[种田]续弦-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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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成亲到现如今,倒还没个孩子,瞧着金宝,还有些羡慕。
那大狗见两个生人不再盯着小狗瞧了,倒是慢吞吞地挪回了窝,趴了下来,侧着身,将肚皮给露了出来,正叫夏荷瞧见了它腹部的模样。
四只小狗嗅着奶味立时便拱了过去,虽说是没睁眼,却能准确地叼住ru头开始吮奶,一边吮一边发出细细的嗷嗷的声响。夏荷只扫了一眼,便知道,这便是自己要的答案了。
他瞧着母狗下头的模样,那个鼓起的地方,颇有些怔神。
小雨瞧了瞧夏荷,又顺着夏荷的目光瞧了瞧自家大狗,瞄一眼金宝,像是想起了什么,道是:“唉,金宝倒是个可怜的娃娃,都没能喝上一口奶。素日里你们喂的都是米糊糊吧?要我说,你婆家也不差那几个钱,倒不如买口下奶的畜生。”
夏荷没应,等了好半晌,他才叹了口气,问道:“小雨姐……女人也能这么喂孩子么?”
“那是自然,你小时候没吃过?”小雨说罢,忽然想起了什么,点头道是,“倒也有可能没吃过,你刚下生的时候,你们家颠沛流离地,婶子吃不饱肚子,没奶也正常。”
夏荷就低头瞧了瞧自己,那里不过是两个馒头,硬邦邦地。他又想起前些日子冬梅回来,他一时太高兴了,没忍住,抱了一下,那不同于馒头的触感。
小雨见夏荷在瞧他自己,暧昧地笑了起来,道是:“怎么着,夏荷想给金宝喂奶吃?现在可没有,得等你跟你相公有了自己的娃娃才行呢。不过没准呢,你两个姐姐肚皮都争气,你也不会差。”说罢,小雨还宽慰地拍了拍夏荷的肩膀,见夏荷仍是一脸沉闷,小雨啧声,道是,“怎么啦小夏荷,你这模样,让你爹娘、你姐姐瞧了,得多心疼呀。”
“他们……”夏荷现如今对兰娘和张十一满心的埋怨,却又不敢直接对小雨说。在话刚要冒出来的时候,夏荷及时地刹住了。他不太敢想,要是自己忽然告诉眼前这小姐姐,自己其实是个男娃,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么想着,他便只好硬生生地扯出个笑来,以为自己能让外人瞧着还是往常的模样,却不知道自己如今这个笑有多勉强。夏荷道是:“没事,我先回去了。大狗盯着的紧,我怕它再吓唬着金宝,小孩子不禁吓。”
“哎……”小雨还想说什么,但见夏荷扭头就走,不肯再给她一个眼神的模样,也没法说什么。
夏荷步子踉跄,半晌摸进李家的门,路上碰见了林婶,都不带打招呼的,径直将自己关进了自个儿的屋子,将那两馒头往外一掏,砸在了地上。将自己闷进了被子里,连金宝都只是让他在一旁坐着自己玩儿。
他已然没法再找借口,来骗自己,那个可怕的想法其实是假的了。
他是男人,根本不是什么张家的小女儿。
一旦想通了这一点,之前的种种怪异之处便都有了解释。为什么打小兰娘管他就比管两个姐姐要严,为什么只有自己才需要用功念书而姐姐却只需识些字就行,为什么李家求娶秋月时爹娘没多犹豫,却宁可再踏逃亡路也不肯自己出嫁,为何当自己接触的外人多起来了后,他们的一言一语间,有关男女之事,与自己所了解的有那么的不同。
夏荷越想,越想笑,等笑出了声,却跟哭一般似的。他攥着被子,快要攥碎了似的。
小金宝见姨姨这个样子,伸出他软软的小手,覆在了夏荷的眼角,正捂住了将要滑下去的那一滴泪珠子。
那柔和的触感仿佛是径直触碰到了心底似的,让夏荷原本在发冷的身子感到一暖。他将金宝给抱到怀中,忽然地,叹了一声,道是:“哎,要是给你爹爹和你祖母知道了,不知道他们还让不让我养着你呢……”
夏荷闷在屋子里,不敢迈出这方寸的小天地。他现在不知道该跟别人说什么好,不知道跟人相处该把手脚放在哪里,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事儿说出去,跟谁说呢,更不知道该把自己摆在哪个位置。他这十五年一直将自己当成是一个女孩子——尽管他隐约有觉察,自己似乎和旁的女子并不相同。但一时半会儿,让他改掉这心态,猛地去做一个男子汉,他除了为难,什么都做不到。
他将身上的女装脱了,头发散开,只把金宝紧紧抱住了,找个角落里,坐了下来,开始发呆。
他想的太多了,又什么都不敢想。
直到林婶来叫:“夫人,吃饭了。”
“……让母亲吃吧,我没胃口。”夏荷隔着院子,喊。
林婶有些奇怪,进来第一眼就看见地上滚着的两个大馒头,奇怪,自家夫人一向爱吃,什么时候这么浪费粮食过了?刚要说两句,抬头一见夏荷,却看他脸色发白,脸颊却通红,似乎是病了的样子。
林婶一惊,忙将手探到夏荷额头上,果然滚烫:“呀,夫人你这是病了呀!快躺下,少爷我抱到老夫人那里,你好好休息!”
夏荷先是不乐意撒手,而后才反应过来,道是:“不对,我病了?别过了病气给金宝……”将金宝给递出去,紧接着忽然想起来自己没塞馒头呢,他立时钻进了被窝,闷着头,道是,“我没事,我躺会儿就好了。”
幸而林婶正着急,倒没有注意夏荷此时胸前平平。抱走了金宝,便道是:“我去请大夫过来,夫人你躺好了!”
夏荷不应。
第49章 卌玖喑哑
夏荷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他力气本就大,此时虽在病重,却竟丝毫没有减一分力,林婶去请于大夫回来,就见夏荷在那儿闷着,一时心急,要将夏荷蒙在头上的被子拽开,又不敢跟他拼蛮力,硬是没能把夏荷从被窝里挖出来。她只好好生劝:“夫人,你病的厉害,莫要捂坏了啊!”
夏荷仍是不吭声。
于大夫在那儿吹胡子瞪眼,道是:“你这都病了,还想不想好了?赶紧让我瞧瞧!”
夏荷只在被窝里打颤,他还没想好怎么去将这个万分可笑的事给说出去,不敢教旁人瞧见自己如今的模样。
于大夫毕竟年纪大了,也没法帮林婶一把,两个人在夏荷床头上一声又一声地劝,没让夏荷露出头,于大夫只好道是:“林家的,把夏荷她婆婆喊来!咱们毕竟都是外人,我就不信,夏荷他就连自个儿的长辈的话都不听了!”
李老太太正焦急地等消息呢。上回林婶还转述过于大夫的话,说夏荷病的不勤,又好的快,一向是吃个药,转日就好了。结果这上回发烧还没过去多少时间,夏荷又病了,这可怎么叫她向亲家交代?
见林婶匆匆过来,李老太太忙问:“怎么样,病得厉害不?”
“老夫人,您过去一趟吧,夫人他不肯看大夫呢。”林婶愁眉苦脸,道是。
李老太太一听,顾不上自己身子骨不算好了,抱着金宝就往夏荷那儿走。
见夏荷将自己团在被子里,裹得严严实实,像个茧子似的,李老太太心一急,跺了跺脚,道是:“这是做什么呀,夏荷,于大夫来了,身子不好,你得让大夫瞧瞧啊,折腾自己做什么呢?”
就连李老太太抱着的金宝,也忽然大哭起来,像是也在心疼自己的小姨似的。
那薄薄的被子哪里挡得住外头的人声,夏荷将林婶、于大夫和李老太太的关切听得真真切切,但他们越是心焦,夏荷却越不敢将那个他才刚得知的秘密公之于众。直到夏荷听到金宝哭得撕心裂肺,自己的心也被揪了起来。他想说点什么劝慰一下被自己隔在被子之外的人,一张口,却只觉得喉咙里火辣火辣的,竟是失了声。
他便咬着唇,继续闷住了,将自己最后一分力气也吃上了,仿佛如此这般,那个秘密便会被一同埋葬在这被窝里,不会叫外人知晓似的。
李老太太也没几分力气,心切之下,却也还是将金宝往林婶怀里一塞,暂且顾不上去管金宝不喜欢林婶,哭闹得更厉害了,上了手。林婶是个常干活的,都没能给拽开,李老太太哪儿能将夏荷的被子给扯开,半晌后,她只能叹气,声音里竟似带了哭腔似的,道是:“林家的,你去把亲家母喊来吧,怕也只有亲家母能劝得动夏荷了。——快些去啊!”
“哎!”林婶又将金宝递了回去,自己顾不上别的,径直用跑的,往张家赶去。
夏荷一听自己娘要来了,更是剧烈地抖了下。
李老太太不知道他是在怕,只当夏荷是难受的厉害,坐在他的床头,一边抹眼泪,一边隔着被子,轻轻拍着夏荷,道是:“你乖,不好受就赶紧让于大夫给瞧瞧啊,这是在倔什么呢。夏荷,我的好儿媳……这生病,向来是拖不得的呀!”
夏荷还从未听过李老太太用这般的语气说话,只能把自己缩得更紧,希冀兰娘能到的慢一些。
然则兰娘正在家呢,一听林婶说夏荷又病了,慌忙就丢下了手中的活儿,跟林婶一般,跑到了李家去。一进夏荷的屋子,兰娘便瞧见于大夫正束手无策地站在一旁,而李老太太正在抹眼泪,她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心疼得要紧,只打了声招呼,便去跟夏荷拉扯:“夏荷,娘来了,快让娘看看啊!娘听说你病了可担心死了,至少给娘看看脸啊……”
夏荷此时对兰娘心绪复杂,只能把自己裹紧了。
他现在脑子都不转了,一心只有逃这一个念头。仅仅是半个上午的功夫,夏荷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如今满脑子都被那可怕的念头所占据,剩下的那一点念想,只有怎么躲开外人才好。若是在平日,他现在一定是在笑现在的自己呢,捂在被子里算什么好法子?
兰娘也上手扯起了被子,却不曾想夏荷的力气竟是这般的大,再加上林婶,她们两个都没能争过夏荷此时不想见人的执念。
无奈,兰娘只能叹道是:“亲家,于大夫,林家的,麻烦你们先出去下吧,我好好跟夏荷说。”
半晌,李老太太才点头道:“唉,好吧,夏荷这也不知道在倔些什么,亲家你好好说说他。”
又隔了好长一段时间,兰娘才坐在夏荷床头上,道是:“夏荷……你可是知道了?”
她怔怔地看着地下的两个精面馒头。张家是这两年地多了又免了租子,才能糙面混着精面吃的,但李家富裕,一向是用精面发馒头。夏荷常夸赞李家的馒头好吃,哪怕是放凉了,第二日早晨吃,嚼着也香。兰娘琢磨了半晌,也只想出了那一个夏荷可能将馒头丢地上的理由吧。
夏荷这才慢慢地露出个脑袋来,半转过脸来,看着兰娘。
他的嗓子还是疼得要命,不好说话,甚至都不能张口要水喝。他只能点了点头,然后吃力地问出三个字来:“为什么……”
“唉……是娘想得太简单了,当初还是不该答应让你嫁过来的,不然的话……”兰娘说着,忽然间没能撑住,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滚了下来。她心里也苦,好好的儿子,谁乐意当女儿养上整整十五年啊?
兰娘哭得厉害,说的话也便断在了半截。夏荷见兰娘哭了,却是慌了,也不顾自己还病着,拿衣角赶紧给她抹眼泪。等兰娘平复了心绪,他却仍是在问:“为什么?”
兰娘没答,一把将夏荷抱进了怀中。
夏荷滚烫的额头正贴着兰娘的胸脯,那柔软的触感与冬梅一模一样,定不会是什么馒头。他打小就没曾被兰娘这般亲密地抱过,又念起来自己可是个男娃,哪里能跟娘贴这么进,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但等兰娘再放开他时,夏荷却仍是在问:“为什么?”
兰娘却笑了:“你啊……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听话的,你那日问我,我究竟瞒着你什么的时候,我的眼皮子就跳得厉害,猜是怕瞒不住你多久了。——合该是咱们张家一劫啊。”她长长地叹了一声,却搡了夏荷一把,让他躺下,道是,“你给我躺好了,咱们不让于大夫把脉,就让他瞧瞧你,好开药,行不?你病成这样,得吃药呀……”
“……你先告诉我。”夏荷哑着嗓子,却仍是坚持。尽管兰娘给他掖在了被窝里,他却伸出一只手,拽着兰娘,大有兰娘不说出那个缘由,他就不肯让兰娘去喊于大夫的意思。
兰娘却只能道是:“你乖,先瞧大夫、吃药,等你病好了,娘再说给你听,行不行?”
夏荷盯着兰娘在瞧,似乎是在判断她是不是在说真话。
兰娘却又未能忍住泪,她这小儿子,这一生太苦了。要是可能的话,她什么都不想说,她不想让夏荷背负着那么多啊。
但瞧夏荷那神色,兰娘却没能忍住,泪中竟笑了,摇头道是:“你呀,你……你这脾性,跟你爹当初,真是一模一样,一样倔,一样爱刨根问底,一样……唉……要是师父还在,就好了……”
兰娘神色忽地温柔了下来,似是怀念起了什么。
夏荷瞧不透兰娘在怀想的是什么,他只能吞了口口水,润着那火烧的喉咙,撇过头去。
也不只兰娘是怎么跟于大夫说的,半晌后,于大夫虽是吹胡子瞪眼,却还是站在夏荷床头,试了试他发热的脑袋,就开药去了。再过一阵,林婶端了碗苦汤过来,还是兰娘揽着夏荷,一点点给喂下去的。夏荷渴的要命,也不管那是一碗汤药,不管吞咽下去的时候像刀割着喉咙似的,大口大口地就将那药给灌了下去。没多久,药效上来了,夏荷只觉得脑子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日睡得太早,第二日夏荷睁开眼的时候,外头的月亮还未落呢,整个小村子安静得只有虫鸣。夏荷眼睛咕噜噜地转着,不知为何,他萌生了一种想要出逃的念头。
他现在已经不敢信任兰娘了,总觉得兰娘昨日说的不过是哄他喝药罢了,又不敢见李老太太,夏荷盘算着要逃,却不知道该逃到哪里去。抑或是该随意寻个方向,从此海角天涯,人各一方,又或者可以去邻村,悄悄将冬梅叫出来,又或者……
夏荷脑子里冒出一个名字来,李慕。
他怕林婶、李老太太知道自己是男人的这件事,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