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睡是病治不了-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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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来电话的人是他妹夫,就是那辆黑色路虎的车主,他跟我说他叫向彬,他女儿叫向楠。
难怪了,原来那次俞微联合俞衡来骗我,说她叫向微,是借了她老公的姓。
向彬这人还算好相处,也没过多计较我绑架他女儿的事。我问他为什么不直接给俞衡打电话,他说他老婆不让。
他说俞微本来也就是说的气话,说两年内不想再跟俞衡联络,其实等她气消了,俞衡打个电话跟她道个歉什么的,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谁成想俞衡真的再也没跟她联络过,也没再回过家。
我有点奇怪,俞衡并不是那种不懂人情世故的人,我一直以为是俞微不肯原谅他,他才一直不去联系家里的,现在怎么又说,过错在俞衡这边?
我实在搞不懂女人的想法,我现在连我初恋女友为什么跟我分手我都没搞清楚。
向彬又说,因为俞衡不跟俞微联络,俞微彻底生气了,连问候的电话都不许他给俞衡打。他没有办法,又不能真的漠不关心,只好打听到了我的电话,来向我询问俞衡的情况。
我心说你老婆要是知道你给我打电话,那才是真生气吧?
我只好把俞衡的现状一五一十告诉他,不过回避了那次他因为疲劳过度,低血压引起休克的事。
我估摸着俞衡肯定是不让我说。
向彬最后说只要没事就好,别的他就不多过问了,让我安心养病。
我心里多少有些难受,毕竟俞衡跟家里的关系变成这样,还是我害的。我也很想让他回家去,跟他的家人一起生活,可我又确实离不开他。
真是让人烦恼的事情。
就这样一直到了一月底,某天俞衡出去上班,我一个人在家无聊,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顺便跟程轩他们聊微信。
因为吴盛经常要开车,在群里出没的不多,我跟程轩俩人聊也怪没劲的。索性我们又建了一个群,除了我、吴盛、程轩,还拉了小白和他老公。
小白在我们都退出丰哥那个小团体以后,大概觉得无聊,便也退出了。而且他老公也不是混那个圈的,让他自己跟丰哥混,他肯定是不乐意。
好像自从我出事,大家都纷纷地步入正轨了?
我是该高兴呢,还是该高兴呢?
然而小白这人有个毛病,没事就好跟他老公在群里秀恩爱,我气不过,把俞衡也拉了进来。
俞衡基本上不在群里说话,但我知道这厮绝对在窥屏。
我跟他们聊些有的没的,吐槽程轩又新换发型的挫照,把自己搭上个二郎腿,敲自己左腿膝盖玩。
俞衡是让我按足三里的,但我按着也没什么知觉,坚持不了一会儿就不想去管了,手挪到膝盖上乱敲。
我总有种感觉,我这腿迟早哪天得被我敲好,就像电器哪里短路,摔打摔打磕一磕没准就又连上了。
结果也不知是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我今天这么一敲,还真就给敲出反应来了。
就在膝跳反射那一块,平常我也老敲,可哪次都没敲出动静。今天不一样,今天我一敲下去,只觉得哪根神经剧烈地一抽,伴着难以形容的麻意,两三秒钟之后,小腿猛地向上抬起。
我自己都愣了,难不成还真让我给敲好了?我还不死心,又在膝盖下面韧带的地方敲了一下,这一回反应更激烈,几乎我敲下的同时小腿就弹了起来。
紧接着我的腿剧烈地疼痛起来,伴随着一阵阵痉挛,我自己根本控制不了,只浑身都出了一层冷汗。
痉挛过了一两分钟才逐渐消退,但疼痛仍然不减,我忍了半天实在忍不住,只好捞过手机给俞衡打电话。
“俞衡!救命……我腿好痛!”
他一听我说腿疼,语气都紧张了几分,忙问我道:“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我刚才把自己敲出膝跳反射来了,然后就开始疼,疼了好几分钟了!”
“你先给自己按摩一下看能不能缓解,我马上回家。”
我哪有力气给自己按摩,整个人都倒在沙发上起不来。抽疼的感觉一直从大腿延伸到脚底,好像被针扎,又好像被电流打,总之难受得紧。
十多分钟以后俞衡才回来,连衣服都来不及换,还带着一身寒气。他连忙把我从沙发上扶起来,让我坐正,把腿自然下垂。
他不断地给我按摩,让肌肉放松。持续了好一会儿,我才感到疼痛慢慢缓解。他抬头看我:“不疼了?”
“好多了。”我说。
他脱掉外衣,继续在我腿上按摩、揉搓,按压穴位。近二十分钟以后,疼痛才彻底平息消失。
我松了口气。
他看我半晌,随后去换衣服换鞋,又洗了手,才重新回到我身边。
“你不回医院了?”我问。
“本来也快下班了,我请了假,不回去了。”
我抬头看了眼表,五点十分。
“我不是把自己敲坏了吧?”我又问。
“哪那么容易敲坏。”他蹲在我身前,问我,“腿感觉胀吗?”
“胀。”
“热吗?”
“被你搓得热。”
他又开始用力按我的膝盖:“有感觉吗?”
我几乎下意识地就要答“没”,毕竟我膝盖和小腿的知觉一直都没能恢复。然而话到嘴边我又给忍住了,因为我明显能够感到他在按我。
“有……有。”
他的手又继续向下,大概停在足三里的那个位置:“这里呢?”
“嗯……有、有一点点。”
再向下:“这里?”
“麻……你用点力。”
他手上加力,我看到我皮肤都被他按得有些发白。但是除了麻还是没有别的感觉,我摇摇头。
腿上没知觉的部分,大概只剩下足三里往下,差不多一个手掌那么长。
他托着我的脚,又握起拳敲我膝盖下的韧带,小腿快速且剧烈跳动了一下,但因为不是跷二郎腿的姿势,没能弹得起来。他问我道:“能感觉到我敲你?”
我点头。
“那你试试看,能勾起脚趾吗?”
勾起脚趾?这有点为难我了吧?
我皱起眉,他依然坚持道:“试试看。”
我只好努力去寻找控制左脚的感觉,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告诉我我可以做到,但事实却是我努力了半天,依然没办法操控我的腿脚。
我有点失望,结果俞衡却不肯放弃,而突然开始挠我的脚心。
“啊……啊啊!别、别挠我啊!”
脚底的知觉已经恢复得和正常人差不多敏感,被他一挠顿时痒得难耐,我本能地想要躲闪,奈何双腿动弹不得,只能无谓地挪动屁股。我被他挠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大声叫喊求饶。
我疯狂地想要躲避,也许是我罢工已久的身体总算是被大脑的渴求催促得不耐烦,我明显感到我的脚剧烈地抽动了一下。
俞衡停止了挠我,我被我自己突如其来的反应搞得愣住了,再去尝试控制脚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小脚趾似乎可以稍微地动弹一点。
虽然幅度不大,而且不十分灵活,但毕竟是能动了。
这是我受伤到现在,近八个月以来,第一次能够自主地控制自己下肢的某个部位。
我几乎欣喜若狂地看向俞衡,他也笑着看我,起身在我唇边吻了一吻,说:
“恭喜你,何砚之,你就快要好了。”
Chapter 46
从那天开始,我的康复训练就又直线上升了一个档次。
起初真的非常艰难,我除了脚趾几乎哪里也动弹不了,但是俞衡一定要让我动,脚趾能动,那就先训练脚趾,回弯、夹紧、松开,反反复复。他先帮我被动地练习,让我记住那种感觉,再让我自己去努力地寻找。
脚趾差不多了,再加上脚腕。脚腕比脚趾更难,要牵动的肌肉更多,我只能微小幅度地移动,完全达不到他的要求。
我右腿恢复得更慢一些,膝跳反射就比左腿恢复得晚了一个礼拜,再能够活动开脚趾已经半个月过去了。眼看着年关将近,去医院针灸的病人不多了,俞衡索性向他老师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专门在家训练我。
因为右腿恢复得慢,为了追上左腿的进度,就不得不加大强度。我几乎是每天得了空就要练习,得了空就要练习,饶是这样,过年之前还是没能再进一步。
三十这天,俞衡必须要回家了,他要是再不回家,他父亲肯定要怀疑他。他给我做好了晚饭,便急匆匆地走了,把那枚戒指也暂时留给了我。
走之前他吻着我的额头,对我说:
“自己在家呆一晚,明早我就回来。”
我“嗯”一声,小声道:“其实你多回家呆几天也……”
“明早我就回来。”他打断了我。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将视线投回手里的戒指上。
他的戒指我戴着有点大,怕给弄掉,便收回了戒指盒里。我看着空荡荡的两百平的别墅,听着外面已经开始响起的鞭炮,别提有多寂寞。
除夕的晚上,竟然没有人陪伴。
我叹了口气,只好想着给自己找点什么事情做,想来想去,还是继续我的康复训练算了。
我正弯腰要去扳动自己的脚腕,突然听见门铃响了。
我几乎以为俞衡又回来了,但转念一想,俞衡自己有钥匙,回来也不会按门铃。
我皱起眉,犹豫着要不要去开门。正在这时,外面又响起拍门声,并听见有人在喊:
“开门啊!我冯深!”
冯深?
他怎么来了?
我给他开了门,他立刻挤进来,哆哆嗦嗦地在我家玄关抖,一边抖一边说:
“干嘛呢你?!半天不开门,想冻死我啊?!”
我给他找了双拖鞋,诧异地看着他:“你来干嘛?你不在医院值班?”
“你就盼着我天天值班是不是?今晚没我的班,我还不准回家了?”
“那你回家就回家,来我家干嘛?”
他缓了半天终于不抖了,“我家门钥匙落医院了,天这么冷懒得回去取,让我在你家呆一宿行不行啊?”
“……你家里就没别人了?”
“没了啊,就我自己。”他倒不见外,自己往客厅去了,左右张望,“怎么就你自己?俞衡呢?”
我垂下视线:“俞衡回家了。”
他显然非常意外:“他回家不带上你?我去,我还以为你俩早就见家长了呢,戒指都戴上了,闹了半天是见光死。”
我顿时不满地皱起眉,转着轮椅跟在他身后:“来我家住你还那么多话,小心我赶你走。”
“哎呦,就您这小身板,我还真想知道你坐着轮椅怎么把我赶走。”
我气得牙根痒痒,只恨不得把他那张欠抽的嘴撕烂。
我怎么能遇上这么个大夫,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又蹲在我身前,问我道:“最近恢复得怎么样啊?”
“就那样。”我完全不想搭理他。
“就那样是哪样?”他抓住我的轮椅不让我走。
我被他惹得不耐烦,他又道:“其实我就想来你家蹭顿饺子,谁成想俞衡不在,看样子是吃不上了。你吃了晚饭没有?”
“吃完了。你想吃饺子冰箱里有速冻的。”
“行啊,那我自己去煮了啊。”
……妈的。
我抽了抽嘴角,我特么就随口一说,中国人不就好让一让吗,他居然当真了。
那是俞衡给我留的夜宵。
我一阵心疼,只好不去看他,把自己挪上沙发,继续锻炼脚腕,同时双手揽在自己膝窝,用力把腿屈起再放平。
看俞衡平常给我弄得挺轻松的,为什么自己做居然这么累。
大腿的肌肉调动不起来,就没办法做站立或者行走训练,俞衡已经帮我锻炼了十来天主动抬腿,还是没有任何成效。
这恢复速度实在慢得令人发指。
冯深那边吃完了饺子,又跑回客厅来看我,我正专注于我的腿,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直到他跟我说话,并走到我跟前。
“哟,你能动了?”他说。
我抬头瞅他一眼:“一点点。”
“那好事啊,你干嘛绷着脸,一副我欠你钱的样子啊?”
我没搭理他,他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坐了,翘起二郎腿:“这种事情嘛,不能操之过急。我听老马说,他们老早以前也接过一个截瘫的病人,一开始被诊断为完全性损伤,结果人家硬是靠着毅力,自己不停地锻炼锻炼,最后居然站起来了。你知道他用了多久?”
“多久?”
他双手食指交叠比了个“十”。
“十年。人家用了十年才站起来,你这刚八个月,你急什么啊?”
我嗤他一声:“我跟他能一样?我有几个十年可走?走完了一个,还有下一个吗?你是想让我十年以后站起来了,直接走进火葬场?”
他不说话了。
“你今晚真的不回家了?”我引开话题。
“不回了,跟你这还能互相做个伴,回我那家里也冷冷清清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没意思。”
“那你何必买那么大的别墅。”
他打开电视,随便调了个台,都放的是春晚,“唉,你不知道,我那未婚妻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买个别墅,再养两三个孩子,看着他们楼上楼下地跑啊、闹啊,她就觉着特开心。”他耸耸肩,“不过现在孩子是养不成了,别墅倒是买得来,可惜也没她这个人了。”
我靠在沙发背上:“冯深,你说……要是等我死了,俞衡还会在这别墅里住着吗?”
“你死了他还在这住着干嘛?吊唁啊?早把这别墅卖了逍遥去啊,旅行去啊,世界那么大上哪去不行,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你这一枝花。”
我皱了皱眉:“冯深你就不能说点安慰人的话?”
“抱歉,我们肾内可不治这个。”
“那你又何必单恋你未婚妻那一枝花?”我决定以牙还牙。
“……你、你管我啊,我就喜欢那一枝花,别的我都不喜欢,管得着吗你。”
我冷笑,不再揭他老底。
同是天涯沦落人,干嘛在这自取其辱呢。
我继续锻炼我的,他在那边看他的电视,我们互不干预。
今天除夕,我没打算按正常点睡觉。
不过中途有些累了,我便小憩片刻,再醒来已经十一点多,我看到俞衡给我发了几条微信,我忙回他我刚才睡着了。
他给我录了段语音,没人说话,是噼啪的鞭炮响。
正好这时候冯深问我:“出去看烟花吗?”
“有?”
“应该有,大过年的还愁没人放烟花啊。”
于是我答应了他,换好衣服,让他推着我出了门。
有谁能够想到,我出事后第一个新年,不是跟俞衡过的,不是自己过的,居然是跟我的主治医生一起过的。
我看着天空中绽放的烟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突然想……想有个家了。
不是两个人的那种小家,而是能够团团圆圆,围满一桌子的,完整的大家。
我老了吗。
不然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念想呢。
只可惜……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了吧。
Chapter 47
冬天都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一眨眼已是阳春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