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大教堂的倒掉-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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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上去脾气很好,姑娘都喜欢逗他,但并不是一个擅长控制情绪的人。
否则硕士毕业就去做临床咨询了。伍钰昆直接说,你不适合,意志太弱。
太弱。
都把他当小孩。
马萧萧回过神来的时候,吕芳也没影子了。
好像前一秒才在转角打电话。
又过了差不多十分钟,一个人也没有回来。
马萧萧掏手机,信号很差。微信转了半天,没有发出去。
他进麦当劳挤了一圈,不见那两个。
马萧萧有点头痛。打了一圈电话,一个也没有接。
时间已经不早了,狂欢群众一点不见少,西部牛仔胯*下拖着充气牛,嘻嘻哈哈踉踉跄跄地奔过。
当然最好在原地等着。马萧萧在花坛上坐下来,揉了揉太阳穴,闭上眼,把自己埋进虎口里。
这个场景有点似曾相识。
他头痛起来了。
“你需要帮忙吗?”旁边有人用英语问。
马萧萧抬头,有点背光,看不清楚,是个亚洲人。
“谢谢,我在等我朋友,有点久……不知道去了哪里。”
“要给他们打电话吗?”
“他们没有接,可能太吵了。”马萧萧拿出手机,准备再拨一次。
“你身体不舒服?”对方突然换了汉语。
马萧萧吓了一跳:“不要紧……你好……”
对方不问自答地指指他的手机:“你的系统是中文。”
☆、六
马萧萧拨吕芳的电话,不停地跳出网络中断的提示。
对方说:“你是不是用的AT&T?这里他家信号不好。”
男孩子,年纪不大,应该也是学生。马萧萧从眉骨到额头一跳一跳地疼,眼睛有点模糊。
“是的……能借我用一下电话吗?”
对方掏了手机递给他,和他还是一个牌子。
桌面壁纸是一块宝石的照片,半透明,形状不规则,似乎很大,摆在托架上,光泽柔和,里面流动着淡蓝色的星点。
马萧萧拿着自己的手机,比着输号码,输到一半,吕芳的名字就跳了出来。
“你……认识吕芳?”
对方似乎也有点意外,说:“是的,你和她一起来的?”
他在马萧萧旁边坐下来,近距离看了,年纪倒比第一感觉要大一些,戴着半框眼镜,皮肤非常白,细长眉眼,手指的骨节也很长。也是便服,牛仔布的外套,驼色薄围巾,别一个水钻耳钉。
“对……我是她的邻居,也是联合培养的。”
对方点头致意,“你好,我姓袁。”
电话通了。马萧萧说:“芳姐?”
吕芳:“喂?哎?怎么是你?”
马萧萧:“我手机没有信号,借了袁老师的电话,你们走到哪里去了啊?”
吕芳:“你还在原地吗?我们迷路了……”
马萧萧:“……”
吕芳:“喂喂?你们两个在一起吗?”
马萧萧怒道:“喂喂!你们三个在一起吗?”
吕芳说:“是的是的,你等一下,我定个位啊……”
袁老师示意电话给他:“芳姐,你附近有什么?”
吕芳说:“这里有一个H&M……”
袁老师似乎对这一带比较熟,非常淡定地说:“那不远,我刚才看到了。”
吕芳说:“我看到公交站在这里,不然你们过来吧,音音有点不舒服,差不多该回去了。”
挂了电话,袁老师问:“我们过去,你可以走吗?”
马萧萧哭笑不得,说:“可以的,可以。”
事情非常之无厘头。徐广点餐,黎音音嫌麦当劳的洗手间太挤,绕到里面的商场去,结果……打电话让吕芳帮她买个卫生棉。吕芳在边上便利店买了送进去,结果三个人从商场另一头的门出来,正好遇到变装皇后游*行,被挤得天旋地转。
“我们两个挤晕了也就算了,这个人也挤晕了。大海航行靠舵手,舵手不认路,中国经济没希望了。”吕芳用折扁的女巫帽扇着风。
“我还觉得商场总共就那么大,绕一圈总绕回原地了吧。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徐广无奈摇头,手里还提着黎音音的包。
黎音音坐在边上,只是笑,没话。
吕芳说:“你肯定没和你女朋友逛过街。”
徐广淡淡道:“没来得及啊。”
马萧萧头还在痛,闻言一顿。
吕芳却没有再说下去,调侃他道:“肯定是一出来又看到一群男人穿着性感小裙子,吓晕了。”
徐广面无表情地说:“你经常看男人穿性感小裙子,我没有看过。”
马萧萧大囧:“没关系,主要是电话打不通,吓了一跳。还好碰到了袁老师。”
袁老师说:“我不是老师,和你一样,在地理系。我叫袁一寰,一二三的一,寰宇的寰。”
马萧萧:“……”
吕芳似乎和袁一寰熟得很,一句也没和他客套,连给他们男生介绍一下都没有,随口笑着问:“你怎么过来的?”
袁一寰说:“搭的车——是我房东——她去托儿所接孙子了。”
吕芳说:“就把你丢这了?那正好跟我们的车回去。”
徐广举手:“Stt和同事去high了,我也先跟你们回去,你们的车装得下五个人吗?”
吕芳说:“豌豆公主,挤一挤可以的。”
从公交站往停车场走,一路依然有许多赶往各处狂欢的车辆,装神弄鬼地向着车窗外挥手,高呼着“万圣节快乐”飙过。
还有只穿豹纹内裤的壮汉,一身白花花的肉,冲他们大喊“甜心”。
徐广下限大概已经刷没了,一脸麻木地跟在女士后面。
又是把马萧萧荡在最后。
路边生满灌木和蔓草,徐广走了几步就换到最前面,为他们把伸到路上的草枝一一折断。
袁一寰换到左边,从兜里掏了个充电宝出来,摁亮了照着脚下,低声问马萧萧:“你好一点了吗?”
从富兰克林路出来,马萧萧头就不疼了。那三个都没有看出来。
“好多了。”
“我也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
袁一寰话不多,不问自答,刀切水洗,异常简洁,没有笑容,存在感也不强;然而气场非常温和,在一群人中间,就像一块乐高一样,严丝合缝,正正好嵌在那里。和徐广的优哉游哉不同,有种“大家自便”的界限分明。
黑暗里,他的耳钉一闪一闪。平心而论,那身打扮有点女气。但举手投足的幅度小而干脆,单手提一个双肩包,漫不经心的,不讲究。
聊了聊,袁一寰竟然是北大的,和他同一级,地球学院,研究地壳演化,最近天天在实验室敲铜块。
马萧萧泪流满面,北京高校的联合培养名额最多,但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北京来的。
袁一寰比他晚来一个月,住在东校区附近,直接租的民房。房东是导师的熟人,一个老太太,昵称,丈夫去世了,从宾州搬过来帮女儿带孩子。谁说美国没有隔代教育。老太太原先做过社工,热心得很,经常在大教堂前的广场上帮教会做点活动。
吕芳会认识他,就是因为有一天送了迷路的黎音音回家,说起家里马上要来的新房客是中国男孩子。
“还是学校里方便,这里暂时住一下子。”
马萧萧一瞬间有点耳熟:“你是哪里人?”
“重庆。”
马萧萧再次泪流满面,然而重庆人民一大忌,四川人民来攀亲。
袁一寰说:“你四川喇点的?”
马萧萧囧:“沐川下面的……”
袁一寰听他讲普通话,就也切换回普通话,说:“我国内导师也是四川人。”
马萧萧:“哦。”
冷场。
马萧萧忍不住抓耳挠腮的冲动:“呃……北京高校这几年西南人挺多的。”
而袁一寰似乎并没有要打破冷场的意思,把手电调亮了点,往前面晃了晃,在徐广背上慢慢划了个八字。
吕芳和黎音音奇低的笑点再次爆发,笑完非常默契地说:“快到了,快到了。”
袁一寰“嗯”了一声。马萧萧也笑了。
尴尬其实并非来自冷场,只源自强行打破。
他们五个人就在黑暗的马路边上走着,借着袁一寰手电的光亮,一侧擦身而过的是另一个世界的狂欢,另一侧则通往茫茫的大森林,深不见底。
吕芳拉开车门,说:“你们三个后面挤一挤啊。”
徐广把着车门,示意他俩先进。袁一寰说:“我先下,我坐最外面。”
马萧萧刚想说他坐中间,徐广自己就先弓身钻进去了,一把摘了帽子。
和他平时无懈可击的画风不大一样。
他和人的距离感总是在一瞬间迸发出来。
教养好的人总有累的时候。马萧萧想。
一路无话。开到半路,吕芳说:“同志们,你们睡着了吗?”
徐广说:“老了,困了。”
吕芳说:“敢和我提老,活腻歪了是不。”
众人:“……”
吕芳说:“先送Nathan,东校区Blue Oak Drive,OK?”
马萧萧:“Nathan是谁?”
吕芳和黎音音又开始笑了。
袁一寰举手:“我。”
徐广说:“他这个名字,老外叫不来。”
袁一寰说:“中国人也叫不来。”
马萧萧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
他俩像是之前见过面的,可是一句话也没有讲。
吕芳说:“啊,忘记跟你讲了,上次是不是跟你讲过?我们原来也不知道,第一次听给他打电话,hi Nathan,都笑爆了。”
袁一寰淡定道:“你们都可以叫我Nathan,没关系。”
马萧萧忍不住也笑,徐广突然往他膝盖上一拍,吓得他一哆嗦。
徐广指着外面一座房子叫他看,屋檐上挂着巨大的骑扫帚女巫。
袁一寰察觉到他抖了一下,似乎弯了弯嘴角,也偏了头,看窗外。
他下车时,黎音音仿佛想到了什么,顺手摇下车窗:“哎……”
袁一寰回身,说:“我记得,回头帮你问一下。”
黎音音点头:“谢谢你。”
袁一寰说:“谢谢芳姐,路上小心一点。”冲后座两个摆了摆手。
马萧萧也隔窗致意。袁一寰住的这一片似乎比他们要高端一些,进门走架高的台阶,房前屋后都有花圃,显然本地人居多。
吕芳说:“马萧萧,他跟你讲了没有?他专门研究地球表面,矿物质,你家柜子里有什么金银珠宝,都可以拿给他帮你看看。”
黎音音说:“出门左拐还有珠宝鉴定专业,你这样拆人家的台好吗。”
吕芳说:“现成的,不用白不用。”
黎音音说:“他们男生哪里会有那些东西。”
吕芳说:“Nathan还不是戴耳钉。”
黎音音说:“还能人人都像他吗。”
吕芳说:“那世界就和平了。”
女孩子们语气间似乎对他颇为赞许。不知什么原因,这么白开水似的一个人。后来吕芳说,你知道吗,第一次见他,我以为是ABC,因为他讲话太简单了,整个人都太简单了,感觉中国人很少这么简单的。
而马萧萧只是好奇地想,黎音音有什么金银珠宝要他帮忙看吗。
这当然不好问。马萧萧往边上挪了挪,坐到袁一寰刚才的位置上。座位还是暖的。
徐广吐了口气,仿佛如释重负。
还说我呢,你们看起来也并没有很开心啊。
马萧萧想。
然而他不想分析。
再没有人说话。离开东校区,小甲壳虫穿入了森林之间,向着大教堂的方向驶去。吕芳开得分外小心,有时夜间的道路上会冒出横穿的鹿群。
各自心事,狂欢的余韵在他们身上荡然无存。
再怎么努力扮演,他们也都不再年少,深谙何处嬉闹,何时止步。
很少这么简单的。每个人的柜子里都有金银珠宝,或者一具骷髅。
☆、七
远处有一点光,慢慢扩大,伸展成一个雪白的方块。
马萧萧不自觉地抬起手,遮住脸,慢慢向前走。
方块里有人影晃动,像废旧电视屏幕上的雪花,一道一道地凝聚起来,跨出了边缘。
红色和蓝色的亮光交替闪烁,就在他身畔,汇成一只光锥,旋转在他的瞳孔里。
人影争先恐后地越过他,叫喊,发号施令,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马萧萧抬不动脚,像踩在深水里。
人群之中,只剩他一个人。
他转身,周围的一切都跟着旋转。向左,向右。
红蓝光束开始移动,光锥在瞳孔中缩小,他突然迈开了步子。
别动,都别过来,原地等着,最好等着。
马萧萧用力踢,用力踩,用力挥舞手臂。
所有的动作都被深水吞没,悄无声息。
他喉头发痒,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一双手猛然钳住了他的肩膀,使劲摇晃。
马萧萧拼命去扳那手,对方自下往上一把将他拎住了。
来吧,你跟我来。
马萧萧一愣,紧紧握着张旭光胸口的衣服,爆发出一阵呜咽。
马萧萧猛然睁眼,紧紧握着枕巾的一角,呼吸急促。
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天光隐隐泛白。
他伸手到枕旁摸了手表,看了一眼时间,疲惫地翻身仰躺,长吐一口气,将小臂搁在额头上。然而眼睑一动,又一下子清醒了。
有点烦躁地掀了被子爬起来,抽了几张纸巾,开壁橱,换内裤。
床头桌下层,手机嗡然一振。
马萧萧把内裤摔进脏衣篮,把自己摔回床上,摸手机先把闹铃关了,然后才刷开微信。
一个小时前,张旭光发了一条消息,问:“小朋友没有再找你吧?”
现在的这条是:“我和小朋友分手了。”
马萧萧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张旭光胡子拉碴形容憔悴的样子,赶紧摇了摇头挥散了。输入几次,又删掉,只发回去三个字:“为什么?”
张旭光说:“回家跟你讲。”
国内这会儿正是下班时间,马萧萧脑海中顿时又浮现出华灯初上,张旭光孤独地拎着手提包,穿梭在浦东的车水马龙之间的样子,赶紧又摇了摇头挥散了,说:“好,路上小心点。”
张旭光说:“操,你现在越来越女神了,在那边都特么勾搭了什么鸟人,学成这个鸟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