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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部分

无云天-第36部分

小说: 无云天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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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爷爷……”初五细声叫道。

叫完又觉得委屈,于是哼了一声,偏头不跟他说话。

来人正是白日里痴痴傻傻的仲禄白,现下全然换过一副样子,笼着衣袖,拿出一门宗师的气派来,稳稳立在断崖边上,问道:“丫头,你是什么人?怎么欺负这么一个小孩子?”

“你又是什么人?”覃中吕问道。

“老朽仲禄白,仲家第九代主事人,也是这孩子的便宜师父。”仲禄白伸手出去,揉了揉初五的脑袋,初五甩着脑袋不给他揉。

“我叫覃中吕,三尸门门主封不闻的师妹,你的便宜徒弟中了我的毒,你把封不闻的小儿子交给我,我给他解毒。我原本想找仲崇堂换人,既然你是主事人,你叫他把封平平换给我吧,反正你们仲家也不想要他。”覃中吕道。

“覃姑娘说得颇有道理。”仲禄白捋捋胡子,糊涂样子又出来了。

“哪有道理!不许换!”初五喊道。

“我倒是想换,可是也得崇堂这混账东西肯听我的,他向来不服管教,没办法,老朽也拿他没办法。”仲禄白摇头道。

覃中吕听得皱眉,再不跟他多说,双手连弹,两道毒烟一道追着一道袭向仲禄白面门。人在烟后欺身上来,仍是一掌拍向初五。仲禄白初时全无动作,人都隐没到了毒烟之中。到覃中吕一掌拍出,忽然一手轻抬自毒烟中破出,后发而先至,一把刀连鞘送到了她掌下,一挑,一转,重重敲在她手腕上。

覃中吕眼睁睁望着他一招一式,却被一股浑厚无匹的力道牵制,避无可避,手腕上咔一声脆响,断了一截骨头。

“丫头,白天放蛇的杀人的都是你吧,我仲家少说有两条人命在你手上,你把解药统统交出来,我只断你两只手,饶你不死如何?”仲禄白挥刀轻指,高声问道。

“不如何。”覃中吕强自说道,断骨的手垂在身侧微微发着抖,另一只手搭上腰间竹筒。

“丫头真不好说话,看来老朽今日不得不以老欺小,打杀了你再抢走你的解药。”仲禄白连鞘刀划过一周,看似极慢,悠悠然敲向覃中吕另一只手。

“咻——”覃中吕唿哨声起,就手掀开了竹筒盖子。

一道黑影快逾闪电从竹筒中飞出,夜色掩映下极难分辨,一瞬便到了仲禄白身前,仲禄白心知有异,抽刀出鞘,再不复慢悠悠的气度,刀锋如疾风,迅捷无伦地向那一道细细黑影斩下,黑影竟有灵性一般,避刀而走,绕着他身形团团转圈。

仲禄白刀锋紧跟而去,追斩在黑影之后,绕身数匝。

那黑影始终不能近身反而被他追得四下乱转,游动得也渐渐慢了些,看得出是一条小蛇,不足两尺,通体黑色,甚是奇诡。仲禄白更不敢大意,始终紧盯着,一刀更比一刀紧迫一定要把它斩断。

覃中吕趁着他同黑蛇缠斗已经远远逃开去,回头见他始终不倒,怕他当真斩了黑蛇,两指搭在唇边,长声唿哨。

黑蛇忽忽退开,再不绕着仲禄白打转。

仲禄白正要追上去,却听见身后初五大声惨叫,忙转头看去。

骡背上一只筐子里数条游蛇缘筐而上,顶开了盖子缠向初五,一条已经咬到他胳膊上,初五挣扎着想要爬出筐子。那头骡子却也被爬出筐的蛇给咬了,四蹄一掀往前猛蹿,两只前蹄已经踏了空,带着还没爬出筐的初五摔出了断崖外头。

仲禄白再顾不上追斩覃中吕,飞身而前,一脚轻点在崖边,凌空跃出去一把捞住筐子里的初五,再一脚蹬到骡背上,拧身跃回,抱着初五挂在山崖岩壁之间,听着那骡子连声哀鸣,连同一筐蛇哗啦啦坠下。

低头看看怀里,初五胳膊上还缠着一条蛇,紧闭着眼睛趴在他身前,到底晕过去了。

仲禄白把蛇揪开,看看他浑身蛇咬的毒掌打的摔的碰的都快没块好皮了,叹了口气,搭手探探他脉息,脉象凶险,竟有些断续。仲禄白封了他几处穴道,一手贴在胸口,一手贴在背心,将自身真气渡过去帮他调息御毒,小儿体弱,也不敢一气硬逼毒物出来,只得缓缓运功先护住他心脉。

行气数回,听得他呼吸略略平缓,不再是似有似无的短促气息。

仲禄白这才稍安心些,在这岩壁上挂着总是不成,得找个清净地方给他疗伤。一只手还是贴着他背心,另一只手把他抱稳在怀里,带着他往山崖下头接连纵跃而下。

仲禄白于山中道路无不熟稔,夜色中飞身而过如履平地,到了山脚下头,穿过一片密林,一道流水,一座山谷,一处山岩交错的坡地,眼前便是直上直下壁立千仞的高高山崖。仲禄白抱着初五,沿崖壁纵身而上,看似平整如刀削斧凿的岩石,总能被他找到落脚着手的浅浅凹处,就以一只手攀着,两只脚踩着,一路乘风一般飞升而上。

“原来,你真的是飞上去的。”初五趴在他肩上,轻声说道。

“醒了?”仲禄白问道。

“祖爷爷,你不是来抓我们的吧。”初五道。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仲禄白偏头蹭蹭他脑袋,再连跃数下,旋身而上轻飘飘落下,到了半山悬空的那一处坡地。

坡地上有几棵树,一片荒草,一座坟。

坟前正有人盘腿打坐,凝神调息,运功行气到紧要处,额上密布了一层汗,便是听见有人到了跟前,周身微微一震,也没睁开眼睛没变动一丝一毫的姿势。他腿边还有个小婴孩,趴在长草做成的窝里呼呼大睡,身上还盖着一层草。

仲禄白抱着初五走到仲崇堂跟前,屏声静气地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初五不敢说话惊扰,两只手快把仲禄白肩上衣裳都抓破了,怕他当真是来抓人的。仲禄白拍了拍他,带着他就在一旁排排坐下,两只手贴上他前心后背,接着运功给他疗伤。初五静不下心,来回看着,仲禄白伸指弹了弹他脑门,叫他别胡乱动弹。

这一片世外之地三人一同打坐,一婴大睡,四下静得只闻山风悠悠之声,月影横斜,荒草漫漫。

平平最先睁开眼来,扑闪扑闪,抽了抽鼻子,歪头看到初五回来了。

他举着两只小手摇了摇,奋力把自己翻过身来,跟着又跌跌撞撞地在草窝中站起来,走两步,趴倒在地摔一下,再走上几步,咿咿呀呀地叫着笑着往初五扑过去。差一些些马上就要扑到初五了,背后衣裳被一只大手揪住了。

仲崇堂行功已毕,睁眼便看到他乱爬,先按住了。

再往前看到仲禄白两手都在初五身上,用足十成功力,初五更是一副死去活来的惨样,也不知这一路去而复返吃了多少苦头。

仲崇堂心中一紧,眼中一热,手中的小家伙替他哭了出来:“哇——”“别哭!别哭别哭!”仲崇堂赶忙大手捂他嘴,另一只手摸到丢在草窝旁的果子,从指缝往他嘴里塞,堵住他魔音灌耳。

“自找的。”仲禄白睁开眼睛看他,丢过来一句话。

“三爷爷,你专心救初五,不该你说话的时候你还挺多话的。”仲崇堂道。

“着急也没用,他中了好几道毒物,又没有几分内功根基,只能慢慢调养。”仲禄白道:“封不闻的小师妹好生凶狠,连我都差点着了道。”

“她叫覃中吕,旧年有几桩死得离奇的怪事,都是她做下的。你回去叫二叔遣人通传各门各派,把她形容样貌也都说明白了,务必小心提防。”仲崇堂想了想,又道:“自家也多加几道戒备,上风处一定守着人。”

“你倒指派起我来了,混账东西。”仲禄白道。

“老糊涂。”仲崇堂道。

“咦!我大晚上好心好意来找你们,还救了你这个小友,你就这么跟我说话!”仲禄白道。

“手别抖,你扯着初五了。”仲崇堂一边摇着平平,一边跟仲禄白吵回去:“你先前不害他,现在也不用救他。赶我出仲家有无数法子,非得牵涉一个无辜孩子,老糊涂都骂得轻了。”

“也是因缘际会,”仲禄白叹了口气,道:“我晚上睡不着,上来这练刀,他也不知道怎么钻出来了。我一时兴起教了他三招两式,让伯友发现了,还训了我几句,后来……这孩子我真心喜欢,他要是姓仲,我能把他教得比你更厉害。”

“只学姓仲的东西可比不过我。”仲崇堂道。

“学艺贵精不贵多,你那是贪多嚼不烂。”仲禄白道。

“三爷爷,你来,难不成是要考较我的武艺?”仲崇堂神情一肃,沉声道:“我不想跟你动手,可我也不能束手就缚。”

第五十三章

仲禄白翻了他一眼,奇道:“你个混账东西,还真打算跟我动手?你也不想想,我要是来收拾你的,还费心费力救这孩子?也不知道谁糊涂。”

“还是你,”仲崇堂哼一声,道:“你由着二叔他们设局,现在又来搅局,办这些糊涂事情还不是糊涂人?”

“我也没想这么折腾,还不是因为你认死理,一点都不通融!”仲禄白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他们几个跪了一地,轮番上阵连篇地跟我说情说理,崇彦哭得我心烦,我实在听不下去只好答应了。伯友原本也没打算闹到这份上,想着先拿初五试探试探你,只要你肯让一步说话,稍微松动些,就有转圜的余地。”

“转圜什么?”仲崇堂问道。

“你心里也有数了吧,别说你没疑心过。”仲禄白道。

“我早先没想过,全然想不到。见过封不闻之后才有一丝疑心,经过这一场阵仗再想不明白也不成了。”仲崇堂苦笑一声,问道:“玉牌从来没出过仲家,是吧?”

仲禄白望着他,又摆出一副糊涂样子,并不说话。

“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玉牌,前朝御赐的‘仲’字牌,背后是‘至德传家’。丢了这么一件东西,三尸门翻遍了都找不着,二叔却没有上来就追问我,不是他沉得住气,是因为根本就没丢。细想想,从旧年三尸门闯入仲家盗走灾银同玉牌,二叔行事有许多不合情理之处,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灾银,赈灾的银两,能监守自盗昧下来。仲家人什么时候成了这样,那玉牌留着不也是个笑话?”仲崇堂道。

“按崇彦说的,也不是全昧下来了。”仲禄白老脸微红,嘟囔着说道:“去年水患接着瘟疫,仲家也受了灾,田产、矿产都不成了,各房入不敷出还得救助附近百姓。崇彦管着银钱往来,想尽办法腾挪,弥补亏空。到大水退了要拿灾银出来建屋垦田,数目实在差得多了些。”

“怎么腾挪总有往来账目,拿出来,一笔笔跟众人交代清楚就是了。”仲崇堂道。

“就是交代不清楚,多少帮衬自家人多些,让外人看着就有些不妥了。不论仲家做了多少善行,帮了多少人,这一本账拿出来可就声名全毁了。”仲禄白道。

“三爷爷,你再轻描淡写,再避重就轻,这件事仲家错了就是错了。”

“灾银侯府补上了,赚了美名,还跟仲家缓和了关系;三尸门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作恶多端,灭门也是一桩好事;仲家的声望还在,还能做更多善事。结果桩桩件件都不错,只要你不翻旧账,只当不知道这回事,你还能当你的家主,按你的意思把仲家管起来,管得更好些。事事都好,只有你不好,你就是不肯装这个糊涂。”

“二叔拿着初五敲打我,我只要让一步,听一句话,守一回规矩,由着你们打断初五的手足,你们就能放心我?”仲崇堂冷笑道。

“道理你都明白,你就是不照着做。”仲禄白摇头道。

“没有什么道理得打残一个无辜孩子,我照做了真的就不好了,枉自为人了。更何况还有下一次,再下一次,只要有一次忤逆仲家的规矩,还是能按规矩收拾我。我仲崇堂人生在世,顶天立地,不论亲疏远近,只分是非对错,不能让规矩活活压死了!”

“他们想到你就是这么个臭脾气了,早早就担着心了。出了事情之后你一一造访江南各门各派,游说各家合力剿灭三尸门。崇彦一天比一天担惊受怕,终于跟伯友说了,伯友也气,差点打杀了他,可崇彦终究是为仲家人着想。到你挑兵选将带着崇魏他们杀上三尸门,有去无回也罢了,仍是仲家光宗耀祖的大英雄大豪杰。他们怕的是你回来,这件事就再也藏不住了。伯友带着伯字辈的几个同崇彦一起来恳求我,我也说他们痴心妄想,你怎么也不会顺他们的意。”仲禄白也笑了一声,笑得十分难听,脸都皱作一小团更像一颗核桃了,叹声道:“可是崇堂,我也是仲家人,我看着你们一个个长起来的。你的见识多,你的天地大,我这一生人就守着这一亩三分地界,我不能看着它荒废了。”

“三爷爷,是我愚钝,我再也学不会你这门难得糊涂的功夫。”仲崇堂道。

“你呀你呀,”仲禄白摇头叹气,道:“你再想较真也没法子了,伯友已经遣人传书各门各派,历数了你几大罪状,私授武功,勾结三尸门什么什么的……如今你已经是恶人了,没人信你说的,你追究不了什么对错是非了。”

“无妨,”仲崇堂苦笑一声,道:“我自己知道我没做错,好过跟你们这些真恶人同流合污。”

“你也就嘴上讨两句便宜了,傻子。”

“老糊涂,占便宜没够。”

“就你不糊涂,看你精得都没条活路了。你结交的朋友再多,那也是你风光时候,到你落得人人喊打还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帮你?不把自己家人当回事,活该你孤家寡人!”仲禄白骂道。

正骂着,觉得手底下小小一个身躯抖颤着,仲禄白低头看,初五紧闭着眼睛哭得满脸挂泪,不知哭了多久,不知听进去多少。

“初五?”仲崇堂也看见了,忙出声叫他。

“嗯。”初五哼了一声,再忍不住呜呜地哭出声来,闭着眼睛不肯睁开。

初五一哭出声,仲崇堂怀里的平平看见了也跟着哭,哇哇地比他哭得还惨痛,初五更受了鼓舞,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喊着:“崇堂先生,呜呜,都怪我,崇堂先生……”“咿咿呀呀……”平平也跟着叫唤起来。

仲禄白怕他乱了气息,点住他几处穴道,往他背上拍拍,道:“别哭丧了,他还好好活着呢,你哭死了他还得找我麻烦。”

“好了,初五,不怪你,一点都不怪你,再说我生气了。”仲崇堂道。

“你们这父慈子孝的,就我是个坏老头了,”仲禄白哼哼两声,道:“早年你野到外头去好些年家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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