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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无云天-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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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父慈子孝的,就我是个坏老头了,”仲禄白哼哼两声,道:“早年你野到外头去好些年家都不回,以为你死在外头了,你爹还给你认了门媳妇,后来又认了个儿子,好歹有人给你烧炷香磕个头。你回来,看都没看人家娘俩一眼,赶出去了。自己倒捡了两个便宜儿子,没人要的祸害你当宝。”

“呜。”初五又哭了一声。

“三爷爷,你别什么话不中听捡着什么话说。”仲崇堂道。

“这话是有点不对,初五还是我便宜徒弟,按理长你一辈,你得叫他师叔。不能给你当便宜儿子。”仲禄白道。

“你还认他这个徒弟?”仲崇堂奇道。

“我跟你们这些不相干的人认了也没什么,谁要是正经问我,我肯定什么也不说。”仲禄白道。

“祖爷爷,你真是个怪人,你到底想什么?”初五问道。

“也就是来看看你们,半夜三更的,睡不着。我想着,要是崇堂忽然想开了,就把你们领回去,跟伯友他们讨价还价,打你一顿就算了,认你当我们仲家人。将来崇堂当了家主,什么规矩还不是他说了算?”仲禄白道。

“三爷爷你就想好事吧,也得二叔他们听你这个老糊涂的,也得我傻得肯信。”仲崇堂道。

“那平平呢?”初五傻着问道。

“封家这孩子还是得扔了,那个丫头太吓人,不扔她还得找来。”仲禄白道。

“那不行啊,崇堂先生,不行吧。”初五道。

“放心吧初五,不行。”仲崇堂一手摸着平平的小脑袋,笑道。

“大傻子,小傻子。”仲禄白长叹一声,一掌抬起轻拍了一记初五脊背,道:“起来吧,毒物清得差不多了,再叫崇堂给你调养调养把内功练扎实些就好了。”

“祖爷爷,”初五翻身跟仲禄白磕了个头,道:“多谢你教我功夫,救我性命。虽然你也害我,还是对我的好更多,我不气你了。”

“出去别跟人说你是我徒弟。”仲禄白道。

“哦。”初五道。

仲禄白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提他起来,又叹了一气,颇有些依依不舍的意思,摇头道:“我也只能帮你们到这了,前路凶险,自求多福吧。”

“多谢三爷爷。”仲崇堂道。

“谢我这个老糊涂什么?没害死你们?”仲禄白笑了笑,缓步走到那一座坟前,盯着墓碑上“仲禄清”三个字看了看,袍袖轻抚,扫开些许尘土。

“三爷爷,这位爷爷怎么葬在这里?”仲崇堂问道。

“他也是个不听话的,”仲禄白忽地轻笑了一声,道:“你于江湖中扬名立万是在齐云擂吧?连战十场,还打下去侯府的高手。齐云擂也就这些年热闹,更早更早,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渭南仲家和渭北侯府每年有一回江上擂,两家各出数人轮番一较高下,也是一年一度的热闹事情。”

“我小时候听过这一段故事,就是他?”仲崇堂问道。

“就是他,他比我年长十二岁,是仲家第九代最厉害的高手,十七岁打江上擂,那一年仲家大胜侯府。后来他遇到一个姑娘,情根深种,还把仲家功夫倾囊相授。那姑娘来年江上擂替侯府上场,仲家一败涂地,这一桩闲话更成了众人的笑柄。仲禄清自领家法,自绝于天地,余生就在这一片悬空崖面壁思过,一直到死。”仲禄白道。

“这又何必?我当年听闻这个故事就觉得没道理,武学一道,哪怕同一招同一式不同人使出来威力也大大不同,那姑娘就算通晓了仲家功夫,能赢,还是她自己厉害。禄清爷爷或许为情所扰,不能专心比武。仲家也不止他一个人上场,个个都打不过那是功夫不济,只怪他外传武功不过是推脱之辞。”仲崇堂道。

“从那之后江上擂就断了,仲家同侯府交恶数十年杜绝往来,仲家私授外传武功就是这么大事,就是赔进去他半生,你说何必?”仲禄白道。

“那你又传初五功夫?”仲崇堂问道。

“我老糊涂了,”仲禄白笑了笑,道:“当年我时常趴在悬崖边上,用一根绳子坠下来竹篮,给他些吃食。我见不着他,总想着爬上来看看他。到我功夫大成,能上来了,却也只能给他收尸了。那天晚上我在他坟前练刀,看见初五从石头缝里钻出来,拍着手说我耍刀耍得好看。我的糊涂脑子一瞬间忽然想,是不是这坟中的人转世为人了,到我认清楚了,又想,就教他几招又如何?”

“三爷爷……”仲崇堂看着他摇头。

“叫我老糊涂吧。”仲禄白回头看着一大两小三个,微一抱拳,道:“老糊涂对不住你们,如今说这话也没用了,你们能逃便逃,往后隐姓埋名过些平凡日子也好。搜山的人沿溪水往西边散去了,你们往东走。”

“祖爷爷……”

初五话声未落,仲禄白轻飘飘往悬崖外跃出去,凌空一折,飞身而上,转瞬不见踪影。

第五十四章

天色微明,远山朝阳初升,清浅的光芒迢迢而来洒落山崖,这一片悬空崖朝西南,只略略折过来一些光,沾染在一角的树木上。

仲崇堂给初五包扎了几处皮肉伤,皱着眉头,满心自责却也说不出。

初五一边小声吸气,一边问道:“崇堂先生,你的伤好了吗?”“好了。”“内伤呢?”“也好了。”“哦,那这个没用了。”初五说着从袖中摸出来一颗药丸,递给仲崇堂,有些得意地说道:“我从覃中吕那里偷来的,虽然打不过她多少也得找回来一点。这个是蛇毒的解药,我吃过,崇堂先生你拿着吧,要是觉得不对劲就吃一颗。”

仲崇堂并不接药,伸手揉揉他脑袋,苦笑道:“你让蛇咬的可比我多,傻初五。”

初五再伸长些手臂,道:“祖爷爷帮我解了,你有内伤,解不净怎么办?”

“我可不输你这位便宜师父,真打起来还不知道谁更厉害些,”仲崇堂笑着把他手掌合起来,拉着他手将那颗药塞回他袖中,道:“还是你放着,帮我放着,再遇到覃中吕咱们也不怕了。”

平平趴在初五腿上仰头看着他,忽地自己颠了一下,傻笑一下,也不知高兴个什么。看仲崇堂给初五包好了,张着手就要他抱抱。

“疼,你个笨平平,别拍我。”初五凶着,还是把他捞起来抱到怀里。

“笨平平光要你,不要我,你一走他就哭得震天响。”仲崇堂站起来收拾了平平的草窝,捡起自己那件不成形的外衫,拿来包裹他,两只手刚凑近他身上,他咛声就要哭。仲崇堂只得缩手,挠挠头,道:“看吧,你一回来他更不要我了。”

初五拍一记平平屁股,正要说说他,忍不住还有点想笑,道:“还是我背着他吧,绑好了也没那么重。”

“行,你背他我背你。”仲崇堂笑着把破烂外衫递给初五。

“崇堂先生,那你是怎么把臭平平带回来的?他这么傻哭傻哭的。”初五接过去裹好平平,仲崇堂帮着他把平平背起来系好,平平在他背上咿咿呀呀地叫唤,拍他肩,拍到蛇咬过的伤处,疼得初五龇牙咧嘴,又骂他。

“他娘亲早死,有个奶娘带大的,从殷鉴山庄一路跟着抱平平过来,到跟前才放她回自己家去了。”仲崇堂道。

“是不是那个奶娘告诉覃中吕了?”初五问道。

“或许是,那个奶娘到底不是学武之人,也没做什么坏事,总不能就杀了她灭口。原本想在家稍稍停留,交代几句就带上你一起走,把这孩子送到远远的地方去,没想到……不过咱们三个终究是一起走出来了。”仲崇堂道。

“嗯,”初五用力点点头,偏头看了看背上咿咿傻笑的平平,叹口气,也跟着笑了笑。

仲崇堂伸手拉初五起身,轻手一提把他背上肩,大小三人叠着背起来。初五一手背向后头扶着平平,一手攀在仲崇堂肩上,仲崇堂两只手都背过来托着他两个,颠了颠,笑道:“走喽,咱们也不钻山洞了,飞上去!”

“飞喽!”初五笑着喊。

“咿!”平平跟着喊。

仲崇堂站到悬空崖边上,认了一眼仲禄白上山的路径,一跃而起,凌空忽忽而上。初五跟平平在他背上望着壁立山岩在眼前一闪而过,平平只管乱叫,初五还给仲崇堂指路,喊着:“那,那能落脚!小心,手攀着呀崇堂先生!我抓得牢着呢,不会掉!”

“别吵。”仲崇堂道。

一脚蹬出去,踹落了一片风化碎岩,借力跃上,另一脚紧跟着蹬到一处浅凹,好在悬空崖离半山断崖更近些,虽然行险,旋即也跃上来了。

仲崇堂背着大小两个孩子大步向前跑去,轻功展开,不一时又到了翻山的石径跟前。

“崇堂先生,祖爷爷不是让我们往东去吗?西边好多人。”初五问道。

“不往东去,也不往西去,”仲崇堂跨步上了石阶,一日之前万分艰难的一段行路,到现在缩地成寸一般转眼过去,一边说道:“咱们往北去,去找渭北侯府的苏管家。既然叛出仲家,干脆叛个彻底。”

“侯府不是又跟仲家好了,肯帮我们吗?”

“别听你祖爷爷瞎说,侯府可不是为了拉拢仲家才出的赈灾银两,渭北地势高,本就没有受灾,洪涝时候也是出人出力,最早还想把善银交到仲家来,一并统筹发放,仲家本着门户之见不收。到仲家丢了灾银,侯府更多捐一笔自行散给受灾民众,是救灾救难,也是下仲家的面子,二叔他们都快气死了。”

“他们捅了大篓子,侯府帮忙补上也没人能发现他们干坏事,还要生气?”初五奇道。

“你不懂他们的心思,不懂也好,你还小。”仲崇堂道。

“我不小了,平平才小。”初五道。

“是啊,你这个小家伙懂得已经太多了。”仲崇堂苦笑一声,道:“我是教不了你什么好了,要是当初没带你四处游历,留你在亲戚家里,或许你还能一直不懂。”

“崇堂先生,我不说‘都怪我’了,你也别说。”初五道。

“好,”仲崇堂一笑,道:“初五说得好!”

“咱们就去侯府,跟他们说说仲家的坏人坑骗他们,让他们白白出了一大笔银子,还不感激!让他们来要债!”初五哼一声,凶道。

“这你又不懂了,侯府就愿意揭仲家的短,毁仲家的名声,也没法计较这笔银子。”仲崇堂笑道:“咱们只要揭短就够了,全给它揭了!跟苏管家说道说道,仲崇彦或许暗通三尸门,三尸门余党仍在,这一样侯府也不得不严阵以待。”

“啊?”

“听不懂了?”

“崇堂先生,我本来以为我挺聪明,这两天发现我什么都不懂了。”初五叹口气,拍拍肩上平平的小手,道:“还好有笨平平在,我再笨也没他笨。”

“咿!”平平似乎知道他说坏话,扁嘴要哭。

“别哭!”仲崇堂忙道。

“平平乖,好乖,不哭不哭……”初五忙着哄道,这一回他也哄不住了,平平初时哼着哭,越拖越长声,越哭越委屈,哇哇地嚎啕起来。

仲崇堂忙摸出来几颗果子,去了核塞给初五,喊着:“快喂他吃!”

初五接过来赶忙往平平嘴里塞,他这一回果子也不肯吃了,噗噗地往外吐,糊了初五满身。

“臭平平!你到底闹什么!”初五气得反手拧他脸,平平的小脸扭着,哭得更凄惨了,一下一下接不上气一样打嗝,喊着:“呜——呜呜——”

“崇堂先生,他是不是不乐意吃果子了,得给他找点奶喝吗?”初五愁道。

“找点稀粥也行吧。”仲崇堂愁道。

一路上就伴着平平时断时续时高时低的哭声曲曲折折地经过石径,穿过林间,翻过山头,一路奔下山来,仲崇堂长途跋涉倒越跑越快,不论跑多快,平平仍是在他背上哭得摧心肝一样,仲崇堂十分忧愁地问道:“他明明饿了,怎么还这么大劲哭?”

“我不懂,我还小。”初五哭丧着脸说道。

“诶呀诶呀,我看这边,你看那边,找到有山里人家,猎户、农户或者开茶棚的,咱们就过去讨一碗稀的!”仲崇堂道。

“哦!”初五一边坚强地拍着肩头的平平给他顺气,一边四下张望。

功夫不负苦心人,山脚下一片杏林中间还真让他们找到一处人家,可惜几间木屋空空荡荡,空有灶台,锅都没一口。平平本来暂歇了一阵哭,一发现又没有吃的再接再厉地哭起来,初五都想把他先扔在这等找到吃的再来接他了,到底没忍心。

又往前走了半里路,转过山坳一处大弯,看到几片零散开垦的田地,种着几行小苗,田地后头有两间农舍,仲崇堂背着他两个大步冲进农舍小院里,放声问道:“有人吗?这位乡亲,能否给孩子讨一碗稀粥?孩子饿坏了!”

耳听得其中一间屋门咔嚓落了闩,有人顶在门背后,吓得不敢出来。

仲崇堂拍拍背上初五,初五忙出声问道:“门里的不论是大爷大娘叔叔婶婶还是哥哥姐姐,救救我弟弟吧,就给一口稀汤吧,没米也成!”

“没有,啥都没有!”门口有人颤声道,是个妇人声息。

“婶婶!婶婶救救我弟弟吧……呜呜呜!”初五央求不过,索性跟着平平一道假哭起来,装模作样地揉眼睛。

仲崇堂不由地微微点头赞叹,初五这门哄人功夫他是远远不及的。大小两个哭得花样百出,不一时,门缝底下丢出来一样东西,初五从仲崇堂背上跳下来,走过去捡起一块豆糕,形状粗糙,看着就不甚可口。

“没米!我们也吃不上米!”门中人说道。

“多谢婶婶,婶婶好心人必有好报!”初五握着豆糕跟门中作了一揖。

仲崇堂也高声谢过,牵着初五一道走出小院,这才把他背起来大步跑开。找到一处山溪,初五把豆糕掰碎,用清水化开,一点点喂给平平。平平这回肯吃了,吃了几口,打着哭嗝又扭头不要。初五把剩下一半豆糕再分作两半,硬塞给仲崇堂一半,两人就着果子一道吃了。

“咱们再找一户看着富裕些的人家讨饭去,我就不进去了,吓着人,你带着平平去。”仲崇堂谋划好了,自己也忍不住摇头笑:“咱们这就混成了丐帮了。”

“要不是臭平平挑嘴,我可不讨饭!”初五气哼哼说道。

“哈哈哈。”仲崇堂大笑起来。

平平鼓着小肚皮坐在一旁,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两个,自己挥挥手颠了两下,张手又要初五抱抱。初五一边唉声叹气,一边认命地把他抱起来,怒道:“早晚扔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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