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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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弘已经注意到了宋祁连发红的眼圈与眼底的悲戚与决绝,他的脸色也严肃起来,沉默片刻说:“好,你跟我来。”
池晋看见他的队长听见“阿岚”二字就陡变了脸色,这种反常让他的心也跟着紧揪起来,直到隋弘与宋祁连转身向着街心公园的方向走了,他还是站着不动。
“干什么呢?”身旁的凌云拉他一把,“队长跟女朋友说话,不准偷听。”
“胡说什么?!女性朋友,不是女朋友。”池晋回眸,恶狠狠地纠正道。
“你属刺猬的?逮谁扎谁?我就随口一说么。”凌云有心跟对方玩闹,伸手就揪住了池晋的耳朵,要拉着他走。
池晋心思重,面色不善,有一瞬间他真的想不管不顾地跟上去,但到底做不出隔墙偷听这么没品格的事情。两个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打闹一阵,都走了。
晚秋时分,一场秋雨一场凉,台风过境后天气就有了冬的意思。这会儿时间还早,公园四下无人,再晚些时候老太太们会相约一起跳广场舞。
隋弘同宋祁连面对面地站着,站在街心公园的一隅,这地方有树有花,又很僻静,很适合谈话。
隋弘其实猜到了对方为何而来,所以当宋祁连拿出谢岚山与高珠音的亲子鉴定报告时,他并未表现得十分惊讶。
“这能说明什么呢?”隋弘将鉴定报告递还给宋祁连,故作轻松地说,“也许他们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
他的话被一个情绪濒于崩溃的女人打断了。
“那胎记怎么解释?那他越变越不同的性格又怎么解释?他在全世界最危险的毒枭身边待了六年,为什么身上一处伤口都没有?”
隋弘闭起眼睛,听着宋祁连声泪俱下地质问与控诉,他一早就明白,这件事情瞒谁都瞒不过她。
“我公公的手臂上都是刀伤,我以前问过他,他说卧底时免不了要跟毒贩斗狠,有时不得不拿刀子划自己来避免被逼吸毒,他还说,一线的缉毒卧底十之八九都要受这个罪,可为什么独独谢岚山没有?”宋祁连拿出包里藏着的那只木雕像,颤抖着举在隋弘的眼前,她在这个天开云阔的秋天里哭得那么绝望,“求求你,求求你别再骗我了,那是我十二岁就喜欢上的人,我绝对不可能判断错误……他一定是卧底的时候出了什么事情……对不对……”
双手攥成了拳头,隋弘还是一言不发。
“你一定知道真相,”对方的态度显然已经泄露了真相,没等来答案的女人决定孤注一掷,她恶狠狠地说,“如果你不告诉我,我现在就拿着这些证据去找你们厅长!”
宋祁连转身就要走,被缓过神来隋弘一把拉住。
“祁连,别这样。”隋弘轻吼,“你会害了他的!”
这是宋祁连第一次看见这个男人这样失态,谢岚山还没去卧底前,她见过他几回,省缉毒总队的隋队长一贯是从容的,优雅的,是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然而此刻他蹙着眉头,红着眼眶,蠕动着欲言又止的唇,连握拳的双手都跟着颤抖起来。
“谢岚山……谢岚山同志他……”隋弘欲言又止,颤得更厉害了。
警队里的称呼其实挺随意,姓什么叫什么,年纪大的叫老什么,年纪小的叫小什么,关系亲近点的自有别的昵称,“同志”二字除非彼此打趣,一般不轻易说出口。待听见对方说出这两个字后,宋祁连胸口如遭钝击,心脏漏跳了一拍,已经感知到了不妙。
果然,隋弘轻轻一闭眼睛,任一滴滚烫的男儿泪淌落下来,他颤声说:“谢岚山同志已经牺牲了……”
“牺牲”二字即是晴天霹雳,宋祁连灵魂出窍,彻底愣住。
“那是三国联合行动的前夕,离阿岚完成最终任务可能就只剩最后一个月的时间……他太善良,为了救一个被人强暴的少女,被引入了漆黑的小巷,结果中了埋伏……”隋弘轻咳两声,满面悲色地说下去,“等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宋祁连说的没错,一个深入毒窝六年的一线缉毒警怎么会毫发无伤呢?当时谢岚山赤身裸体地躺在验尸台上,他的头与脸兴许被铁棍砸了几十下,以至于眼窝与颧骨完全塌陷下去,整张脸呈现出一个可笑又可怖的凹字型,往昔的俊美荡然无存。他就带着这张血肉模糊的脸、带着一身深深浅浅的伤睡着了,他可能已经好多年没睡过这么踏实的一觉了,即使见惯了血影刀光的医生都为眼前这份惨烈与安详流下了眼泪……
“那阿岚……他的遗体呢?”宋祁连早已眼泪盈眶,话一出口她就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仿佛不这么做,下一秒她就会崩溃地大哭出声。
“因为穆昆还没落网,‘谢岚山’这个身份还得继续用下去,所以他的遗体不能大张旗鼓运回中国。我把他埋在了缅甸乡村的一座寺庙里,在一座佛塔旁边,没有立碑……”
宋祁连试着想象谢岚山牺牲时的那个画面,但她悲伤地发现,得悉真相之后她几乎勾勒不出他成年后的容貌了,她满眼尽是十来年前的谢岚山,一个生有慈悲心肠与坚实肩膀的少年,他站在那段天真蒙昧的日子里对自己微笑,像神龛上的塑像那般圣洁又漂亮。谢岚山一直是这样的,尽管他话少,笑容更少,但一笑起来就冬日款摆的阳光,非常温柔。
宋祁连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流着泪急切地问道:“那现在这个谢岚山又是谁呢?”
“美军方当时在研究一个项目,就是通过RNA注射与开颅手术结合的方式,实现动物间的记忆转移,当然由于各种伦理问题,这个实验已经被中止了。当时实验技术还很不成熟,副作用也未可知,甚至能否在人类间实施成功都不知道,但三国联合剿灭穆昆的行动不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隋弘轻轻叹了一口气,“偏偏那么巧,就在阿岚出事之前,我们在监狱里发现了一个犯人,他跟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好像冥冥注定就是为这个实验做好了准备……”
“监狱……”打击接二连三地袭来,宋祁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犯人?”
“那是一个……”隋弘显得非常痛苦,既痛苦又为难,迟疑良久才吞吐着说出真相,“一个死刑犯人,准确的说,是一个背负多条人命的连环杀手……”
宋祁以最凄厉绝望的哭声打断了隋弘的叙述,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她哭哭笑笑一阵后,发出了同样凄厉绝望的喊叫声:“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他是蓝狐的一份子!他是最令你骄傲的部下吗!他那么信任你,那么尊敬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这是我个人的决定,彭厅长他们还不知道,但我相信阿岚如果泉下有知,也一定会服从这个安排的,他是战士,这是他的使命!”又连着咳了好几声,这个男人声音发抖,眼泪潸然滑下,“何况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牺牲在异国他乡,我总得为他做些什么,我是真的希望……我是真的希望他能活下去,即使只有万中之一的成功率,即使以这样一种不为人理解的方式……我还是希望阿岚活下去……”
“我要告诉你们厅长,我要把这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们厅长——”宋祁连近乎崩溃,扭头要冲出去。
她再一次被隋弘拦住了。
“祁连!”隋弘拉着宋祁连的胳膊,冲她低吼,“你有没有想过,我国的死刑犯没有赦免法条,一旦这件事情被人揭露,阿岚……不,现在的这个谢岚山一定会被立刻枪决……”
宋祁连再站不住了,她扶着隋弘的双臂慢慢跪向地面。当拿到鉴定报告之后,她就做了种种打算,她想了千万种靠谱的或者不靠谱的可能,但她还是没有想到,真相竟会以最残忍血腥的面目出现。她开始后悔,非常后悔,为什么不装一把糊涂,为什么偏偏要追究这个真相?
“可是你又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他发现了这个真相……”宋祁连终于跪在了地上,她悲极而泣,血肉骨骼都化作眼泪流干净了,只剩空空一个躯壳,精疲力尽。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现有的悲恸与震惊及不上谢岚山得知真相时的万分之一,她仰头看着隋弘,以满腔悲恸声嘶力竭地质问,“你让一个菩萨怎么接受自己变成了一个怪物呢……”
第87章 途中有惊慌(2)
隋弘请求宋祁连保守秘密,但宋祁连没有答应。她以揭露真相为要挟,要求隋弘给她那个死刑犯的全部资料。
隋弘不得不有所妥协,他将一个厚重的档案袋交给宋祁连,仍试着劝服对方相信,现在的谢岚山与过去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依然像山一样坚韧勇敢,那些美好的品质根深叶茂。
宋祁连一字不听,流泪离去。
这份档案告诉宋祁连,这个拥有谢岚山记忆的男人叫叶深,一家法资投行的金领高管,留长发,绑辫子,品味出众,穿着考究,充满高贵气息的笑容常挂唇边,手上却沾着至少五条人命。
一个幽静山村,一家六口死于非命。警察在井水里检验出一种叫百草枯的毒药,但致使一家灭门的原因却不是投毒,而是当这家人腹痛难忍之际,有人用斧子将他们全砍死了。现场的照片惨不忍睹,连一个八岁的男孩儿都未能幸免。
什么样的恶魔连个八岁孩子都不放过?宋祁连读着资料,连打寒颤。
女主人姓沈,单名一个冰字,至今尸首未见。案发现场,家中浴缸里全是她的鲜血,地上还有一块被验证是从她身上剥下来的人皮,所以,失踪多年之后,沈冰也被依法判定死亡了。
案子本来已经结了的。这家男主人有个远房表弟叫郑臣龙,案发那些天就住在表哥家中,案发之后也离奇失踪了。
这个郑臣龙不学无术劣迹斑斑,曾因强奸罪坐过三年牢,但据他自己吹嘘,他奸淫的妇女远不止一个,只是被害女性受他恐吓又怕丢人,都没敢报案。从凶器指纹、现场脚印等各项遗留的线索来看,郑臣龙很可能觊觎表嫂美貌,先投毒再斧砍,杀害了全家人后,又将沈冰虐杀弃尸。
郑臣龙上了通缉令,警方一直在追逃。
然而许是天意难违,山村发展紧跟时代步伐,该地实施推山造城,结果却在山里掘出了一具男尸。
这具男尸就是郑臣龙。验尸报告显示,人已经死了十多年了,尸骨上除了留下了一道斧子的砍痕,致命伤却是头骨上造锐物击打的另一处痕迹。
至此,警方才意识到郑臣龙只是真凶布下的迷障,凶手另有其人。
十多年前的案子,那个时候叶深才只有十四岁。宋祁连捂嘴掉下眼泪,这就是一个天生的杀人狂。
而且更令人震惊的是,叶深被抓是因为他以同样手段打算侵害另一个女性,那个名叫卓甜的女孩报警求救,正欲实施屠杀的男人这才被警方逮个正着。
叶深对自己所有的罪行供认不讳,但除了一地鲜血与一块蝴蝶状的人皮,警方搜遍了他的住处,也没找到那个女孩。
如今细细一想,宋祁连才发现处处可疑,他们声音并不太像,性格也越差越远。然而谢岚山为了卧底一去六年,期间从未与任何人联系,包括她在内,所有人都认为这些改变是正常的。
最重要的是谢岚山不喜欢男人,而这个叶深却是个同性恋者。
年幼的刘畅怯怯站在她的身后,睁大懵懂双眼,难以理解母亲的悲恸。
资料还没全看完,门铃忽然响了起来,宋祁连沉浸在极致的痛苦里无法自拔,儿子刘畅听唤她也不听,只能自己跑去开门。
铁门外站着的正是谢岚山。
他跟这对母子早约好的,趁有空还得继续教男孩学游泳。然而他在约定的地方等了近一个小时,刘畅却始终没出现。
谢岚山尝试联系宋祁连,打电话发消息,无人回应。对方从不会无故失约,他不放心,决定上门看看。
谢岚山连续摁响门铃,始终没人来应门,当他以为家中没人想要离开时,身后的门却突然开了。刘畅只开了防盗门内的那重木门,隔着门上镂空的不锈钢栏杆,直愣愣地望着他。
人没事就好,谢岚山放下心来,蹲下身来与这个男孩保持平视,柔声细语地问他:“咱们约好了,你怎么没来呢?”
刘畅嗫嚅道:“妈妈不让我去,妈妈说以后都不可以再去找你……”
谢岚山吃了一惊:“为什么?”
刘畅也觉得没道理,人小鬼大的他早看出母亲对这位谢叔叔颇有好感,他自己也很喜欢他。男孩自作聪明地想了一下,便将手伸上了门把手,想把门打开。
“畅畅!”母亲的喊叫声制止了他,刘畅吃了一吓,又怯怯把手缩了回去,他饱含歉意地望着门外的谢岚山,满脸都是不理解。
谢岚山看见宋祁连出现在了男孩身后,只是愣愣站着,似乎没有替他开门的意思。
深秋近冬,天气已经冷透了,谢岚山在风里等了一个小时,冻得够呛。想着进屋喝杯热茶,他便又抬手敲了敲门,冲女人花里胡哨地笑起来:“Trick or treat。”
宋祁连还是没有开门。理解不了所谓的“人脑高级部位移植”,肉体,身份还是灵魂,在她看来无法如此草率地分割。她直愣愣地望着门外这个男人,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分辨不出他到底是谁了。
谢岚山这才注意到宋祁连脸上的泪痕,他第一反应是刘明放又来骚扰纠缠,立即关切地问:“怎么哭了,祁连?是不是刘明放那王八蛋?”
发现自己再没办法从这张脸上找到爱人的遗迹,宋祁连一把将刘畅揽进怀里,奔溃地大哭出声:“求求你别再来找我儿子了,求求你别再来找我了……”
在这种充满恐惧与厌恶的逼视下,谢岚山完全愣住,他从没想过,某一天宋祁连竟会避他如避一个怪物。
“这是怎么了……”昔日恋人的态度深深刺伤了他,谢岚山露出受伤的表情,“我不明白……”
刘畅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位谢叔叔的喜欢,在母亲怀里不安分地挣动着。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宋祁连流着泪,反反复复说着抱歉。其实她已经下了决心,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远离一个怪物,她要给省公安厅厅长也就是隋弘的顶头上司写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