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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鲸波-第12部分

小说: 鲸波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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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交谈间,赵由晟发觉一位武夫打扮的男子在四周打转,似乎有意靠过来,他诓道:“一会儿到。”
  这人从身姿和腰间佩刀看,显然是位将士,大概是在便装巡视。
  今日,几乎所有居住泉地的皇族子弟都在场,而且地方官员与豪族代表也在,甚至能看到几位州学生员围在一起,高谈阔论御敌的方法。
  赵由晟目光扫视众人,尤其在意驻守在船厂的左益军,他们腰间的手刀,身上的甲胄,崭新眀晃,显然是新招募的士兵。
  当地兵力强盛,足以守城。
  自从敌军逼近福建,在泉州知州号召下,助饷纳粮的豪族巨商无数,当然,有些人家也不是出于自愿。
  在锦衣华服之中,赵由晟没见到陈郁的身影,也不认为自己是在人群里找他。宴宾的场所在听涛楼,三三两两结伴进入,来到门前,才知要报家门。
  宗子一家家依尊长次序进入,安排席位。
  赵庄蝶被他哥赵庄鲲拽进去前,还跟赵端河胡语什么:“说好的参议国事,怎弄得跟吃喜宴一样。”
  四周嘈杂,赵由晟没听清赵庄蝶说了什么,只见到他微笑的圆脸上露出两个酒窝。赵由晟被身后的人挤上前,他沿着楼梯而上,进入专门为宗子准备的二楼。
  原本明亮的天,不知何时为乌云遮蔽,似在酝酿暴雨。
  官船厂厚重的大门在守卫的士兵推动下,逐渐合闭,宴席上的客人们,在热闹声中,没人听到木门转动时发出的笨拙而刺耳声音。
  赵由晟不确定是一楼还是二楼的人,最先发出惊呼声,唯记得木楼梯被装备精锐的士兵踩得蹦蹦作响,如雷鼓般,本已满腹狐疑的他,见到士兵拔出刀剑那刹,骤然掀翻身前的大木桌。
  四周一阵阵惊叫,接着惊叫声变成了恐惧极致的哭喊声,尖叫声,铺天盖地,震耳欲聋。刀斧挥舞,飞溅的血迹,抹上白色的墙壁,墙上血色一层层叠加,转瞬间,如人间地狱般。
  赵由晟从士兵手中,抢得一把手刀,他脸上全是温热的血,这些血不是他的,来自周身之人。他挥刀捅死一位甲兵,用甲兵的尸体抵挡身前的刀箭,他腹侧挨中一刀,在淌血,体温在流失。
  他精疲力尽,背抵住墙面,身子缓缓下滑,几步之遥,掀翻的木桌旁,躺着许多呻&吟将死的人。有人在血泊中哭问为什么,一遍又一遍,哀怨不已。
  赵由晟抬起脸来,他的眼神涣散,看不清执刀上前者的身影,那人踢开木桌,打落赵由晟试图抵挡的刀,他利落捅刀,刀锋刺进赵由晟的胸口。
  “都在这里磨蹭什么?还不快去追逃走的宗子!安抚使有令,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一员大将在斥责手下,他身子五短,左眉宇上有一道疤痕。
  冰冷的刀从身体里被人拔出,赵由晟吐出一口血来,他摇摇晃晃想抬头去看清说话的人,只见得数个士兵的身影鱼贯离去,他们手中提的刀,甩落大片殷红。
  执掌一方兵事,理当御敌的安抚使,却与敌军暗通款曲,更约好敌军一到,就启开城门内应,因城中居住的皇族子弟众多,怕他们成为后患,安抚使便与郡守设计,借守城之事,将宗子尽数招来,斩草除根。
  此次谋划,以福建安抚使刘恩绍,泉州郡守郭玉洪,地方守备军统领夏千山为首,另有当地的豪族巨商参与。
  前世的回忆在一片血色中终止,茶碗轻搁在茶案上,手收回,手指在细微的抖动,赵由晟将手紧握,继而松开拳头,指头不再颤抖,他稳稳扶起弩机,托在肩上,瞄准对面的人。
  品香楼的柿子灯亮得像一颗红透的柿子,灯下走出几个人,灯光映在歌妓红艳的衣衫上,她身子偎依着一位魁梧汉子,与他腻腻歪歪。同行人里边,看穿着都是贵家子弟,其中一人,身材高大,穿朱袍,背手仰头,往对面的街市望去,他正是陈繁。
  赵由晟藏在窗后,弩机瞄向陈繁的头,停滞少顷,没有扣动扳机,因为他不是目标。歌妓突然推开魁梧汉子,那魁梧汉子把手从歌妓的衣襟抽出,嗅下香气,歌妓带嗔意返回茶楼。魁梧汉子走出来,站在街上,他朝陈繁挥了下手,似在话别。
  夜晚的街市灯火阑珊,街道上行人稀少,茶坊里传出客人说话声,还有歌女弹唱声,在这些声响里,兀然传出弩机扳动的“咔嚓”声,茶坊里的宾客们起先没察觉,直到听见外头有人像似疼极般叫骂。
  本站在街上的魁梧汉子,被人抬进茶楼,他抱住大腿,痛得发狂,叫骂不停。他右腿中箭,血殷裤子,想是腿骨崩裂,否则他一个武夫断然不会叫得这么惨。
  赵由晟轻掩上窗户,快速将弩机拆卸,用布缠好,藏在风袍里边。随后,他若无其事唤来茶博士,让再上份茶水,并问:“楼下是发生了什么事,这般吵闹?”
  “客官,说出来真吓人!不知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射伤夏统领之孙夏千山!”茶博士是个如茶般淡薄的人,说起刚发生的事也是惊愕不已。
  “可真是骇人听闻,是在哪里遭人射伤?”赵由晟做出震惊的样子,却还不忘呷口茶。
  “就在对街那家,挂着柿子灯。”茶博士手指窗外,他回头看茶案上一本摊开的《春秋》,赞道:“郎君真是心静如水,好多客人都跑下楼观看,围聚许多人在那儿。”
  被谬赞的赵由晟悠闲喝茶,他没在茶坊逗留多久,当巡卒挨户搜查到这家小茶坊前,他已经飘然离去。
  夏家正值更替继承人之际,残废的人可当不了地方守备军统领。
  作者有话要说:导演:蝴蝶效应,一点小改变,会产生巨大的改变。这剧主要还是谈情说爱的。
  赵由晟:追加资金,导演好好拍。


第17章 猜疑
  帘后歌姬曼妙的身影时隐时现,管乐声下,是酒客闲谈的话语声。饮酒的坐席与歌舞台子,只有一臂之隔,也有那孟浪之徒,将身子探出,试图碰触歌姬的身体。
  番馆放肆而热烈的氛围,对陈繁而言很熟悉,而他跟前坐着的那位年轻男子,他也很熟悉,只是平日跟他谈不上什么交情。刘诃散衣袍松垮,像似刚从温柔乡里出来,冬日天冷,他手中还捏把象柄扇子,颇有些风流韵味。
  陈繁闻到刘诃散身上蔷薇水的气味,袅袅迷人,令他想起一位与他温存过的妩媚女子,只是对着这么个大块头,一时觉得违和。
  “近来城中出了件大事,陈兄肯定知道详情。”刘诃散过来凑座,一开口就这么问,显然是来打探消息。
  陈繁亲自为刘河散倒上一杯酒,慢条斯理说:“城里天天有大事发生,不知刘兄问得是哪一件。”刘诃散抬高左脚,搭在右脚上,坐姿无拘,他说:“还能是哪件,当然是夏千山那件,凶手抓到了吗?”
  早就知他是来问夏千山被人射伤的事,近日人人都在谈论这件事,毕竟夏家的继承人被人刺杀,可是件头等大事。
  “还在缉拿,凶手用的是弩机,可能是士兵。”陈繁随口一说,不过他也不是胡说。夏千山性格暴烈,常虐待手下的士兵,这也不是什么隐秘之事。当兵的大多是些无赖,胆大妄为,可能因此衔恨,伺机报复。
  “外头都传是他几个堂兄弟下的黑手,夏统领老迈多病,正要从孙儿里边挑人继承。在这紧要关头,‘砰’,夏千山中箭了。”刘诃散端起两只银酒杯,相互敲击,声音清脆。
  “照刘郎君这么说,夏千山哪还有命在。”韩九郎觉得他说得还蛮生动,一时觉得这人有趣。
  刘诃散把两杯酒都闷下,杯口向下,说:“失手罢了,没射死,也射残。”他酒量极好,还让陈繁再给他满上。陈繁看他得意的脸,萌生一种这厮莫不是故意来气我的念头。
  外人都知陈繁和夏千山交情不错,是好哥儿们,然而做为海商家族,夏家是需要结交的。海船入泉州港前,需经过水寨盘查,驻守水寨的兵可都是夏家的兵。
  “我倒是听到另一则传闻,和刘郎君有关,和夏千山也有关。”
  说这话的是席上第四个人费春江,他爹是陈家海船上的通事(翻译),他是个衣着朴实,神采奕奕的高瘦男子。
  刘诃散显然不认识他,拿眼打量他。
  “前日我听酒客说,刘郎君在某家酒楼吃酒,跟夏千山起争执,险些因一位舞姬打起来。也有人说,刘郎君会不会事后气愤不过,就……”费春江觉得刘诃散的眼神要能杀人,他大概已经死了,他知趣闭嘴。
  “是哪个酒客胆敢血口喷人,叫他来与我当面对质,看我不掌他的嘴!”刘诃散恼怒,举起他的大手一扇。
  “道听途说的事,怎能当真,春江,下次不得胡语。”陈繁斥责友人,给刘诃散再倒上杯酒。
  刘诃散却似乎没了喝酒的兴头,闲扯些话语,起身把手一拱,带着他的仆从离去。
  等刘诃散走远,费春江才笑语:“我随口胡诌,他就不打自招,和夏千山在酒席上争执的人多了去。”
  陈繁若有所思,回道:“我看下手的人不会是他。”
  刘诃散为人轻浮,但并不狂妄,知道分寸,断然不会因为争抢女子就谋害夏千山。要知道夏家手握左益军,镇守一方,就连知州也要让夏家几分颜色。
  人人都在猜测是谁废了在当地蟹行的夏千山,被怀疑是凶手的人非常多,对夏家有积怨的人能塞满一大屋子。
  “大繁,这人是谁?”韩九郎不认识刘诃散,他看装束直觉是城中的权贵。
  费春江说:“还能是谁,刘恩绍的庶子刘诃散。”
  “原来,竟是刘恩绍的儿子!”韩九郎顿时悟了,难怪自己以前没见过他。刘家和陈家同是海商,两家的大当家私下有仇,自然不怎么往来。
  看来这个刘诃散莽头莽脑的,竟找仇家打探起消息。
  “喝酒,管他什么刘恩绍,刘招恩。”费春江招呼友人喝酒,并拉住一位矮小的酒奴,让他去喊两个歌妓过来陪酒。他对刘恩绍这样的大人物相当不屑,从他言谈里夏千山显然也没放他眼里。
  陈繁呷口酒,看向酒奴领来的两名女子,目光落在她们的姣好的脸庞上,韩九郎忙对女郎们招手,献起殷勤。费春江往馆门外张望,念叨:“交那惹来得真慢!”
  交那惹是位细兰海商,博学多闻,通晓数国语言,居住番坊多年。
  陈繁今日无事,邀几个友人在番馆饮酒,他善于应酬。海舶进港,番商下船,一般会选在番馆落脚,不大的番馆,是各种信息的汇集所。
  日薄西山,陈繁带着喝得醉醺醺的韩九郎出番馆,跟费春江和交那惹辞别。
  陈繁让随从先将韩九郎送回韩家,自己则沿着番坊向外走,独自一人,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他喝得不比韩九郎少,但他酒量过人,步履还算沉稳。
  天边的夕阳披在他身上,他绕过热闹的商肆,来到一家挂着柿子灯的茶坊跟前,茶坊的招牌写着:品香楼。
  夕阳似血,映入赵由晟眸中,他站在自家的楼阁上,手搭在窗棂,他望着城西古莲寺的石塔,热闹的驿街,要是换个方向看,他还能见到陈郁家的屋顶。
  自射伤夏千山后,已经过去三天,这么大的一件事,赵由晟身边压根没人提起。更没有人将这件事和赵由晟联系在一起。
  大部分宗子的生活圈子很狭小,他们衣食无忧,家中往往养有歌姬戏优,关起自家门来,歌舞升平。对于外头发生的事,他们普遍是无知的,也不在意,仿佛天塌下来都和他们无关。
  黄昏的城市,被蒙上一层暖色,看着舒适,赵由晟的心情也很不错。他每每上来阁楼,都是寻个静思的地方,毕竟老弟由磬吵得很。
  古寺的钟声响起,宏亮,空灵,赵由晟背靠着窗,抱胸低头,仿佛睡着,他其实醒着,他在追忆前尘往事,想起前世的陈郁。
  想起两人后来的疏远,直至陈郁登上前往明州的船,留给他一个离去的背影,那时看着那背影,赵由晟心中有着相互矛盾情感,决绝又不舍,冷酷又怅然。
  楼下传出人语声,听得出是母亲和由磬在交谈,母亲问阿剩呢?由磬回阿兄又在阁楼上吹风。母亲说天这么冷,吹什么风,快去喊他下来。
  赵由晟听到砰砰的脚步声,他抬起头,脸上流露出笑意,以致赵由磬跑上来,见到老哥冲着自己笑,一时懵住,愣愣摸了摸头。
  重来一世,母亲还活着,自己也将活着见到弟弟长大,他的亲友还都未曾失去,而那些将带来不幸的,需要一一除去。
  陈繁站在品香楼前,抬头扫视对街的店铺,他在回想三天前,他跟夏千山从品香楼出来时的情景。那时天刚黑,跟现在一样,品香楼的柿子灯亮得耀眼,他嗅不习惯女子身上浓烈的香气,离夏千山站得远。他走到檐外,抬头看向对街的店面,如同此时,他入目的是一个小小的茶坊招牌,还有茶坊二楼一排窗户。
  他这人记性好,他在回忆,夏千山中箭时,扳机的那一声“咔嚓”,离得不远不近,他在想,会不会是从对街射出?
  射击者既要不被人发现,又要有良好的视野,他很可能就藏匿在品香楼对街的店铺楼上,这家小茶坊的位置很适合。陈繁自然有些恼怒行凶者,他家花费在夏千山身上的钱财不少,而今夏千山伤残当不了左益军统领,那些钱都打了水漂。
  但陈繁也不是多么的恼怒,从情感上来说,夏千山就是被人杀死了,他也不会有丝毫难过。终归到底,他还是好奇这事到底是何人所为,来自何方势力。
  别看他脚步沉稳,但陈繁其实已有五六分醉意,他推开小茶坊的门,见一楼只有掌柜在,他带醉意问:“二楼还有雅间吗?”
  “有,客官请上楼。”掌柜走出来,指出楼梯方向,态度谈不上多热情。
  陈繁没来过这样寒酸的小茶坊,他登上狭陡的楼梯,听身后掌柜在喊茶博士上茶。一楼简洁,二楼布置得清雅,有跑堂的前来引座,他闻到陈繁身上的酒味,又见他登楼梯的步履蹒跚,伸手想搀人,陈繁抬手拒绝,自己走在前,一间间厢房查看,客人还不少,都是些书生模样的人,边品茶边闲谈,也有人捧书不语。
  陈繁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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