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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绝体绝命-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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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路笑了,唇边挽起的弧度被月光点亮:“既然看见我高兴,就别赶我走了。我可是软磨硬泡才得了这个机会来看你,不陪够本怎么能走。”
  这话说得有些轻浮,岑路平日我行我素惯了,并未意识到方才那番话的不妥之处,周浦深听了却慢慢红了耳根,也不再多言语。
  “你不问我是怎么拿到许可的吗?”岑路有些不满意那人突然的沉默,急于告知自己为来见周浦深而编的理由。周浦深看出了他幼稚的想法,于是从善如流地问:“哥是怎么搞定那帮死脑筋的?”
  岑路此刻也忘了维持方才的怨怼脸,带着些兴奋地炫耀自己的急中生智:“我说,我要给我的学生补习微积分,要不然他落下太多,跟不上班上进度。”
  周浦深:“……他们答应了?”
  “对啊,你不清楚,”岑路添油加醋地说,“帝工大把学生看得很重要,毕竟是老牌子,口碑可不能砸了。”
  周浦深看着那人重新变得生动起来的脸,暗暗松了口气。他原本以为岑路是来兴师问罪的,毕竟在听证会时他没有领岑路的情,情愿挨这一身的皮肉之苦也不愿意他违背自己的良知。岑路是个品格高尚的人,硬让他违背自己的心意做事会让他难受,周浦深想到此处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这点他比谁都清楚。
  此刻他无意浇岑路冷水,只是瞧见那人小小得意的模样觉得可爱,心底叹息一声也不知道这次事件过后,自己还有没有机会继续做岑教授的学生了。
  “哥,你是个好老师。”周浦深总算肯将脸从那张不辨颜色的被子里露出来了,黑眼睛眨也不眨地在黑暗中望向那个沐浴着银辉的男人:“是我见过的最好的。”
  岑路被这突如其来的赞扬弄得有点脸红,幸好现在光线昏暗,能遮住他那张隔了八百年才红一次的老脸。他摆摆手,眼光一下子落在了周浦深的身上,那人故意坐在天窗不能照见的死角,此刻却因为要表达重视坐直了身子,半边脊背沐浴在了月光下,那些深深浅浅的痕迹被岑路看了个一清二楚。
  岑路只觉得心尖儿上被谁抓了一把,挤压得他心疼起来。
  他这才想到今天是来问罪,想不到被这个面上憨厚其实一肚子弯弯绕的家伙岔开了话题,害得他差点又忘了这茬。
  岑路强迫自己将眼光从周浦深伤痕累累的背上移开,可是心尖疼痛未曾消减半分:“差点忘了,还没问你呢,为什么不让我在听证会上作证?挨这一顿打你就高兴了?”他这话说得别扭至极,说出口了之后自己都想扇自己一巴掌,可是话已出口木已成舟,再怎么后悔也没用,只得偷偷掀起眼皮去看那人反应,生怕他听了这话生气。
  周浦深当然不会生气,只是实话实说他也说不出口,只得避重就轻地答:“我当时确实有牺牲人质的打算,如果让哥你帮我作伪证,我心里过意不去。”
  偷偷删减了怕他难受的部分。
  岑路皱着眉头,像是很勉强地接受了这个措辞:“我的话没那么重分量,至少没有你身上这几鞭子挨得重。”
  周浦深这才惊觉自己不小心坐到了月光底下,手忙脚乱地朝里挪窝儿,却听见那人责备的语气从麦克风里传过来:“还想藏,该罚。”
  岑路觉得心上的那只手又开始使力了,它毫不留情地将他的心脏当作橡皮泥一般来回揉搓,又像是当作一块破抹布一样用力拧干。尤其是想到是因为自己没能给周浦深作证才害得他挨了一顿打之后又挨了那么多鞭子,岑路觉得若是那鞭子打在自己身上的话到还好些,毕竟不用欠别人什么。
  可是偏偏,这鞭子打的是周浦深。可是偏偏,他就欠了周浦深这份情。
  他原本还想问一句,出事那天不是返乡之日的周年么,为什么明明不该出现的人却偏偏出现在他的穷途末路,硬生生地为他带来一片柳暗花明?
  此刻却觉得不用问了。
  因为岑路记起来了,在前一天,周浦深答应了他回来上课。
  不过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而已。
  “哥想罚我什么?”男人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来,等到岑路回过神来便看见那人又将自己裹成了个黄花大闺女,仿佛决定装死装到底了。
  “罚你……”岑路想了想,将听筒夹在了耳朵和肩膀之间,站起身子胸膛朝玻璃倾过去,空着的两只手贴上了冰凉的玻璃,玻璃因为他的体温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周浦深看见他的动作,也微微侧过头,他此刻几乎想要伸手也贴上那块玻璃,伸直五指,一根一根地与岑路的贴合,感受从他修长的指尖上传来的体温。
  可是双手都被束缚住了,周浦深不能朝那束在黑暗中唯一的光源靠近,也不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岑路奇迹般地读懂了那双黑眼睛传达的苦恼,暗自轻笑一声,他干脆坐上了审讯桌,整个上半身都朝玻璃那侧靠近过去,两条长腿堪堪抵住地面,他将额头靠紧玻璃墙面,柔软的发丝被隔在肌肤和玻璃之间,温柔地散开着贴在他的耳鬓,岑路在一片漆黑中低声说了句:“罚你……听我说个很难听的故事。”


第13章 章十三 父亲
  周浦深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人散发出的孤寂气息。他看见岑路低着头,墨玉一般的额发软软地垂下来些许,遮住了他眼底的神情。岑路的半边脸颊被玻璃挤得扁平,让周浦深想起从前水下作业时有只靠在舷窗上挤扁了鼻子的海豚。
  周浦深动了动那只被石膏绑住的手臂,微微侧了侧身子,那只正在打点滴的手臂微微抬起了些许,修长的手指虚虚地笼着,从周浦深的后方看过去就像是他将那个蜷成一团的男人拥在了怀里似的。
  可是两人之间却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他过不去,他不敢过去。
  岑路开了个头之后就突然哑了声,斟酌着词句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还好他唯一的听众对他有着极好的耐心,仿佛就这样等到天亮他也甘愿。
  于是岑路放下心来,颇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石破天惊地开了头:“我其实,放过黎昼一次。”
  周浦深没有丝毫惊讶的神色。
  岑路继续道:“其实干我们这行的,无论多少都有些清高的臭脾气,觉得自己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那个人,拿着最少的工资干着推动人类进步的活。就像当初那个发现血银燃烧率高于石油两百倍的那家伙,大概也从来没想过,自己倒腾了半辈子的研究,竟然最后成了人人竞相追逐的暴利,甚至,成为了两个国家的祸端。”
  “我也没想过,更没在乎过研究血银能给我带来什么,我只是被师父带着,一脚踏进了这个门,觉得科学能给我带来满足感,于是就这么继续下去了。”
  “我不知道你信不信我,或许有了黎昼这样的反例你就不会信我了吧,其实大多数科研工作者,真的不擅长追名逐利那一手,更多的只是想着眼前的工作,明天我该把定理推进一步了,昨天的对照试验下周能出结果了,亦或者是积累了五六年的试验数据,最终推翻了我的假想。”
  “我信。”周浦深连自己也没意识到般地低语,可是这声音在传达到岑路耳中之前,就湮灭在了冰凉的空气里。
  “不过话说回来,作为科研人员,不受风吹不受日晒,如果作为数学家就更是如此,连一行码都不用上手写。纳税人养着你国家供着你,你又拿什么证明你有资格坐在国家的高等学府里使劲地空想?对一个数学家而言,支撑他的两条腿,一条是成果,另一条叫信誉。”
  岑路朝着周浦深眨了眨眼:“你知道为什么我放了黎昼这个兔崽子一马么?”
  “因为如果他失去了信誉这条腿,他不能截肢。都不用等着别人推他一把,他的学术生涯就瘫痪了,他从此就是学术界的一个笑话,一滩烂泥。不会有人再给他机会了,他即便以后做出了成果,那成果也会被钉在耻辱柱上供人耻笑。”
  “任何身怀才华的人,都受不了的。”
  “我惜才,我也知道黎昼有才。我宁愿相信他是一时糊涂,宁愿看不见他的狼子野心,也愿意将他留在纯数这个日渐式势微的地方。”
  “因为我知道,公开一切会毁了他。我知道,因为我亲眼见过另一个例子。”
  说到此处,岑路闭上了眼睛,睫毛不住地颤抖着。喉结上下滚动,仿佛在隐忍着某种巨大的痛苦。
  周浦深望着他,指尖深深地抓紧了粗糙的墙壁,那雪白的指节颤抖,与眼前人一齐承担着压得他们喘不过气的痛苦。他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垂下眼睑:“哥,别说了。”
  岑路突然露出了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容,盯着周浦深的眼神甚至有些冰冷:“你知道,是不是?”
  周浦深没有说话。
  “你果然知道。”岑路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能飘散在黑夜里,“我的父亲,就是八年前那个臭名昭著的学术剽窃案的主角,岑柏。”
  他说出来了。
  他还是说出来了。
  岑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清楚这许许多多年过去,重新揭开心口上的伤疤是不是还会再疼得流血,只是他觉得自己欠拿命护他的人一个解释。岑路不想糊弄这个解释,于是只能一刀一刀地将自己的心凌迟给他看。
  有些阴影藏得太深,于是在心脏上生了四通八达的根,再一次被人拔起来的时候连带着心上的肉都一齐支离破碎地连根而起。岑路坐在审讯桌台上,难受地捂着胸口喘气,疼痛在脑海里一点点放大,他依稀记得,从前他生病了头疼的时候,父亲都是要给他把粥端到床头,一点一点地哄着他吃的。
  就连他获终身成就奖的那天都不曾有例外。
  “爸爸,你和妈去就好了,别因为我误了典礼。”岑路穿着一身西装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白皙的面容烧得通红。少年正一脚踏在稚气与俊美的边缘上,声音也因为处在变声期而有些嘶哑难听,可饶是这般狼狈的模样,也清清楚楚地能从这人的脸上看出风流倜傥的苗头。
  “听爸爸的,把粥喝了。”男人与儿子一样也穿着一身漆黑的西服,只是比儿子还要更正式些,胸前端端正正地打着雪白的领结,虽然两鬓斑白,从男人的脸上却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岁月还是对他格外偏爱些,到了不惑的年纪依旧端着一派英俊潇洒。
  “不了,喝不下。”岑路没什么力气地推开那只白瓷碗,“都说让你们别再杵在这儿了,赶不及的话你看这奖还颁不颁给你。”
  坐在儿子床头的女人眉目如画,只是此刻那双美丽的杏眼里却带着些无措,温青蓝看看烧得满脸通红的的儿子又看了眼波澜不惊的丈夫,神色慌张得像是去迟了就真领不到奖似的。
  岑柏清楚妻子六神无主的个性,于是将宽大的手掌放在她肩膀上,安慰似的抚了抚。接着抬头笑骂那个满嘴跑火车的:“你看看你说的是什么话,也不怕你妈当真。真不准备去了?”
  岑路将头埋进被子里,天知道他现在有多郁闷:“不去不去,懒得看你们一帮老头子在台上假惺惺地讲话。”
  岑柏听了这大逆不道的话也不恼,只是轻笑了一声:“那我跟你妈就先出发了。”说完将那碗缀着葱花和肉丝的白粥放在儿子的床头,与妻子一齐出了门。
  直到听见外头的大门响,岑路才将脑袋从羽绒被里伸出来,带着些鼻音地自言自语:“真是的…老狐狸,说得我好像还会去一样……”
  话毕却乖乖地端起了那碗粥开始喝。
  帝工大的礼堂外,众人等待了许久才在那条红毯铺成的道上看见今天的主角——岑柏夫妇。一时间闪光灯伴着窃窃私语响个不停,岑夫人在踏上那条郑重其事的红毯时紧张得一个趔趄,却感到丈夫温热的手及时地扶住了自己的肩,这才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
  温青蓝半是感激半是不好意思地望向丈夫温润的眼睛,低声说了句:“对不起,我给你丢人了吧。”
  她说的是真心话,温青蓝从来都不明白像岑柏这样条件的男人为什么最终独独选中了自己。大学时他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那个名字,而自己只是在一众追求者中最渺小的那个,就连主动去图书馆里跟他搭句话都不曾敢。
  可就是这样的她却偏偏不知为何被他看上了,两人确定了关系之后他便再不多看旁人一眼,其实即便是之前,岑柏对于流连花丛也从没什么兴趣。大学毕业后两人火速结了婚,温青蓝也怀上了孩子。
  温青蓝曾不止一次地在夜里躺在丈夫的身边默默祈祷,希望这个孩子不要有一丁点儿像自己的地方,从外表到才华,从头到脚都像他爸爸才好。
  后来岑路出生了,没有辜负母亲的期望,随着年龄的增长就是活脱脱一个缩小版的岑柏。只是温青蓝却觉得,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高兴。
  她愈发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丈夫是名门学士,儿子是天之骄子。而自己的普通,却越来越刺眼。
  “你说什么呢。”岑柏察觉到了妻子的不安,并未将自己的手从她的肩膀上拿开,反倒是握得更紧了,“糟糠之妻不下堂,你就是今天在这儿打了个滚,最后我上领奖台的那一刻除了你也不会有人陪我了,连儿子都不行。”
  没有这个虽然懦弱却不离不弃的妻子的陪伴,又那里会有自己的今天?岑柏想着,只可惜她却似乎从来没有意识到,无论是自己还是儿子,对她从来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
  温青蓝从丈夫的眼底看见了真诚的爱意,心中突然泛起丝酸意,伸手将柔荑搭在肩头的那只手上,只觉得自己对丈夫的迷恋又增加了几分。
  安抚了妻子之后,岑柏觉得事情顺利了许多。在获奖人发言之前,他只需要陪着她坐在观众席上就好了,年近半百的两人旁若无人地咬耳朵。在数学系主任上台发言时岑柏还偷偷贴在妻子的耳畔说笑话,温言软语逗得女人轻声地笑。
  直到岑柏被人催促上台,站在了那支细长的麦克风之前,才扫了一眼礼堂最后方的安全通道。如他所料,有个黑黝黝的身影趁着灯光全都聚集在台上时,鬼鬼祟祟地混进了观众席。
  岑路猫着腰自以为很聪明地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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