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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蚂蚁天堂-第7部分

小说: 蚂蚁天堂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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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十八年,他禁闭于此,很少快乐,很少自由,却浑然不觉身陷囹圄。在反抗与忍耐之间,他选择了忍耐,机械地承受一切,还告诉自己没关系,慢慢没有知觉,不懂得痛了,他是个愚蠢的乐天派。


作者有话要说:
三万字了,你终于干成一件事了,呜呜呜。





第27章 第 27 章
“可能不会吧。”,他笑着说,“大概还是呆在这里。”加乐凝视他许久,问一句为什么,“你觉得在这开心吗?”“并不,但我已经习惯了。”“习惯什么?”,加乐的声音陡然高起来,又落下去,“习惯不开心吗?”

士乐不知如何回答,他便循循善诱,“你以后可以离开这里,不用再受委屈,可以自在点,想要什么也能大声说出来,也可以争取。我会常来找你,不必在这窗前说话。还是,你不敢和阿姨讲,不用怕。”他握着士乐纤细手腕,露出几近哀求渴望眼神,他走了,不必顶着私生子名头,不被关在房间,他该在阳光底下活着。

“争取,抗争,很累,真的很累。”,他不再呆呆傻傻,泪水如同一层障,掉下后才见眼里真章,他是煎熬而又痛苦的,“总有遇到困难,崎岖的时候,这么多年总觉得被什么压着一样,加乐,如果你是我,你就明白了,笨蛋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做棵仙人掌,浑身是刺,什么人来都刺一刺,也许哪天就刺破了,逃开了,或者做株无名野草,谁都不在意,没人管也无所谓,被遗忘也就少了很多烦恼。”

“我什么都改变不了,走出去,离开这还是一样的。”,他吸吸鼻子,红着眼睛,微微笑了一下。加乐放开他,“至少试一次,先走出这里,到了外面看看。”士乐不讲话,他心里有犹豫,抗争很累,忍耐亦是,世上好像就没有易如反掌的事情。人老去,就是必然的无穷尽的消磨,即使好像什么都没做,没有反抗,没有作为,血肉却仍旧被拉扯着。

难道从未有过一次主动积极吗,被冷言冷语对待时,明白身份不同时,得不到心爱事物时,他也有过站起来,伸出手的想法,只是力量单薄,久而久之那些声音都消弭了,就这样吧,这样挺好,他这样劝说自己。

就一辈子都呆在这里,过这样的人生,自我满足。

遇见加乐,他打乱士乐已有轨迹的生活,就像那盒蚂蚁,告诉他强装之外的欣喜是这样的,在黑白色的画面做一线光彩。士乐无法再欺骗自己的起点也恰恰在这里,他其实并不满足,毫无快乐。

只有风声,加乐看他不回答,塌下肩来,他低着头说,“如果说我希望你能离开呢。”士乐头脑发懵,脑子一片空白,刚刚是不知道如何委婉地回绝他,现在是不知道如何选择,加乐说出的这句话未免加了太重砝码。

士乐曾真心祝福他一切顺遂,此刻,自己是他口中愿望。

不知哪里又放起烟花,噼里啪啦地声音响起来,士乐抬头看这一片红绿。在嘈杂的烟火里,没有等到回答的加乐轻声问他,“你还是想做一只蚂蚁吗?”他似乎也要流泪,并不真切地去看士乐,他好像点头又好像什么都没回应。

于是他喊他,士乐。

又像是自问自答,是了。

他是他心中长长扬起的一声嗟叹。






第28章 第 28 章
加乐回去后才觉得一切都操之过急,即便士乐下学期就毕业工作,也不过才十八岁,他在于家那么些年,也不大可能轻易离开。但一想到今晚问的那些话,他仍然慨叹,若过去许久,士乐依然如此,他能怎么办。

他这个寒假都处在这样的困境,所以士乐几次见他,他都心绪不宁,话说到一半就不知道怎么发起呆来。直到开学前最后一次见面,他才有点以前那个加乐模样,“又要开学,诶,寝室里冻得慌。”“冲个热水袋什么的。”,加乐看他,按理一个年过去人多半吃胖了,他倒没有,甚至还瘦了些。

不要是因为过年那些事的原因才好,加乐想想开口,“那时候问你的,不要放在心上,你想你还没毕业,搬出去住什么的,还早着呢。”士乐点头,转而却不说话,垂眼想事。加乐摸摸他头顶,“你要是为了这些烦心,就都是我的错。”“不会,我会好好吃饭。”,他都习惯在加乐走前保证饮食了。

他走后,士乐倒在床上,想得还是那天的事。抉择很难,他们陷入了相同的困境。

这学期都在电脑上画画了,拿鼠标创作不是他擅长。士乐点开flash,做一些简单的动画,最寻常是画火柴人走路,他画了一个小人,一直走啊走,慢慢变小,变成一只暗红色的小蚂蚁,那只蚂蚁继续爬啊爬,到了许多地方。

他一遍遍播放这几十帧,看着画面里的蚂蚁发呆,许多时候确实想逃避,化作一只蚂蚁,身子与一颗糖粒一般大,在窗前看着自己,那个总是站在窗口发呆的小孩,连蚂蚁都不如。

他近来甚至做过这样的梦,梦见加乐,梦见他离开,自己却被定住,手脚都成细黑的足,骨碌碌地滚起来,也不知道到了哪里,面前是那只他很钟意的小红蚁,它开口说,“托你的福,我去过很多地方了。”他问它去过哪里,它只说,“讲不清,你也不会去的,不需要知道。”

它爬走,士乐想追上,突然感觉一脚踩空,惊醒过来。

他过得不好,唐太太也不如意,自从士礼开学走了,家里就只剩下他们俩。唐太太本就不喜欢他,士乐就过得越发小心,一顿饭吃下来,没人开口说话。他知道大概是爸爸与唐太太矛盾越来越多,于明先一年到头都不回家几趟,早前还可以说要忙工作,如今海外的事早就办好,他却也不回来,他们婚姻已到名存实亡地步。

唐穗本就有心结,更何况这结里的人一直在她眼皮底下晃,她又为了自己儿子考虑,不得不看着士乐,就怕他养在别的地方,不知不觉长大,突然跳出来抢了士礼的东西。每每看见士乐,就会回忆起他母亲,那段时光如一壶不会冷的滚水,反复浇在她心上,久而久之她性格越发尖锐敏感,于明先自然不喜她旧事重提,疑神疑鬼的,与唐穗疏远起来。

到底是谁的错,她自己有时都觉得,是在自讨苦吃。古人讲姻缘是条红线,那她的这一条早就乱成一团,要解,只能一刀剪断。






第29章 第 29 章
快到夏天的时候,窗外已有蝉声,于明先突然回来,也不知与唐穗说了什么,两个人大吵起来,士乐隔着门板听,听见他爸说要离婚,唐穗不肯,又夹杂摔东西的声音,阿婆在中间相劝,嘟囔不停。

士乐不敢出去,他心里明白,或许在他们争吵的许多繁杂小事里,一直没被提及的自己可能才是真正的原因。他连晚饭都不想出去吃了,阿婆敲门进来,“吃饭啦,他们啊,都不在。”“去哪里了?”“吵完啊,姑爷就走了,小姐坐了一会也出门了。趁他们没回来,快点吃饭吧,否则一会又要说你了。”阿婆朝他招手,士乐就三下两下地吃完饭,又躲回去。

这次看来事态严重,士礼都回了家,但吃饭时还是没人说话,士乐更是紧张唐穗,也不敢看她,几乎食不下咽。

离婚的事胶着,士礼抿着嘴被夹在他父母间,要被压扁,士乐则早被碾成粉末,他们连着吵了好几天,总算顾不了脸面,也不知道是谁先开腔提了士乐,就在一门之隔的客厅为他的事骂起来。

士乐有时觉得自己就在他们手中,由着他们当作武器,劈来砍去,当然无人会问刀剑疼不疼。

若是士礼在场,这就必然会围着他说起来,就问他跟谁,他本就不喜欢吵闹,这两天听了这么多,头疼的很,他爸吵过就走,他妈却还要在他耳边念上许久,不外乎他姓唐,这么多年来也是唐穗一手带大,决计不能跟着他爸走了。

他躲到士乐房间来,靠着墙叹气,士乐很少见他这样,士礼向来淡淡的,这样心事露在面上很是难得。“你还好吗?哥。”,士乐安慰他,“也许吵几天,就好了。”士礼摇头,“没有结果他们不会停的,你也要打算起来。”于是士乐又想起那个梦,想起年初烟火中的追问,想起加乐来。

他或是咧嘴,或是失落,反复地低声喊他,士乐。

“或许,我自己搬出去了。”,士礼略惊诧地抬眼看他,他那无时无刻不让人觉得单纯傻气的弟弟,在门外嘈杂的吵架声中,说出这句话来。士乐却并不为那对怨偶的提及伤心,也不像是委屈失望,士礼甚至觉得他隐隐有些快乐,像将心事藏住十数年,今天终于吐出一样。

“你想好了吗?自己在外很辛苦。”,士礼坐在他床上和士乐讲话,“你才毕业,工作都没有下落。”“我有帮我们老师教人画画,虽然没有多少钱。”,因为挣地不多,他颇有点羞赧,也没告诉过家里。士礼被他这句话噎住,他是从没想过士乐会去打工赚钱。

他刚想说些什么,外头突然一阵大响,士礼连忙开门,原来是唐穗砸了一只花瓶,里面的几支花瓣边角已经发黄的百合落在一地的水晶碎屑里,阿婆正在打扫。士礼环顾,他爸早已不见,独留唐穗坐在沙发一角,她眼神空洞,面无表情,整个人与那些百合无异。

也曾鲜活过,终被扔在地上,无人问津。






第30章 第 30 章
士乐有了手机,拿他的工资买的,一部滑盖的索尼。他问士礼要了加乐手机号,给他发了短信,问他好,不一会他就急匆匆打电话过来,也许是电话里的原因,他声音听起来不如往日高昂,“士乐。”

他只是喊他名字,士乐便摒住呼吸,这种发明实在奇妙,人在千里外,此刻,却好像就在身边。士乐两手握着手机,嗯了声,“你好不好?最近热起来了。”那头沉默许久,士乐以为信号不好,往窗口去,才听见他说,“很好,你呢?”

他推开窗户,外头黑漆漆的,小区里的路灯间隔很远,也并不明亮,加乐的声音就在耳边,朦胧中像从前许多普通日子里,他就站在窗口和他讲话。“还行,最近也有好好吃饭。”他说完这句,加乐就窸窸窣窣笑了,“要保持!”

自这个话头开了,加乐便就恢复以往的喋喋不休,说学校伙食的事,“也没隔多远,怎么口味差这么多,那鲫鱼烧得淡了就很腥气。但是红烧肉还是很好吃的,果然,哪里的红烧肉都好吃。”士乐打给他原是想讲家里的事,还有他也许要搬出去了,可他听着加乐说这些琐碎事,渐渐入迷,他那些烦扰终究被加乐的烦恼盖过去。

即便是他的烦恼,也让人感到愉快,那些鸡毛蒜皮里的细枝末节,恰恰组成这个少年的无穷生气。

“喂,士乐,在听吗?”“在。”“你那边声音好轻,是不是信号不好?还是话筒的问题。”,他看一眼,才发现自己双手拿着,掩住话筒了,手心出了汗,弄得后盖黏嗒嗒的,“现在,现在听得清吗?”

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做的傻事,听见加乐说,“光顾着自己说话,你怎么样?”他静下心来,简单说了最近的事情,大概是第一次在加乐面前说这么长的话,他也只是偶尔应答,人紧绷起来,打着磕巴,“我,我想住在爸爸那边也说不过去,毕竟要毕业了,我,我打算搬出去住。”

加乐站在他寝室的阳台上,身后轻轻传来几声室友打游戏的叫好,他握着手机,不知道下一句要说什么,几次吸气,都感觉吐不出来,士乐在那头问他还在听吗,他嗯着答应,变回听见他第一句时的那种悸动,“我这就抽空回来。”“不用,不用,要搬也肯定是暑假搬。”,士乐急急地劝他,“我自己也可以的。”

“那就等暑假,我回来。”,他摸一把脸,抬头看今晚的月色,弯月残缺,胜在无云遮掩,皎洁温柔,“今天的月亮很亮。”士乐探出脑袋看了一眼,真是很亮,即使没有手机传声,他们仍同望一轮月亮,共一片天。

终究免不了这一天,士乐去找唐太太谈话,吃午饭时他已十分紧张,数着饭粒,但一想到和加乐保证过,就拿汤泡着饭,尽力咽下去。他走上从未去过的二楼,敲开唐穗的房门,那金属的圆门把都要被他握热。

唐穗就坐在沙发上,气质与士乐第一天见她时无异,她是高高在上的,优雅的,几乎没有差处,连丈夫的私生子都抱回家养,又在吃穿上从无对他有一点亏待。但若仔细看,唐穗老了,那双略上翘的眼尾长出细纹,她神色间是难掩的疲惫与心力交瘁,人老化,必然从皮肤眼梢表现出来,由内里腐化开始。






第31章 第 31 章
士乐对她的畏惧也是十数年如一日,唐穗听完他磕磕巴巴的话,笑了一下,“你倒乖觉,知道这个家撑不下去,就跑了。”“没有,我不是因为这个。”,他低着头,看着暗红色地板花纹,他从未做错什么,却永远在唐穗面前一副认罪样子,或许连他自己心底,也觉得出生是一种错误,活着便要愧疚。

到底唐穗的婚姻崩塌有他母亲原因,他妈妈不在了,就由士乐受这份苦难。

“我是随便你。”,唐穗撑着脑袋,一袭黑色的长裙,显得她肤色更白也更冷冽,“你爱去哪去哪,你说你以后一个人,最好连于明先都不要联系。就算我和他一刀两断,士礼也还是他儿子。”她话里隐隐威胁,也有不安,当年要士乐在她跟前养着,就是为了心头的这份担忧。

“我知道了。”,士乐颔首,恭顺地站在她面前。唐穗看他,已经长得很高,只还是瘦,整个人弱不禁风样子,煞白着,一双眼睛大而无神,她忽然想起另一双眼睛,也是这样圆,却很灵动,神采奕奕,士乐十八岁,她去世也十八年了,时间啊,真如流沙一般。

士乐就要道别回房时,唐穗突然开口,她此刻的声音不再那么尖锐又咄咄逼人,说不出的无力,很不唐穗地垂下来,“你的眼睛倒和你妈妈的很像。”这是她第一次在士乐面前提及他妈妈,士乐冻在当场,诧异地看她,唐穗疲倦地靠在沙发里。他颤巍巍地问,“我长得和我妈妈很像吗?”

她嗤笑,“不是很像,只是眼睛而已。她长得小,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当时都喊她小雀,恰巧她姓瞿,混着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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