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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部分

我等你到风景看透-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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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如果在那一天,是他周遥出了什么事,瞿嘉又会怎么做呢?
  除了那唯一的答案,还有其他的可能吗?
  没有。他们俩就像进了一条死胡同似的,彼此就是对方唯一的答案。
  周遥在他妈妈面前很难受地走开了,不想承诺他做不到的事。
  他打开房门,愣住了。
  他爸爸穿着跨栏背心和大短裤,拖鞋,就是洗完澡出来到处找睡衣穿还没找着,居家懒散的一副尊容,却怔愣地看着他,遥遥。
  爸爸。
  爸爸。
  周遥的脸“腾”得就红了,迅速转过身,嘴唇紧闭一言不发。他大脑里一片空白,眼前就是卫星电视突然找不着信号一片“嗡嗡嗡”的雪花噪点,被他老爸老妈堵在他房间的门和窗户之间了。
  抬头就是他爸爸。
  回头就是他妈妈。
  周遥只能让自己一张大脸冲墙站,回忆自己刚才都说什么了。他说他控制不住,嘉嘉是他的男朋友,嘉嘉比什么都重要。
  三个人都惊愕地、手足无措地互相看着……怎么会这样呢?
  “你过来要找什么?”俞静之问,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本来就没事,这个家里没大事。
  “我,我的睡衣?”周凤城说,“睡衣你给我放哪了?”
  “哦,你的睡衣,我刚才没给你拿吗?”俞静之一手用力胡噜着手臂,想撸掉这一头混乱和紧张,“上次洗完我就,我给收起来了,我放哪了?”
  “我就问问,没事,我不穿了。”周凤城掉头就走,以落荒而逃的速度趿拉着拖鞋直奔卧室而去。
  “哦,我放周遥这屋了。”俞静之掉转头,却又顿住脚,没有再回儿子的房间,不想置周遥于过分尴尬的境地,“别人送的挺高级的睡衣,太瘦了想让你给遥遥穿……我过几天闲下来,再买几套,我这几天没心思我没空……”
  俞静之站在走廊里,用手捂住脸,再捂住自己头,闭上眼,冷静。
  “我不用睡衣了,你忙你的,你们忙你的!”周凤城站在房间门口,被洗澡水的热气憋得喘。厕所小隔间不通风吧,怎么就胸闷气喘了呢。
  喘了一会儿,被洗澡水蒸出的红晕逐渐散了,周凤城仍然是一脸震惊发懵的,忍不住问:“什么义务?你们俩刚才谈的,我们做父母的,需要尽什么义务,你你你就说吧,没关系,你们说我现在能做什么?”
  俞静之摇头,一摆手:“没你的事,你去歇着。”
  周遥绷着脸站在自己卧室门口,眼眶慢慢发红,像犯了错误的孩子靠着门框在罚站,尽管他并不打算纠正那个“错误”。他已经走得太远了不可能回头。
  爷俩儿就一个站这边,一个站那边,相隔十米在客厅过道互相看着。
  爸爸对不起,周遥用眼神说了这五个字。
  “遥遥,你是,你一模没有考好吗?”周凤城问。
  “没考好没关系的,我们都相信你,我们从来都不会批评你啊。”周凤城的情绪略微激动了,“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了?你应该信任我,信任你的爸爸!”
  “你不要责怪遥遥!”俞静之立即说,“是我没告诉你,我一个人可以解决,你也要信任我,我可以解决。”
  周凤城转身进房,“砰”得关门,不出声了。
  父子俩可能都难受了。
  小周同学是有口难言,少年人最隐秘的情感终于大白天下被晒出来曝光了,他难以掩饰那种慌张和害羞。但他绝不否认或后悔。
  老周同志是被当头一棒,全被蒙在鼓里之后恍然大悟得知真相,却仍然只得到模糊的只言片语,没能获得宝贝儿子的全权信任和委托,多么的错愕、伤心、失落啊。
  遥遥你在学校里,你早恋了。
  你有特别喜欢、在意的小朋友了。
  你让你的爸爸妈妈怎么办呢?你一直在拼命地拖瞿嘉,而我们在拼命地拖着你。拖着你们两个傻孩子向着正确的路往前走,我们想要帮你,我们还能为你付出什么?
  你应该告诉我们。
  你就不应该瞒着。
  ……
  被摒弃在局外所产生的那种浓浓的失落感,甚至超过了儿子对象是个男孩子的惊天大雷。
  以至于老周回房间躺在床上,把被子蒙上,躺到半夜又“嘭”得坐了起来,才反应过来两个字:瞿嘉。
  他那套很值钱的金猴四联张。从一开始,感情的天平指向就很明了的,只是做父母的反应太迟钝,以为孩子们都很单纯。
  而俞静之那晚回到房间,就跟孩儿他爸严肃指示:这件事,我来负责,我能处理。
  “你别再过问,尤其别问他和瞿嘉之间那事,无论你对那男孩儿能接受,还是不能接受……我也没有说我就要接受了,我也不知怎么接受,但现在不能谈。
  “你有想法有意见了?有意见你也不准提意见,你就给我憋着,一切都等高考完后再说!”
  俞教授就是彻底贯彻落实了当家作主的一言堂作风,粗暴地镇压一切有可能的反对意见——有意见你也给我憋着吧。
  老周同志半夜起来,翻开抽屉到处找遥控器,说要开空调。
  开什么空调,这才几月份,还没到夏天,要把您的同屋“室友”冻着?
  老周同志嘀咕说,热,燥,失眠了,操心遥遥都睡不着觉了。
  蒙着头躺了一晚上,早上起来又坐在床边发呆,周凤城这人也是个脸皮极薄又不会说话的,干脆憋着不出屋了,让老婆大人把早饭给他端进房间里吃。
  周遥迅速洗漱完毕,在洗手间、客厅和他卧室之间奔跑着往返,直接用塑料袋把早饭的面包鸡蛋打包了,也没有在饭桌上吃早饭……
  也是刻意躲他爸爸,内心有些愧疚,感情事对爸爸更是难以启齿。
  外面大门刚一关上,周凤城穿着大裤衩子跑出卧室,拖鞋都没踩上,只能看到那扇紧闭的大门,儿子已经出去了没影了。
  他然后进了儿子房间,就坐到周遥的书桌前,坐了足足有一个小时,上班是肯定迟到了。
  没有乱翻孩子东西到处侦查偷看的习惯,周凤城就四面看一看,突然觉着周遥的房间对他而言非常陌生。高三了,学习越来越忙,一家人很久也没机会凑一起热聊谈心或者出去旅行,这么活泼贴心的好儿子,突然就跟他隔膜了,离他远了,不再需要和依靠他们……挺失落的,很无助啊。
  那一刻的老周同志,一定很羡慕周遥房间窗台上养的一盆多肉,或者台灯灯座上摆的千纸鹤。他大概也想了解,想跟儿子谈个心,恨不得就变成一株盆栽长在周遥屋里,做那个真正陪伴儿子的人。
  这就是人生一个分叉路口,我们往东你往西了,孩子终归是长大了。
  窗台下面晾着周遥的一双球鞋。
  “鞋这么脏,怎么晾在卧室里,臭。”周凤城摇摇头。
  “那才是一双鞋,还有两双扔在阳台上呢。还没算上他脚上正穿的那双。”俞静之说。
  当爸的什么时候关注过,周遥的球鞋臭不臭?估摸都记不住周遥到底在穿几双球鞋,看着每一双鞋都长差不多样吧?
  周凤城确实记不住儿子有几双球鞋。他拿起窗台上的鞋仔细端详,然后又跑到阳台上,考察另外两双鞋,这次记在心里了。
  后来下班回家之后,周凤城搬了个小凳,端了一盆水,坐在阳台上把周遥的几双球鞋刷干净了。
  那种感觉也很心酸,好像为周遥做点儿什么,多付出一些关心,就能离儿子近一点,就能听到几句真心话:到底为什么啊?
  ……
  俞静之一刻也没迟疑,办事果决雷厉风行,第二天就出马了,快刀斩乱麻“解决”瞿嘉。
  她在医院陪了两个下午,最大成果就是有机会和瞿嘉妈妈私下详谈,在某些重大外交问题上达成了深刻谅解和意见一致。
  瞿嘉骑着车从家到达医院,去看他妈妈,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保温桶,后座夹着个大号帆布包,里面是他妈妈的换洗衣服。
  瞿连娣入院后就病情稳定,远不至有性命之虞,只是肾脏病症都比较难治,拖久不愈。这种病就是三分药七分养,平时避免劳累,最好提前进入中老年退休状态,回家颐养天年去吧。
  瞿嘉给他妈做了西红柿鸡蛋疙瘩汤,还有糊塌子,遵医嘱要忌口,就不敢放太多油盐酱醋,抖一勺盐、点个香油都小心翼翼得。
  老妈以前抱怨从没吃过他做的东西,说他小气自私就只给遥遥做,不给老妈做。他这几天就天天做饭,吃个够。瞿连娣没生病时很要强的,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一副钢筋铁骨摔打不碎风雨不折似的,不能算是女强人,是女金刚吧。这回是真的生病,才让瞿嘉明白,他眼前仅剩的这半边天,他生活里最亲近的依靠,绝不能塌掉,他绝不能再失去。
  老妈不是屹立不倒的铁人,那就只能他自己撑住,他就做家里那个屹立不倒的儿子。他不会垮掉。
  瞿嘉去医院送了一趟饭,瞿连娣还挺高兴的,而且很爱吃,全给吃光了。胃口好就是没大病。
  瞿连娣问儿子吃了没有,瞿嘉当然说他吃过了。
  他就在医院门口,街边的外卖窗口,买了三两包子。三两包子竟然才给他九个,他边走边吃,一口嚼一个,两分钟就吃完了,愣是没吃饱。
  周遥那个嘴快话多的,昨儿第一时间就悄悄打电话通知他了:我爸也知道咱俩好的事了,知道我一模缺考了,嘉嘉你别怕,如果我爸我妈找你说什么,你别慌,别轻易就丧气了撤退了,刀架你脖子上也不准跟我闹闹闹、闹分手!
  瞿嘉低头读呼机短讯,周遥几分钟之前又呼他一遍:【我爸我妈还没有找你谈话?不吵架不伤心不退缩不分开。】
  隔着呼机屏幕对他耳提面命,遥控指挥着他。这就是周遥在高三这一年和他约定的“四不”条约,就摆出一副长期抗战的架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之不分,不离,不弃。
  瞿嘉笑了一下,周遥多心了,多余唠叨提醒他这些。
  他没打算撤退。
  他就推着自行车慢慢在便道上走,没有一溜烟骑跑了,路过公车站没停下,再往前走就是挂了指示牌的出租车载客停靠站点,他这才停下。
  转过身,瞿嘉看着不远处,点了下头:“俞老师。”
  俞静之被点名点得一愣,赶忙笑着走过来:“呵,瞿嘉,你早就发现我跟着你?”
  瞿嘉不置可否:“出租车站,您是要打车吗?”
  “我找你谈事。”俞静之很利落地说,“那几个袖珍小包子,都没吃饱吧?找个餐厅坐下说话。”
  “您就说吧。”瞿嘉一手扶住车把,一手斜揣在牛仔服兜里,“我耽误了周遥一模考试,对不起,我的责任。”
  “没想要影响遥遥,是我自己也没心理准备,意外了。我没想到,我不知道我妈病几个月了。”
  瞿嘉又补充了一句。
  这话让俞静之陷入沉默,于心不忍。
  是啊,逼孩子都逼到什么份儿上了,快要逼死瞿嘉了。假若今天遭遇一切意外风波的人是周遥,或者换作其他任何一个男孩,谁敢说能比瞿嘉更冷静更靠谱、更游刃有余?
  “谢谢您帮我妈联系大夫,检查说没大事了。”瞿嘉说。医院里就是这样,全国各地涌进来的病人太多。在窗口挂一张专家号只要五块钱,但你没可能挂到号的,五百块都抢不到,是俞静之打电话托关系帮了个大忙。
  “举手之劳我能做的一定会做。吃饭谈吧。”
  俞静之伸手搂了瞿嘉肩膀,对这小混蛋要来软的,攻心为上,怀柔政策已经操作得很熟练。
  “别吃饭了,您就直说呗。”
  瞿嘉一双脚都没移动位置,也没有躲开俞老师搂肩搭背的示爱与关怀。
  “怎么着,如果我的谈话内容不能让你满意,你还拒绝跟我吃顿饭了?!”俞静之瞅着这小子,什么样儿的刺头男生我没收拾过。
  “您是过来让我和遥遥分手吗?”瞿嘉讲话就这口气,抖出一丝不羁的表情,“那我还吃什么饭我都想绝食了,您别浪费饭钱。”
  “瞿嘉,你怎么就觉着我是让你和遥遥分手?”俞静之打量这一身别扭的小子。
  “难不成您还要让我和周遥再接再厉继续保持,一边黏着一边准备考试吗?”瞿嘉反问。
  你小子,俞静之眼睛就要瞪起来了。
  瞿嘉立刻低头一笑,认怂,在俞教授面前一向最老实最乖了。立正站好,时刻准备聆听娘娘教诲。
  呵。
  堂堂俞教授也算是领教了,这一次遭遇战中的瞿嘉没有在大雨中疯跑,没有惊吓过度瑟瑟发抖语无伦次,今天的瞿嘉才暴露出平常真实的面目,就是油盐不进咸淡不吃,他怕什么他畏惧过谁啊。
  果然高中时期的男孩子最是难搞。进到大学的学生都更加成熟,也就变得更圆滑市侩,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虚伪得浑身都滑不溜手。而高中时期的孩子,就是一群懂得特多又不加掩饰的冲动的矛盾体。瞿嘉就是这么一个大刺头,有时就像故意的放肆顽劣,又任性个色,带着与生俱来的世俗的一股聪明劲儿,以及生活磨砺出的一身棱角,内心什么都明白都通透,但就是不妥协不服软。
  然而,瞿嘉那天失算了。
  他不仅被俞老师请进路边一家饭馆,饱餐了一顿烤鸭,而且,他猜错了周遥妈妈的意图。
  周遥妈妈确实是来找他谈判,口吻严肃正式,看得出来是真生气了,干脆扯下一贯矜持的面具。
  我就是过来找你商量商量,瞿嘉同学,我希望你在高考结束之前,都不会再和我的儿子吵架、闹别扭、冷战甚至分手,不准,从我这里就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我能理解你母亲生病难免影响心情状态甚至打击你的自信心,我们就是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又临阵退缩又心态失衡、又要甩开已经陪你坚持了这么久的周遥。无论再有什么理由,你都必须坚持下去。
  在高考结束之前。
  “您意思是,让我们高考结束以后再分吗?”瞿嘉大口大口吞着烤鸭卷饼。
  然后,俩人各拿一根小葱蘸了酱,对着嚼葱,喉头舌尖一股辛辣。
  “我如果要求你们分,你能听我的么?”俞静之瞅着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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