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你自照-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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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先是目光炯炯地看着王妃,乞求她给一个答案。
没想到王妃也起了身,在丫鬟的搀扶下离开了。
众人顿时又齐刷刷地看向凌鹰。
凌鹰撇了撇嘴,没好气道:“我比你们更想知道怎么回事!”
太阳在薄云的遮挡下变得稀薄无比,所剩无几的光芒挤出云层飘飘然洒向地面。
李昀来到了世子别院,无意间瞥见回廊顶篷上多了一个燕子窝,窝里的燕子宝宝正饿得叽叽喳喳地叫唤着。
湖边的花丛也已经换上了新种,刚刚移植过来的一株株花开得正艳。
这些应该都是康子的杰作。
可是自己千方百计想哄着的人已经不在了,他竟然跟自己说他一心求死。
这人的心可真狠啊。
李昀的胸口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每呼吸一口都变得艰难无比,浑身都疼。
李昀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只觉得喉咙极痛,痛得好像全身上下只有喉咙是真实存在的一样。
泪花晕染下,他朦朦胧胧地似乎又瞧见了江洺在不远处温笑着摆弄花粉,李昀呼吸一滞欣喜非常,可是没等他抬步过去,一眨眼间江洺又不见了。
茫然无措,不知作何。
李昀不想再看到那人留下的痕迹,他退了几步后又惊慌失措地转身,想要远离这个充满他回忆的地方。
可是一回头就看见了王妃,李昀突然间超前几步抱住了她:“娘……”
王妃也伸手搂住了他,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哄道:“没事啊,昀儿。”在一个母亲眼里,孩子多大都是孩子。
“他怎么对你说的?”王妃心疼地问。
李昀咬着牙说:“他说他一心求死,他自己都不想活着,连我开始怀疑能不能留住他。”
王妃顿了顿,又道:“一心求死也是有求死的原因的。”
李昀茫然地看着她。
“记得你外祖母么?你外祖父在外花天酒地从不顾家,日久天长地她就心灰意冷了,若是你祖父当时也能好好陪陪她……她也不会一束白绫悬梁自尽。”王妃无尽叹息。
“还有你小舅,他多年在外漂泊,做生意做得倾家荡产,当时若有人能鼓励他几句,他也不至于万念俱灰投了海。”王妃眼中尽是凄凉。
李昀垂目不语。
王妃继续语重心长地劝:“人的心死总是有原因的,你要是真想救他就放手去找出究竟是为什么,再给他点一盏明灯支撑他活下去。”
“昀儿,时间不多了,他在宗人府里凶多吉少,终究被皇帝赐死的。”
李昀突然睁开眼睛,里头又燃起了久违的亮光,“我要去救他。”声音不大但是不容置疑。
他挣脱了王妃的怀抱,一眨眼便消失在了别院门口,临走前还托风传来一句话:“谢谢娘!”
王妃流着泪欣慰地笑了。
“殿下这次面对的敌人可是陛下,没有胜算的,说不定还会将自己给搭进去,”从远处走来一个丫鬟,她不解地问道,“娘娘为何还让他前去?”
王妃笑着叹了口气,“我的孩子我自己知道,看他这些天的样子,是对江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我不劝他,他终究也会去,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李昀刚急急忙忙地来到王府大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凌鹰的呼唤:“殿下去哪?我陪你去!”
“去趟大理寺。”李昀头也不回地说。
尚千聊肯定知道江洺以前发生过什么事。
李昀现在才回忆起来,除了皇宫的草草会面,这似乎是他与尚千聊的第一次见面。皇宫之中人多眼杂,问出消息的机会比不得私下见面。
半个时辰后,李昀被拦在了大理寺寺前。
“尚千聊乃要犯,殿下此时进大理寺,于礼不合、于法不合哪。”裴侍郎抖着胡子说道。
眼前这位乃礼部侍郎之一,是京城出了名的老古板,最喜欢揪着别人做事不得当的地方骂,皇帝也曾经开玩笑说他是最“名副其实”的礼部侍郎。
而李昀又是行事最乖张最不顾礼法的一位爷,于是多年来便成了裴侍郎最佳的责骂对象。他不仅对嚣张行事的李昀经常不满,甚至还时不时地就向皇帝进言弹劾于他。
一看见裴侍郎过来找他麻烦,李昀就皱眉道:“关你屁事!”
凌鹰看着李昀的脸色行事。
“诶诶诶,”裴侍郎表露出些许怒气,“身为皇室血脉,殿下怎能口出粗言秽语?”
按照李昀对裴侍郎的了解,他又要开始永无止境的说教了,他正要上前硬闯进去,谁知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裴侍郎一大清早就在大理寺当差啊,这么尽职尽责反倒叫我这个做尚书的好生愧疚。”沈尚书道,“不过本官记得裴侍郎乃礼部的侍郎,今日怎么到我刑部掌管的大理寺当差来了?莫非这是陛下的旨意?”
官大一级压死人。碰见尚书,他一个小小的侍郎只能低头认小。裴侍郎连忙干笑两声,“尚书大人见笑了,下官不过是路过而已。”
“哦,”沈尚书下了逐客令,“那就不送了。”
裴侍郎没想到沈尚书赶人赶得这么快,按照平常情况两人至少也得随意地聊两句再走。他讶异之后,却也强笑着说:“下官告辞。”
裴侍郎走后,沈尚书才对李昀说:“进去吧,有什么事我替你担着。”
李昀点点头,轻轻地道了一声“多谢”就进去了,凌鹰也尾随其后。
这沈尚书平常也跟荣王府不对付,终日调侃荣亲王专挑世子的毛病,但没想到这种境地了,对方不仅没有落水下石,还出手相帮。
李昀站在尚千聊牢房的前方,他斜背着光,尚千聊看不清他的脸。
“江洺会跟我一起死,殿下惊不惊喜?”尚千聊首先挑衅道。
李昀冷道:“我不会让他死。”这是他对自己的保证。
“这是皇帝要他的命,只要他活着,皇帝的位子就坐不稳。”尚千聊扶着牢房的围栏慢慢凑近他。
李昀抿嘴,静静地看着那张俊逸的脸在他面前渐渐放大。
凌鹰听到这里才有点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尚千聊不依不饶,继续道:“还有老王爷,你不打算救他?”
“只要把荆州的夏临堂找来,父王就无罪。”这是江洺告诉他的,他一直都记着。
“呵,”尚千聊突然冷笑着,嘴角弯起令人厌恶的弧度,“你觉得我会让夏临堂活着?”
李昀闻言目光一闪,瞳孔急剧收缩了一下,他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说什么?”
“你觉得是你太天真了,还是江洺的骗术太强了呢?”尚千聊嘲笑道。
李昀突然眼前一黑,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难道自己救不了父王了吗?
“今日我被强制要求进宫之前,就对楚临风下了最后的口令让他前往荆州刺杀夏临堂。”尚千聊笑得邪恶,“你说他现在会不会已经得手了呢?”
凌鹰打断他:“从京城到荆州至少一天一夜的行程,此刻绝对没到。”说完又看向李昀。
“是啊,但是绝对比你们要快。”尚千聊嘴角溢出一丝讥笑。
李昀转身就走,没与他多废话。凌鹰狠狠瞪了一眼尚千聊,也跟着李昀出去了。
李昀大步走出了大理寺,将身后的一切远远地甩在后面。
“去备两匹骏马,你跟我去一趟荆州,即刻启程!”李昀大声吩咐道。
“是!”凌鹰道。
他想了想又犹豫着说:“殿下,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您。”
李昀怒道:“有事就快说,没那么多时辰给你耽搁!”
“前几天我去查俞淑英之死时,查到江洺当时就在场。”
李昀不耐烦:“他已经跟我说过了。”
“好吧,”凌鹰泄气道,“我以为他当时被父亲抓着的事不会轻易告知您呢。”
“你说什么!”李昀突然止住脚步。
凌鹰立马一口气说完:“当时江海峰失手刺死俞淑英的时候,江洺就在窗外看着,逃跑的时候太惊慌不小心碰倒了窗台上的瓷杯子结果被他父亲当场抓住。江海峰当时一定是疯了,一连十几天都把江洺强行锁在房间里伺候俞淑英的死尸,逼着他给腐烂的尸体擦脸喂饭梳头发……直到尸体的腐臭味再也遮盖不住被邻居报官。”
“我找到了江洺小时候一个叫覃文山的玩伴,他说那十几天后见到江洺之时他简直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凌鹰自顾自地说,没注意李昀的反应。
“江海峰就是个疯子,江洺当时才八九岁啊……”凌鹰突然瞧见李昀的脸色极其难看,就像守着尸体十多天的人是他本人一样,“殿下你怎么了?”
☆、探监
“你觉得何正这个人怎么样?”皇帝突然问小禄子。
小禄子毫无防备,不明白皇帝这么问的意思,他踌躇了一会儿才道:“何公公对陛下忠心耿耿,办事能力又强,是个难得的人。”
皇帝叹了口气,皱着眉头咳嗽几声:“我可不这么认为,他呀,就是只老狐狸,朕心里头想什么他都心知肚明,朕不喜欢。”
难道陛下是想夺了何正的总管位置,然后提拔自己?小禄子心里头突然高兴起来。
“不过啊,他不会帮着外人来害朕!”皇帝怒目盯着小禄子。
小禄子难以置信地看向皇帝,突然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陛下赎罪!陛下饶命!”
“朕身边真是养了一条好狗啊,竟帮着朕的儿子来给朕下毒!”皇帝冷笑起来。
……
自从荣亲王通敌的事情被捅了出来,他就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沦落为阶下囚,被皇帝请去了宗人府住几天。
真的是住几天。按照皇帝的意思,桌椅板凳、床铺、丝绸棉絮、贵妃椅、洗漱用具、打发时间的诗经古籍等等都置办得一应俱全,就差把整个王爷府给搬过来了。
宗人令一听皇帝的旨意就知道自己不能怠慢了荣亲王,不仅日日嘘寒问暖,甚至还寻思着要不要挖条地龙,省得让千尊万贵的老王爷在自己的地盘感染了风寒,最后还是被荣亲王亲口婉拒才就此作罢。
荣亲王对面的牢房关的正是李暄,李暄的待遇也与荣亲王正好相反,他瞅了瞅自己空余四壁的监牢,再看看对面摆放得满满当当的房间,最后满是羡慕地看着荣亲王。
“王爷,您这是怎么进来的?”李暄好奇地问。
荣亲王不好意思说自己通敌的事儿,正想着编个什么理由糊弄过去,眼睛一瞥就瞥见了旁边牢房的江洺,他想起自己通敌之事正是被这江洺和尚千聊所陷害,内心突然五味杂陈起来,叹惋道:“被连累进来的。”
李暄见到他说话时看了一眼江洺,再听这话便以为江洺是被他连累进来的,他深深叹了口气,指了指在旁边牢房低着头的闫乱,道:“我家这位也是受我的连累进来的。”
他说起这个又没完没了了:“咱们这样的皇亲国戚,活着真是太难太累了,这边要看着那边也要顾着,自个儿一不小心犯了错受罪就算了,还要连累身边的人。您说是不是?”
荣亲王:“……”
闫乱的头低得更低了。
荣亲王懒得解释,坐在了书案前开始用勺子吃着羊肉羹,随口问道:“殿下您又是怎么进来的?”
“还不是因为李昀。”李暄知道李昀有皇帝撑腰,自己是斗不过他的,兀自打算出去以后与李昀井水不犯河水,专心致志地对付李昭。
荣亲王不知道李昀对李暄做了什么,却也懒得管,他们自己年轻人之间的小九九老人就不便插手了吧。
李暄闻到了羊肉羹的香味,这几天在牢房里吃够了馒头饽饽的他又被勾起了馋虫,他为了移开注意力,又无聊地捡地上的稻草折着玩。
荣亲王看着抱腿孤零零蜷缩在角落的江洺,可能是因为长得像李昀的缘故,心里不由得对他怜悯起来,他新端了一碗羊肉羹过去。
“你要不要过来吃点?”荣亲王柔声问道。
江洺无动于衷。
荣亲王又劝道:“要是饿瘦了,昀儿会心疼的。”
江洺眼神微动,但还是恢复了平静。都快死了,就快脱离这个世间了,还在意这些做什么。
荣亲王见他油盐不进,也无可奈何。
一旁的李暄一想到出去的事,又忍不住和荣亲王搭话:“您什么时候出去呀?”
“我过几天就出去了,殿下不用挂怀。”荣亲王知道李昀会去找证据救自己出去,就算是李昀失败了,自己先前在王妃那里也放了个宝贝能救自己的命。
李暄以为他这句话是挑衅,想暗暗讽刺自己困在这里出不去,但又拿不出证据公然指责他,便不着痕迹地瞟了他一眼。
荣亲王说完话又觉得自己对这个后辈是不是太冷淡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殿下呢?打算什么时候出去?”
这哪里是能由我来打算的!这由得了我吗!我想出去就能出去吗!若说方才是怀疑荣亲王暗讽自己,李暄此刻就是真的确定他在挑衅自己了。
“只怕我到时候出去了,王爷还被困在这里,倒叫我这个做晚辈的难为情啊。”他压着怒火,阴阳怪气道。
荣亲王记得方才两人明明聊得很融洽,不知为何两人又唇枪舌战了起来,但他同样不甘示弱:“不劳殿下费心,我出去得铁定比殿下早。”
李暄冷哼一声,正想说什么反击回去,却被外头的一阵声响打断了。
荣亲王和李暄都不约而同地向外张望,只有江洺对此丝毫不感兴趣。
江洺抱腿坐在牢房一隅,整个人隐匿在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的身形。
夕阳穿过窗子洒进来的光线笔直地落在牢房之中,将牢房均匀地划分为两个部分,一半光明,一半阴暗。而江洺正陷在那阴暗之中。
夕阳缓缓落下,地上的阳光也渐渐随之挪动。他眼神呆滞看着那分界线慢慢地远离自己,看着包裹自己的黑暗是如何一口一口地吞噬着仅剩下的光明的。
来的是李昀。
愁眉苦脸的宗人令跟在李昀身后,看到荣亲王后更是一脸幽怨,似乎在怪罪他为何没有好好管教儿子。
“父王。”李昀先是向荣亲王行了个礼。
荣亲王两眼放光地看着他,脸上装满了希望,以为他找到证据来证明自己清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