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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故城雪重-第13部分

小说: 故城雪重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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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秦红妩媚地一笑,嫣红的嘴唇贴在周时英的耳朵上说,“那我就只穿给你一个人看。”
    周时英耳朵有些发烫,秦红伸手摩挲他的嘴唇,缓缓地靠近说,“你帮我换上,好不好?”
    40。
    一连几日,林鸿文没事儿就到街上去转悠,但再也没看见杜心竹,连他自己都琢磨,是不是那天光线不好,看走眼了。但哪怕有一丝的可能,他也想找到他。
    天气越来越热,布行的生意也越来越热,正阳街那边又添了些新铺子,有的看洋布卖得好,也学着卖洋布。林鸿文开始还担心,但周时英说有利可图的事儿必定所有人都想来掺和一脚,不想被比下去,只能比别人多些花样。于是又联系了几个供货人,甚至自己跑了一趟,确保布行洋布洋纱的种类是两条街上最齐全的。然而这还不够,周时英说肥水不流外人田,直接雇了个姓许的裁缝给客人量体裁衣。想买布买布,土布洋布洋纱随便挑,想买衣买衣,中式西式随便选,变着花样地折腾。
    那年夏天,俄国人以每平方沙绳不足4卢布的均价出租了哈尔滨93000平方沙绳①的土地。众人知道后,骂街的也有,叹气的也有,周时英说“咱这到底待在谁的地方啊?不是咱大清的吗?怎么这地说租就租,连个商量都不打啊?”
    何穆笑笑说“你算是问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在老毛子的地盘上呢!”
    这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年月,但这并不妨碍布行的生意越来越好,周时英和何穆雇了几个专门送货的人,但铺子里人一多,他们两张嘴还是不够用。周时英跟林鸿文商量,应该再招个卖货的,林鸿文这个甩手掌柜说,“你拿主意就行了。”
    过了没几日,何穆就跟林鸿文说新雇了一个人,让他去看看,林鸿文嘴上说着好,可等到真倒出工夫来的时候,已经又过了好几日。
    那天林鸿文到布行的时候天已经要黑了,周时英正点着油灯理账,旁边何穆和新雇的伙计正在理货。林鸿文在门口瞧着那伙计的背影,不像是个年轻人。何穆回身看见他,忙招呼他进来,“鸿文,快进来。”
    林鸿文抬腿迈进来,那新雇的伙计也正巧转过身来,四目相对,林鸿文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眼前站着的正是他找了许久的杜心竹!
    然而杜心竹似乎也不比他好到哪儿去,林鸿文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恐惧,活像见了鬼一样,如果不是此时自己正堵着门口,杜心竹没准就撒腿跑出去了。
    林鸿文很快镇定了下来,笑着给杜心竹行了个礼,“杜叔。”
    “你们认识啊”,何穆说,“杜叔是新来的伙计,办事儿仔细,卖货理货一把好手。”
    “这你就不知道了,杜叔是个读书人”,林鸿文笑着说,“懂的多着呢。”
    “大侄子谬赞了”,杜心竹欠了欠身,“不过是读过几年书而已,放现在这世道,也换不到半个铜板。”
    “杜叔,咱们可是好久没见了”,林鸿文拉着杜心竹的袖子往外走,“得找个地方好好叙叙旧”,回头向何穆递了个眼色说,“你俩先忙着,我和杜叔先走了。”
    周时英瞄了一眼出去的两人,“鸿文跟他很熟?”
    何穆摇摇头,“没听他说过。”
    林鸿文拉着杜心竹去了一家小酒馆,要了几个小菜,又温了一壶酒。林鸿文给杜心竹倒满了一杯,缓缓地说,“杜叔,你也知道,有些话是不能在铺子里说的,我想问什么,你明白吧?”
    杜心竹迟疑着点点头,林鸿文把酒杯推给他,“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爹、我大哥,还有筑路队其他人,到底怎么了?”
    杜心竹捏起酒杯,手却不稳,那酒本来倒得就满,他这一不稳,顿时洒出去一些。林鸿文扫了眼洒在地上的酒,又抬眼看杜心竹。
    杜心竹一仰脖,把杯中酒饮尽,“大侄子别见怪,那天的事,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那天到底怎么了?”
    “义和团扶清灭洋,筑路队的又都是铮铮铁汉,大家自然是都想加入的”,杜心竹抹了抹嘴说,“筑路队里,有个人叫马川生的,义和团里有个他同乡,不知怎么联系上了,大家便决定在义和团攻打田家烧锅那天来个里应外合。本来定于子时汇合,我们去了却并没见到义和团的人,正想撤回去,却被老毛子发现了。好在当时是夜里,老毛子虽然提着灯,可也照不远,我们分散开躲了起来。这时候义和团也到了,两方交火,结果义和团败了,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一些跟着义和团退回到埠头区,还有一些就像我似的,被打散了,找不着义和团,也不敢回田家烧锅。我也是最近听说风声没那么紧了,才敢来傅家店讨生活。”
    林鸿文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杜心竹,“那我爹,我大哥,还有赵叔呢?”
    “我也不知道啊”,杜心竹说,“当时黑灯瞎火,死了谁伤了谁我根本不知道。但后来我听说他们退回到呼兰,可再后来呼兰城也被攻破了,想来是凶多吉少。”
    “其他人呢?其他人你也不知道吗?”林鸿文攥紧杜心竹的手腕问,“一个都不知道?”
    杜心竹也伤心似的摇了摇头,“大侄子,不管你爹和你大哥如何了,你都得好好地活着啊,知道吗?”
    林鸿文失落地松开他的手腕,“本来一日没确定他们生死,我还报着一线希望,但现在看来他们是再也回不来了。”
    杜心竹拍拍他的肩膀,“大侄子,死者已矣。”
    林鸿文点点头,“我知道,只是一想起他们还是难过。”
    “你爹要是看见你现在过得这么好,肯定是欣慰的”,杜心竹安慰他说,“我见你和那个小老板很熟的样子,可是好友?”
    “是”,林鸿文应着,“不瞒杜叔,这布行我也出了一份钱,虽然不多,但是每月利润也有分成。不过我目前还在医馆做事,怕那边不高兴,所以一直瞒着旁人,杜叔你知道就好,别和别人说。”
    “我懂,我懂”,杜心竹了然地点头,“这年头赚钱不容易,我明白,你放心,我肯定不说。”
    ——————————————————————————————
    ①俄亩,1俄亩约等于1。09公顷。

☆、22。第二十二章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杜心竹便说时候不早了,要回去,林鸿文见状也顺水推舟一起出了酒馆。出去之后,杜心竹说不同路,两人便分道扬镳。见杜心竹走远,林鸿文便兜了个圈子又折回了布行。
    布行的门已经关了,只是有些光从缝隙漏了出来,林鸿文轻轻拍了拍门,何穆就来开了。
    “你倒是机灵”,林鸿文笑着说。
    “你临走之前不是给我使眼色了嘛”,何穆说,“怎么?那个杜叔有什么问题?”
    “这个人,我要留着,你帮我看着他”,林鸿文抿着嘴唇想了想,“隔三差五夸他两句,一年到头给他涨涨工钱,对他好点,总之,让他舍不得走,明白吗?”
    何穆点头,“明白。”
    “你不问为什么?”林鸿文笑着说。
    “看你之前见他的神色,估计不是什么好事”,何穆看了一眼林鸿文道,“既然不是什么好事,我还是不知道的好。”
    林鸿文挑着眉看他,“时英让你支走了?”
    “本来他的账也理完了”,何穆说,“我就说杜叔走得早,货还剩点没点完。”
    林鸿文点点头,“我想说的就是这些,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何穆应着,收拾了东西同林鸿文一起离开了。出了新兴街,两人便分别朝两个方向走去,林鸿文脑中不断回想杜心竹的种种反应,越想越觉得诡异。杜心竹看见他时就跟活见鬼一样,如果心里没鬼,为什么那么害怕。筑路队那么多人,如果一起行动,他怎么会连任何一个人的情况都说不清楚?
    林鸿文右手捏着左手的手指,慢慢往回踱着,越想不通捏的越使劲,直到把自己捏痛了才发现,已经走过了。
    41。
    事情一时半刻想不明白,林鸿文钻了几天牛角尖之后也就暂时放下了,反正杜心竹一时半会儿又跑不了,有些事儿他现在不肯说,未必以后不会露出蛛丝马迹,林鸿文这样安慰着自己。
    日子一安生,就过得特别快,哈尔滨的夏天本就短暂,三伏过后,一晃三四个月过去,又开始下大雪了。徐卿之的信像是跟大雪花一起伴着狂风刮进来的,因为徐世淮看完之后又发了一通脾气。
    林鸿文因为帮冯婶儿干活,没赶上这段儿,回到前厅见众人脸色都不太好,就小声问了郑云几句。
    郑云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卿之上封信说的是明年夏天回来,这封信上又改了,说是年末回来,其实也差不了几个月,不过师父又不乐意了。刚才数落我学艺不精,又数落程宇干活不仔细,还好你没在。”
    “我在他能说我什么?”林鸿文笑着问。
    “说你什么?”郑云摇摇头,“卿之那一书房的书都让你看差不多了,他不数落你数落谁啊,肯定骂你天天看闲书。”
    林鸿文无奈的把手上的书收了起来,心说还是避避风头,等徐世淮气过了再看吧。
    冬天医馆的人不多,来了也多半是着凉得了风寒。林鸿文闲着无聊,又不能看书,只好帮郑云捣药。他清闲,周时英和何穆却并不清闲,傅家店成立了一个滨江公益会,大概意思就是既然朝廷不管咱们,咱们就自己管一管吧。整个傅家店的商人基本都加入了公益会,买卖做得最大的复兴商号老板纪繁宸被推选为会长。周时英也跟着跑前跑后,不为别的,就为了以后有好事儿别被落下。
    冬至那天林鸿文想起已经好几个月没去看过田嫂了,自从上次被她质问之后,林鸿文就再也没去过。如今几个月过去了,林鸿文琢磨田嫂应该也把这页翻过去了,如果就这么一直断了来往,倒让旁人觉得诡异。
    于是这日中午,林鸿文没在医馆吃饭,踩着雪就去了杂市儿。结果那天田嫂没有出摊,熟识的人里,只有陈泥鳅还在,见他来了还笑着打招呼,“来找田嫂?这两天太冷,她没出摊子。”
    林鸿文点点头,“叔,你这是要收摊了?”
    “是啊”,陈泥鳅拾掇了一下卖剩下的鱼,随手扔在了一边,“今早上起网的时候,有张网破了个洞,上午没事儿的时候补好了,现在正好放回去。”
    “你要去江上?”林鸿文难得玩心大起,“能带我去吗?”
    “这死冷寒天的你跟我去干啥?”陈泥鳅纳闷地问。
    “我来这儿好几年了,还没从来没在冬天去江上玩过”,林鸿文一脸憧憬,“听说冻得可结实了,叔你带我去呗。”
    “哎呀你说你这孩子,年纪也不小了,玩心咋还这么盛”,陈泥鳅有些抱怨,“就这一回啊,到江上你别乱跑,得听话。”
    “知道了,都听叔的”,林鸿文应道。
    两人走了一会儿,便到了江边。江面已经被雪覆盖,只有寥寥的几行脚印,不知是哪个路人的,雪下面就是已经冻得厚实坚硬的冰。
    “一会儿你得跟着我走”,陈泥鳅嘱咐道,“我走哪儿你走哪儿,千万别乱跑,知道吗?”
    林鸿文见他一脸严肃,也知趣的点点头。陈泥鳅带着林鸿文往江心走去,边走边说,“鸿文,你记住,这江心的水,容易冻不实诚。数九之后倒没什么事儿,但是数九之前,你看着好像整个江面都冻上了,但其实那冰冻得并不实诚,薄厚不均,尤其是这江心这一块儿。每年冬天都有人走着走着就掉水里了,冻死的淹死的都有。尤其像你,不,比你更小的孩子,那更会作死,上这儿来玩闹的,一跑一蹦,那冰面咔嚓就裂开了。所以啊,你可千万别在数九之前过来蹦跶,听见没?”
    陈泥鳅一席话说得林鸿文半点兴趣也没有,他嗯了一声,默默地跟着陈泥鳅走到他下网的地方,看着陈泥鳅把网重新下好,两人又按原路走了回去。
    42。
    夜晚,莳花楼里热闹非常,秦红送走一个客人刚要回身,就看见顺昌布行的老板姚顺昌迎面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个人,年纪大概四十多岁,微微低着头,看不清眉眼。虽然知道姚顺昌应该是来找秦玉的,秦红还是和他打了个招呼,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身后那人说,“这位老板看着眼生。”
    那人摆手说,“老板可不敢当,鄙人姓许,不过是个裁缝。”
    他似乎还要往下说,被姚顺昌看了一眼便不再吱声了,秦红笑道,“姚老板是来找秦玉的吧,我去把她叫出来。”
    秦红把秦玉叫出来,自己便回房了。她记得周时英跟她说过,布行里有位手艺了得的裁缝,姓许,今天跟着姚顺昌来的裁缝也姓许,有没有这么巧的事儿?
    秦红招了个小丫头进来,吩咐道,“你明日去周记布行找周老板,就说我有事找他,让他尽快来找我。”
    周时英第二天晚上就来了,秦红把他拉进里间,“我还怕你没空过来。”
    “红姐你从来没让人给我传过话”,周时英说,“我想肯定是有要紧的事儿,所以一打烊就过来了。”
    “我也不知道要不要紧,兴许是我想多了”,秦红说,“我记着你跟我说过,你们铺子里有个裁缝姓许对吧?”
    周时英点点头,“没错,叫许茂才。”
    “昨天,姚顺昌过来,还带着一个人,那人说自己姓许,是个裁缝”,秦红回忆了一下,“本来重名重姓的也没什么,只是他被姚顺昌看了一下,就不再往下说了。我就想,难道这个许裁缝是你铺子里的那个?”
    周时英思索了一下说,“没准还真是,傅家店的裁缝就那么些人,据我所知,就他一个姓许的。”
    “那就怪了,你铺子的裁缝,跟姚顺昌一起来莳花楼?”秦红笑笑,“你可得看着他点。”
    “我知道”,周时英说,“只是想来有点心寒,他在我这儿这些日子,我待他也不薄。”
    “人为财死,也没什么奇怪的”,秦红说,“只是我不明白,不过一个好裁缝而已,姚顺昌犯得着惹上你吗?”
    “光是裁缝,当然犯不着”,周时英有些疲惫地皱了皱眉,“只怕还有些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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