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城雪重-第5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徐卿之转头看向茹婷,“之前听茹婷姑娘说,伤养好了要离开这里,不知道有什么打算?”
茹婷见他故意岔开话题,也不深究,据实回答说,“我还没有想好,但是听人说沿海一带开埠早,很想去见识见识。”
“我有位同窗叫陈悦轩,现在在广州做生意”,徐卿之说道,“茹婷姑娘如果想去见识见识,不如等行动方便了就去投奔他。”
茹婷笑笑说,“徐老板,你这是想快点打发我走吗?”
“我也是为了你好”,徐卿之说,“虽然铁路医院中国人不多,但时间长了,保不齐会碰见个认识你我的,你也不想走漏了消息吧。”
“我当然不想,但是你应该更不想,对吧?”茹婷说。
“我这次帮你是因为看你可怜,鸿文确实也有做错的地方,你恨他是应该的”,徐卿之说道,“你可以一直恨下去,恨他一辈子,但别拖我下水。我帮你并不表示我要对付他,我一直拿他当弟弟,他做错事我会想办法帮他补救,你想要什么想去哪儿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是你别想挑拨我们的关系。”
“我不过看徐老板是个好人,多说两句提醒你罢了”,茹婷说道,“既然你不愿意听,我不说就是了。”
“多谢茹婷姑娘的好意,我下次来会把我那同窗的地址写给你,你养好伤后大可以投奔他去”,徐卿之有些不悦地说道,“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改天再来看你。”
走出医院,徐卿之稍稍放缓了些脚步,天有些阴,他四处看了看,小时候的荒无人烟的秦家岗,现在已经繁华了起来。到处都是俄国人,自己反倒像个异类。徐卿之叫了辆马车,匆匆赶回中国大街,他想着茹婷刚才说的那番话。他并不是不相信林鸿文没有算计过自己,他只是相信林鸿文不会害他。
贺家的银子每天如水一般向外流着,贺瑶看着账本急得嘴里直起泡。好在半个月后,警署的巴特金终于松了口,说贺贵明天就可以放出来了。茹婷听了手都抖了,因为她很清楚,再拖上几天,贺家的家底就要掏空了。
贺贵出来的日子既然已经定了,姚顺昌行刑的日子也定了下来。他疯了似的抓住翻译的胳膊,目眦欲裂地看着他,“你跟他说,我没有勾结‘天灭洋’,你跟他说!”
王翻译无奈地看了看他,“我已经跟他说了很多遍了,但这件事闹得这么大,他总要找个人抵上。”
“找个人?”姚顺昌惊恐地瞪着眼睛,“贺贵呢?贺贵呢!”
“他明天就放出去了”,王翻译道,“你有什么想见的人,或者想吃的东西,我可以帮你。”
姚顺昌脱力般的跌坐在地上,“我要见贺贵,他既然能出去,我也应该能出去,他有门路的,有门路的。”
“你还不明白?”王翻译说道,“他是怎么出去的,他是承认了所有的事都是你做的,又出重金贿赂了巴特金和铁路局的人,才能出去的。”
“不会,不会的”,姚顺昌慌张地说,“我跟他是亲戚,又帮他做了这么多事,他怎么可能这么对我?”
“要么你们俩都死,要么只死你一个,你要是他,你会怎么办?”王翻译摇摇头,放轻脚步走了出去,姚顺昌在后面嘶喊得破了音。有道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再深的交情又如何。
王翻译跟巴特金转述了一下姚顺昌要见贺贵的请求,巴特金想了想说,“那就明天把贺贵放出去之前,让他们见一面,我也很想知道他会怎么面对他这个亲戚。”
“万一姚顺昌发起疯来,贺贵出点什么事儿怎么办?”王翻译担忧的问他。
巴特金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我只是答应放他出去,至于他从牢房走到门口的途中让姚顺昌怎么样了,就不关我的事了。”
王翻译应着,心里总忍不住担忧。贺瑶塞给他不少钱,可他只是个翻译,帮不上什么大忙。都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如今眼瞅着贺贵要出去了,这节骨眼上要是再出点意外,那可真就是拿钱不办人事儿了。
王翻译寻思了一会儿,趁警察换班的时候,溜进去看了一次贺贵。贺贵知道自己能出去后,整个人精神了不少,虽然还是瘦得吓人,但眼里有了神采。王翻译招手让他凑近些,小声说道,“明天出去的时候,你千万记住,不管他们怎么领路,你都尽量靠在左边走,记住了么?”
贺贵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看神情也知道这事紧要,于是慎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上午,警察终于打开了牢房的门,贺贵小心翼翼地出来,跟在他们身后不住地打量周围。警察带着他拐了两次,可是还是没有看到门口。贺贵心里想着王翻译嘱咐的,提心吊胆地贴着左边走,忽然右边伸出一只手,险些抓着他。贺贵吓得一机灵,转过头去,姚顺昌正恶狠狠地看着他。
“姚老弟”,贺贵哆哆嗦嗦地说,“我先出去再想办法救你。”
“你糊弄鬼呢?”姚顺昌喊道,“我为你鞍前马后这么些年,现在你推我去死?”
“我已经尽力了”,贺贵说道,“所有能求到的人我都让贺瑶去求了,我什么办法都用尽了。”
“你放屁!”姚顺昌伸着胳膊想去抓贺贵,但贺贵站得太远实在够不着,“当初是你让我去巴结那个巴特金的,‘天灭洋’是你让下面的人来告密的,现在你为了保命又把所有事儿都推到我身上来!”
贺贵看着声嘶力竭地姚顺昌,面色忽然沉静了下来。
“喊,接着喊啊”,贺贵冷漠地说道,“要是喊这些管用,你早就出去了。实话告诉你,巴特金打一开始就没想放你出去,要么你死,要么咱俩都死。你死,比我死好。”
贺贵看了看带路的警察,往前走了两步见他们也没有拦自己便回身说道,“家里人我会帮你照顾的,你安心上路吧。”
贺贵径直朝前走去,再没有回头,姚顺昌撕心裂肺地在后面诅咒他不得好死,贺贵想以后不得好死,总比现在就死了强。
门外贺瑶已经守候多时,看见贺贵出来急忙迎上前去,眼里噙着泪水强忍着没哭出来。贺贵拍拍她的手臂说,“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贺瑶扶着他上了马车,迅速驶离了警察署。回到家里先是跨了火盆,又拿柚子叶洗了澡,一番折腾贺贵已经疲惫不堪,草草吃了一口饭就睡了过去。他在警察署的牢房里待了一个多月,没有一天能睡得安稳。如今回到家里,一觉居然睡了一天一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
贺瑶看他精神恢复得不错,便跟他汇报了一下一个多月来变卖家产的事情。贺贵一边听一边叹气,攒下这些家底用了好几年的时间,然而败光它一个月就够了。
“你哥呢?”贺贵问道,“怎么昨天不见他,今天还不见他?”
贺瑶犹豫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被贺贵抓了个正着,“你别替他遮掩,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爹,这话我不好说,你还是问二娘吧”,贺瑶为难地看着他,“我这阵子一直在外面跑,本来也不太清楚。”
贺贵见她这副表情,想必不是什么好事,也就明白了她的为难之处。说了难免有挑拨关系的嫌疑,于是便说,“罢了,等我去问问她。对了,沈烈那边怎么样?”
“烈哥那边一切正常,不过之前你让我找人去教训茹婷”,贺瑶抿了下嘴唇说道,“我自作主张了,没有下死手。”
贺贵有些不悦地看了她一眼,“妇人之仁!”
“爹,女儿并非是想放她条生路”,贺瑶道,“其实她死了,对咱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留她个活口,反而用些用处。”
“怎么讲?”
“我找人教训了她一顿,让烈哥给徐卿之通风报信,我本意是想,茹婷一定会跟徐卿之说林鸿文心狠手辣,让他们之间生嫌隙,但是没想到”,贺瑶笑笑说,“结果比我想的要好,徐卿之把茹婷救走了,但是却跟林鸿文说,茹婷已经死了。”
贺贵有些诧异地看向贺瑶,“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想不明白”,贺瑶说道,“但是不管他因为什么这样做,我们都可以利用这点离间他们两个。”
“不错”,贺贵点点头,“这段时间,亏得家里还有你,不然啊……我这条命就交代在里面了。”
“爹,事情过去了就不提了”,贺瑶低着头说,“这提心吊胆的日子,我不想再想了。”
“好,不提了,你也累了,好好歇两天吧”,贺贵站起身,伸手捶了捶后腰,“我去看看你娘。”
☆、81。第八十一章
贺贵被放出来的消息一个时辰之内就送到了何穆那儿,他紧皱着眉头让人从警察署附近撤回来,改去盯着贺贵。林鸿文曾经说过,如果贺贵和姚顺昌都死在里面还好,万一活着出来,事情就没完没了了。何穆阴狠地想,反正贺贵现在的势力也大不如前,就算暗中弄死他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这事儿他又做不了主,于是便直接去了中国大街找林鸿文。
林鸿文因为茹婷的事情消沉了不少,何穆为了安抚他也曾让两个人去找过,但一直没有消息。林鸿文一见他,还以为是茹婷有了消息,噌地站了起来过去迎他。何穆走到里面,见徐卿之也在,想着徐卿之也知道此事,便不再遮掩,直截了当地说道,“贺贵放出来了。”
林鸿文如临大敌般地看着何穆,“有什么动静?”
何穆摇摇头,“贺瑶去警署接他,然后就回家了。在里面待了一个多月,我估计他得歇上一阵子才能有精力对付咱们。”
林鸿文笑笑,“生意上他已经不能与咱们抗衡了,想东山再起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再说那也不是他想要的。”
“那他想要什么?”何穆问道。
“命”,林鸿文缓缓地说,“我的命。”
“别瞎说”,徐卿之道。
林鸿文苦笑着摇摇头,“他没和姚顺昌一起出来,估计姚顺昌是折在里面了。家底掏空了,左右手也折在里面了,你说他要是再找上我还能干嘛?”
“你也别太担心”,何穆道,“咱们有人盯着他,就算他要动手,咱们也能收到消息。”
“他来找我也好”,林鸿文淡淡地说道,“我可以问问他,到底把茹婷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徐卿之看了林鸿文一眼道,“他摆明了不想让你好过,又怎么会告诉你呢?”
“也是”,林鸿文微微低着头,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胡瞎子说他持勇好斗,立威好杀,他觉得自己没得选。而周时英又说,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有得选。林鸿文不知道他们说的对不对,但他知道如果自己能想得再周全一些,再把茹婷看得重一些,那现在就不至于让她生死未卜。
“鸿文”,何穆叫了他一声,“你别担心,我会门好好盯着他,你不会出事的。”
林鸿文点点头,何穆起身离开,徐卿之看着一脸黯然的林鸿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比起茹婷,他和林鸿文认识的时间更长,关系也更亲近。茹婷的事虽然是林鸿文有错在先,可是自己帮着茹婷骗他也不占什么理。
“卿之”,林鸿文轻声唤他,“我想出去走走。”
徐卿之想说既然贺贵已经出来了,你就别一个人到处乱走了。可是话到嘴边,看着林鸿文落寞的样子,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林鸿文独自一个人去了他和茹婷去过的那家餐厅,他点了和那时一样的菜,每样吃了一点,他想起那天茹婷跟他说了很多话,但大多数他都已经记不清了,或者说他根本没有用心去听。他静静地坐在餐厅里,想着茹婷的种种,一直到天黑。
回到商行的时候,正碰上沈烈外出办货回来。林鸿文看着他从远处走过来,五官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时隐时现,大冬天里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六年前,义和团战败呼兰城破之时,贺贵一家子逃难到康济堂,当时贺贵指着他那伙人里的一个青年说道,“他更可怜,从海兰泡过来的,老毛子把海兰泡的人都杀干净了,黑龙江水面上全是尸体,水都红了。他这是仗着自己水性好,游到对岸,没有过去的,全死了。”
当时那个青年满脸血污,看不清本来的模样,只能看清大概轮廓,就像今日一样。林鸿文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时已经收敛了眼神,平静地问道,“回来了?”
沈烈点点头,两人前后进了商行,徐卿之正在里面伏案写着什么,林鸿文见店里没什么人,就又拿了盏油灯过去放在案上,“太暗了,伤眼睛。”
徐卿之一抬头见沈烈也回来了,有些纳闷地问,“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在门口碰见的”,林鸿文说道,“说起来,沈烈也来了快一年了吧。”
“嗯,我记得是去年清明之后来的”,徐卿之说道。
“对,一开始我还不放心”,林鸿文笑笑说,“没想到真是个好帮手,真不知道他以前的老板怎么舍得让他走。”
“不舍得有什么办法”,徐卿之把写好的账目放到一边,撤去一盏灯说道,“旅顺打成那样,他能逃出来就算不错了。”
“也是”,林鸿文附和道,“有得选谁愿意离乡背井呢。”
两个人小声说着,林鸿文瞥了一眼沈烈,他也正巧抬起头来看着这边,原本就立体的五官此时在阴影的烘托下更显得锋利,林鸿文看着他微笑着说,“我和你徐老板商量,也该给你涨涨工钱了。”
沈烈同样笑道,“那就多谢老板了。”
林鸿文心事重重的待到打烊,回去的路上后背还是不住的犯凉。来者不善,林鸿文想这几年来故人久别重逢都不是什么好事。杜心竹、贺贵、马川生,有一个算一个,一个比一个糟。自己早该想到,沈烈看着眼熟不是什么好事。
他到底为什么而来呢?看徐卿之的样子,沈烈应该从来没跟他说过昔年曾逃难到康济堂的事情。如果像他说的,他真是从旅顺跑来讨生活的,那他肯定会把这件事告诉徐卿之。博同情也好,套近乎也罢,就算当年徐卿之不在,可有了这份交集,以徐卿之的心性,肯定也会多照顾他一些。
可是他对当年的事只字未提,这就有些反常了。林鸿文仔细回忆着六年前的事情,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