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生-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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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柏微抬眼看了看风海客,淡淡道:“好好准备准备,送送他。”
风海客转过身来,和安柏微靠在一面墙上,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压抑:“今天这起和之前的不同,穆青身上只有那一处致命伤,没发现有其他伤口,也没发现有器官受损的痕迹……初步怀疑是报复作案。”
“报复作案。”安柏微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又慢吞吞地说,“你们这几个月,把他们逼得挺紧啊?”
风海客缓缓摇了摇头,没说什么,隔了半晌,他深深吸了口气:“墨城这边,我们会尽力处理好,你们能早回去就早回去,不用管这边的事情,再有什么事情发生,电话联系。”
“真难得能听你说几句人话。”安柏微轻轻笑了下,眼底却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他转过身来,朝风海客伸出手去,“这帮孙子是挺猖獗,欺负人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海哥,不行啊,得捶。”
风海客先是觑着眼把安柏微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随后有些僵硬地伸出手去,两只手相握,是相同的热度。七分队的队长扬起一边嘴角,笑得有些疲惫,也很轻蔑:“对,干丫的!”
……
陆辙觉得自己一会儿在做梦,一会儿又回归了现实,身体总是时轻时重的,十分不真实。
他就站在一条路的尽头,路两边都是深沉的黑色,路灯发着阴测测的光,惨白惨白。陆辙不知道自己向前走了多久,每一步都战战兢兢,直到他看见路的尽头有个人影在等他,那是个很熟悉很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像是在一起多年。
陆辙不由加快了脚步,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婴儿似的跌跌撞撞地朝他跑去,而那道人影却慢吞吞后退着,陆辙越是着急,越是触碰不到他。
最后,陆辙惶惶不得地停下脚步,觉得胸腔里闷得发疼,甚至有想哭的感觉。
而他也确实感觉到脸上流下温热的液体,一抹都是透明的泪。
不知过了多久,陆辙感觉到有只手轻柔地抚摸起自己的头发来,他抬起头,是刚才离他而去的那道人影。
陆辙眼一酸,低声叫道:“江队。”
面前的男人整张脸都隐藏在阴影下,陆辙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很温柔,江祝源身上久违的温暖让陆辙的呼吸都急促起来,紧紧攥着手里他的衣服,不断叫着“江队”。
江祝源是联刑部三分队的前任队长,也是将陆辙带进联刑部的人。他于陆辙和安柏微而言更像是一位无话不谈的老师,而两人则是江祝源最为自豪的学生,只不过江祝源私下里更偏心陆辙一些,陆辙年龄小,话少又懂事,每次队里吃肉的时候,江祝源都会光明正大地把最好的一块肉夹给陆辙。
那是陆辙十几岁的时候,他虽然不认识多少字,但视力好,枪法准,在队里是实打实的团宠,尤其是江祝源,几乎把陆辙宠上了天,但陆辙贵在不骄矜自傲,该做什么的时候就做什么,安安静静惹人喜欢。但同为江祝源的徒弟,安柏微就皮得欠锤,他那时候也不过二十出头,也是轻狂的年纪。他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愿意亲近陆辙,在陆辙睡着的时候趴过去悄悄数他睫毛、趁着江队没发现的时候把自己碗里的肉都夹给陆辙,或者是在陆辙不注意的时候往他桌子上放几块糖,江祝源宠陆辙,安柏微更宠,宠得没边没沿,只不过经常为此挨江队的骂就是了。
那时陆辙和他都住在集体宿舍,陆辙早上爱睡懒觉,安柏微舍不得叫醒他,就自己去联刑部上班,江祝源一见只有他自己来就把脸板了起来,问陆辙去哪里了,安柏微大义凛然,一点都不怕死地说陆辙还在睡觉,结果就被江祝源骂了个狗血淋头。后来安柏微趁着吃饭给陆辙说了这件事,陆辙抿嘴笑了下,安柏微顿时觉得江队骂的那些都不算什么了,甚至在江祝源因为这事要扣陆辙奖金的时候,毫无惧色地挺身而出说要扣就扣我的吧!
——结果江祝源一点没留情,两个人都被扣了。
陆辙往江祝源怀里靠了靠,后者则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陆辙,像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化,仔细看看,眉眼间甚至跟江朔还有些相似的地方。陆辙红着眼,像只小兔子似的叫着江队,但江祝源仿佛根本听不见一样。
江队的的确确已经不在了,但陆辙想不起来到底是谁杀死了江队,他的印象里只有乱糟糟的工厂,一群一群的人在大声叫嚣着,枪声漫天。那时候他刚过二十岁的生日,转过拐角,正好看到江祝源在被人包围着,江队还是一如既往地沉着冷静,没有丝毫慌乱的表情。在不远处的高地上站着个人,陆辙看的很清楚,对方手上的枪平稳地抬起,遥遥指向了江祝源。
他下意识地想开口提醒江祝源,但无济于事,乍然一声枪响,江祝源应声倒地,子弹把他的太阳穴打了个对穿,直令得陆辙全身发寒,几乎想要恐慌地叫出声来。
站在高地上的那个人慢慢垂下枪去,他周围凑上去了几个人,都堆着笑脸,像在祝贺着什么。陆辙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觉得他给自己的感觉无比熟悉,熟悉得就像是身边人一样。交杂的愤怒与恐惧慢慢在胸腔中衍生出了无比的恨意,陆辙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这次一定要看清到底是谁害死了江队,他一定要为江祝源报仇!
短短的几步路,陆辙仿佛跨越了一个天堑,等他走到那人面前时,他竟然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陆辙费劲地抬起头来,恍恍惚惚地看去。
他看到了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第63章 Chapter 63
“……这边的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安柏微跟众人交代完墨城这边的事后,嘱咐道,“我们下午就回雁北,回去之前都跟相好的朋友打个招呼,联刑部好不容易聚一次,在局里人面前留点好印象。”
众人一一点头,安柏微掐了掐眉心,转头看向依旧昏迷不醒的陆辙,挥了挥手,低声道:“没事了。”
三分队的队员们虽然平常看上去疯疯癫癫的不像什么好人,但基本的眼力见还是有的,一个个默不作声地退出房间,留给副队长一个安静的休息空间。
江朔留在最后,还没来得及问一问陆辙的情况,就被杨乐佩钦点了任务:“江朔小朋友,你先照顾着点副队,我找队长有点事。”
“哦……嗯,好的。”江朔磕巴了一下,小心地点了点头,“我会把副队照顾好的。”
杨乐佩把安柏微拉出门去,队长一脸的不情愿,语气也不怎么愉快:“什么事?”
“凌晨的时候陆辙醒过一次……”
话音未落,安柏微登时睁大眼睛:“你不早给我说?”
“你闭嘴听我说。年纪轻轻怎么话这么多?”杨乐佩嫌弃道,“昨晚陆辙是醒了没错,但没大有精神,喝了点水又睡过去了,其间什么话都没说,问他什么也都没回答。过了会儿,他开始说梦话,我耳背听不清楚全部的,但好歹听见个词,想知道吗?”
安柏微眯起眼:“你说不说?”
“说说说。”杨乐佩怂了,“他在叫江队。”
安柏微神色一僵,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江队?”
“嗯,江队。”杨乐佩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就是江队。”
安柏微皱起眉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你觉得他想起来的可能有多大?”
“那不好说。”杨乐佩靠在墙上呼出一口气,脸色凝重起来,“裴慕那个人不知道怎么想的,以后得防他一手……局里的人哪个不脏?谁知道那帮人心里在想什么。”
“我真希望小辙永远想不起来……”安柏微嘟囔着,“没别的事的话,你也去休息一会儿吧,等回到雁北还有好多事要处理,陆辙我来照顾。”
杨乐佩啧了一声:“你得让他面对现实,我的安队长。”
安柏微挥了挥手,示意知道了。等杨乐佩走远后,他没急着回房间,而是靠在走廊上抽了根烟,最近他抽烟的次数也增加了不少,心里总是蔓延着莫名的焦躁,而这种焦躁终于在进门看见江朔抱着陆辙的时候爆发了。
陆辙俨然已经醒了,江朔就站在他对面,笨拙地把手放在陆辙肩膀上轻轻拍着,乍一看见安柏微进门,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一张脸涨得通红,慌乱解释道:“安、安队,不是我,是、是副队……我才……”
安柏微带着一身浓重的烟味走过来,沉着脸给江朔使了个眼色,江朔有些不舍地松开陆辙,小步小步蹭出了房间,最后带好了门。
周遭突然安静了下来。
安柏微低下头去看陆辙,从他进门开始,陆辙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只是坐在床边发呆,两只眼睛红红的,睫毛被泪水纠结在一起,脸上有几道湿湿的泪痕。
他心里突然像是被撕开一个血淋淋的口子,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安柏微知道陆辙不是爱哭的性格,这么多年以来,他见过陆辙落泪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是现在,他千方百计宠着爱着的人,就这么呆坐在床边无声地流着泪,像是个破旧的布偶,柔弱又无助。
安柏微明白为什么江朔会抱着陆辙了,这样的陆辙实在太需要一个拥抱了,任谁见了都会不假思索地给予一个温暖的怀抱。
等安柏微察觉到陆辙在颤抖的时候,他已经把对方拥在自己怀里,安柏微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沙哑又小心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墙上钟表的分针磨磨蹭蹭地走过一个小格,陆辙在一片寂静中说。
“我杀了江队。”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不需要声带颤动,安柏微登时将陆辙搂得更紧了些,像是要把这人嵌入自己骨血一般,心里痛得仿若有千刀万剑戳刺深扎。
“那天晚上,没有星星和月亮,我站在废墟上,江队被人围住没办法逃走。我瞄准了江队的脑袋,砰的一声,子弹从太阳穴穿过,黑红的血喷了出来……”陆辙低声喃喃,“是我杀了江队,是我……不是别人,就是我,我杀了我的老师,是我……”
安柏微扶住陆辙的肩膀,双目赤红:“那是不得已的情况,陆辙,那是你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江队不会怪你。”
陆辙抬起头,眼泪蓦地流了下来,他哽咽了一声:“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安柏微重新搂住陆辙,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陆辙十八岁的时候,三分队正与一个黑社会性质的组织作着斗争,但这个组织内部错综复杂,三分队每每失手就是因为摸不清其作息和计划。鉴于此,江祝源便要派陆辙潜入组织内部——陆辙在之前的交锋中一直担任狙击角色,根本没在那个组织前露过面,由他来做卧底再合适不过,但安柏微觉得这样太过危险,几次跟江祝源吵了起来,险些动了手。
安柏微跟江祝源差点动手那次,陆辙就在门外听着,两人出来后,他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静静地说,我去。
最后,陆辙还是潜入了敌人内部,谨慎小心地做着一切卧底该做的工作,而在陆辙的帮助下,三分队的人里应外合,在接下来的几次交锋中都取得了显著的成绩。
陆辙二十岁的时候,三分队的人商量好,要在某个废弃的工厂里将这个组织一网打尽,具体的作战计划都已经出来了,结果在行动之前,组织的头目突然给陆辙等人说,我们抓到了一个人。
而这个人,就是以身犯险的江祝源,他按照计划埋伏在前线,结果不知哪里出了差错,被抓住了。
陆辙几人跟着组织头目走出工厂,看到江祝源的时候,他心里咯噔了一下,知道情况恐怕有变。
果不其然,这个头目幽幽地说,在很久之前他就怀疑组织内部有对方的卧底,现在,正是需要你们表忠心的时候,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其他人面面相觑,但毕竟跟江祝源无亲无故,没怎么犹豫就拉开了保险栓,结果只听见了一声枪响。
陆辙已经开枪了。
开完枪后,陆辙面无表情地看向组织头目,问他,还有什么疑问吗?
头目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让手下把其他慢了半拍的人拉下去处理了,转而搂着陆辙的肩膀阳光灿烂地说,没了,没了,走,咱喝酒去。
事后,陆辙取得了头目的信任,在接下来的行动中,才得以改变整个组织的行动地点,导致整个组织被一网打尽。
陆辙像英雄一样被迎接回三分队,但自从回来后一直恍恍惚惚的,有时候接水溢出来都不自知。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安柏微实在看不下去了,在陆辙拼命抽烟的时候一把将烟夺了过来,还没说什么,陆辙突然呆呆地问他。
江队去哪了?江队什么时候回来?
安柏微愣了愣,他突然想到,陆辙回来这么多天一直有事没事就去江祝源办公室转几圈,他一开始还以为陆辙是去收拾江队遗物的,没想到他只是在等江队回来。
陆辙久久等不到回答,转身走了,那以后,他不工作也不学习了,天天坐在联刑部门口等江队回来,安柏微看不下去了,就直截了当地告诉陆辙——他死了,回不来了。
谁知陆辙突然哭了,哭得安柏微手足无措,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又拉着安柏微问,是谁杀了江队?
安柏微后来拉杨乐佩看过陆辙,他那时才知道,陆辙受了很大的刺激,甚至出现了记忆的混乱。杨乐佩给出的诊断结果是,陆辙已不适合再继续留在联刑部工作了,他总是出现恍惚的状态,甚至于严重到生活不能自理,继续工作下去,也只是联刑部的累赘罢了。
说到江祝源,就不能不说林清醇,两人对对方都是难得的一见钟情,在事发之前已经热恋了许多年。出事的那段时间林清醇和江祝源已经准备结婚,江祝源牺牲,林清醇无所依靠,有段时间她看见陆辙就会失控,为了林清醇能够正常地在部里工作下去,陆辙离开也是唯一的选择。
之后,安柏微在鸿飞公馆买了套房子,他把自己和陆辙的东西都搬出宿舍,移到了新房子里,每天给陆辙零碎的十几块钱买中午饭吃,刚开始的那段时间,陆辙几乎天天走丢,安柏微白天工作,下午下班后大街小巷地找陆辙,有好几次都是从警察局那里把陆辙领回来的,他像是完全失去了自主意识,找不到归途。
一两个月后,陆辙终于知道这里是他的家,接着问题又来了,他无法正常打理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