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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致我不亲爱的孟先生-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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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门的常是孟先生的母亲。
  她叫做让知雨,这个姓很少见,我新奇了好久。
  让阿姨是文工团的舞蹈演员,长得很漂亮,修秀高挑。她冬天常穿黑色高领的修身毛衣,外面裹长而厚的大衣,原本玲珑秀致的躯体裹在与棕熊皮同色的毛料下,变成一个直线粗糙勾勒的方块,幸好还有一个秀美的头颅足够鹤立鸡群。乌沉沉的长发有时会挽起来,像捣练了几百次的寒林中的夜色;头绳也是黑色,在发髻下面又露出半圈绛红,使得我好奇了很多年,想知道那发绳究竟什么模样。
  我总想象她其实是一只巨大的黑天鹅,趁我闭上眼睛,凉冰冰的手就变成了朱红的喙,温柔地啄我的头。所以我常常盯着她细条条的背影看,仿佛只要不眨眼睛,就可以亲眼看到她变成天鹅飞走,或者衣服下面飞出两片羽毛。
  偶尔她发现我的监视,也不会像其他大人扯着嗓门吆喝我的名字,只低头笑,也不知道笑我还是笑自己。那笑容是很美好的,让我想到这世上凡是一切美好的东西。
  长大后偶然读到一句“春来桃花水”,她的笑容便蓦地流到眼前来。
  孟先生在这一点上跟他母亲尤其像。
  但逢外人见到孟先生,都不约而同地惊讶这孩子单单像他母亲,半点不见父亲的影子,以至于到了他同父亲出去,外人不敢随意招呼的地步。孟先生和他母亲不光形似,并且神似。
  我很记得刚上小学的一个冬天,有个礼拜六我住在孟家,清早我被渴醒了,从孟先生床上爬起来喝水,经过客厅,正好看见窗外。天刚亮起不久,头顶上泛着幽幽的蓝光,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碾平了的鱼肚,只看一眼,就要潮得挂出水;地上的新雪毛茸茸的,如同结了一层干硬的短茬,扎得手刺绒绒的;天尽头铺蘸着浓酽的蟹壳青,仿佛一场大雨冲刷过青山,把绿水全泼到了天上,万里萧疏,上下清旷。
  孟先生就像那天早上的天色。
  他只有一分神气像他父亲,但不比孟叔叔刚毅英武,稍微削弱了气势。只有偶尔动怒冷下脸,那目光才与他父亲如出一辙,溶着冷山峭嶂,很是凌人。
  因为对紫外线敏感的缘故,孟先生不怎么晒太阳,在家的时间,喜欢窝在卧室里看书。春夏时节,窗帘是常拉着的,偶尔被风吹开一线,阳光照得他眼睛里游金跃影,最后扑簌簌跌在胸口,凝成两朵淡金的细花。
  这毛病听起来娇滴滴的,但我陪他跑过几回医院之后,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了,天气再热也不忘叫他穿长袖。
  在家没有事忙,我坐在桌子边看他,借此打发时间。孟先生像他母亲,五官生得精细,眼睫毛尤其密长浓黑,几乎成了两扇沉甸甸的黑帘,每当她往下看,眼帘像载不住似的,直往下坠。目光被眼睫掩住的孟先生看上去尤其温驯,垂着脖子,仿佛一头鹿,可以任人赏玩。
  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泰然自若做自己的事,并不搭理我,作出只有他一个人的姿态;但有时被我盯得分心了,他就会说:“别一直看我。”
  一般我就会乖乖走开,去别的屋子,或者也拿本书坐到床上去看。有时我存心逗他,就置若罔闻,过一会儿他就会合上书,抬起头看向我:“干什么?”
  这时他身上那种温驯的影子就不翼而飞了,目光像海水涨潮,不由分说地猛灌到人眼睛里。
  如果我继续坐着不动,他会把我赶走,正儿八经忙工作时,拎着我的领子扔出去也是有的;但如果闲散无事,我又凑过去吻他,示意想做点坏事,好了,那么这个下午我们通常会在床上虚度光阴。
  孟先生跟我厮混的时候,也会盯着我看。
  他看人的目光异常专注,每当我被他注视,就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我不说些什么有意义的话,就浪费了他这几分钟的生命。所以每当被这种目光看得良心不安,我就和他讨论哲学。
  世上唯哲学和做爱不可辜负。这是鄙人闯荡世界的座右铭。
  不是我热爱哲学,而是看似无所不能的孟先生也有弱点,其中一条就是哲学盲。
  前两次挑起话头的时候,他听不出是非,还会硬着头皮和我周旋,我们两个互相坑蒙拐骗,玩得不亦乐乎。然而“狼来了”的故事告诉我们事不过三,实践证明确实如此,第三次谈到休谟主义,我当时回味着高潮的余韵,脑子昏昏沉沉,一不留神说错了话,被孟先生揪住狐狸尾巴,抓了个现行,从此身败名裂。
  好在我在孟先生跟前一贯是不讲脸面的,后来仍用此招挑逗。每当我刚起头,他就扯过被子盖住我的头,再不上当了。
  我把他的这种幼稚行为归结为恼羞成怒。
  要是继续不依不饶地闹他,孟先生就会按住我的手:
  “我们不聊哲学,聊点别的科学。”
  这个“别的科学”十有八九是性学,我们在这门学科上的研究上往往不谋而合,喜欢用实践检验真理。
  所以我当然愉快接受。
  和孟先生一起度过了很多个美好的下午之后,我才慢慢明白了,世界上那么多诗人,不厌其烦地为所爱之人写下情诗爱曲,剖开来看,都是无数颗浓烈如焚的心。
  我以前觉得肉麻至极,现在知道,那根本不是写给我看的,是写给爱情看的。
  尽管深知自己笔钝语拙,每当望进那双眸子,总不禁注爱为诗。


第4章 
  我和孟先生是幼儿园的同班同学,小学也是,初中还是,高中也没能跑得了。
  幼儿园实在没有什么可讲,大部分事情我已记不清了,小学还算有趣,我三天两头去孟家蹭吃蹭喝,晚上还和孟先生钻一个被窝。我们合伙睡一个大枕头,盖一床被子,头挨着头,那情形想来还是两小无猜,纯洁可爱的。现在虽然还睡在同一张床上,但画面经常就有点不堪入目了。
  我喜欢去孟家纯粹因为和孟先生玩得好,加上让阿姨烧菜和我妈有一拼,我妈烧的菜当年在大院里首屈一指,甚至还有隔壁军区大院的家属慕名来向她取经。
  但对孟先生的父亲和爷爷,我向来又敬又怕,好几次我妈打了电话,我又碍着他们死活不肯去,最后吃我妈的巴掌。
  孟先生的父亲叫孟炎彬,他爷爷的名字我倒不太记得了,依稀带个“义”字。孟先生的奶奶我没有见过,听说很早去世了,连他自己也只看过照片,黑白模糊的小像。
  至于外公外婆,也就是让阿姨的娘家人,都在外省,孟先生与那边不亲,并不来往。
  我先前说过,孟先生的爷爷和父亲都是军转干部,孟老爷子似乎是市里食品调度一类的职务,我那时候还小,加上几年后国营就开始大肆改革,因此对老国营这一套记忆十分模糊,也不知道职位的具体名字是否真的叫这个。
  我唯一记得清楚的,是孟家极丰的吃食。我家和孟家实算不上大富大贵,不过借着机关大院的名头,唬一唬外人,院墙里头的三六九等,体制内的人都心知肚明。
  虽然和权势挨不上边,但孟先生家在吃这方面,绝对排在院里第一等。八十年代物质尚且匮乏,九十年代渐渐好起来,但只要我吃饭剩了一星半点,我妈就嚷嚷个不停,说前几年一家人每月吃肉的次数得扳着手指头数,我就是赶上好时候了,没饿过,所以这么不知好歹。
  对此我很不服气,但争辩不过,只好少舀些饭到碗里,以免剩下。但被我妈看见,迎头又挨了一顿数落:
  “这么一点,你吃猫食哪?”
  为了少挨骂,我更喜欢往孟家跑了。每回到孟家,让阿姨总能拿出各种花样招待我,有时候是蒸饺,薄皮玲珑地透出肉色,腻滑的面皮上挂着油珠;有时是灌汤小笼包,有时候也有奶油蛋糕,那会儿的奶油比现在硬得多,淡黄的蛋糕滚着波浪边儿,像个油头粉面的民国少爷。
  我妈怕我太馋,在外面丢人现眼,时常耳提面命,不许我在孟家见什么吃什么,不幸我都当了耳旁风。吃了这么多,身高却总被孟先生压一截,尽管我上高中时猛蹿了一头,最后还是差那么三四公分。我坚信这是小时候在吃上欠的债。
  在孟家吃的好东西,不消说,肯定来源于孟老爷子。俗话说吃人嘴软,道理明白,但我还是没法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一点孟先生并不知道,这些无伤大雅的小秘密,当然都是只能跟着我进棺材里的。
  那时候孟老爷子接近退休,工作闲散,每回我背着书包进门,先乖乖地跟他打招呼:
  “孟爷爷好。”
  他常坐在一张老藤椅上看报纸,只从报纸上露出一双眼睛,对我点点头,绝不笑。偶尔会答应,发出一声浑浊的“噢”。
  也许是“啊”,也许根本就没有张口,从鼻子里挤出来。我不知道,因为他的嘴被报纸挡着,看不见。
  我小时候怀疑过他根本不会笑。
  因此我都迫不及待地钻进孟先生的房间,要是再磨蹭一会儿,有可能会遇上他父亲下班回来。孟先生的父亲跟老爷子里外都像,刚眉直鼻,眉头沉沉压在眼眶上,本身已够不怒自威,再加上不苟言笑,像极了庙里的怒目金刚,多看一眼就要心惊肉跳。
  不过孟先生的父亲并不会像老爷子那样对我不理不睬,我叫“孟叔叔好”,他会笑一笑,赶上心情好,可能再多说一句“小君来了啊”。
  声音沉,像一口装满了清水的大缸。
  孟先生后来也是。
  小学没什么作业,玩的时候多。孟先生家里书多,但都是大人看的,厚厚的一本一本摞在书架上,翻开全是字,没有几个认识的。
  所以我们都去院子里玩儿。
  院子里也没有什么玩具,纯粹瞎玩儿。院子里有砖块随意垒的大花坛,长而方,大得像小池塘。花花草草无人拘束,有些长得比我们还高,钻进去探险是很有意思的,因为土里常能挖出粉红的蚯蚓和比指甲盖还小的瓢虫。花坛四周的砖包了一层厚厚的苔藓,又湿又软,拨开绿绒,偶尔会爬出几只蚂蚁。蚂蚁太小了,浅棕色的,几乎看不见。没有生苔藓的地方,砖也是郁绿的,明天就要长出青苔的架势。
  花坛的土里贴地卧着肥头大耳的芦荟,有的很老了,泛白,像人老了头发会白一样,近根的地方比手掌还宽,那里的刺会咬人,必须小心脚下。靠外边的一圈栽着吊钟海棠,我知道名字是因为这花永远垂着脑袋,只朝人露出浅红的花蒂。我一直以为它非常傲慢,因为不屑于叫人看见它的模样,只开给自己看,不像别的花,是开给人看的,急切地盼望着赞美和讴歌似的。
  还种着昙花,但我只能在它开花的时候认出它。在院子里住时,夏天的夜里,大院里呼朋引伴,大人和小孩都从床上爬起来,摇着蒲扇,趿拉着拖鞋,不知哪家还拿出了宝贝的铁皮手电筒,往院子里看昙花。其实是看不清什么的,手电的白光照在花上,那花像会反光,白盈盈的一只碗;有的人叫拿开手电,那一大盏白就变作油尽灯枯的夜明珠,似真似幻地藏在夜色里。
  不管看清了没看清,大家都一齐叫好。我不知道错抓了谁家大人的手,耷拉着眼皮,也跟着说好看。
  花坛中间的花花草草我就不能辨别了,也许只是杂草,但明目张胆地疯长,有种喧宾夺主的气派,倒不敢认定它是不是杂草了。
  花坛里还有一棵树,也不知道是什么树,长得极高,把天捅个窟窿。我喜欢坐在树根上,抬起头不见天,只见树冠,疯野地向四面伸展,天空被它击退了,只敢在罅隙里缩头探脑。坐下来,花坛里的花草更高了,可以盖过我的头,那时候我才发觉长高都是自己的错觉,世界那么大,谁也瞧不见我。
  孟先生小时候是很好说话的,我叫他陪我钻花坛,他就陪我钻;我叫他陪我坐在树根底下,他就陪我坐,也不嫌泥土脏。坐到天黑透了,院子里没有灯,黑黢黢的,我恍惚以为他已经趁我不注意悄悄溜走了,这么一想,花木的影子突然流动起来,叫嚣着报复我扯坏了它们,我不由得发毛,失声喊了一句“孟潜声”。
  身边立刻响起一个声音:“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我扯住他的手,心有余悸:“有鬼。”
  孟先生也会被吓一跳,说“回家”,然后我们俩跌跌撞撞地跑回有灯的地方,才敢停下来喘气。被大人们撞见,就会说:“你们俩乱跑什么?灯也没有,摔了才好看!”
  就在孟先生出国前那阵子,我有一次突然想起这个事,就取笑他:“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怕鬼。”
  孟先生居然矢口否认,说我污蔑他。
  这个倒打一耙的撒谎精。
  在孟家做客时,我是不敢钻花坛的,钻了一身泥可怎么办?没有娱乐活动,只好八点半就去睡觉。让阿姨来叫我们,我是客人,不敢造次,洗干净乖乖爬到床上去。
  实际上根本睡不着,等到让阿姨关了灯,又替我们把门关上,我就和孟先生开始说话。有意思的话说完了,就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决定告诉他一个秘密:“你妈妈是天鹅变的。”
  孟先生说我乱讲。
  他只是不肯相信他妈妈是天鹅。我们私下说班主任是豹子变的,他就深信不疑。
  我说:“真的,我看见她掉过羽毛。”
  他说:“我从来没有看见过。”
  “因为她都藏起来了。”
  “你看见过你妈妈洗澡吗?”
  “没有。”
  “对嘛,因为她在水里会变回去。”
  “你骗我。”
  “你没见过怎么知道我骗你?”我有点愤怒,“说不定你屁股上也长了羽毛。”
  他也生气了:“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
  “你把裤子脱下来。”
  “我不。”
  “你就是有!”
  我一下子坐起来,翻身去扒他的裤子。
  五分钟后,闻声进来的让阿姨打开了灯,柔声柔气地安慰两个在床上哭的小屁孩。
  那应该是我们第一次打架,原因是我要脱孟先生的裤子,看他是不是真的长了天鹅尾巴。他揍了我一拳,我也不甘示弱地咬了他一口。
  我赌气第二天就回了家。后来怎么和好的,反而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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