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不亲爱的孟先生-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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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下得去手?”
“你肉麻不肉麻?”
孟先生笑道:“什么都肉麻,那你说什么才算浪漫不肉麻?”
我皱紧眉头认真思索了一会儿,不确定道:“也许,肉麻得刚刚好……就算浪漫?”
街上四下无人,他忽然凑上前,额头抵着我的额头,鼻尖碰到一起,他稍微偏开些,蹭了蹭我鼻梁一侧。突如其来的亲昵搞得我一头雾水,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幅画面,不由脱口道:“像不像两头公牛打架?”
孟先生叹了口气:“你别说话了。”
“好吧。”
我们俩一时都不作声,额贴着额,立在浓黑的树影里,简直像两只打瞌睡的水鸟。孟先生忽然握住了我一只手,问:“我给你带了个新年礼物。”
“是什么?”
“你能想到最肉麻的礼物是什么?”他问。
我想了想:“……情书?”
孟先生自顾自笑起来,亲了一口我的颧骨,拉住我的手伸进他大衣口袋。我想这人会不会装了只仓鼠蜥蜴菜花蛇之类的整我,心里有点没底,突然指尖碰到一个东西。
那东西一动不动,显然不是活物,硬的,并且有棱角。手指聚拢一抓,像是个小盒子,我纳闷道:“什么东西啊……”
等等,不会是——
我猛地看向孟先生,他眼睛里正当一片暖水春波。心脏开始咕咚咕咚地撞墙,一股热意从领口冲起来,我都不知道自己脸上是副什么表情,只憋出一句:“……孟潜声,你太肉麻了。”
他笑而不应,拿过我手里的盒子,打开盒盖,慢慢把戒指推到我左手上。
我觉得自己像个满身披挂大蒜的吸血鬼,动都不能动了。在昏暗的路灯底下直愣愣地端详半天,飞出去的魂儿重新归位,我才想起说:“还挺好看。”抬头发现他一直盯着我,我不大自在地缩了缩脖子,“我看看你的。”
“一样的。”
他把左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伸到面前给我看。我扶着他的手看了半天,尽管款式一模一样,但总觉得比我戴在手上好看:“是不是应该戴无名指比较好?”
孟先生反问:“你想所有人都来问你,结了婚为什么不请他们喝喜酒?”
我醍醐灌顶,觉得他真是深谋远虑。又问:“你专门过来就为了给我送这个啊。”
他点头。
“那你送完了,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今天真的太冷了。”我吸了口冷气,看他的表情大约是想捶我,立刻改口,“其实……走走也可以。”
他替我捂紧了围巾:“你回去吧。我叫车回家。”
“你生气了?”
“傻子,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本来我也准备回去了,坐车回去还要半个多钟头。”他拍了拍我,“回去吧,明天再出来。”
我把人拉回来亲了一口。他笑了笑,忽然想到,问:“回去你妈看见了怎么办?”
“我就说自己买的。她肯定得说我神经病,别管她。”
他单手抱了抱我,没再说话。然而分开的时候,我却觉得他并没有多少高兴的样子。
第二天我和孟先生出去压马路,晚上回到家,我妈发现手上的戒指,问哪儿来的,我撒谎说是逛街买的,她果然说我是神经病。
我想,这可能也算某种程度上的母子同心。
因为实习和论文的缘故,过完年没几天,我就和孟先生一起买票回了学校。临近元宵,联系感情靠短信,我照旧给身边一圈半熟不熟的人群发短信,大家也纷纷回复。翻来覆去总是那么几条编写得文采斐然的精致短信,虽然觉不出多少真情实感,但谁又会说自己不喜欢这种空洞洞的热闹。
瞿男却一直没有消息。
这实在是有些稀奇。虽说这么说有点恬不知耻,但往常逢年过节,她都早早热情问候我,加上她家乡重视节日传统,短信、电话、特产一样不落。我心里纳罕了一回,转头就把这点无足轻重的小事忘了。
我妈隔三差五地打电话诉苦,我不能不听,只好把手机放在旁边,作为写论文时的背景音乐。有天晚上,她忽然打来电话,照例骂了两句,却突然哽咽,我吓了一跳,发觉这次非同寻常,连忙从键盘上挪开手,问出了什么事儿。
我妈说何俭芳今天打了她。
我一愣:“姑姑打你了?”
“你不准喊她姑姑!”我妈愤怒得嗓音都变了调,“她才不是你姑,你爷爷奶奶亲自把她赶出家门让她滚,早就跟她断绝关系了。是你爸让你认她的,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她有多不要脸?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不结婚?因为她是个不会下蛋的鸡!
“她当年去学校教书,你姨姥爷手把手带她,帮她备课;她倒好,天天往你姨姥爷宿舍钻,俩人还搬到一起住,你说要不要脸?啊?大她十五六岁的人,你姨姥姥的孩子都比她小不了几岁!她还有脸约私奔,火车票都买好了,幸好你姨姥爷脑子清楚,没去。我跟你二姨找到她学校领导,她倒好,反倒怪我们家害她丢了工作。她自己不犯贱能有这事儿?她怎么不说她后来挺着个大肚子找上我们家,嗯?亏得你爷爷奶奶心宽命大,没被她气死,你们何家的脸都丢干净了!她流了之后怀不了孩子,哪个男人都不肯捡这个二手货,怪谁?她还有脸怪我!
“你姨姥爷尿毒症,都不知道她从哪儿听说的,前两天居然找到医院去了,真他妈的阴魂不散!今天我不准她再来医院,她居然打我!这个死疯子,你爸也不知道管管,我总有一天要被她砍死——”
电话里一阵喧闹,我爸的声音由远至近:“你跟谁打电话?我问你跟谁说话?”
“跟你儿子!我让他好好看看你们都是群什么烂货!你帮着何俭芳,我不信我肚子里生出来的也帮她!我早晚要被你们害死——你放手,你放手!我就要说,我偏要说——”
电话断了。
我握着手机,直愣愣地坐在床上,立刻拨了回去。
电话响了很久,刚刚接起来,只听见一阵叫骂,立刻又被掐断了。我爸的手机也接不通,我只好跟久不联系的大舅打过去,含糊说爸妈吵架了,请他过去劝一劝。大舅说哎呀我很忙呀,走不开,你这不是给我添乱为难我吗?我低声下气地说了许多好话,他才哈哈笑了两声,说小君的嘴还是这么甜,但是真的走不开啊,不是谁都像你爸那种大老板。这样吧,我让你舅妈过去看看,你放心,不会有事儿的。
我说麻烦大舅了,放假带点特产去看您,才挂上电话。
对着电脑坐到将近九点,论文里写的话读都读不通了,我干脆关上电脑,才想起还没吃饭。孟先生没回来,正想问他,一条短信发过来,说今天加班,住市区。
拿上钥匙出门,又来了瞿男的电话。我心里正闹得烦,但想到跟她很久没见了,推掉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于是答应下来,约在学校附近的大排档见面。
冬天的晚上,大排档店里的生意不大红火,许多学生都不愿意出门,老板和伙计两手要提二十多个泡沫饭盒往学校送。我正在想最近不忙,公司三月才入职,索性再回家一趟,把烂事儿收拾了,最起码别让我妈成天在电话里又哭又骂。
一个人在对面坐下,我抬起头,一声“师姐”还没喊出来,就噎在了喉咙口。
坐在我对面的瞿男穿着一身黑,比我上次见到她的时候更瘦,像被扔进滚筒洗衣机拿出的丝绸衣服,几乎脱了形,五官毫无生气,干巴巴地贴在脸上。
我和她对望片刻,她终于动了动嘴唇,张嘴第一句话却是:“求你救救我。”
第43章
如果问我这世上最糟糕的念头是什么,我会说是“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
当这个念头从脑海深处试探地伸出头时,不论有意无意,都说明这脑子的主人已然知道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并且这个选择后患无穷,甚至会让他的人生毫无征兆地驶向另一条未曾预料过的路。而这选择就是那个罪魁祸首——好比一个酿成火车事故的醉醺醺的扳道工。
那天晚上我和瞿男的面前空了很多酒瓶,绿莹莹的像是生化电影里冒酸泡的腐水。她并没有怎么喝,杯子里的大半酒水都被她长时间哭泣造成的肌肉痉挛和脱力洒得到处都是,在油垢厚腻的羽绒服上喷下点点印子,她也不擦,任由蒸发了去。
很多东西现在回想起来,都像隔了一层漾漾不平的水波,又或是在夏天四十度的高温下眺望远处的柏油马路,不知道是大脑的记忆欺骗了你,还是一整个世界都产生了幻觉。
我看清瞿男手机屏幕上的短信时,后脑的所有发根仿佛被一只手不厌其烦地摩挲抚摸过,带来微乎其微的战栗感。
“你以为拿到毕业证就好了?别忘了你工作谁给的,要让你在这一行混不下去,我有的是办法。”
“你真的有这么忙?我回头打电话问你们李总,撒谎的话,后果自负。”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今天下午你到我宿舍来一趟。”
“我在你单位楼下,下来跟我吃饭。”
最后一条显示的时间是三个月前:“我想你了。”
发件人都显示的是“查朋义”。
瞿男捂住自己的脸,发出悲切的呜咽:“……我实在是没办法了……他一直找我……”
我感觉自己被妖怪捏住了喉咙:“他——你——”
查老板对瞿男……这可能吗?
我一定是在发梦。
我怔怔望向她,她突然前倾,一把攥住我拿她手机的手,桌上的酒瓶叮凌闷响成一片:“我没骗你,我没骗你!他是个禽兽!你信我,求你信我……”
像在玻璃上来回摩擦的金属片的声音,眼睛肿得仿佛用剪刀在发泡的面上扎了两个大小不均的浅孔。我满眼都是这张被泪水泡得起皱泛红的丑脸,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研三……研二。”我递过两张纸,她满脸乱揩,纸屑飞得到处都是,从包里扯出几张皱皱巴巴的纸,“我不敢跟人说,好不容易毕了业,他答应以后不找我了,但是没过多久又……我真的受不了了,他会换很多号码给我打电话,他说他认识很多人,我请了长病假,他就给我领导说,我真的不知道跟谁说……求你信我,我知道你是好人,我真的没有骗你。”
那些纸是第四人民医院的诊断书。
鉴定患者患有中度抑郁倾向,创伤后应激障碍,并伴有自杀倾向和幻觉。
坐在角落数钱的老板频频射来好奇的目光,我伸手摸钱包:“师姐,走吧。”
“不,不,求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她死死拽住我的袖口,我示意老板算账:“我不走,我们换个地方。”
她终于安静下来,无法自制地抽噎,骨头和肌肉摩擦出嘎吱嘎吱的怪声。
这天晚上对我来说完全是一场荒谬的幻觉。
我记得瞿男最早很爱围着查朋义转,每回我有事找她,她都说“我在査老师办公室”或者“我在教学楼哪个教室问査老师问题”。她那个跟另外一个导师的室友,谈起她总是毫不掩饰的嗤之以鼻,叫我不要和瞿男走那么近。
“她特别有心机,哪天你被她卖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不就是想争导师的宠吗?你另外几个跟查老板的学长学姐都烦她,我看她恨不得拴在你们查老板身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瞿男不愿意再抱着记了许多问题和参考文献的笔记本去见导师了?我记不得了。只记得后来她总是让我陪着去见查朋义,那时候知道了她对我的心思,以为她是借口想跟我相处,面子上不好推拒得太频繁,但每次见她因为我的答应而欢欣鼓舞,心里免不了浮起居高临下的轻视与近似遭人玩弄的厌恶。
有时她缠得太紧,连从不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争风吃醋的孟先生都有意无意地问起:“你那个师姐这么喜欢找你?”
我陡然升起一股厌烦,告诉她,师姐,我现在不方便,周末再一起。
周末她又来找我,说在食堂或者宿舍楼外面等,然而那时我都不在学校,于是惺惺作态地跟她道歉,说对不起师姐,我有别的安排,去不了,你自己去吧。
随后心里立刻感到一种类似于报复得逞的快意。
也许就在我有意缺席的某天,瞿男孤零零地穿过清静的走廊,走进查朋义的办公室,看着他文质彬彬地坐在椅子上,耳朵里灌满了侮辱轻贱的话。
但我从头到尾没有问过她,她也没有提过,才使我的良心得以苟且偷生。
瞿男说,原来他俩经常一起吃饭,查朋义问起她的家庭,父母的工作,家里的经济情况,得知她家境窘迫后,表示十分同情,主动给她提供兼职,让她很快还清了本科的贷款。爸妈知道后也很高兴,说不愧是好学校,你这老师太好啦,要好好感谢人家。你多做点别的工作,早点毕业,好攒钱给你弟弟买房,才好减轻家里负担。
那段时间她一想到查朋义,就会感激地掉眼泪。从小到大,她是姐姐,还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关怀备至过。
查朋义学术严谨,私下却很风趣,爱和手底下的女学生开玩笑,捏捏脸摸摸肩膀是家常便饭。起初她心里不太舒服,有一回下意识躲开,查朋义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掉头就走,她为此愧疚得无地自容,一整晚没有合眼,第二天在办公室里跟他道歉,查朋义冷言冷语,她难受得一下子哭了出来。
查朋义顿时脸色大缓,让她坐在小沙发上,还亲自倒了一杯水, 环着她的肩膀替她揩眼泪,说自己在美国待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方面没有太注意,可能她思想比较传统,无法接受。查朋义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应该慢慢适应,这是将来到社会上都要面对的事情。
瞿男说,谢谢査老师。
于是查朋义走哪儿都带上她,说这是我的得意门生。
那几个男学生听了,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但她还是不习惯查朋义的“洋派礼节”,每次他撩她的头发,握她的肩膀,她的牙关都咬得比石头还紧,手心里掐出血红的指甲印。
我觉得这样不对,但不敢说。我不知道我有什么立场指责他,瞿男说,我只是他的学生,而他是德高望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