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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部分

致我不亲爱的孟先生-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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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莫名其妙听得想流泪,有那么几秒钟,我真以为自己要死在床上了。缓过一口气,我才松开握着缰死的手,手机在掌心勒出绛红的凹印,背后的衣服全打湿了,凉沁沁地贴在皮肤上。就这么躺到晚上,我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翻出藏在包里的安眠药,到厨房倒水——这一路仿佛花了半个钟头那么久。
  厨房雪亮的光线底下,插在刀架上的刀刃凝着沉静安详的冷光,刀身泛着浅淡的银灰,像春天早晨江上的雾。
  我把平常切菜的那把拔了出来。这把刀最快,好几次我都不小心被划过手指头。照着手腕比划了一下,听说普通人很难切到致命的血管,弄得我有点犹豫,害怕一刀下去只疼不死。
  这很悲惨,悲惨里又有些尴尬,尴尬得有些滑稽,想到这里,我不禁对着这刀笑了出来。刀身上跳出一张惨白的人脸,光线角度,显得脸上颧骨高突,瘦削得狰狞。
  拎着刀走回卧室,我想起药还在厨房,只好又气喘吁吁地倒回去拿药。躺在床上吃完药,下半身毫无气力,只好任刀丢在桌上,我伸手能够到最远的地方只有床头柜,上面摆着水杯、安眠药和一份孟潜声的《经济学人》,我把它拿了过来。
  我并不真正为了看书,我现在根本没办法思考任何东西,只是迫切需要点什么把满脑子乱窜的自杀念头挤出去,分散注意力。
  随便翻开一页,里面的每个单词都似曾相识,却死活想不起来什么意思,盯着一个“and”出神,忽然发现满页都在重复这个单词,闭上眼也挥之不去,反而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成了一张诡异的网。我丢开杂志,卷过被子,把自己埋在黑暗里。
  我朝没有尽头的地方跌下,仿佛已过了三五年的时光,猛地全身一颤,惊醒过来。
  墙上的钟显示才过了两个钟头,我却再无睡意,床头灯还亮着,我懒得费劲伸手关掉它,在灯光下闭上眼皮,眼前一片血红。
  真希望突然来一场意外,停电也好,地震也好,什么都好,让这可恶的灯灭掉。
  我在被子里蒙到天亮,听见上下左右隐约的关门声,窗外传来楼下的说话声,锅铲翻动老式铁锅的糙响,我在用心分辨它们,又好像只是它们非要灌进我耳朵里来,在这似听非听中,我仿佛闻到自己身体腐烂的味道,掀开被子,居然发现外面天又黑了。
  这十几个小时里,我思考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说服自己坐起来下床拿刀。
  但刀太远了,这房间大得可恨。
  活活熬到晚上九点多,我刑满释放一般地爬起来吃药,只剩三颗,索性一口气全吃了,将就杯子里剩下的半杯凉水,冷得脏腑绞成一团。
  等待睡眠降临的时间里,我一直在想,三颗安眠药会不会死。
  要是能这么一了百了就好了,我模模糊糊地想。不行,万一死了,孟潜声回来看到受刺激怎么办?万一房东找他麻烦呢?对了,还有我妈,她肯定要大闹一场,那可就太对不起孟潜声了。还是把今天熬过去吧,明早起来写封遗书。
  真是太累了。
  我好像睡了很长时间,又像只睡了一个钟头,中途似乎醒过,但我不确定是否是做梦。有什么恼人的声音锲而不舍地从天边传来,终于把我从混沌的泥潭里硬拽出来。
  上下眼皮像被缝在了一起,睁眼的动作用了整整一年那么久。
  世界全是朦胧的影子,光线粘着一层毛边,整个儿的像莫奈的画。我先是看见了一双眼睛,慢慢地是一副完整的五官,最后拼成了一张熟稔的面容。
  孟潜声?
  他急切地说着什么,我耳朵里像进了水,嗡嗡听不真切。直到他说完了,我才勉强听到自己的名字。
  之后的记忆完全乱成一团。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那天的天气,万里无云,风清气爽,太阳明晃晃的,像悬在头上的雪亮的刀。医院永远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和没完没了的检查让我想吐,每个角落都堆满了人,像群居动物的巢穴,热烘烘的,同时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臭气。
  我这才知道自己睡了两天。
  医生说太长时间没有进食,让吊水,我说我不吊水,孟潜声不理会,拍了拍我的后颈,像安抚不会说话的动物。之后又挂号检查心肺,还去了脑科,片子也拍了,医生也看了,都说没问题,说什么不会有像我这样毫无理由的长期胸闷和头疼,两科的大夫都建议去挂精神科。
  一听我就懵了。
  孟潜声跟着一愣。
  走出诊室,孟潜声似乎有点踌躇,忧心忡忡地望着我。我一字一字地告诉他,我没病。
  他好声气地附和我,但我觉得他根本没听进心里,明显还记着医生的话。果然刚走到医院大厅,他就试探着说给我挂精神科。
  我恐慌得心脏狂跳,咬死了说不去。不管他怎么连哄带骗,我都说不去,讲着讲着眼泪就下来了。
  孟潜声吓了一跳,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方寸大乱,赶紧掏出纸巾替我擦,我觉得丢人得要命,越想忍住,泪腺越不受控制,泄洪似的往外扑,他又拿了一张,过来过去的人已经有些转头来看了,好像看见一只猴子穿着衣服走进来。
  最后还是去了。
  孟潜声把休假事假全用上,请了整整半个月,不放心单诊,一口气挂了三个医院的号,为此我大大发了场脾气,他从头至尾一声不吭,一副任由打骂的姿态。
  我从小就特别讳疾忌医,等着看病的那几天,脑子里更是翻来覆去地回想起小时候大家叫我姑姑疯子,偷偷在她背后吐口水,还有邻居家的小林叔叔惨叫着被绑上疯人院的汽车。
  没有吃安眠药,我根本没法睡觉,整夜整夜地大睁着眼睛,加上恐惧,幻听和身体疼痛一齐发作,我躺在床上,以为自己睡在一只漩涡中心的船上,视物的重影叠着头晕目眩,冷汗能把床单打湿,只能死命抓着身边的孟潜声,一面哭一面叫他的名字。有时头疼得我几乎崩溃,会止不住地拿头撞墙,他就半抱半按地将我箍在床上,我根本不知道怎么约束和控制自己,每回都是闹到心疲力竭,喉咙哑得出不了声,才被迫安静下来。
  三个号里,两个是三甲医院的精神科,另一个是精神专科医院,据说在精神病方面比较权威。
  去他妈的权威。谁会想被盖戳说自己脑子有问题?
  精神科的检查都莫名其妙,做一堆乱七八糟的测试量表,测血压,什么脑电图,还看了眼睛焦距。头一家医院说我有抑郁症,后两份诊断却都说是双相情感障碍Ⅱ型,现在是抑郁期,还有失眠症。
  问大夫怎么回事,大夫说就是躁郁症,抑郁和躁狂交替着来,Ⅱ型的抑郁期长,躁狂期短,很容易被误诊成普通的抑郁症。
  我说我没听过这个病。
  大夫上了年纪,态度很温和,耐心也好,我猜因为他整天都和脑子不正常的人打交道的缘故——现在我也是脑子不正常的其中一员,简直不可思议。
  大夫问我:“这是你家里人吗?”
  我点点头,孟潜声扶着我的肩膀,说:“我是他哥。”
  大夫跟孟潜声说了很久我的病情,我的思路跟不上他们,稍微集中精神听久一点就累,只好盯着窗外的梧桐打发时间。临走前大夫开了一堆西药,嘱咐注意观察,说精神类药物的副作用都不小,但如果适应不了或者哪里不舒服必须及时沟通,还留了张名片,让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
  出去的路上,孟潜声一直拉着我的手。医院里人来人往,谁都没觉得我们这样奇怪,这里多的是奇怪的人。
  有一瞬间,我觉得这病好像也没那么坏。
  孟潜声帮忙取药回来,我把墙上挂着的精神病种类与用药科普的宣传牌指给他看:“六种重性精神疾病:精神分裂症、分裂情感性障碍、持久的妄想性障碍(偏执性精神病)、双相(情感)障碍、癫痫所致精神障碍、精神发育迟滞伴发精神障碍等。”
  我说:“我姑姑就是精神分裂。可能真是遗传。”
  他握住我的手,捏了捏:“没事儿,有我。”
  我望进他的眼睛,想到当年表白说喜欢他,我也是讲到一半就把自己吓哭了,反倒要他这个吓了一跳的人来安慰。这样一想,似乎我遇到的破事儿都少不了孟潜声帮我背着。
  孟潜声是这么好的孟潜声,可惜我配不起他。
  我真希望他这一辈子都可以春风得意,却又希望他跟我一起溺死在这永无天日的沼泽里。
  孟潜声每天夜里抱着我睡。有天晚上我中途起夜,他惊醒发现身边人没了,几乎吓个半死,在卫生间找到我的时候,那手冰得像鬼。第二天我就发现厨房里的刀具和家里的利器,全都被收到了我找不着的地方,只有他用的时候才又拿出来。
  刚开始的大半个月几乎全在试药,剂量远远够不上治疗,药物强烈的副作用让我彻底断绝了出门的念头,更不提上班,于是孟潜声问我要不要考虑暂时辞职。近来他跟我说话措辞相当审慎,每句话都像字斟句酌后才吐出来的。
  我同意了。
  舍曲林和丙戊酸钠让我手抖得拿不住东西,头几天吃饭都要靠他喂;记忆力疯狂衰退,经常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连辞呈都是由孟潜声代笔的。每天我只待在两个地方:扶着马桶在卫生间里吐得站都站不起来,或者干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我没法看书,药物让我注意力不集中,精神涣散,一页普通的书看半个钟头还在第一行,一个字一个字读过去,读完了,却怎么也不明白说的什么意思。
  这种感觉尤其恐怖,让我想起智商退化后的查理·高登。
  确诊有病以后,脑子里一直绷着的那东西瞬间断裂,我再也没强打精神佯作无事过,堂而皇之地将见不得人的阴暗面摆到台面上,放任一切消极恶世的念头倾闸而出。因为害怕副作用,我会抗拒吃药或者假装配合,把该吃的药偷偷扔掉,逼得孟潜声不得不每天亲眼盯着我咽下去,还要张嘴检查——有两回我把药压在舌头底下,装作吃了,等他一走立马吐掉。
  头几天药效不够,我被抑郁、身体疼痛和副作用折磨得发疯,抱着孟潜声痛哭,求他不要让我吃药,他没办法,只能不停地说软话哄我,最凶的一次闹到凌晨四点半,勉强睡到七点钟,他又爬起来洗漱上班。
  有时是怕做噩梦,有时是因为夜里吃过药但不见睡意,我会神经质的紧张焦虑,疑心药对我没用,紧张焦虑让神经紧绷,想要入睡几乎不可能,孟潜声只好也醒着陪我聊天,经常到凌晨两三点钟,我听见他吐字已经疲倦得模糊了,就问:“你睡了吗?”
  他立刻惊醒,说没有,问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简直开始可怜他了,于是装出睡意朦胧的样子,说我困了,想睡觉。
  他就摸索到我的手拉住,说晚安,随即立刻睡着了。
  有一天他回来后,我半天没听到声音,到客厅一看,发现人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之后我注意到他每天下班回来,都要先在沙发坐着发一阵呆,有时一个人在阳台上抽烟。他也开始抽烟抽得很凶,我每次拿着烟灰缸数,里面总有七八根烟头。
  我走到厨房里,他一边煲汤,一边跟同事打电话说工作上的事,听到动静,冲我笑一笑,等挂了电话,说:“怎么跑出来了?晚上吃松茸炖鸡,再给你做个糖藕。”
  我看他利落地给藕削皮,慢吞吞地问:“每天这么忙,你累不累?”
  “不累。”
  我也笑笑,不说话了。
  简直要被他骗过去了。
  每个月他准时带我去复查,我问医生什么时候能好,医生给不出确切的答复,只说起码要连续服药一至三年。我每次都忍不住问病情是轻了还是重了,他也总是不说,让我不要焦虑,药物是辅助,重要的是努力调整情绪,不抗拒的话可以试着做心理咨询。
  我没办法做心理咨询。对着外人说心里话,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精神上戒备太过,甚至闹头疼,心理咨询也就不了了之。
  药量慢慢稳定,我偶尔还会犯病,自我厌恶到顶点,孟潜声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和表情,都让我感到他是在明褒暗讽,排斥他的一切劝解和开导,威胁要死给他看,还用非常难听的话嘲讽他。
  我一双眼睛只能看见自己,像尊阴毒的恶神,坦然地受着供奉,又威逼自己的信众杀身以证忠诚。我仿佛成了我母亲的一个影子,打着真爱的幌子在人心上持刀行凶。
  有一回把孟潜声气急了,说:“何遇君,我知道你有病,应该照顾你,但你非要过得像摊烂泥一样,谁也救不了你。”说完摔门而去。
  我真觉得天都塌了,一边哭一边找被他藏起来的刀。还没翻遍抽屉,他又气势汹汹地回来了,一把抱住我,给我道歉。我把眼泪全揩在他衬衣上,说以后再也不骂他了。
  随着服药的时间越来越长,我的病情似乎跟着稳定下来,我跟孟潜声之间仿佛也在好转。
  但实际上已经越隔越远了,我知道。
  我帮不上他任何忙,不管是工作、钱、家务还是仅仅给出一条买房的建议,他也不让我沾手。他忙的时候,我就坐在他旁边守着他,像一只寸步不离的猫、狗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是被他养着的某种东西,赏玩的,消遣的,呵护的,可以是一切乐趣的对象,唯独不是共同生活的对象。
  一个人待在家等孟潜声下班时,我都会想,如果不是因为查出这个病,我们应该已经分道扬镳了。但我们谁都没有再提分手的事,好像之前那些字字刺骨的争吵和歇斯底里的发作都没有存在过,两个人还跟很久以前一样互相体谅和爱慕。
  但这温情脉脉明明都是假的,是被海水侵蚀得已然腐朽的木头上建起的七宝楼台,看上去珠光炫目,明华璀璨,底下却早烂到了骨子里。
  就像拯救病入膏肓的人,每一天的续命都靠大把大把的钱,我们磨蚀的是二十几年的所有感情。
  我那么喜欢他,珍惜他,就算有天这世界都他妈完蛋了,也希望他可以安然无恙地活到新纪元,怎么舍得眼睁睁看着这感情走到无法转圜的绝路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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