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师-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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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活着,有意义么?”
“没有。”
“那为什么还要活着?”
谢凌鸢不假思索,“我只是突然有些好奇,又有些期待,我的绝路,到底在哪里。”
楚天栩无言,谢凌鸢对他作了一揖,“楚公子,烦劳您替我转告冯先生,他的恩,我报了。”
谢凌鸢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留下这句话,再也不回头。
第52章 两难
谢凌鸢偏过头,静静地靠在炎焱的臂弯里,心中的不安渐渐消逝。他抬手拍了拍炎焱的手臂,“炎焱,别气了。”
炎焱的下巴轻轻压到他的肩膀上,在他颈间蹭了蹭,低声说道:“小鸢,你莫要说我,你下次再这样自己闷着,我就不生别人的气,生你的气。”
炎焱在他耳垂上惩罚似的咬了一口,咬完了还担心是不是咬得重了,又抬手揉了揉。谢凌鸢被他这个小动作逗乐了,轻声一笑:“生呗,只要你舍得。”
“小鸢…我很认真的。”炎焱的声音倔强而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恳求。谢凌鸢心软了下来,安抚地在他手背上吻了一下,柔声说道:“好,以后我改,行不行?”
“嗯。”炎焱点了点头,又咬了他一口,“不许敷衍我。”
“好,我保证。”
炎焱勾起手指,又拿起谢凌鸢的手,“来,拉勾。”
谢凌鸢笑了笑,勾起他的手指拉了拉,“放心了吧?”
“嗯,还成,看你表现。”炎焱捏了捏谢凌鸢的鼻尖,终于露出一抹笑容。他想起谢凌鸢的话,认真地问道:“小鸢,你说的,冯默铭的野心,是什么?”
谢凌鸢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与沈掌门相处多年,藏得深不可测,我甚至不能肯定我的感觉。只是在甘露阁,他见到炎宫主的时候有些异样。对了炎焱,你知不知道,冯默铭的面具师是谁?”
“不知。不过这也不难猜。以冯默铭的修为和地位,给他造面具的怕是只能是师尊了。”
“难怪。”谢凌鸢自语道。
炎焱见谢凌鸢面色凝重,若有所思,便放开他,搬了把椅子,坐到了他面前,“小鸢,你是觉得,师尊知道?”
“我也只是猜测。你说,炎宫主和沈掌门的关系那样好,为何他以前从不肯来穹苍?”
“师尊说,穹苍离得太远,他不想来。”
谢凌鸢挑了挑眉,“你信?”
炎焱憨憨一笑:“师尊说的话,总是要信的。”他拉起谢凌鸢的手,随意地捏|弄着那修长的手指,“不过,师尊日行万里都不是问题,我也一直好奇他怎的偏偏就嫌穹苍远了。”炎焱盯着谢凌鸢的手,忍不住有些走思,“小鸢,你的手真好看。又细又长的。”
谢凌鸢把手一抽,在他手背上狠狠拍了一下,嗔怒道:“我哪都好看。跟你说正经事呢,走什么神!”
“是是是。”炎焱又上前把他双手握住,“你的意思是,师尊是故意不想来的?”
谢凌鸢嘟嘟嘴:“嗯,我是这么想的。你可别觉得我是在挑拨。”
“不会不会,师尊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苦衷。”炎焱突然沉下声音,“我…理解这种感觉。”
谢凌鸢勾唇一笑,“你当然理解,如果你造的面具会给你在乎的人带来伤害,可你作为面具师的职责只能缄口不言,你会怎么做?”
“我…”炎焱认真地看着他,“小鸢,你知道的,我会怪罪自己,还有可能…逃避。”
“这就是了。依炎宫主的那样有原则的性子,定是死也不会渎职。沈掌门如此冷心冷情的人,却真心把炎宫主当做朋友。正因如此,他这么多年,才不肯踏入穹苍一步,因为他无法面对那份对朋友的歉疚,尤其是对沈墨白。”谢凌鸢温柔地捧住炎焱的脸颊,“就像你一样,直到现在,都觉得对不起我。”
“我说的对么?炎宫主。”
炎焱呆愣愣地转过头,果然看见站在门口的炎墟的身影。
“师尊。”
“你这没出息的小子,还不如一个瞎子!”
“师尊教训的是,是弟子疏忽了。”
炎墟哼了一声,径自坐到椅子上,正襟危坐,“谢凌鸢,我从不说谎。你说对了。”
“炎宫主过奖了。您过来,有事么?”
炎墟白了一眼自己的徒弟,“我能有什么事?这小子着急忙慌的走了,炎灼也跟着跑了,我还以为有什么急事。这才过来看看。我早就该想到,他们两个的心思全在你和那姓柳的妖精身上,眼里哪还有我这个师父?真是瞎操心!”
“师尊…”炎焱跑到炎墟身后,讨好地给他捏着肩膀,“是我的不是。小鸢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方才冯默铭还来了,好在柳千叶在。”
炎墟凌厉的目光扫向谢凌鸢,“冯默铭真的想杀你?你感觉到了?”
“他想试探我,自然会把心思暴露出来。”
“那试探出来了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试没试出来,他都不会容忍我存在。冯默铭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就算我没有冥瞳,错杀我一个鬼奴,又能如何?”
“照你这样说,他直接杀了你就行,还来找你做什么?”
谢凌鸢勾唇一笑,“杀我容易,杀沈掌门可不容易。他总要知道,我是不是对沈掌门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炎墟蹙起眉头,沉默了,眼中泛起凛冽的凶意。
谢凌鸢轻声一笑,“我说炎焱这脾气跟谁学的。炎宫主,您这么多年都不来穹苍,怎么这会儿想通了?”
“墨白把穹苍最珍贵的药给了你,冯默铭就起了疑心。正如你说的,他心虚害怕,但他还得装下去。”
“所以师尊,您又给他造了面具?”
“谁让你插嘴的?好好捏你的肩,不许说话。”
炎焱哦了一声,又认真地给炎墟捏起肩来。炎墟目视前方,“谢凌鸢,我要说的话,不是对你说的,你听不听得见,我不管。但焱儿他什么都不知道,你懂我的意思么?”
“我懂。炎宫主,真是难为你了。”
炎墟没有接他的话,兀自说道:“冯默铭的第一张面具是什么时候做的,我已经记不清了。可能是在他们还只是师兄弟的时候?总之,墨白当上掌门,我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谢凌鸢被冯默铭收留,他那副假仁假义的面具也是我做的。谢凌鸢蒙冤被逐出师门,他那副捶胸顿足的遗憾样子也是我做的。他一直都对墨白礼敬有加,那副兄友弟恭的样子也是我做的。”炎墟似笑非笑,语气平缓而淡漠,真的只是在叙述,而不是在倾诉。“焱儿爱上谢凌鸢,我就知道,一切都是孽缘。焱儿在穹苍上守着谢凌鸢,我是看见的,许是因为歉意,我才没有收回他的这个责人。”
“我不来,是因为这份友谊我承受不起。其实墨白也是我的责人,但他从未呼唤过我,像他这样纯粹的,不为任何事情所羁绊的人已经几乎不存在了。我活了这么多年,多到我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多少岁了,从没想过,除了烦人的徒弟,我还能有个朋友。但我想珍惜这份难得的友情,就必须承担这份罪孽。我不知道冯默铭的阴谋是什么,但凭着墨白的本事,还有他那个精明伶俐的徒弟,我总觉得他也奈何不了什么,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我也就稍放下了心。”
炎墟叹了一口气,“直到谢凌鸢死了,却又出现在穹苍,冯默铭害怕了,又是一副面具,他厉害得很,老奸巨猾,云淡风轻,什么心思都不暴露出来,依旧是那个和蔼慈祥的师尊。我有些不安,留下来看了看,这才知道他一直跟魔门勾结。我想过来提醒墨白,但那就违背了面具师的原则。我们不能有好奇心,不能有同情心,更不能有感情,无论是什么,一旦有了,便是业障,不是你的罪,也偏成了你的罪。我什么都不能说,因为背叛我的职责比背叛朋友更不可饶恕。这是三界的秩序和铁律,面具师必须是沉默的,我也无可奈何。”
炎墟说这些话,从始至终不看向谢凌鸢,仿佛在空旷的房间中自言自语。他说完便走,毫不停留,就好像从未来过。
炎焱错愕地站在那里,愣了好久,才缓缓走到谢凌鸢身边坐下,拉起他的手,“小鸢,这些话,师尊从未与我们说过。”
“他当然不会说,职责所在,什么都要忍耐。”
“我一直以为,师尊很强大,强大到万事万物都左右不了他。”炎焱的声音里压抑着一丝悲伤,“原来,他也会有烦恼啊。”
谢凌鸢轻轻靠到他的肩上,“他是很强大,不怕孤独,也不会感到孤独。但他到底有心,有心就会有愧。谁让罪不在人而在心呢,自己定的罪,除了他自己,谁也救赎不了。”
“他也没有说过这么多话。我印象中的师尊,总是很严肃,很爱发脾气,但其实心里软的很,从不舍得打骂我们。”
“这就是了,炎宫主看透了一切,也见惯了世间苍生的恩恩怨怨,爱恨情仇,但他自己却从不曾拥有过这些。所以,当他遇到了一个真心的朋友,就手足无措了。”谢凌鸢莞尔一笑,抱住了炎焱的腰,“所以说啊,你们一家三口都是这样,见过的猪跑比谁都多,真拿到了猪肉,就不知道怎么吃了。”
炎焱在谢凌鸢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坏笑道:“我知道怎么吃,我都吃过好几次了!”
谢凌鸢红着脸把他推开,“你才是猪!离我远点,臭不正经!”
炎焱又把他拉入怀中,紧了紧手臂,“我看,等这件事过去,我和阿灼得物色个师母了。不能让师尊这么孤孤单单的。”
“好,你周到。”谢凌鸢调笑道,“好在炎宫主喜欢女子。不然这煜熠宫,可真要好好研习一下风水了。”
炎焱嘿嘿笑了两声,“不过小鸢,师尊他,为何对你说这些。”
谢凌鸢起身坐好,正色道:“炎焱,你若为你师尊好,便记住,炎宫主他什么都没有对我说,他只是在自言自语,被我不小心听到了。而你,什么都没听见,也什么都不知道。好么?”
炎焱点点头,“小鸢,我明白的。那你要怎么办?”
谢凌鸢轻嘘一口气,“沈墨白这个人就像石头,我是懂不了了。他孤高寡欲,就算对他说了,他也不屑去信,就算他信了,他也不会在乎,还会嫌我多事。”谢凌鸢暧昧一笑,“不过,他这皇帝不急,自有太监替他着急。”
炎焱挠了挠头,“莫不是…楚公子?”
“挺聪明嘛!除了他还有谁受得了那个冰块?”谢凌鸢得意地说道,起身拉起炎焱,“走,我这就给他通风报信去!”
第53章 报信
楚天栩只可能出现在两个地方,沈墨白身边,或者药房。
炎焱牵着谢凌鸢来到药房,果然见到楚天栩正坐在药炉旁,一手拿着蒲扇随意地扇着风,一手捧着本书,正专心致志地读着。
“炎焱,你在外面守着,我去与他说。”
炎焱点点头,“好。这地上有个高门槛,你小心着些。”
谢凌鸢笑笑,把腿抬高,进了门去。
楚天栩头都不抬,胡乱翻着书,“谢凌鸢,你过来答谢我的?”
“对啊,我还记得楚公子当年说过,我把那温泉玷污了,要等那活水换了才罢。这次居然让我进药泉,凌鸢真是受宠若惊。”谢凌鸢摸索到一个小凳,搬到楚天栩身边坐下,一把抽出他手中的书,笑道:“看不下去就不要看了,装模作样的做什么?”
楚天栩又将书夺回来,没好气地说:“我就看,你管得着吗?你是将那水弄脏了,不过近日也不会有人过去,无妨。”
谢凌鸢自然不会生气,手肘抵在膝盖上,托着腮,故作娇嗔地说:“楚公子,凌鸢还以为,你是真的怜惜人家呢。”
“谢凌鸢,你别这么跟我说话,哎呦我这一身鸡皮疙瘩。你你你有屁快放,别影响我煎汤药。”
谢凌鸢轻笑一声:“没听说最近有人病了啊,这药这么重要,给谁的呀?”
“要你管!”
“哦,我不管,那我猜一猜,你也别管我啊。”
“不许猜!”
“哼。炎焱早好了,沈掌门是个神人,一向康健。冯默铭最近倒是寝食难安的,不过你呢,不会好心到去给他煎药。那会是谁呢,让我猜猜…”谢凌鸢的手指在脸颊上轻轻地敲动着,“最近穹苍来了一位贵客,定是炎墟宫主了。对不对?”
“要你多事!”楚天栩瞪了他一眼,继续煎药。谢凌鸢笑笑不说话,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楚天栩把书往地上一摔,“不是,谢凌鸢,炎宫主也没毛病,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小聪明罢了。你对煜熠宫的人好得不像话,不难猜。不过,没毛病你熬什么药?”
楚天栩撇撇嘴,“这药我新配的,可减火躁,一会儿给外面站着的那个也熬些。还有炎灼那小子。我好人做到底。”
“那凌鸢替夫君谢过了。”
楚天栩顿了一下,“不是,我这半天怎么竟被你牵着鼻子走!谢凌鸢,你到底是来干嘛的?怎么不让炎焱进来?”
谢凌鸢把腰板挺直,“有话告诉你,但这话不能让炎焱说。”
“不能让炎焱说?”楚天栩挑了挑眉毛,“我知道了,你偷听到了什么,是不是?”
“聪明。”谢凌鸢突然严肃起来,“信不信由你,冯默铭勾结魔门,沈掌门要小心些才是。”
“魔门?”楚天栩眯了眯眼睛,神色凛然,“我只当他城府极深,没想到他竟与魔门勾搭上了。”
谢凌鸢歪过头:“你知道他城府深,还不除了他?放在这里养虎为患做什么?”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师尊虽然冷心冷情,但他对这个师兄还是很在意的,不然也不会把穹苍交由他打理。冯默铭多会逢场作戏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尊从来只信自己看见的,没有把柄,没有证据,我再怎么挑拨都无济于事,到时候只怕再徒增一个构陷的罪名。”
“楚公子,你可真够失败的。”谢凌鸢露出一副调侃的神色,“这么多年,你都没抓到把柄么?”
“我也没来几年啊!”
谢凌鸢一脸疑惑,“没几年?你比炎焱还大些吧。”
“我…嗯,我是说,我也不是一来就知道冯默铭是什么样的人啊。”
谢凌鸢勾唇一笑,“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