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不想知道-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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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稔冷笑道:“美若西子,尚可。丑如东施,也可。”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当肖稔火急火燎地冲上南府中寰三楼的云海厅,一脚踢开那扇虚掩着的雕花大门,看见一脸酒意的裴松青坐在灯红酒绿里。
他觉得宫海涛的话说到没错,他就是有病。
“裴总,您可得遵守咱们之前的约定。”杜棋举着一直香槟酒杯,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人我可以给你请来了。”
裴松青没言语,一双眸子盯在肖稔身上显得阴沉不定。
他不说话,在场的所有人也都不敢吭声,只有五光十色的灯光在头顶摇晃,点唱机的周华健唱着《朋友》,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肖稔,你别太生气,电话是我打的。”敏锐如杜棋似乎也察觉到了一触即发的气氛:“你和裴总是这么多年的老同学,男子汉大丈夫,要真有什么误会碰杯酒也就解开了。”
肖稔沉默许久,忽而冷笑:“想解开误会是吧……”
说着,他便不再止步门前,而是气势汹汹地朝着正中央的裴松青走去。沿路拿过旁人手里的一杯酒,冲着裴松青的脑袋就淋了下去。
这下连周华健也不唱了。
肖稔将酒杯掷与桌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被自己浇得湿透的裴松青,心中的晦涩不可言说。
与其说是杜棋在骗他,倒不如说是裴松青要欺他、辱他。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亏他还以为像裴松青的这样的人,就算见惯声色犬马、历尽繁花似锦却依旧能守住本心。
他还相信,他依然是他心里的那个顶好的人。
“肖稔!你干嘛!”杜棋忙抽了纸巾,坐到裴松青身旁帮他擦拭白衬衫上的酒渍。
金樽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我跟裴总的情谊,全都在这杯酒里。”肖稔冷冷地望了杜棋一眼:“与你也是。”
说罢,他就转身离去。
十月底的A市已经是萧瑟深秋,夜里的温度不过4、5℃而已。
肖稔急着英雄救美出门时甚至忘了穿一件外套,刚从南府中寰旋转门走出去,长风忽然呼啸而过将他浑身灌了个冰凉。头顶的夜空也被风吹得湛冷,那些星终于都逃出了霓虹,飞向浩瀚无垠的天际。
归去来兮,归去来兮,他也要做被繁华放逐的一颗星,凡尘俗世都不想再理。
一件有着熟悉味道的外套披上肩头,肖稔觉得自己又变成了被捕获的萤火虫。裴松青的眼睛像浓郁的夜色,可是夜色里依旧有着星群。
他曾是他穷途末路时的枯木逢春,也曾是枪林炮雨里的铜墙铁壁。他的温柔似请君入瓮,他体贴如釜底抽薪。他肖稔就是魂飞天外、魄散九霄也能被他勾回来,只因他比谁都要了解他的弱点在哪里。
可肖稔就是不愿服气,他跳起脚来,抬手就冲那张帅脸砸了下去。
“老子决定去西非了!再他妈不想看见你!裴松青!”
他这一拳甚是凶猛,一米八七的裴松青也被他捶得身子一斜。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裴总毕竟是练过两下子,迅速就稳住身形并捕获到了重要讯息。
方才的温柔体贴烟消云散,只见一招拧腕折臂就擒住了肖稔的后脖领,饿虎扑食一样地盯着他恐吓道:“你敢。”
45。骑士精神(3)
肖稔这几日也不是全无收获,他其实也得到了一个出国攒“老婆本”的机会。
当然好的地方都轮不到他,他的要去的地方是西非东南部的尼日利亚联邦共和国,一个连茶叶蛋都吃不饱却有人人都有手榴弹的国家。
用人单位是建筑行业的老牌国企,响应国家“一带一路”的号召,要在尼日利亚兴建自由贸易区。肖稔虽说出身名牌大学,但之前工作的地方名不见经传,从简历上开也并不算出挑。但这个人天生是台方言机器,一口伦敦腔虽不够纯正却也勉强对答流利。而尼日利亚原是大不列颠的殖民地,英语早取代了本地土语成了他们的官方语言。也正是因为此,去掉一个最高分再去掉一个最低分,比起那些拿着四六级证书“纸上谈兵”的面试者,肖稔还算是相对符合条件的一个。
“去我们在尼日利亚的基地呆两年,我们给出的待遇也是很优厚的,当然条件也是相对艰苦。你最好是回去跟家人商量一下再给我们答复,但不要太久。”
肖稔回来后给家里打了电话,老太太当是就在那边炸了。
“你怎么不出溜到天边儿去!家里房子车子都给你置办妥帖了,你泡在A市不肯回来也就罢了,现在还要往那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方去。你是想要老肖家断子绝孙啊!”
肖稔原本都已经放弃了,可裴松青威胁他说“你敢”的时候,他更是有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现在不去,只怕更要断子绝孙了。
“我不敢?我有什么不敢?”他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你别以为我是杜祺,拿张破合同就能让我俯首帖耳、曲意逢迎。老子就是跟你睡,那也是老子想占你便宜。老子就喜欢你这种腿长臀翘肤白貌美的,睡着就是带劲儿!你给我放手,听见没有!否则我让你再看看我砂锅大的拳头!”
裴松青才不理他嘴里说什么屁话,任他花拳绣腿也架不住他势大力沉,一个锁喉箍住就把人往停车场拖。
凌晨的街面原本也就是稀稀疏疏的几对行人,见肖稔滋哇乱叫得有如遭到强奸,自然也惹不少路人投来观望的目光。
“是不是绑架啊?”
“哎,人家小情侣打情骂俏呢。”
“那是俩男的吧!”
“男的就不能打情骂俏了?”
肖稔真后悔自己当初没好好健身,他被裴松青箍着脖子宛如一条死狗被拖进了车里。裴松青推他进去的动作依旧粗鲁,他的头又一次结结实实磕在车顶,眉头一紧、眼前一花便又被人压在了身下。
他不由打了个冷战,裴松青的吻如沸水溅在冰上,他整个人都被融化。
滴答滴答。
肖稔不记得上一次热泪滚落脸颊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几年前又好像是上辈子,总之就是非常遥远。
这倒也不是他事事如意,相反,生活对于他来说也十分不易。
王忠诺说他太年轻,郝惠东评价他情商低。可情商高的人能化解情绪,情商低的人发泄情绪。前者不生气,后者不叫自己受气。只有像肖稔这种情商不高不低的人,才被这前两者夹击,弄得焦头烂额、一败涂地。
而肖稔的尴尬还不只如此,他从小给自己树立的目标就是堂吉诃德那样顶着烈日、冒着狂风的骑士,必须勇敢且谨慎,慷慨并大度。而一个深知理想主义的危险,同时又不愿堕为蛆虫的人,原本就比单纯的理想主义者或是蛆虫更容易痛苦。
裴妹妹说对了,其实他一直都很痛苦,病入膏肓而不自知。
直到他被杜棋耍猴似地从北城叫到南城,又被裴松青一顿生拉硬拽磕到了脑袋,他的情绪才忽然就崩溃。
他像一块冰被裴松青舔化了,吧嗒吧嗒地流成了一个小水潭。
他已经不再是他自己。
裴松青发现肖稔的脸上潮湿,抬起头看见他已是泪流满满。
“小稔……”
肖稔的眼泪让裴松青有些慌了,他怔了半晌才将他揽入怀中。
他不知道杜祺是编了什么瞎话把肖稔喊来的,他甚至没发觉她借故离席,其实是躲进洗手间是去给肖稔打电话。他只是轻抚着他颤抖的脊背,在他的耳边不断喃喃自语:“我不是要捉弄你。小稔,别哭了好吗?对不起……我爱你。”
“爱你妈逼!”
肖稔哭得已经不能自已,嘴里不干不净说了没病:“裴松青你少跟我来这套!我再不要见你!你这个王八蛋!挨千刀的陈世美!早晚有男人替我日你!”
他就这么又哭又骂,直到用声嘶力竭才倒进他怀里。裴松青就这么抱着他,一直守到天明。等肖稔再睁开眼,已经到了裴松青家的楼下。
“你把我带这儿做什么?”一想起昨晚失态肖稔就觉得忒没面子,揉了揉哭肿的眼睛恨恨道:“我他妈还得打车回去。”
“我送你回去……”
“没那个必要。”
“不要看看你儿子桑丘吗?”裴松青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哀伤:“去了那边就看不到。”
因为肖稔,他也不止一次读过《堂吉诃德》。
其中最喜欢的董燕生的译本。
还记得那篇叫《呼唤堂吉诃德归来》译者序里,董先生写道:“一旦桑丘失去了堂吉诃德,他就离开了他的正道。”
他现在就失了他的正道。
46。骑士精神(4)
肖稔一直拒接电话,搞得杜棋只好找上门来赔罪。
一袭红裙聘婷立在门前,千娇百媚的一声“小哥哥”,就弄得开门的室友五迷三道,赶忙放人进来。
肖稔正在洗手间里捅咕,闻见有人来找,裤子都没来得及穿上就探出头来。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穷乡僻壤忽地飞来一只金凤凰,宫海涛的宅男室友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一看到美人就满脸非奸即盗,赶忙招呼杜棋坐下,还问她要不要喝点什么。
杜棋举目四望一片狼藉,也觉得这里确实不像个说话的地方。她跟肖稔说,去他们小区对面的找个餐厅谈谈可好。
肖稔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咕噜咕噜地漱口,全然置形象不顾。
“行李还没收拾好,今天还得去递一趟签证材料。”
杜棋不禁诧异道:“你还真要去非洲?”
“非洲怎么了?我这是响应国家号召,为巩固中非友谊贡献一点绵薄之力。”肖稔悻悻撂下牙缸,脸色一沉心想裴松青这丫嘴是真的长。
分别那天明明还装作要一别两宽,把他逼在门上贴在他耳边温言细语。
“肖稔,我只想告诉你……”
他的声音犹如窃窃私语,有说不出的柔情:“不管你去哪里,都记得有一个人一直眼巴巴地望着你,就像望着够不到的月亮。”
肖稔当时还被他弄得心上一颤,现在想想全是放屁。
他这一走就是两年,两年里裴松青的窗前不知换了多少轮明月。他会很快忘记他,就像忘记他们曾相拥的夜是月圆还是月缺。裴松青还是他的清风明月,而肖稔也还是那个难养小人。
昨日种种不过梦一场。
“就赏个脸吧。”
杜棋打断了他的思绪,肖稔回过神来见杜棋冲他百媚千娇地一笑:“就当是给你践行,或是我跟你赔罪。”
他到底还是个纯爷们,见不得美女示弱。
“如果你真要赔罪,那我就不客气。”
他嘴上虽这么说,却也只点了三菜一汤,一如既往喋喋不休的聒噪,心不在焉地东拉西扯着。
杜棋听得出他是怕自己尴尬,不禁想到那日在裴松青家门前。裴松青连门都没让她进去,就将她朝思暮想的合同递了出来。
他说:“既然肖稔要走,那一切也就都没有意义。”
杜棋有些不好意思,她解释说是自己擅作主张才造成的误会,会登门跟肖稔赔不是。可裴松青却说错不在她,叫她别再为这件事去打扰肖稔了。
他说:“是我对他不够好。”
杜棋没听他的话,还是来找了肖稔。是因为裴松青一语道破,她很是惭愧,她对他也不够好。
“我也辞职了,不想知道我去哪儿?。”
“你到哪里都能如鱼得水。”肖稔似乎意料之中,漫不经心地笑道:“我操那份心干嘛?”
“是因为裴总给了我敲门砖,我才走的顺畅。”杜棋收敛眼角眉梢的轻佻,换了一副郑重的神色望向肖稔:“我说了你可以跟我一起走,这份承诺如今依然做数。”
“心领。”
肖稔拒绝的果断,关于未来怎么走,他早有了决断。
杜棋沉默稍许后笑道:“那就祝你一切顺利。”
那句“对不起”,一直拖到了分别的档口。
杜棋已经很久不需要讲这句话,自她丢掉自己的第一份工作起,她就再不想跟任何人讲这句话。
曾经的她也如日出朝阳,对一切还抱有最美好的期盼。像是以为把自己点燃了,就真能发光发热。直到一次应酬的饭局,她被一个大客户一眼相中。对方私底下联系她,提出要跟她做笔交易,并说了许多令她惶恐不安的话。她将这件事告诉经理,可没想到自己的顶头上司非但不保护她,转身就将这事捅到了老板那里。好在当时的老板还算个厚道人,叫她来办公室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通知她,如果实在不愿意就辞职离开公司。毕竟公司也是开门做生意,像那样的大客户是他们万万惹不起的。
其实在银河浩瀚的星系里,像太阳那样能自己发光发热的恒星也只是极少数。公转自转都早已有它的规律,而杜棋这样出身的人,也不过是这些轨道上的微末星辰而已。
她得借来三分春光,才能五光十色。
杜棋也是从那时开始明白,原来“被牺牲”也是要你感恩戴德的。没有人会对你的牺牲而感到抱歉,也不想看你满脸写着苦大仇深。他们不关心你的有苦难言,就想看你识不识抬举。可就算你再怎么识抬举,最后也只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卖掉你,然后又道貌岸然地讲你是如何自轻自贱、男盗女娼的。
这些年的走南闯北,经历的越多心也就越狠,当年那几寸古道热肠早已散尽了。如今本是吃里扒外如家常便饭,损人利己更是不在话下。可是面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忽然有变回了多年前那个初入涉水的小姑娘。
她虽然不能认同他,却对他由衷地愧疚。
毕竟这么多年,他是这些年第一个什么也不图,只想伸手拉拉她的人。
“那天的事,真的对不起。”
分别的十字路口红灯倒数的最后几秒,她终于对他开口:“但如果真遇到麻烦,我想我也会第一个打给你。”
“不至于,你可是相交满天下。”肖稔摆了摆手,露出那种颇有深意的微笑:“姑娘,别再喊狼来了,也别总在河边溜达。”
说罢,他便转身顺着绿灯放行的人群,融进了那渺无边际的人山人海里去。
47。骑士精神(5)
临行前,肖稔却忽然接到不速之客的电话。
他的表弟于昊听说他去非洲讨生活,几乎要幸灾乐祸。说是周末刚好要去A市出趟差,顺便上肖稔那儿转转,算是给他践行。
肖稔是想也没想就回绝了,借口说自己忙的不可开交,没时间招呼。
毕竟无家可归这样潦倒的事,肖稔还不好意思跟家里提起。他如今自己都还寄宿在别人的合租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