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舟之木-第2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开学后,蒋祐的腿伤彻底痊愈,养伤和过年长胖的那几斤也慢慢消了下去,下巴露出原先尖瘦的形状,颜值重新占领高地,每天窝在出租房里背书,枯燥出了惯性。
这天夜里,蒋祐睡不安稳,翻过身开灯,座机的光在黑暗里散发出莹莹的绿,他伸手看了眼屏幕,上面显示有条新短信。
02:20爸爸:祐,市场拆了。
踏着夕阳余晖的蒋祐望着残垣,怔怔地站着。
不远处,巨大的挖掘机正在铲除房屋,一片废墟里烟土飞扬,原先人声喧嚣车来车往的繁华市场转眼成了空空的半壁残垣,蒋爸蒋妈灰头土脸地弓着身在店和大货车之间来来往往,皱着眉头带着手套和口罩费劲地往外搬东西。
蒋斑荳原本坐在一大块水泥钢筋上戴着口罩背书,见到蒋祐靠近了,从大石块上跳下,遥遥朝他跑来。
蒋斑荳见到蒋祐,还来不及笑就嘴角向下一撇就哭了出来,“我们店被拆了!”
蒋祐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家店都被拆了,走,去帮忙。”
蒋斑荳跟着蒋祐回到店门口,放下书包和书,挽起袖子干起活来,蒋爸隔空扔过来两双手套,蒋祐接过,给蒋斑荳递了一双,一趟趟搬运起货物。
蒋妈怕蒋祐蒋斑荳弄脏校服,到邻居哪儿弄了两件工作服让两人换上,从落日时分一直搬到天边一轮下弦月,一家四口连水也没能喝上,累得双眼失神,四肢发软。
得知消息的亲戚朋友陆陆续续赶到,送菜的送菜,帮忙的帮忙,速度渐渐快了。总算有空歇的蒋家四口子坐在废墟里喝了口水,揭开塑料薄膜,慢慢吃起别人送来的面条。
吃着吃着,蒋斑荳呸呸呸吐了几口,须臾,蒋妈也朝着地上吐了几口,“嘴边都是沙子,该先洗脸才是。”
一家四口面面相觑,笑了一阵,不远处驶来一辆车,表叔走了下来,手里还提着个真空隔热保温饭筒,往蒋祐面前轻轻一放,“给你们加点菜。”
原本还在低声埋怨面条坨了的蒋斑荳冲表叔笑眯了眼睛,“谢谢表叔。”
蒋祐拧开饭筒,好巧不巧迎面刮来一场不速春风,扬起阵走石飞沙,蒋妈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掩保温饭筒,风沙就已轻飘飘地落在了红烧肉上。
大家沉默了片刻,蒋爸默默伸出筷子夹了一块,“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蒋祐也伸手夹了一块,放在面汤里涮了涮,“正好有汤,不用拿起洗了。”
蒋妈笑着用筷子末敲了敲蒋斑荳的手背,“你这点聪明用在读书上多好。”
一阵笑声。
一顿速战速决的晚餐后,蒋家四口再次进入战斗模式,一直到东方既白,才算搬完了所有货物,人来来往往,大货车去了一趟又一趟,亲戚们也在日出时分作别了蒋家四口,回家补觉。
蒋妈拿出两床从家里搬来的被子,四人顾不上洗漱,就在蒋爸的车上合衣沉沉地睡去。
日月同时出现在天边,一辆小车里,四个人的鼾声从窗户缝里飘了出来,扶摇飞上云端。
四人丝毫不介意是否体面与整洁,在生存面前这些如此微不足道。
蒋祐醒来时,车已经不在废墟旁,而在个空旷的停车场。
蒋祐茫然地坐起来,抓了抓满是泥沙,粗糙干燥的头发,手背都是灰,他不敢揉眼睛,只拿蒋爸车前的纸巾随便擦了擦,从肩膀都胳膊再到腿酸痛得举不起来,手指头破了皮,手背上还有血痕,脚趾残留着被鞋子束缚一整晚的胀痛。
蒋祐俯身松了松鞋带,打开门,顶着鸡窝头迷茫地站在路边望了望,才慢悠悠地意识到蒋爸的车没锁,贸然离开不太合适,又重新坐回车里,拿盖过的被子裹着身体。
天渐渐暗了,蒋祐的肚子饿得瘪了进去,隐隐作痛起来,直到又一次望见满天星辰,蒋爸的身形才出现在停车场。
“爸!”
蒋爸听到动静快步跑过来,蒋祐凝眸细看蒋爸,头发因一夜的灰尘堆积而变得花白,裤子也旧了,衬衫也破了,眼睛里满是困倦的血丝。
见到蒋祐时,他却是笑着的。
“是不是饿坏了?我本来想早点来,搭货架忙忘了,现在才来。”
蒋祐抱着两床被子下了车,蒋爸关上车窗,一扇扇车门检查了一遍,强行去夺蒋祐手里的被子,蒋祐不肯放,两人站在停车场里僵持了一会儿,蒋祐才松手。
“我现在还扛得动,饭烧好了,你去吃饭。”
蒋祐转过来看着蒋爸,“你吃过了没有?”
“没有,大家都很忙,哪有时间烧饭。”蒋爸一手有力地钳住两床被子,另一只手掸了掸头上的灰土,“你胃药带回来没有?本来你是不能饿的……”
蒋祐稍稍站直了身体,故作轻松地快步往前走,“我哪有什么事,吃了几天药胃早好了,别瞎操心。”
“这个星期在学校里累不累?”
蒋祐笑眯眯地,“不累,就是站着背坐着写,哪有你们辛苦。”
“不辛苦就好,你比蒋斑荳懂事也有上进心,很多事不用我多说,我唯独就是希望你把身体保养好,年轻人别落下病根。”
“我知道。”
从停车场到新店铺有段距离,蒋祐发现这一点时,就要伸手去和蒋爸抢被子,蒋爸不肯,两人又在路上抢了会儿被子,蒋祐执意要拿,蒋爸只好让了他一条。
“你累了一天了,我刚睡醒有力气。”
蒋爸看着蒋祐杆子似的手臂,啧了一声,抬起手弯曲着手臂,让蒋祐看在衬衫下鼓起的二头肌,“你看看你看看,这个才叫力气!”
“你这个是吃胖的肥肉,哪有什么力气。”
“你连吃都吃不胖,还有资格教训我?走出去谁也不敢相信你是我儿子,让人笑掉大牙。”
“我像我妈,长得好看。”
“那你就是大错特错,你长得像我,斑荳像你妈。”
蒋祐无语地看了眼蒋爸,蒋爸和他对视着,“你看你这个眼睛,鼻子,嘴,还有你的手脚肩膀,哪里不想我?就是脸型像你妈,我是方的,你妈的下巴是尖的。”
蒋祐思来想去,决定给面前这个中年人留点尊严,没想到他还变本加厉起来,“我年轻的时候在村里长得是最好看的,喜欢我的女孩子从山脚排到山腰,当时你妈有点胖,我还没瞧上,后来她一直追我,约我看电影,给我做青年装,我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我等一会儿见到妈了要和她求证。”
蒋爸哑然片刻,硬着头皮,“你不信就去问,你问了她也照样是这么说。”
渐渐近了,在众多打烊的店铺中,还有一家店亮着灯光,一个呆头呆脑的女高中生站在门口遥遥看了蒋祐和蒋爸几眼,卯足了劲儿跑过来,在蒋祐的示意下抢过蒋爸手里的被子。
蒋祐正对蒋爸无语,见蒋斑荳来了,忍不住吐槽之心大起。
“老爸刚才说,年轻的时候是妈先追的他,你信不信?”
蒋斑荳瞪圆了眼睛啊了一声,蒋爸原本严肃着,面对女儿迷茫的表情,绷不住脸笑了,“当然是真的啊,我没事撒这个谎干什么?”
蒋斑荳将信将疑,蒋祐在一边添油加醋,“老爸说,当年喜欢他的女孩子从山脚排到山腰,老妈有点胖,他还瞧不上……”
此言一出,蒋斑荳彻底在转向了蒋祐这头,“反正当年没照片没视频,死无对证,老爸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蒋爸啧了一声,“连你也不信?”
蒋斑荳摇头,“我不信。”
蒋祐又说,“老爸还说我像他,你像妈,你说这……”
蒋斑荳理所应当地点头,“对啊。”
这下轮到蒋祐愕然了。
有说有笑走到新店铺,三人站在门口往里面瞧,里面一片崭新,有明亮的灯,有饭菜的香,还有系着围裙,笑眯眯的蒋妈,眼角的细纹的弧度温柔。
“回来了?进来吃饭吧。”
第52章
蒋祐头昏脑胀地为;来临的二模查漏补缺,累得眼花。
题目的出处到底源自何处,混乱的时间线到底怎么梳理,河流特点千篇一律,偏偏永远答不全。
蒋祐到办公室看成绩时,另一头陈老师办公桌上也围着同学,在讨论段里排名。蒋祐隐约听见了段第一名的名字,皱起眉头,往那边看了看。
“那沈深呢?前十没有啊。再往下看看。”
“前三十了,还没有……”
陈老师瞪起眼睛,捶了捶桌子,“看自己的成绩,不要八卦别人的!”
“老师,沈深成绩是不是没登记了?”
“沈深请假了。”
此言一出,蒋祐也是一怔,后知后觉意识到大家在拼命复习时走得远了,考试这几天的确没在学校里见到他的身形。
“他生病了吗?”
“家事。”陈老师看着他们班的班长,“你是纪检委啊,管这么宽?”
蒋祐不再言语,看了眼文科榜后,心头一凛。
第一名,陆蕴
……
第五名,王军一
……
第八名,蒋祐
糟糕了,真是糟糕了。
沈深默默请假,又默默归来。
他找到蒋祐时,蒋祐正沉浸在自己成绩远不如当年的沮丧中,心不在焉,情绪低落。
“考得不好?”
“嗯。”
“没关系,我这次只有零分。”
不好笑。
沈深俯视蒋祐,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和你说个不好不坏的消息,”他顿了顿,“我爸回来了。”
蒋祐抬起头,沈深嘴角一勾,“两年多了,阿姨怀不上,他回来找我做亲子鉴定。”
蒋祐动了动嘴唇,不知道是该安慰还是劝导,最终还是沉默。
“我是亲生的,这是坏消息。好消息是,他给了我不少钱。”沈深抿唇,“我可以不用再去打工存钱,可以二十四小时开空调,一日三餐请你吃牛排,一直到你嚼不动牛排。”
蒋祐笑着叹气,美好的未来触手可及,繁重的学业却像耳边轰不走的蚊子,嗡嗡乱转。
“到时候我会戴假牙。”
“听侯伦说,二模文科数学有点难,一会儿我给你讲讲?”
蒋祐怔怔地看沈深,伸手捶了捶他的肩膀,“你他妈也太……”后面那个词死活说不出口,沈深伸手把他的拳头握在掌心。
“贴心,我知道。”
三模来得像后面有狗撵似的匆忙,被二模的车轮碾压的同学们还来不及站起来掸掸灰喘口气,三模呼啸着驶来,沿着车辙压倒一片。
二模缺席的沈深荣耀回归,面无表情考了两天,凭着无法撼动的傲人成绩回归理科神坛,二模段第一的男同学对着万年老二的称号空流泪。
蒋祐看了看排名,第十。
这是个出现时机很不妙的瓶颈期,蒋祐不甘于这个成绩,又找不到突破点,情绪焦灼起来。风老师觉察到蒋祐的情绪变化,找他谈话,两人保持着高水准的沉默好一会儿,风老师才抽丝剥茧般的一点点开导起他。
办公室另一端的灯光暗了,寂静的屋里只有两人低声交谈的声响。不愿意开口的蒋祐渐渐地说出自己的困惑和烦恼,风老师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头,表示理解。
不知不觉说了二十多分钟,烦恼已吐尽,蒋祐看着风老师,风老师也回视他,脸上带着宽厚的笑。
蒋祐舒了口气,风老师俯身,注视着蒋祐的眼睛,很认真,“时间还长,今年六月不是终点,而是起点,你现在的努力会在将来回报你。”
全凭一腔对学生的热爱,让现实主义风老师摇身一变,成了温柔的理想主义代言人,男人之间表达感激往往无需言语,蒋祐抿着唇一瞬不瞬地看着风老师。
风老师主动伸出手来,蒋祐也伸出手来,紧紧与他握了握。
“路漫漫其修远兮,风某永远支持你。”
毕业晚会当天,蒋祐在后台穿上西装,化妆喷摩丝做造型,后台很多熟人穿着裙子的墨鱼,穿长衫的林珊珊,沈深和陆蕴作为班级代表在不远处低声背稿子,道光和周辰穿着跆拳道服正在排练。
陆蕴很快说完了学习心得,主持人看着节目单,“接下来我们有请学生代表分享学习心得,大家掌声有请高三(1)班的沈深!”
沈深边背稿子,边看台下的蒋祐侧身与学妹谈笑,下了台后面无表情地用力按了按蒋祐定了型的头发,气得蒋祐伸手拉住他的上衣下摆,沈深被他一拽差点摔倒,蒋祐松开手笑了,两人一阵嬉闹。
节目在继续进行,学生干事看了看节目表,压低声音提醒蒋祐。
“学长,你要该去准备了。”
蒋祐松开和沈深握着的手,点了点头,沈深缓缓放开他,“记得唱得好听点。”
“肯定比你背稿子要好听。”
原定曲目是《蒲公英的约定》,文娱部长非要蒋祐重唱《红玫瑰》,理由既有理有据又坑爹,这让蒋祐一战成名的歌,唱这首有意义,大家也愿意听。
灯光渐暗,蒋祐走上舞台,尖叫声不绝于耳,道光像三年前那样,两只手指搭在一起,吹出一阵响彻礼堂的口哨声。
伴奏响起,打在蒋祐身上那束灯光忽然灭了。他困惑地看向远处,灯光忽然再次亮起,台下的观众怔了怔,接下来便是掀翻礼堂的尖叫声。
和自己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方忍冬清亮的,疏离的声线。
“梦里梦到醒不来的梦,红线里被软禁的红……”
“白如白牙热情被吞噬,香槟早挥发得彻底……”
蒋祐一怔,停下来扭头去看,方忍冬一身白色西装站在另一束灯下,闭着眼低低地唱着。
文艺部部长在台下冲蒋祐眨了眨眼睛,方忍冬依然在唱,蒋祐回过神来,放下的话筒重新挨近嘴边,跟着唱起来。
进入尾声时,灯光全部亮了起来,方忍冬朝着蒋祐走来,冲台下招了招手,激起台下一片山呼海啸。
方忍冬放下话筒,面对蒋祐,睫羽在眼底扫开一片温柔疏影,声音轻得只能依稀用唇形辨别。
好久不见。
蒋祐缓缓地笑了,“好久不见。”
第53章
方忍冬的出席倒不是自己主动请缨,而是文艺部部长多方联系上后,请他来唱。他原本推托不来,一看文艺部部长的确真诚邀请多次,二看节目单上有熟人,而且演唱形式也从嘉宾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