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娘传-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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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瞒你说,我家有些个不好的风气。爷们没成亲,屋里倒先有人。我当时装傻糊弄过去了。如今已是成亲,再装可就不像了。你在府里冷眼瞧瞧,谁家的小厮儿好的,趁早许了人,好绝了念想。服侍了我一场,十几年的情分,大家都落个好,岂不两全?”说着不好意思的道,“只恐你背个名声了。”
“好说,好说!”林贞心情不错,丈夫上道最好了。骂名算甚?太夫人还能以妾休妻不成?便是嫌她善妒,也不能说的太明白。无非是旁敲侧击,她纯当听不懂便是。想到此处,林贞取下弓箭来,对孟豫章道,“秋闱不单考学问,还考身子骨。从今日起,我教你射箭。把身子骨打熬好了,比别人都有精神,考试自然就顺了。你休怪我说的直白,你们家的哥儿娇养了些,你哪里拼得过寒门子弟?唯有把筋骨活动开来,才好与他们争上一番的。便是要做风流倜傥的公子,也要文武双全的好。”
“自打上回你同我说武将之事。我想了很久。朝廷重文轻武,实则……若不打仗,武将确实不如文臣能治国。可国家不能总不打仗。不要的时候抛作一旁,需要的时候还打压人家一番才许上阵。”孟豫章摇摇头,“忒过了些。誓扫雄鹿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如今的文人,不如盛唐多矣!”
林贞的前世,军人自是英雄。不管文臣武将,于国有功的就值得敬重。何况林贞并不是十分喜欢文人。民国时的多少才子,撕开表面的光华,便只剩下龌龊腐朽的内在。就拿近的说,她亲舅舅一家亦是文人。狠起来连林俊都自愧不如。林俊再对外人混账,对亲戚是没得话说。说难听点,十几年的重礼,养条狗都熟了。而赵家,在林贞最无助的时候都不曾伸出一丝援手。在外头修桥铺路又如何?世上没谁比谁傻。对嫡亲的外甥女尚且如此,谁又真信你呢?是以林贞天然的对武将印象好过于虚伪的文人。当然,并非是勋贵这样的“武将世家”,而是比起那些断了骨头的文人多一丝阳刚爽直的男人。今日夫妻气氛不错,又见孟豫章一点酸腐之气都无。林贞心情尤其的好。大方向如此顺心顺意,偶或出现的小事,又有甚值得烦忧的呢?如此一想,瞬间有一种醍醐灌醒脱胎换骨之感。
林贞原就算不得尖锐,此刻更是平和。使人架起靶子,耐心极好的教孟豫章射箭。孟豫章自幼便养的娇弱,唯一称得上运动的唯有骑马。体能上差着些。看着林贞英姿飒爽的模样,心里有些惴惴的:“是不是很笨?”
“有点儿!”
“可不许笑话我。”
“我初学的时候也是这样儿,熟能生巧。”林贞笑道,“横竖我们不急着打猎,不过活动筋骨。准头不准头的,日后再说。”
“是了,横竖只为活动活动。”孟豫章暗自点头,万事要看清目的,休叫旁枝末节绕花了眼才是。想毕,凝神琢磨要领。他原就有些聪慧,不多时便有些心得。不过一下午,便能射在靶子周围,不至脱靶万里了。出了一身汗,忽觉身上轻松了许多。扭头对林贞笑道:“怪道习武之人要直爽些。有甚不好的事,都叫射箭射出去了。”
“你去城外的棚户晃一圈儿,那才是天塌了都是小事哩!”
“唉,你就会挤兑我。是了,我们家捐了米面不曾?”
“公中五百两,我连太太三百两。还有其它人的,千多两银钱,就是千多石粮食。若是粗粮更多,熬了粥来,也够使一阵子了。公侯府第的粥铺都设在一处,一总捐了钱,各家派人帮手,日日不绝的。我们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孟豫章沉默了一会儿,问:“我还有些私房银子,捐几两去,你看好不好?”
“你有捐便是。依我说,把家里的旧衣裳拢一拢,散了人也是好的。还有陈旧的棉絮,若有,舍与他们,也是行善积德的事。”
“若是黄河不泛滥多好!”
二十一世纪都常常水灾被淹,这才到哪儿呢!只是那个时候的灾民不会像现在这样惨罢了。
孟豫章叹道:“师父也在想这个,若有读书识字的,收几个来做文书也好。能识文断字,都是好人家的孩子。可怜遭这样的罪。”
“你看着办吧,若有事,只管与我说。横竖日后也要文书,你就当养几个清客呗。咱家又不是没有人养。”
孟豫章一把抱住林贞,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贞娘,你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放出来秀恩爱,闪瞎你们
☆、第82章 迁怒
魏文明虽然是个清流,然而家无甚开支;又是一代春|宫大家;浮财颇丰——好在如今不曾有官员财产审核制度;否则春|宫之名虽无大碍,到底不雅。众人知道他的脾性,御史又是出了名的清水衙门;都只当他祖上积攒了钱财与他抛费。
能赚之人便少有吝啬财产的,如今哀鸿遍野,便是无钱的三小姐都于心不忍,何况于他?遂组织了一帮清流,凑了些旧物银两舍与庙里熬粥。寺庙僧人十分尽心,四散出去替灾民化缘,加之朝廷用心;灾民勉强安顿下来。接下来是夏日,比寒冬好熬些。待到冬日里,灾荒早已过去,用种子引着灾民返乡也就罢了。
除去捐款赈灾,就属榕王的提议最好,奈何榕王年幼,在内城管一下疏通沟渠之事已是勉强,再远一点儿的修缮官道,他便不能了。此项便由鲁王接手。不料,鲁王门下也并非都是圣人,这样的节骨眼上,竟出现刮地皮之事。太子系岂肯放过?朝上又是一阵乱咬。可怜太子势单力薄,不像鲁王还有兄弟做打手。辩白之事,自家不好说,然兄弟可说。樊王力保鲁王,说的不过是小人当道,事多忙乱一时失察。顺手噎了太子一句——臣弟皆幼,事有不足,还请太子哥哥多多教导!
太子叫堵的无话可说。鲁王之事,不过是极小的事。便是圣上,偶尔也有犯浑的时候,何况两个年幼的皇子。彼时世人眼里,未成亲便是未成人,都是孩子。孩子做到这个份上,再挑剔的人也不好多说。偏他已纳妃,太子妃都快临盆了。又是太子,众人期望便不一样。比起鲁王的纰漏,当初他的事致命太多。樊王话里话外暗讽他苛刻,他何曾听不出来?暗恨鲁王樊王抱团,还带着个桂王帮腔。皇子除他以外,都是勋贵女子所出,他想策反都不能。思来想去,也只有最小的榕王,如今还不跟着鲁王一路。他是太子,天生的名分,拉拢一把也不是不可能!赤手空拳的,实在太累人了。只是,庄妃不好糊弄,要怎样一番说辞呢?
太子想的十分美好,他乃嫡长子,名分占尽。如今太子妃要临盆,若一举得男,更是安定人心。庄妃虽还算得宠,然榕王年幼,封地说不上好。他们很有互惠互利的空间。寻了机会,带榕王吃了几次饭——榕王太小,喝酒之事不妥当。谁料榕王竟油盐不进,小小年纪无比圆滑。太子心里恼的不行!榕王毕竟年幼,城府有限。再早慧也不能在一个成年太子眼前掩盖心思。若是他只想做个闲王,太子也只好罢了,总不能真个做孤家寡人,朝臣可不喜容不下兄弟的储君。然而几顿饭下来,竟叫他发现,榕王并非不想掺和,而是想坐收渔利。
是可忍孰不可忍!鲁王年纪大出身好来抢一把也就罢了,你个小家伙居然也心高气傲来啃肉!他这个太子还没死呢!心下暗恨,面上却不表现出来,继续带着幼弟联络感情,做与外人看。
鲁王一系见太子拉拢榕王,心里也不甘。榕王原跟他们同一阵营,最初要杠太子,便拉拢过了。可榕王一直装傻,年纪实在小,鲁王并不怎么看在眼里。此时太子出手,鲁王一急,自然要把榕王抢过来。单是个皇子便值钱,何况还挺得圣上喜爱。为了抢榕王的归属,太子和鲁王争相送礼,若不是榕王还在宫内居住,怕是要门前车水马龙了!
榕王此人,略有些心高气傲。他谁都看不上,谁都不想跟。只不过羽翼未丰,暂时隐忍,预备俯身向前。太子精明,看穿了他的把戏。鲁王倒没发觉,也是因为鲁王一系已有两个皇子,对榕王并不渴求,无非是不想太子得利。可三番五次的“屈尊降贵”的邀请,榕王居然并不接招,鲁王也恼了!给脸不要脸!到时连你一块儿收拾!且走着瞧!
说到底,谁也不傻。榕王自诩聪明,却将双方得罪了个尽。两边都舍了他,他还当自家心思瞒天过海了。几个皇子虚与委蛇,朝堂也跟着太平了几日。
灾民有饭食,谁也不想干那株连九族的事。说来官员有蓄养奴婢的资格,不过大部分有名额限制。譬如承平公府,就隐匿了许多奴婢。如今外头人口不要钱,直接白捡。不少暴发的人家偷偷弄了来养在屋里。此时朝廷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承平公世子兄弟几人,都捡了几个漂亮的在家里养着。
家里才整顿一番,哥几个又作妖!怕被管家的媳妇骂,三爷竟想了个损招——捡了几个颜色好的送与父亲和叔父!家里终究是男人说了算,公爷和孟二老爷都说好,便是大太太也不好说话。太夫人又岂肯为小事自寻烦恼?一时间家里又多了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大太太有气没处发,寻了个由头就把三奶奶撵到大房院子里跪着,自己倒跑去太夫人处请安了。
此时已入夏,太阳明晃晃的照着。三奶奶去婆婆跟前,自不能穿的随意。两层衣裳叠着,日头一照,不多时便大汗淋漓。二奶奶与三奶奶不合,面上一片严肃,内里早笑开了花。大奶奶终究是冢妇,心量宽些,知道是男人惹出来的事,有些不忍。再者家里的爷们能与榕王搭上线,还多亏了三奶奶这个“榕王表姐”的名分。做的太过,真个闹出来岂不难看?三奶奶又不是好欺负的。大奶奶看了一眼二奶奶,叹了口气。悄悄的寻了林贞道:“四弟妹,我去绊住太太,你帮我照看一下三弟妹可好?”
林贞苦笑:“大嫂你给我划条道儿,我可不敢随意插手。”
“好弟妹,我知道你是个心软的。不然我也不来求你。别的也无须多做,替她递个垫子,撑把伞儿,倒杯水便是。若能,还请安慰几句。”大奶奶深吸一口气,“都是做人媳妇的,物伤其类罢了。我与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不是我偏心眼偏着二弟妹。实则你是隔房的,我们太太要恼,至多骂你二句。我们三个谁动了,便是忤逆。”说着冲林贞一福:“当嫂子先与你赔罪了。”
林贞忙躲开:“大嫂快别这样,都是一家子妯娌。我只怕你怨我多管闲事。如今你吩咐我了,余者是我应有之义。你使个人替我放风儿,虽是帮着妯娌,也不好气着长辈。太太来了,我好撤东西的。”
大奶奶安排了一番,疾步到上房,当着太夫人的面,故意说事。一大家子人,若真要寻事,一上午都能找出三十四件来。大太太心中有疑惑,也只当大奶奶不想让她烦心,安心受了。
这厢林贞带着东西直奔大太太院里。三奶奶叫太阳晒的满面通红,咬着嘴唇,强忍着眼泪,好不可怜。林贞忙一把将她搀起来,吩咐丫头:“快寻个凳子来!”
三奶奶眼泪唰的掉下:“你又来冒头作甚?得罪了宗妇岂是好玩的?”
“你家冢妇使我来的,怕甚?”林贞道,“回头听到暗号儿,你还跪回去。双福,把方才奶奶跪的地头做个标记,省的错了格子。”
三奶奶一愣:“大嫂?”
林贞点头道:“是大嫂。她不使二嫂来,是怕连二嫂也叫陪绑。我是隔房的,她总不好越过我们太太叫我罚跪吧!”
三奶奶擦了擦眼泪道:“多谢你们。”
“一家人有甚好谢的?”
“好弟妹,是我错了。先我心里还想,你们不定怎么乐呢。谁料都替我操心呢?往日都是我的不是。”
林贞哂笑:“还真个错了。你往日能有甚不是?漫说我们不曾拌过嘴,便是一时急了,拌了几句又值甚?你好好歇歇,我陪着你说话。”
三奶奶摇头笑道:“你呀,是没经过,就是这么好心眼儿。我往日在娘家,一家子乌眼鸡似的,恨不得活吞了对方。以往我总怨我命苦,庶出,嫁了那样的男人。谁料竟有个好嫂子,好弟妹。你说命好不命好?你先回吧,日头毒着呢,陪我晒着,四叔可要记恨我了。”
“我陪你说说话儿。”
三奶奶是个爽快人,直说道:“你是读书人,陪我闲话没得闷。做人媳妇的,讲究一个孝字。我跪一上午,太太心里爽快了,只当是我的孝吧。你陪着又算甚?”
“我闲的,我乐意,你说怎么着吧?”
三奶奶扑哧一笑,伸手捏捏林贞的脸:“这小模样儿,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呢!”
说的林贞也笑起来。
妯娌两个原不大熟悉,现说着话儿,倒亲近了许多。正说的投机,一个婆子跑进来道:“快,快,太太来了。三奶奶你先跪回去,四奶奶赶紧从后门走了。”
林贞立刻跳起来,拿着半盏茶水往三奶□□上一泼:“这样才狼狈。”说完就跑了。
三奶奶也忙跪回原处,拿帕子往脸上胡乱一抹,就着茶水,妆花的不成样子,像是忍不住悄悄摸汗弄花的。
才跪回去不多久,便听见脚步声。大太太带着大奶奶二奶奶一并回来。见三奶奶依旧跪在那里,心头火出完了,淡淡的道:“你起来吧,下次仔细吧。”
三奶奶暗自翻个白眼,端茶抖出点子水,你也要意思说下次!
大奶奶陪笑道:“太太休为了此事生气。三弟妹还不赔罪。”
若没有林贞一出,三奶奶能为这句将大奶奶恨个死。如今知道大奶奶暗地里帮她,自然要顺着杆儿爬。踉跄一福:“媳妇儿知错了,求太太饶了媳妇这一回吧。”
大太太乃借题发挥,自然不能真计较,挥手叫三奶奶走了。
二奶奶冷冷一笑,冲大太太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眨了眨眼,算是回应了。现在不好说话,有内情自是等闲人干净了再说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能与人为善时,没必要与人为恶。能拉人一把又与自己无妨碍,伸出手没什么不可以。
做好事只为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