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她总是不来-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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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一次,仍旧是独自出发,还是和王爷一起,选择权在裴启旬手上。
城澄骨子里大抵是个悲观的人,就像当年和云舒说过的一样,无论他们对她多好,她都始终相信,在他们眼中江山与权势永远比一个女子重要。譬如裴启绍,他说他控制不了荣王,所以只能满足他——用她来满足他。如今呢,摄政王大权在握,阻碍他施展拳脚的皇帝已经死了。新帝年幼,根本斗不过他。在这个时候,他会放下一切,和她走么?城澄并无此奢求。
但她和裴启旬到底夫妻九年,她不能像当年对裴启绍一样不声不响地就走了。就算要分别,也要好好地说再见。毕竟九年如一日的温存与呵护,她不是不感激。而他已成为长在她生命里血液中的一部分,难以割舍。既然选择权在他手上,她总要一问。
荣王的书房前有一座人工湖,城澄依稀记得九年前也是这个世界,他叫庄征把她蒙着眼睛绑来这里,自己却跑出去看那波光粼粼的湖面,只留给她一个教人看不透的背影。九年后,她沿着这条石子路缓缓而来,却是怀着完全不同的心情。但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她的喜怒哀乐,皆是为他。
荣亲王府的书房不比别处,因王爷摄政之故,天下间大小政务皆是先报至此处,由他决定后再发明旨,故而守备之森严,丝毫不亚于皇宫。为避嫌,也因对政事不感兴趣,这里城澄甚少涉足,只偶尔叫忍冬她们送来一二汤羹。但今日亲自过来,却也未见丝毫阻碍,不及通传便进得屋内。只见裴启旬正背手立于窗边,背对着她站得僵直,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知徒劳,但她仍是轻手轻脚地朝他走去。荣王行军多年,对声音极为敏感,想必早已听到响动。但他既不戳破,她便将这戏做足。上前踮起脚,捂住他眼睛,肃声道:“不许动!我是刺客!”
他噙着一抹笑,也不转身,只是站在这春风扑面的窗畔。眼前一片漆黑,耳畔却偶尔听到清风翻书的声响,何等惬意。
几丝熟悉的香气扑鼻而来,他听着她的话,不由一笑。能够在这里玩笑的,不是她还能有谁。
裴启旬握住放在眼前的手,轻轻一拉,将她带倒在自己的手臂之内,承着窗台的高度就这么将她压在上头,也不睁眼,笑道:“本王且猜一猜,刺客长得如何?大抵是明眸皓齿,凝脂水滑,蛾眉宛转,绰约多姿。对否?”
城澄被他逗得不禁噗哧一笑,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她抬眸定定地望着他的脸,边伸手去摸,边调笑道:“哎呀,原来荣王爷不仅生得好看,还会甜言蜜语呢。不杀了,我不杀你了!”
她勾住他的脖子,仰起小脸,在他微颤的睫毛上轻轻亲了一下。原是生得极为完美的一个人,奈何眼上落了道疤,但谁人说残缺不是另一种美丽呢。待他睁开眼,她便放开他,依旧懒懒地靠在那里,温温和和地笑:“不闹了,我来找你,有正事要说。”
春风拂面,调皮地带起一丝鬓发,掠过面颊,正如他温柔的抚慰。城澄突然心生不舍,不想开口去问,不想和他分别,只想岁月永久停留在此刻。不问世事,无关其他。可是想起皇后透露给她的所谓“真相”,城澄又完全不想面对他。
那日在宫中哭丧,皇后见她辛苦,便好意扶她到暖阁休息。两人闲聊间,皇后竟无意间吐露出一个惊天秘密——皇帝驾崩,并未病逝,而是她与荣王合谋而为,而主使者,正是在她面前说过不会杀裴启绍的荣王!
皇后见她发怔,连忙捂住嘴,问她难道还不知道?城澄只能含糊地应付过去,心中乱成一团麻。她不知皇后所言真伪,但裴启旬有事瞒着她,她很确定。只是不能再戳破了,她已经不是小孩子,很多事情分辨得那么清楚,当真就是好事么?不见得!
春风送暖,美人轻言,荣王眼睑之上留下些许温热,而后又很快消失。他睁开眼睛,眸中落入她可人的模样。他素来知晓城澄貌美,但是越瞧越是美不胜收。他直起身子,远处翠鸟鸣啼,屋后是树林,有桃花,又有流水,裴启旬只觉身心舒畅,难得一个好天气。
他对上她的眸子,确实是有话要说的样子,那他便安安静静地听。且吸了几口春风,道:“嗯,我听着。”
双眼对上他深邃的墨眸,一时之间,似是被吸引,又像是被蛊惑,城澄檀口微张,却是不能言语。只得咬了咬唇,叹息一声,侧过脸去,看向外间美景。荣王府占地极广,有湖有树,有花有水,但终究比不上广袤天地,自在潇洒。她深深吸了口气,复又长长叹出,低声道:“我原是怎样的人,你是知道的——无论是宫廷还是王府,都不适合我。”她鼓足勇气看他一眼,声音越来越小,“如今你已大权在握,得偿所愿……所以……你能,放我走吗?”
这世上有些事情,是没有丝毫道理可言的。正如当年她被五花大绑地捆在这里,他不需要征求她的同意。正如现今她想离开这里,却还要得到他的首肯。
☆、第92章 抉择
第九十二章抉择
春风吹来数瓣桃花,落于脚边。她不经意间踩在脚下,如同碾在他的心上。
她望着他,只这一眼,洞若观火,直达心底。开口的第一句话便狠狠地打了他的脸,而后的话语,裴启旬竟是听不清了。嘴角的弧度微微拉平,裴启旬但觉喉骨微动。心里烙下她的一字一句,细细品味,而后却又是一笑。云卷云舒,又是一季。九年如斯,他终究未能走进一人心中。
从他的角度来看她也是不易,又有几人能够隐忍九年,而后对他说一句,“对不起,我要离开”?
裴启旬不知他人如何,他只笑自己,九年之内他做了一个春秋大梦!
“倘若我说不能呢。这么多年了,本王终究没有走入你心中,而你是不是从来也没有爱过我?”
他犹然记得当年,她惊恐地站在这里,他不顾她的意愿求旨赐婚。他从没有爱一个人爱的这样疯狂。当时或许是有几分挑衅的以为,但在那之后,他给她的是义无反顾的给予。只不过,她心心念念的人依旧不是他。
九年了,他一直将天子,将天下人当做笑话。最后,天下人无错,原来他自己就是最大的笑话!
他看着城澄,城澄也望着他。他依旧是笃定的语气,自信的神态,嘴角还噙着丝笑,和当年没有什么不同,答案仍是不能。是啊,的确好笑,连她也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笑她这一生,竟是从来都不能为自己做一回主!
九年了,若说他从未被她放在心上,自是不可能的事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便是草木尚且还有本心,更何况是人呢。只是,爱,这个沉重的字眼,城澄从来都不敢去深想。也许打一开始,她便将自己定好了位置,不过是他们兄弟争强好胜的一枚棋子,一个无足轻重的砝码罢了,正如裴启绍肯将她让给荣王缓几年一样。如今裴启绍已死,她于裴启旬早已无半分用处,是到了该丢弃的时候了。她以为功遂身退,天之道也,却换来他此番质问,她冤是不冤!城澄轻嗤一声,仰首问她:“王爷难道,是真的爱我吗?”
九年夫妻,耳鬓厮磨间,城澄从未问过这句话。也是因着觉得可笑,他爱她什么,他怎么可能爱她!或许只有一些喜欢罢了,把她当成一个漂亮的玩物,除此之外,她还能奢求多少呢。
依稀记得当年也是在这里,那天他便说要娶她做他的正室,图什么?无非是为了和大行皇帝赌一口气罢了。他竟要她全心爱他,她怎么敢,怎么敢把自己最柔弱的一面拿来给他践踏!
这些年她也早就放弃了抵抗,极尽所能地顺从他,这还不够吗?
裴启旬发现他真的不懂女人,虽然他没有亲口说过,但他究竟是不是真的爱她,难道她心中当真没有计较么。倘若是假的,何以他位高权重,却只有她一个妻子,倘若是假的,他又何以仓促出兵,若是假的,他何以放低自己的底线,让她的男性友人来去自由,从来不加束缚,倘若是假的,他又何以对她倾心以待,倘若是假的……
一抹笑意在春日之内回荡:“这话问出来,不是笑话了吗?城澄何不问问自己呢。”他一顿,颇为落寞地说:“三弟走了,你也要走,留我自己一人,在这里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吗。”
问问自己?城澄一时哑口无言,只是沉默。他对她不是不好,她知道,只是——只是什么呢,是她一开始便将自己的心束缚起来,拼命用仅存的理智告诉自己,他并非真心,不过是出于利用,好像这样她就可以离他的心远一点,再远一点,只要她从不奢求得到,就不必害怕失去了。可是,真的是这样吗。人总会不自觉地贪图更多,习惯温暖,就像起初她并不在意他有多少女人一样,时间长了,城澄习惯了府里只有她一个女眷,若是多出一个,她就会受不了。她开始战战兢兢,开始捕风捉影,开始担惊受怕,这难道不是爱吗!
是的,她爱他,可她从不敢叫他知道。她怕自己情根深种,却只是一个笑话。所以他不言,她不语,直至如今落到这般尴尬的境地——也罢,是死是活,是去是留,索性说个清楚也好。城澄一咬牙,开口:“我问过自己,可你知道城澄向来都很傻,城澄猜不透你。”她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赌气似的说:“你若愿意放下这里的一切,和我走,我便信你。”
江山美人不可得而兼之,犹如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这件事情,裴启旬过去一直是不相信的。在他还未遇见城澄的时候,江山是他唯一的目标,而在遇见她之后,或许一切都变了。他可以冲冠一怒为红颜,也大可以抛却这四万万江山,空留后人褒贬。
不过此时,他还不能够全身而退,朝野上下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延祚之时就想着让他摔下来,但是他必须走的比任何人都高,任何人都远。他不要一人之下,只要万万人之上,故而这九层高台,三尺丹陛,既然已经由他自己走上去,也必须由他自己走下来。
她要走,实在太过突然,让他措手不及。他只能狠下心说:“可我看的透你,我留不住你。你走吧。”他心中发痛,言语之间难得泄露出自己的情绪,既不舍又焦虑的样子。
可裴启旬心知他不会放手,等他收拾好了这一切,他一定会来找她。只是这大齐的江山不管是裴启绍还是他裴启旬在管,归根结底是裴家的,他不能留下一个烂摊子说走就走。他要做的许多事情,必然要比想象中的难上一千倍,一万倍,但是他还要做的万无一失。
可城澄心里不这么想,他究竟是留不住她,还是不想留她,究竟是放她走,还是舍不得抛下这一切和她一起离开,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而她这一生,怕是也没有机会知晓答案了。不,或许这就是答案,这是最好的答案,他已用行动告诉了她,城澄在他心中究竟是个什么位置。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可以轻易舍弃的存在。
她突然笑出了声,她早该知道的呀,他和裴启绍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两样,可是为什么她的心还会那么痛,为什么会喘不过气来,为什么还会掉眼泪,为什么做不到平静而有尊严地离开。为什么,他连挽留都不试过,就这样放弃了她呢。
城澄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残泪,固执地别过了头,忍住不去看他。等气息平复少许,方道:“好。”
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仿佛水中的浮萍,失去了根基。一步一步地走到门边,仿佛用了一辈子那样漫长。一只脚踏过门槛时,禁不住脚步一顿,对他说出最后一句话:“谢谢你还我自由,也祝你江山永固,万寿无疆。”
裴启旬心中大恸,强忍住自己拦住她的冲动,可就在这时,城澄忽然像是一根断了线的风筝,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裴启旬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抱住他。城澄眉头紧锁,用手扶住头,竟还挣扎着要起身。裴启旬慌忙拦住她:“别动,你就算要走,也得先把身子调养好了再行。当初本王迎进来一个活蹦乱跳的孟城澄,就算你要走,也得完好无缺地走出荣王府。”
这就是他的骄傲,城澄苦涩一笑,不知说什么好,却也只得点头。她身上的确十分不适,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不说,还有点隐隐作呕。
想到这里,她的心脏忽然漏跳了一拍,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抬眼惊恐地望着他,心中暗叫不可能,可这种熟悉的感觉,分明是……
她不敢再乱想,煎熬地等着太医赶来。结果怕什么来什么,程太医诊完脉,果然笑着说恭喜殿下,王妃有喜了。
城澄愣住,不知说什么是好。难道她这一生,就要被孩子绊住,做他延绵血脉的工具么。
可裴启旬却不这样想,他觉得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有过元烨的经历,城澄怀孕期间肯定没办法再折腾,那么她前前后后,起码还至少会在府里呆一年。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要完成他要做的事情肯定来不及,但他有信心在一年时间内说服城澄,再给他一些时间。
城澄果然如他所料,为了孩子的缘故不敢再轻易折腾。说句实话,城澄心里也舍不得他,只是她心中架起了一道油锅,每一步怎么走,横竖都是煎熬。
几个月后瓜熟蒂落,城澄顺利诞下一名健康的男婴。裴启旬十分欢喜,为幼子取名为元铠。
元铠出生后,行霈这个自觉上任的干爹让人送了很多礼物过来。城澄还想着哪日向他道谢,就在雍定二年的新年宮宴上遇着了他。
☆、第93章 酌酒
第九十三章酌酒
时间是水,人就像舟,大多都是随波逐流。也有不服老的人,比如行霈。到了宴会上,还没开席,他只好坐在座位上,瞄几眼年轻漂亮的小宫女解闷。
按说大长公主早已不在人世,他这个昔年的驸马又已另娶,严格来说已经不算皇家的人。但他还有爵位,还有和长公主共同的女儿,历年的新年家宴上,总会有他宋行霈的位置。
至于城澄,如今妍嫔殉葬,昭祉已经回府长住,她在宫中没有牵挂,不需要再靠宮宴来匆匆见女儿一面了。但皇后总是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