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冬季-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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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到1994年3月11日下午5点,周家收到赵成送来的果盒,火龙果下面压着人民币一千元。
乔鑫看着笔记本上的工整字迹,出了一后背的汗。
(三)
周子青的父亲与孟家反目,最终在审判阶段帮了周子青一把。
乔鑫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也不知道他以后会怎么样,只记得法庭上他淡淡地对自己说:“周子青毕竟是我儿子。”
究竟是出于周子青是他儿子,还是出于那两本笔记?乔鑫不知道,倒也无所谓知不知道。
他只关心周子青。
三年,比律师估计地4…7年好一些,但——
法官念出判决的那一刻他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三年啊。
那么优秀,那么骄傲的周子青,怎么可以坐三年的牢呢?
乔鑫直直看着周子青,他被剃了寸头,穿着囚服,带着手铐,面无表情地站在被告席。
乔鑫无法把他和那个曾经站在主席台上讲话的少年联系起来。
律师见完周子青,带回一句话:
“他说让你该怎么过怎么过,不用……想着他。”
第66章
(一)
2017年在忙碌中不知不觉来临。
31号一整天乔鑫都泡在画室里,这几天正在办学生作品展,学生多了作品也就多,两天换一批,都是趁着晚上展览结束后布置的。
今年入冬以来,就不断有各路气象专家发表意见,说今年冬天异常的冷,是几十年来最冷一年……乔鑫穿上羽绒服,系紧围巾,套上皮手套,跨上摩托车。
头盔挡住了寒风,乔鑫独自骑行在深夜的马路上,昏黄的路灯一盏接一盏被他甩在身后。
关于这条路的记忆好像多是夏天,高中的时候,他和张小梁吭哧吭哧并排蹬车,一后背的汗。
昨天,张小梁从遥远的昆明打来电话,说他妻子怀孕了,让乔鑫做干爹。
到家,蹑手蹑脚地开门,换鞋,进屋,老妈已经睡了。乔鑫没开灯,用手机的手电筒照亮——摁亮手机屏幕的时候他动作一顿,愣愣地看着手机上的“2017”。
2017年了呃。
草草洗漱,乔鑫打着哈欠爬上床,心想明天是元旦假期了,大概来参观的人更多——会更忙啊。明天一大早就给小艾打电话,看他能不能再找个同学什么的来帮忙,工钱么可以加一些;今天坏了一个画架,得快点去买新的;画室西墙的那扇暖气漏水了,明天要打电话给维修工……
一件件明天要做的事捋过一遍,睡意却像蝴蝶般翩然飞走。明明刚刚还困得睁不开眼。
2017年了。
2016,2017,2018,2019。
好,很好,2017了。
在这个寂静的冬夜里,乔鑫避无可避地,想起周子青。
——其实现在已经好多了。
十月底周子青刚进去的时候,他真是发了疯一样,每天睡不着觉,经常是好不容易模模糊糊地有些睡意了,脑海中忽然蹦出周子青萧索的身影;事情也做不了,每天蜷缩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脑海里乱七八糟地推演着,如果当时没有主持周子青的婚礼,如果在墓地那天拒绝了周子青的吻,如果周子青提分手没有央求他别分手……手里那条线,如果他曾经放开哪怕一次,时至今日周子青也不会入狱。
他会继续他意气风发的人生,而不是在监狱中艰难度日。
又想,周子青在里面过得好不好?当然是不好的。乔鑫每天都攥着手机找那些文章——入过狱的人写的,监狱里的饭菜,监狱里的劳动,监狱里的小小一块窗户,监狱里的暴力和绝望。
他不敢想象周子青会遭遇什么。
那是周子青啊,他心里白云一样的周子青,怎么能被困在那样肮脏又黑暗的地方——三年?
乔鑫简直疯了。
(二)
后来是怎么缓过来的呢,也记不清了。大概是周子青入狱了生活也还要继续。
之前那些谣言雾一般被吹散,似乎就是一夜之间,大家又在说,原来乔鑫是得罪了人啊,可怜孩子被整这么惨。
两三年不联系的许行甚至打电话来,义愤填膺:“那帮人就他妈天天闲得瞎逼逼!什么话不过脑子就传!”
乔鑫愣愣地回答:“是啊。”
也再没有人去画室打砸,很快画室就开起来了,产业区有不少辅导班艺考班,很多学生家长过来给孩子报班,乔鑫第一次招生就招来了32个学生。
很快地,生活回到原来的轨道上。
乔鑫每天麻木地忙碌,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周子青走了,像是一列火车从他胸口穿过去,留下一个连血都不流的空洞。
一直到某一天宋辛打电话来,说起近况,乔鑫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周子青入狱了,缠绕他的那些麻烦,也随之消失。
“不是因为他吗,”宋辛轻声说:“他先把自己送进去了,你手上全是孟家的把柄,他们当然不敢来得罪你了。”
“……”乔鑫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说:“我没本事。”没本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送进去。
宋辛叹气:“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一直钻牛角尖……周子青这些年也就表面看着风光,他自己过得不舒心,你知道的吧?现在他要跳出去,那就得付出代价,”宋辛顿了顿,缓缓道:“壮士断腕。”
“但是如果没有我,他就不用担心孟家报复我,他就不用把自己送进去。”
“你笨啊,”宋辛说:“那不是因为他爱你吗——难道他爱你也是你的错?我跟你说,他和你在一起觉得幸福,他才会做这样的选择,你不要自责懂不懂?他能碰见你是他沾光了。”
……
挂掉电话之后,乔鑫看着窗外干枯的树枝,忽然想起周子青说的那句话:
“这次决定权在你手里。”
什么决定权?
决定要不要等你。
……你大爷的周子青。你说话能不能痛快点。
因为你爱我,所以这次你让我决定,要不要继续爱你三年?
倒是跟以前的暗恋也差不多了。
只不过这一次,三年后的周子青,是个入过狱30岁大叔了——
你大爷的周子青。
周子青入狱后的第43天,乔鑫脸上终于显露出一点模糊的松动。
等吧,都十一年了,三年算个屁啊。
第67章
(一)
2017年3月17日。第一封信,寄往北京第二监狱。
周子青:
你不想见我就算了。反正以后也能见。给你说个好消息,画室开到现在已经回本了,这也太快了吧!现在学画画的孩子真多。你放心,你这波投资亏不了。
最近好忙,忙着忙着就春天了,不知道北京暖和点了没有?反正甘城是暖和了不少,昨天看见天上飞了个特大的风筝。
我打腹稿的时候想了好多,真正动笔又写不出什么,可能是字太难看,给自己恶心着了。
那就说到这吧,下个月我还会去北京的,当然见不见随你,我就在门口溜达溜达也行。
乔鑫
2017年4月22日。第二封信,寄往北京第二监狱。
周子青:
你还真不见我啊……那我下个月不去北京了啊。
先汇报画室的情况吧,这个月又有20多个孩子来报名!我本人现在是乔老板!等你回来,你也是周老板了——不过我觉得老板还是一个好,两个老板容易有帮派斗争,你当周秘书好了,哈哈哈。
甘城很暖和了,晚上烧烤摊都摆出来了。五一黄金周我带学生出去实习,去泰山哦。
你过得怎么样?
……开头骗你的,下个月还是会来北京的。
乔鑫
2017年5月20日。第三封信,寄往北京第二监狱。
周子青:
你说你倔个什么劲儿。你当时不是说决定权在我手里吗?我告诉你,我的决定和你想要的结果是一样的。
画室一切都好,只差周秘书。
乔鑫
2017年6月7日,乔鑫收到了一张明信片。
服刑人员往外寄信,只能寄明信片。那么小的一张卡片上,能写几句话呢?
周子青只写了四个字:无事,勿念。
行吧,乔鑫捧着卡片想,这家伙倒是适合用明信片。
当天晚上,乔鑫对着明信片狠狠撸了一发。
撸完之后他疲惫地躺倒在床上,脸颊在明信片上轻轻地蹭。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感觉自己飘在空中,忙碌,平静,若无其事。连老妈都小心翼翼地问:“鑫鑫,你不惦记周子青了吧?”
他笑笑,没说话。
胸口的空洞灌满了风,让他整个人鼓起来,像只被吹得硬邦邦的气球。
他靠这幅模样骗过了很多人,也顺带连自己也糊弄过去——我挺好的。
而这张突如其来的明信片,只是轻轻一划,就在他这只气球上划开一道口子。
呼——气漏了。
乔鑫纸片人一般躺在床上,侧脸,在周子青的字迹上吻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挺神经的,对着明信片也能硬起来……倒是也很久没撸过了。
没想到会到这个程度。
三年啊,现在过了多久了?十一月,十二月,一月,二月,三月,四月,五月——7个月。
三年是36个月。
还有29个月。
(二)
2017年端午,乔鑫和周以德见面。
在甘城一家小茶庄里,周以德一身布衣,看上去比去年周子青开庭时老了一些。
“我退休了。”周以德抿了口茶,笑着说。
“……嗯。”乔鑫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周以德对着自己怎么笑得出来。
“我上个月见到子青了,”周以德说:“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你见他了?!”乔鑫愣愣地:“我……”
“他肯定不会见你的,”周以德面色了然:“我的孩子我最了解——子青好面子的呀,他不想你看见他现在这样的。”
乔鑫默然,盯着一汪碧绿的茶水发呆。
“他在里面当老师,”周以德淡淡地说:“教英语。”
“……啊,”乔鑫抬起头,忽然急切起来:“还有呢?他人怎么样?他——”
“看着还可以,蛮精神,”周以德顿了顿,说:“不过我问他用不用我带话给你,他说不用。”
“……”
“他就是这样,”周以德轻叹一声:“和他妈妈一样,看着聪明,其实是很钻牛角尖的,认准什么事了,不计代价地做。”
乔鑫想了想,说:“他不就是既想我等他,又不想让我看出来么……嘴硬。”
周以德笑了笑。
除去周子青,乔鑫和周以德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周以德也不像多想和乔鑫聊天的样子,他说还约了朋友,乔鑫便知趣地告辞。
临走前,周以德忽然说:“有个事跟你说一下吧。”
“什么?”乔鑫已经站起来了,又坐回椅子上。
“我找人托了关系,给他减刑五个月。”
“……”乔鑫手一抖。
现在是六月,那么,还有24个月。
24个月是720多天。
(三)
2017年冬至,分画室开张,就在实中对面。
张小梁的女儿已经两个月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乔鑫和张小梁通视频,小女孩被妈妈抱在怀里哼哼唧唧的。她的名字是妈妈取的,张如晏,一个充满文化气息的名字。
出自《五柳先生传》,“晏如也。”
乔鑫笑张小梁:“幸亏没让你取名。”
张小梁压着声音说:“那是,我媳妇多有文化啊……上次她还说呢,你要是来昆明开画室就好了,以后让燕燕跟着你免费学画画,嘿嘿。”
张如晏小朋友的小名叫燕燕,是张小梁起的,张小梁说燕燕爸爸的家在北方,以后你也要跟着爸爸回北方,就像小燕子呀对不对?
燕燕听不懂她老爸在说什么,只是在老爸脸上蹭了一脸口水。
12月25号,甘城落下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小雪,飘飘扬扬的,不怎么冷。乔鑫去看阮琦,依旧带了西米露,芒果味哈密瓜味各一杯:“你挑着喝吧,哪个好喝喝哪个。”
他老老实实地对着墓碑汇报:“张小梁女儿挺乖的,好不好看现在看不出来……叫燕燕。”
“上个月我见肖凯了,哼……他倒是还敢回来。是在电影院见的,他旁边跟着个男的……哎不是我说,你这么好看肖凯都不喜欢你,他不会是gay吧。”
“宋辛跟我说连瑞现在每个月去两次重庆,打飞的去啊,有钱人就是任性……连瑞是被宋辛吃死了,宋辛还烦他呢,说他欠嗖嗖的,哈哈。”
“你知道不,老邱又生二胎了!他儿子告诉我的,哦对,他儿子现在在我画室学画画,明年高考了。哎老邱教咱们的时候都三十多了吧,他和他媳妇也真行,还敢生二胎。”
说得口干舌燥了,乔鑫掏出手机:“听首歌吧,听完我回去了。”
“轻轻地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漫漫长夜里,未来日子里/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你问我何时归故里/我也轻声地问自己/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乔鑫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雪,对着墓碑低声说:
“还有一年半……我会带他来让你看看的。”
第68章
(一)
2017年的春节,由于浓重的雾霾,甘城禁放烟花鞭炮。
除夕夜因此安静了很多,电视上的春晚主持人齐声倒数时,窗外只有零星的鞭炮声。
乔鑫和老妈在姑姑家过年,倒也热闹,表姐去年生了二胎,家里两个孩子够闹腾的。
“鑫鑫,”姑姑叫道:“来端饺子了!”
“哎来了!”乔鑫快步走到厨房,小心翼翼接过满满一大盆饺子。
饺子们莹白莹白的,憨憨地鼓着肚子,散发出热腾腾的香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