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光影-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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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斯年冲着马岳眼睛一弯,“那感情好啊!”
没过多久,老中医便被请来了。
那人身量枯瘦,微微弓着背,凹下去的双眼却显得精神矍铄,下巴留着稀疏的灰色胡子,垂到脖颈。背着红木药箱,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打量着何斯年。
倒真有几分老中医的模样。
何斯年瞧着他的样子,瞧瞧把马岳拉近,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你家这老中医也营养不良?”
“非也!”老中医的声音把何斯年吓了一跳,这么小声也听见了?
那老中医摸着胡须,“面色发黄,气血发虚,为营养不济。老夫虽瘦,但气血足,面色好,不弱。”
何斯年心头轻笑,这人说话倒真中气十足,不过却有几分老夫子的味道。
马岳吃得满手油光,连忙揩手,“王大夫,来来来!给我这兄弟瞧瞧。”
伙计也十分懂事地搬凳子给那大夫坐下。
王大夫打开药箱拿出一方小的软枕,看着何斯年伸出右手。
略显干枯的手搭上何斯年的手腕,王大夫的面色微沉,皱了皱眉。
马岳瞧着王大夫的神情,“哟!王大夫,这是……”
王大夫摸了摸胡子,“底子不足,内里空虚。”
“嗨。”马岳不在意的挥挥手,“我还以为多大点儿事儿呐。”
说着看向何斯年,“待会给你找些东西好好补补。”
王大夫摇摇头,“恕老夫直言,何少爷要是不戒掉大烟,这身体只会越来越差。”
大烟!?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可以啊你小子,什么时候抽上的!”马岳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既惊讶又好奇地看着何斯年。“那玩意味道真那么好?”
何斯年脸色却瞬间变得刷白,“我……我没抽过大烟。”
“没抽过大烟?”那中医听着也是微微皱眉,摸着胡子思忖道,“不对啊。”
自言自语的,又瞧了瞧仔细瞧着何斯年的脸色。
“何少爷的症状确实是跟抽了大烟无疑啊。”他想了想,又打开了药箱。
取出一团褐色的东西,王大夫拿到何斯年的面前,“何少爷闻闻这味道可熟悉吗。”
何斯年看着那一团形状不规则的东西,将信将疑地接了过来。
“哟!”马岳惊呼一声,“马大夫上哪儿找的这烟土?”
“让伙计们顺了一点。”王大夫眯着眼睛狡猾地笑了笑,“这可是好东西,入药镇痛,效果最好。”
码头上的伙计们顺点东西也是常有的事儿,只要东家没发现,马岳也就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何斯年将那团烟土放到鼻子下闻了闻,也没有闻出个所以然来,摇着头将它还给了王大夫。
王大夫还是不相信自己的眼光会有错,皱着眉头不停地摸着胡子。
何斯年只能笑笑,“可能是我打小身子就弱的缘故。”
王大夫瞄他一眼,似乎是不满被何斯年质疑,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我知道。”
“本就内里不足,还抽大烟,一副虚身子活活被掏空。”
“我没抽过大烟!”何斯年争辩。“李医生说只是夏季烦闷。”
“哪里来的黄毛小儿瞎说!”王大夫眼睛微瞪,“夏季烦闷,食欲不振气血不足是常有之事,可你面色发黄,脉象紊乱,整个人也精神恍惚,分明是抽了大烟。”
“这样的人我不知在上海滩见过好多个,只要一看面色,便能分辨一二!”
何斯年被他的言之凿凿弄得哑口无言,脸一苦,“可我真的没抽过那玩意儿。”
他就是想,在顾清久的眼皮子底下也没那个胆子啊。
更何况,小虫子和清哥都不允许他碰那玩意儿。他也知道那玩意儿有多害人。
见着何斯年的态度,王大夫这才满意地捋了捋胡须,“那何少爷最近可有吃过什么东西?”
“没准儿是吃的东西里面有。”
何斯年依旧苦着一张脸,漫不经心的样子
“哪里还能吃什么东西,这些天尽吃药了。”
“药?!”王大夫眼睛里精光一闪,“可是说你夏季烦闷那黄口小儿给你的?”
何斯年一开始还瘪着嘴点点头。
看着王大夫的神情兀的反应过来,心头一跳,连忙把站在外面的伙计叫进来。
拿出药包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你先出去吧。”
给马岳使了眼色,避开了所有人,何斯年把药包给了王大夫。
王大夫神情严肃,枯瘦的手捏着药一味一味仔细的闻着,最后细细摸着一点点细小的粉末,停了下来。
“应该就是这个了。”
马岳和何斯年都聚精会神地看着王大夫,
“这是?”
“吗啡。”王大夫神情显得十分严肃。
“吗啡是什么?”何斯年一愣,蹙着眉问。
王大夫捻着那些粉末,“简单来说,就是高浓度鸦片。也是洋玩意儿。”
何斯年脸上一脸不可置信“意思就是,我每天,都在定量吸食这种东西!”
王大夫点点头,“这量不多,但纯度高。而且磨成粉末,不易发现,味道也不大。”
马岳拍了拍何斯年的肩膀,“告诉你家顾司令,他的宅子里的人可以好好清理清理了。”说着狰狞一笑,“这玩意儿可不便宜,这些人还真是舍得。”
何斯年嘴唇发白,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眼睛也等着,像死鱼一般。
清哥给他说过不准碰那玩意儿。
“有办法戒掉吗?”何斯年声音都带着颤音。
“如果何二少毅力足够。”王大夫摸着胡子,“应该也可以。”
“总之这种事情都决定于何二少您自己。”
何斯年僵硬地点了点头,他现在脑袋里只有一个声音,不能让清哥知道。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何斯年看着手中的吗啡,犹豫不决。
褐色的小瓶子,精致而完美,何斯年的手却在发抖。
这瓶吗啡是王大夫给他的,戒的过程十分难受,要是受不了,可以适当吃一点。
何斯年不知道怎么办。
他把自己关在房里,赤红着眼,粗喘着气,手里紧紧捏着吗啡的瓶子,心头难耐理智却不允许。
“但只要一吃,会更难戒掉。”
难受心痒到死死咬着的牙齿都开始打颤。
忍受不了了。
何斯年抖着手拧开瓶盖,白色扁状的颗粒掉出来的时候,如同许久没有吃饭的乞丐,他发疯一般将那些药物往嘴里塞,舌蕾接触到药片的一瞬间,苦涩的感觉瞬间蔓延到整个口腔,但一种心理和生理上的满足感让何斯年感到十分舒适。
他想要吞咽下去。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何斯年惊慌地将那些药片吐了出来,连同沾过药片的口水。他跌跌撞撞地跑向桌子边,颤抖着手慌忙地倒水往嘴里灌,大口大口如同饥渴的旅人。
水里混着残余的药味,咕嘟一声,何斯年意犹未尽。
他默默将地上的药片收拾好,在他将要吞下去的一瞬间,他似乎看见顾清久对他失望的脸。
他不想,不敢。
他也曾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过顾清久,
“清哥,你对抽大烟的人怎么看?”
顾清久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不怎么看。”
何斯年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可随即顾清久的眼光扫过他的脸庞,久久没有离去。
那眼神看得何斯年心里发虚,就像小时候做错事情的怕被师父发现的感觉。
“但你不能碰那玩意儿。”
顾清久的眼睛里带着一贯常有的压力,何斯年讷讷点头。
何斯年这几天有些不对劲,顾清久看出来了。
早晨一起来便把自己锁在了客房,晚上要等到顾清久叫他才会出来,而且老是一副筋疲力竭的样子,晚上睡觉也老是翻来覆去的失眠。
顾清久以为是他这些天在家天天喝药太无聊,说带他出去玩玩,何斯年也拒绝了,连军部也不跟着顾清久去。
何斯年听见顾清久说要带他去马场骑马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一下,随即又暗了下来。他不能去。
每次临近吃药的时间点,何斯年就会变得十分难受,看着就在手边的吗啡想要全部把他们吞下去,想要到发疯,到意识模糊。
甚至会出现幻觉,像是行将就木之人在临时之前看到的一切。小虫子,师父,还有桥大眼儿,还有清哥!
那些面庞不断重叠,和蔼地告诉他吃吧,吃吧,吃一片没有关系。
突然又变得狰狞起来,告诉他他们对他很失望。
还有顾清久的脸,对他冷漠而淡然,如同一个陌生人,用正常的眼神看着他在这些药物之中痛苦的挣扎,冰冷的眸子里不带任何感情。
各种臆想交叠出现在他将手伸向吗啡的瞬间,如同被鞭笞、被油煎、被噬心,每一次发瘾,对他来说是一种极其的煎熬。
他不敢告诉任何人。
这种对他折磨到死的欲望让他不敢靠近顾清久,怕一靠近,就会被那双犀利的眼睛发现,然后是失望的脸,或是冷漠地看着他。
他害怕。
顾清久觉得更加奇怪,以往何斯年若是听见出去玩必定蹦跶着就跟他一起出去了,更别说骑马,何斯年以往都跟他提了好多次。
这次看何斯年的样子明明想去,却又拒绝了。
听下人说,这几天何斯年食欲更加不好,基本没吃什么东西,而顾清久也发现,他这几天愈渐消瘦,脸色也更加蜡黄。
他问何斯年喝药没有。
何斯年也只是诺诺应了,说喝过了。
顾清久觉得十分不对劲。
直到有一天傅桥来蹭饭,拉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我觉得他更像当年的舒长华了。”
第80章 第八十章
顾清久愣了一下。
当年的舒长华他最熟悉不过,精明,老辣,抽大烟,叛变,算计了所有人。
“你什么意思?”顾清久问傅桥。
傅桥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声音,“我什么意思你不清楚?”
“何斯年现在的模样,和当年舒长华抽大烟时候的鬼样子一模一样。”眯着眼睛似是思忖,“不过到没有舒长华会掩饰。”
顾清久顿了一下“他不敢。”
傅桥嗤笑一声,“当年舒长华你也是这么肯定。”
顾清久默然,许久未抖的手又开始轻轻抖动。
傅桥眯眼看了一眼他的右手,低低地笑了一声,
“怎么,又打算摸枪了?”
以顾清久的洞察力,怎会察觉不到何斯年的异样。只是他不敢再把这两个人联系起来,两个一样又不一样的人,顾清久突然觉得害怕。
怕这两人的轨迹会重合,然后慢慢变成一个人。
或者说本来就是一个人,是舒长华的灵魂附身于他,然后再潜移默化之中向他报复。
可他又不甘心于此,不甘心从小的情分被大烟和舒长华的背叛毁掉。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想留下何斯年,或许这就是另一个舒长华,能够让他看到昔年旧影的舒长华。
这样危险的重叠实在不是他想要,他不敢于承认。
还是走上了从前的老路么。是不是从何斯年要求给他个官儿当当就开始了,或者说更早?以这样重复的方式让他再一次经受折磨。
何斯年也会不会从抽大烟开始,瞒着他、投靠南京、算计、利用,只为口中的那一点满足。
会的,一定会。
舒长华都会,何斯年有什么理由不会。
他们也许本来就是一个人啊。
想到这里,顾清久微抖的手骤然缩紧,捏紧了拳头。
皮鞋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沉重而缓慢的声音,顾清久一步一步走向何斯年所在的客房。
用微抖的手轻声敲门,“何斯年……”
声音也轻的飘忽,只是带着微微的嘶哑。
里面似乎没有动静,偌大的屋子都显得异常安静。
顾清久再次瞧了瞧门,“何斯年。”
屋子里面依旧没有动静。
“何斯年?”
顾清久将耳朵靠到门边,房间里发出细碎的呜嗯的声音,像是低声痛苦的□□,可又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何斯年慌乱地待在房里,不知如何是好。
事实上,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他现在全身如同被蚂蚁噬咬,想要挠却挠不到。那一小瓶棕色的吗啡就在眼前,白色的药片引诱着他去吞咽。
吃下去,吃下去就会舒服。
不能吃,吃了清哥会厌恶。
他觉得自己已经近乎癫狂,在吃与不吃的分界点快要迷失。他想要大声吼叫,大声喊救命,却不知道该向谁求救。
呼吸没有一点节奏,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空气,何斯年眼前又开始出现幻象,他看见了清哥。
先是初见冰冷的脸问他,你是谁。然后是带他吃东西,去玩,去骑马,摔了手后被圈在他怀里。然后是亲吻,无比的亲吻。
清哥的脸被无限放大在眼前,带着柔情,带着宠溺,轻轻地吻过他。可是为什么他既是局中人,又是旁观者。一个何斯年在和清哥请问,而他却在旁边观看。
然后似乎又回到了初见那张冰冷的脸,问他,你是谁。
何斯年颤抖着不知如何回答。
他又看见了小虫子。
两人似乎都回到了小时候,那张青稚的脸,小虫子告诉他鸦片是害人的玩意儿。又突然变成了大人,小虫子失望地看着他,对他说从此再也不认识他。他开始低低地呜咽,难过地哭叫着我错了。
童年的幻影一幕幕闪过,唱戏、挨打、师傅、小虫子,就像一个将死之人所见。
何斯年猛地将头扎进一旁的脸盆,如同坠落于冰冷的河水,何斯年耳边一片嗡鸣之声,什么也听不见,眼前只是一片白茫茫的素色。
就这样死掉该多好。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斯年!何斯年!”迷迷糊糊何斯年听到清哥在惊慌地叫他的名字。
可他没有力气醒来,也没有勇气醒来。
耳朵里和鼻腔里似乎都浸润在水中,留恋在这一片嗡鸣声中。
顾清久强制性地打开了门,屋内的景象让他心惊。
乱,乱得不成体统。
地上到处是被打乱的书籍,还有被砸碎的瓷瓶古玩。床上的被子一角也拖在了地上。
白色的药片散落了一地,旁边是被弄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