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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部分

沙泪-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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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这个洗好了,我帮您拿上来,放到柜子里。”
  “……没事了,我我自己来就好,你出去吧。”
  当希尔达离开之后,罗蕾莱仔细地察看自己室内的一切陈设和物件,并没有少什么,也没有乱动的迹象。但是她仍然觉得不安,希尔达最近的举动颇不寻常,她刚才好像是在自己这里寻找着什么似的。想起那天晚上的厨房里看到的一幕,罗蕾莱又联想起自己那只丢失的手套,心中越发觉得迷雾重重。
  到了11月14号这一天,罗蕾莱带上自己那个大手提包,穿戴好,准备前往奥登的尼恩伯格火车站,搭上通向曼尼亚边境的列车。她和众人一一道别,孩子们尤其舍不得她,一个劲地要她早点回来。尤琛本来吩咐家里派车送她去火车站,但罗蕾莱不想这么招摇,况且她觉得自己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婆,没必要这样。所以,她在琴和琼的目送下,上了电车,往火车站的方向而来。
  一路上,一想到自己这次前去就要见到格特,罗蕾莱就忍不住想来想去,没法平静下来。这种心情,直到她登上列车,坐在包厢里的时候,也没有平息过。曼尼亚的国土离她越来越近,这也就表示着,格特离自己也越来越近。可是,他会愿意见到自己吗?罗蕾莱唯独对这个不是那么有信心。她想了又想,最后下定决心,只要去看看格特、确定他没事就好,如果条件不允许,哪怕自己偷偷看他一眼也好啊。
  坐了十个多小时的火车,这趟列车终于驶进了目的地——曼尼亚奥德卡斯尔市。这里与其说是城市,倒不如说是成了奥登尼亚空军的后方大本营。车站内、大街上,旅店里、酒馆中,到处可见奥登尼亚士兵。罗蕾莱怀揣着尤琛给自己的通行证——有了这个,即使被军方检查,也可以安全通过——也顾不上这些,一路直奔战地医院而去。
  诺埃尔小镇石南路1418号,本来就是一家综合型医院。现在只不过是被军方征用了,因此才成为临时战地医院。罗蕾莱没怎么费劲就进了医院里头,这里的人来来往往,多半是运来伤兵或是把尸体抬走,还有的就是前来看望自己家人的战士家属,没人注意到这个同样一脸焦急张望的黑发女子。按照着尤琛提供给自己的资料,罗蕾莱核对着每个房间上的科目名称和号码,她要找的是外科。不过照她看来,躺在这里的军人们,几乎都已经分不清是内伤还是外伤,他们中有的人脸无表情,有的人在大声哭喊,满院里都是碳酸和血的味道,浓得化都化不开,令人作呕。
  罗蕾莱因为不知道格特到底在哪个病房,因此只能一间间地去找去看。虽然这儿躺满伤员,而且都是男人,不过没几个人注意到她。医生们忙得抽不出空来,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来叫,希望他马上过去看看病患。在一个像是烧伤科的病房外,罗蕾莱还看到一个身上缠满绷带,只露出左边胳臂、脸上只露出一边头发和左边眼睛的男人冲了出来,把热水瓶扔向护士,一边大叫着:
  “滚开,离我远点儿!我不要换药,更不要换绷带!你们他妈的都给我滚!”
  护士们不得不把医生请来,协助她们制服病人,连卫生兵也来帮忙。那个被烧伤的士兵哭着吵着,就是不想换药。他乘周围的人稍不注意,又一头碰到墙壁上,顿时栽倒在地上。那些人连忙七手八脚地把他抬起来,放到床上。看到医护人员像对待一个牲畜般地对待这个可怜的士兵,罗蕾莱吃惊地说不出话来。这儿尽管有许多到处是伤、病情严重的军人,可是这些医生护士们,都已经累坏了,他们根本没有力气再去管这些躺着一动不动的病人,任由他们叫唤、任由他们步向死亡。
第四十二章 最后一只断指(3)
  本来一直在后方,听到的消息全部都是“我方空军部队大获全胜,又消灭了多少架敌人的战机”之类的好消息,没想到现在来到这儿亲眼瞧瞧,才知道情况有多么恶劣。如果奥登尼亚空军真的是一直以来都取得了如此压倒性的胜利,那么这儿的战地医院,也就不必如此接收一批又一批难以治愈的病人,把整个医院里里外外都挤得满满的了。
  罗蕾莱好不容易抓住一个路过的卫生兵,询问到外科在三楼。于是她便穿过那些躺在地板上嚎叫的伤员,来到三楼。这儿的情况相对好一点,虽然走廊上也有伤员,不过起码是躺在帆布床上,而不是就睡倒在地板上。这里也许是固定病房,病人的情况较为稳定,所以没什么医生或护士在这里常常走动——不像楼下,那儿可真是地狱。看来格特在这里的话,病情可能没有那么严重。罗蕾莱这样想着,不禁又放心了些许。
  这里的病房较之楼下的比较宽敞明亮,里面也同样是放满了病人。一间大概有四五十平方米的房间,就挤着十个床位。那些受伤的飞行员们,有的打着石膏,有的绷带缠着头,不时说笑聊天,或是一边打牌,还有的可以拄着拐杖到走廊上活动一下筋骨。当他们看到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出现在门外张望时,都是好奇地往这边张望。罗蕾莱尽量不去注意他们的视线,继续一个一个病房地找着。
  当她来到一个病房的门外时,正张望着里面有没有格特的身影,却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在问:
  “请问您找谁?”
  原来是个护士,手上拿着个白色搪瓷托盘,里面放着一堆像小山似的浸透了血的纱布。罗蕾莱只好向她解释,自己是来找人的。那护士看到她并非本国人的模样,更加疑心了,又问她:
  “您来找谁?可以告诉我吗?”
  “那个……”
  罗蕾莱不知该怎么解释,她担心说出格特的名字后,对方会直接带她去找到格特。可是要是不说清楚,这个护士的疑心又很难解开。这时,病房里传来一阵床板“咯吱咯吱”的声音,然后好像有什么人在推开移动屏风。有人在里面大喊道:
  “护士小姐,请让她进来!快让她进来!”
  罗蕾莱一听就认出来了,这是她日夜思念的格特的声音!她愣在那儿,却不敢回头去看。那个护士往里面看了看,扬声问了一句:
  “她是您的哪位呀,少尉?”
  “这都看不出来吗?她……她、她是我的家里人!”
  那个护士看看里面,又看看罗蕾莱,好像明白了什么,朝她友善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就离开了。罗蕾莱转过身,硬着头皮往病房里走。这儿一共有九个病人,除了一张床上是空着的外,其它床位都躺满了伤员。这些男人一看到罗蕾莱,顿时来了精神,一个个笑嘻嘻的。格特正坐在最靠里的一张床上,他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右手打着石膏,看着罗蕾莱走向自己。显然,他和朋友一样,都觉得很不好意思,可是眼睛还是看着对方。他旁边一张床上的一个伤员看着罗蕾莱,又看看格特,打趣道:
  “真有你的呀,尤特里希。即使躲到这种地方,还是有人来看你。”
  病房里的人一阵哄笑,格特也不理会他们,等到罗蕾莱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他才不无尴尬地张张嘴,然后才迸出一句:
  “你……你……一早赶来的?”
  罗蕾莱点点头,其实刚才当格特出面和护士交涉,把自己说成是他的“家里人”的时候,她就知道,格特已经没有生自己的气了。相反,他可能还很高兴看到自己前来。现在看到格特窘成这个模样,她更是肯定自己的想法不会有错。她把带来的水果放到床头柜上,同时又打量着许久不见的朋友。他的脖子受了伤,好像无法动弹,手臂也许是骨折了。不过不管怎么样,他总算没有生命危险,这让罗蕾莱终于可以放心了。格特看到她不住地看着自己,却又一言不发,显得越发窘迫不安,过了好半天,才又说道:
  “你这么大老远跑了来,一定很累了吧。”
  “你的伤怎么样了?”
  “嗯?你说这些?不要紧的,我的脖子是在跳伞的时候,被飞机的座舱盖撞到了,造成颈椎移位,所以现在得固定着,不能乱动。所以我就算想转头,也得整个身体转过去才行。至于手嘛,大夫说过三个月就没事了。”
  罗蕾莱应了一声,却不知说些什么好。在奥登的时候,她几乎每天都想着要是看到对方,自己要说些什么,要怎么做。可是现在真的看到了格特,她却觉得喉咙好像被堵住了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格特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低声问道:
  “那个,罗尔,你……是特地,特地来看我的吗?”
  “对。”罗蕾莱扬扬眉毛,“或者说你在这儿有漂亮姑娘来看望你,所以担心我来这儿会妨碍到你们,希望我早点走是吗?”
  “傻、傻瓜!说什么傻话?!”
  格特脸上通红,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因为害羞。罗蕾莱好不容易才忍着没笑出来,虽然是这么久没见到对方,可她还是改不了那个习惯,每次见到他都想好好逗逗他。沉默了一会儿,格特坐直了身子,看向对方。
  “那个,罗尔,原谅我。我以前说了些很不好的话,我……我那个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不希望看到你伤心。你愿意忘掉我过去说的话吗?”
  罗蕾莱看着他,却让人分辨不出她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格特有点紧张地看着她,终于听见对方说了一句:
  “你记得以前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你第一次帮我作弊冒充签名的事吧?”
第四十二章 最后一只断指(4)
  格特颇觉意外,不过还是点了点头。罗蕾莱回忆着往事,静静地说道:
  “那个时候,学校组织郊游,那次活动我盼了好久。可是当我把通知书拿回到孤儿院的时候,院长嬷嬷却根本不愿意帮我签名,因为她说我不乖,不允许我去。我知道她是扯谎,因为她讨厌我,可我却根本没有办法。你那时连测验都不愿作弊,却二话不说就学着院长嬷嬷的笔迹,然后在上面帮我签了名。就因为这样,我才有机会参加学校的郊游,不必再像以前那样,只能看着大家离开。”
  罗蕾莱凝视着面前的格特,他既是那个在小学里毅然帮助自己的孩子,也是那个对自己无微不至的人。这一点,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我真傻,不该老想着以前的事。可是不知为什么,就是忘不了。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一直在我的身边。不管是高兴的事也好、讨厌的事也好,我们都想让对方知道。可是在你受伤出事的时候,我却还是一无所知,呆在首都那些安全的地方,继续生活。我……我不能想像,要是没有了格尔哈德·尤特里希,我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格特,别再让我担心了,我、我不喜欢这样!整天地提心吊胆、不知道过的是些什么日子……”
  看着罗蕾莱越说声音越低,低下头拿围巾擦拭着眼睛。格特定定地看着她,他没有迟疑,只是困难地移动着身体,靠近她,用完好的左手和那只裹着石膏的右手,把罗蕾莱抱入自己的怀里。即使是在其他人的注视下,哄笑下,他就算觉得不好意思,可也不想放手。病房里有个右腿架在床上方铁丝架那儿的伤员,看到这一幕,装着双手往前一抱的模样,对旁边的人说:
  “来吧,宝贝儿!爱的怀抱现在向你敞开!”
  他的同房病友也非常合作。“讨厌!死鬼!人家现在还没准备好呢!”
  病房里一阵大笑声,有的人笑到差点从床上摔下来。格特才没有理会这帮捉狭鬼,他抱着罗蕾莱,一边瞪着他们,那神情好像在说:
  “得了吧!你们是羡慕不来的!”
  随后,罗蕾莱把带来的苹果分给他们,再帮格特把苹果削好皮。她看上去没有不好意思,只是嘴角边都带着一丝笑容。而格特则坐在病床上,目不转睛地同样带笑看着她。经过了数月的分离之后,他们终于见面了。而且在这个活像人间地狱一样的战地医院里,彼此明白了对方的心意。现在即使要格特马上上战场,他也不会觉得有遗憾。也不理会周围的起哄声和嘲笑声,他们的眼中只能看到彼此。
  在互相告诉过近期的情况后,罗蕾莱才知道,前线的空战非常不理想,完全不像后方宣传所说的那样,奥登尼亚空军战无不胜。现在他们每天都有飞行员阵亡——这甚至比一天损失上百架战机还要可怕,因为飞机没了还可以再造,但有经验的飞行员死亡,却是短期内根本无法弥补的空白。格特还告诉自己的朋友——现在应该是他的女友了——自己那天的遭遇:原来他驾驶的战机之所以坠落,不是被敌人的战机击中,而是因为在昂尼亚上方缠斗过久,油箱燃料没了,所以在穿越海峡的时候,才会一头栽倒在海里。要不是他当时紧急跳伞,恐怕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了。当时虽然穿着救生衣,口袋里也有一份压缩的紧急干粮,可是大半个晚上都泡在冰冷刺骨的海水里,而且还要时刻担心着敌人的再度攻击,还有鲨鱼的袭击,让格特根本不敢有丝毫松懈。那天晚上,他冻坏了,正当他以为自己会这样就此死在海洋上,成为鱼儿的食粮时,一艘奥登尼亚海军的战舰却发现了他,并且把他赶紧救了上来,送到这儿来。格特知道自己是非常好运的了,因为光在那一天,就有六个队友因为战机燃料不足而被迫坠入海中,直到现在还仍然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
  虽然前线战事如此吃紧,不过看到格特安然无恙,罗蕾莱也就放心了。得知对方是一个人赶到这里来的,格特虽然舍不得但也让她赶紧回去。因为这儿到处都是当兵的,“看到女人就心痒痒”(格特原话如此),所以与其留在这儿,还不如乘末班火车回奥登尼亚去。他实在不放心罗蕾莱一个人继续留在这里。罗蕾莱在战地医院那儿呆了足足一个下午,才依依不舍地与格特告别。当她走了之后,同房的伤员对格特说:
  “她可真难得呀,居然一个人跑来这儿看你。你有福了!”
  “是啊。”除了这一句以外,格特说不出别的话来。因为现在的他,确实除了幸福的滋味之外,已经品尝不到其它滋味了。
  第二天,罗蕾莱乘坐的火车越过了边境线,回到奥登尼亚境内。坐在火车上,看着窗外明媚的风景,可罗蕾莱满脑子只想着格特的模样,还有他拥抱自己时那笨拙的动作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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