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泪-第8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的身份大可走进去斥责那些女佣嚼舌,不过他不想那么做也不会那么做。
当副首相的长子到了楼上的游戏室时,他的脸上已经平静了下来。孩子们看到哥哥回来了,都一窝蜂似地涌过来,围着他说个不停。只有小弟弟威尔海姆(威廉是他的昵称)因为受罚,还在角落里默写乐谱,没法过来,只能用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哥哥。家庭教师泽娜看到这种情景,无奈地一笑,对伊格尔说:
“您看,伊克少爷,只要您一出现,孩子们就对旁人视若无睹呢。”
因为哥哥来了,所以孩子们不用听课——连威廉也得到允许放下功课——大家都坐在哥哥身旁,一个抱着他的腿,一个扯着他的袖子,还有的非得他说故事不可。泽娜不得不提醒他们,楼下有客人,所以不能太吵闹。可是兴奋的孩子们却没怎么理会,最后还是伊格尔开口,他们才一个个地坐好,乖乖地听哥哥说话。威廉似乎已经知道了哥哥今天去过哪儿,开口就问:
“哥哥,你到爸爸那儿去了吗?见到爸爸了吗?”
孩子们虽然还小,不过都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帝国的二号人物,而且他们也知道这个国家的许多部门都归自己的父亲管理——其中就包括禁卫军的所有部门。而伊格尔身为禁卫军的军官,去隶属的部门办事也不奇怪。不过看威廉那个样子,多半是凡妮莎把消息偷偷告诉过他了。伊格尔点点头,说:
“我没见到爸爸,他最近实在太忙了。所以,你们在家里更要听话,别让妈妈操心,懂了吗?”
几个妹妹都不约而同地点头,只有凡妮莎接口道:
“今天爸爸又不回来了。早上我才听到安娜莉接到电话,说爸爸有事做。这样一来,爸爸已经五天没回家了。哥哥,到底怎么了?是首相先生不许爸爸回来的吗?”
“你说什么呢,”伊格尔显然还不知道这件事,他虽然笑着,不过心里却沉甸甸的。“现在帝国的名号刚刚确立,国家有很多事情都得忙,所以爸爸他当然得帮着首相阁下,一直没空回来。”
副首相家的孩子们,对于自己的父亲经常不回家,显然早已司空见惯。他们此时更在乎的,是哥哥可以回来陪他们玩。身为长女的凡妮莎,因为从小就被伊格尔照顾长大,所以对大哥也更熟悉。听到这个回答,她似乎更困惑了。
“可是,伊克哥哥,之前爸爸再忙,也没试过这么久都没回家呀。还有,爸爸那时候刚一走,就有人带着那些当兵的来了,说是要加强什么巡逻。喏,现在他们还在后山和院子外转悠呢。”
其实就算她不说,伊格尔对此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他没法把真正的原因告诉弟弟妹妹们。
“这是当然的啰,因为爸爸妈妈都是对这个国家非常重要的人。大家希望我们这个家可以平平安安的,所以特别派人来保护我们。这样的话,以后就算你们到河边去玩,妈妈也不用担心你们会掉进河里去了。”
第二章 第一家庭(3)
“那些人就爱小题大作!”凡妮莎显然对这种安排不大乐意。“我问妈妈为什么要让那些人在家附近走来走去,她还说叫我别管,专心弹好钢琴。可是那些曲子实在太难了,我真的很难记住嘛!要是在以前,我记得朱莉亚会弹,她还教过我呢。可是现在,朱莉亚都不知去哪儿了。哥哥,她是不是辞职不干了呀?”
一听到这个女佣的名字出现在妹妹的嘴里,伊格尔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不过他这么做不是针对自己的妹妹,而是那个被妹妹此时提起的女佣牵连了这段时期家里的不少事情。比弟弟妹妹们年长、而且又是家中长子的伊格尔,了解不少这其中的内情。可是有些话,他是绝对不能对孩子们说起一星半点的;就算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也不愿去想。
“对,她不会回来了。对了,今天你会弹新教的曲子了吗,让我听听,凡妮。”
凡妮莎蹦蹦跳跳地来到钢琴边,把新学到的曲子弹奏给哥哥听——要是换成是自己的父母,恐怕还未必有这个荣幸听到她主动弹曲呢。其余五个孩子则高高兴兴地坐在兄长旁边,一边听姐姐弹奏,一边和兄长享受着这难得的时光。
到了下午,那些客人才渐渐离去。睡过午觉的孩子们,在家庭教师的带领下出去散步。而伊格尔则留在家里,他来到客厅。果然,母亲没有回房间休息,而是在和女管家商量今天晚餐的菜单以及派人去把男主人的衣物送过去。当玛戈特·瓦莱里安看到儿子走进来时,略显疲惫的脸上透出了久违的亲切笑容。
“刚才休息的好吗,伊克。”
“妈妈,您怎么不去歇一会儿呢?”
伊格尔弯腰和母亲拥抱了之后,坐在沙发上看着身边的人。玛戈特没有在儿子面前掩饰自己的情绪,她揉了揉脸颊,苦笑似的说:
“有什么办法呢?客人来了,总得有人接待吧?我总不能自己躺在床上招呼客人。而且这些也算不了什么。最近有不少宴会取消了,我已经变得比较清闲,这样反而有些不习惯。”
“在首相府和皇宫里的宴会也取消了吗?”
副首相夫人拍拍儿子的手,示意他用不着担心自己。“因为最近接二连三发生了不少事,再加上首相他公务繁忙,大家都不想因此增加他的负担,这么做也是应该的。所以这阵子顶多只能在家里举行小型的聚会就是了。真希望首相他千万别累坏了身子。”
“那您也更应该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妈妈。依我看,那些宴会,少一点反而更好。”
“我亲爱的伊克,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场合。可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责任是无法避免的。虽说皇帝陛下一家是帝国最受尊崇的家庭,不过身为副首相的家人,为了替没有家庭的首相阁下分忧,我们做好这些事也是应该的。能够为首相阁下出一点微力,这正是我的心愿。”
说到这里,玛戈特·瓦莱里安的眼神仿佛落到了远处,看到了那位在奥登尼亚如同神一般存在的首相忙碌的身影,露出了满足的笑容。虽然丈夫已经数天未归,不过她看上去显得并不怎么担心,只有提起她最崇拜的首相阁下时,才会有发自内心的笑容。她的长子对此显然非常熟悉,所以也不怎么意外。
“妈妈。”
回过神来的副首相夫人,看到儿子那凝重的神情,脸上的微笑也消失了。
“怎么了,我的伊克。”
“我今天去了国安局报到,在那儿,我听说了。”伊格尔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似乎很难启齿,而且让他心情沉重。“父亲他,已经接受调查了,这是真的吗?”
玛戈特·瓦莱里安刚才的那点笑意如今已经完全不见踪影了。这位奥登尼亚神圣帝国上流社会最引人瞩目的贵夫人,她面无表情的脸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伊格尔也从母亲的反应中,读出了她的内心。年轻人对此颇为惊讶。
“这么说,妈妈您是知道这件事了?”
他的母亲答应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拿起小茶几上的银咖啡壶,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伊格尔所受到的冲击,甚至不会比他刚听到父亲受调查时的震动小。他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如此冷淡。
“妈妈,您知道父亲是因为什么事而受到调查的吧?您心里早就知道了,是吧?!”
他盯着对方,而副首相夫人看着自己的长子,不管心里怎么想,她在表面上都神色自若。
“没错,我的孩子。”
伊格尔倏地站起来,他对母亲的反应无法接受。玛戈特·瓦莱里安看着他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却一言不发。女管家安娜莉早已退出客厅,她在走的时候还把房门关上了,所以这个时候,母子之间的谈话不会被其他人听了去。伊格尔突然转过身来,抑制不住自己地大声说:
“妈妈,既然您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那么您为什么……为什么……”
他有点说不下去了,可是没想到,他的话被自己的母亲接了过去。
“你是问我既然早就知道你父亲的事情,为什么还无动于衷?孩子,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我知道该怎么做。”
“可是现在爸爸他已经因为这些问题而接受调查了!可是之前我们却一直被蒙在鼓里!爸爸他……爸爸他……他对这个家根本不忠诚!对您、对我、对凡妮莎她们……他怎么能这样?!”
玛戈特·瓦莱里安静静地注视着儿子,等到对方平静了些许后,她才再次开口:
“你爸爸他,首先是作为胜利党的一员、这个帝国的副首相而存在的。只要他能无愧于自己的工作,为首相阁下尽力,那么他的缺点,我也可以容忍。”
第二章 第一家庭(4)
伊格尔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虽说他在之前就隐隐有预感:母亲可能知道父亲在外头有许多女人,可是他没想到在此时此刻,父亲已经因为那些私生活问题而接受政府调查时,母亲还能如此地平静。如果有外人听到母子俩的这番对话,恐怕会以为玛戈特·瓦莱里安只是一个跟副首相家毫无瓜葛的人。
“妈妈,您!!”
他看着母亲那没有一点波澜的外表,干脆转过身去不看对方。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气母亲这样不在乎,还是气父亲的不检点。
“要不是那个朱莉亚,恐怕我也不会知道父亲他竟然会……那个时候,您要我和您对词,说我们都能证明那时父亲不在现场,不可能杀害女佣。可是实际上呢?妈妈您一早就知道,其实在那会儿,父亲他确实是和那个女人在一起!而且,还是家里的女佣……也因为那个女人的死,让那些觊觎父亲高位的人找到把柄,促使政府调查父亲的男女关系……在这样的情况下,妈妈您居然还这么毫无反应,您到底是为了什么?!”
伊格尔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有一双手在游移,最终落到肩膀上,仿佛在安抚着他的失望和愤怒。他的母亲打量着儿子结实的背部,轻轻地说:
“不要紧的,伊克,我的孩子。我已经习惯了,你爸爸他……我想这次首相是要警告一下他,应该不会对他有什么大处罚的。我只要有你们就好了。”
“妈妈,这不是问题的所在。”伊格尔转过身,看着眼前的母亲。“我们,真的算是一家人吗?被父亲这样欺骗、隐瞒……一家人……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再看到父亲会有什么反应!”
“男人就是这样,更何况以他的地位,这是不可避免的。我们现在能有这样一个家,能有这一切,都是多亏了你父亲的努力。所以,我的伊克,不要怪你爸爸。他不仅属于这个家,而且更属于帝国、属于首相阁下!”
年轻人茫然地看着替父亲辩护的母亲,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走到落地窗前,在那里,可以看到花园中正在嬉戏玩耍的孩子们,他们是那样的不知忧愁,也不知此时在这里,他们的大哥和妈妈之间发生了怎样的争执。不知怎么的,在伊克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今天在大街上见到的那个报童的身影。
“妈妈,还记得吗?在十二年前,当父亲他因为参与了胜利党的抗议游行而被关在大牢里的时候,您、我,还有那时只有几个月大的凡妮,我们三个挤在槐树大街三十四号公寓大楼的一个地下室里,每个星期只能领到十块钱的补助,在冬天,屋子里没有暖气,只有披着破被子取暖。您每天不仅要到工厂里纺纱挣每小时只有二角的工钱,还要想办法到监狱里探望父亲。而我,每天背着凡妮,到街上卖报、替人擦皮鞋。我记得你每天到不到四点就得起床,直到第二天的凌晨才能回来。您有时还在怀里揣着纸袋,里面放着已经冷掉了的黑面包。我知道那是您的午餐,可是您自己不吃,却塞了给我。那时候的我们不苦吗?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开着电灯也很昏暗的房间,也记得您因为冬天洗衣服而裂掉的手。是很苦,可是我那时从来就不觉得难过,因为有您,有凡妮在我的身边。您一边说着故事,一边哄我们睡觉,小时候的我就认为那是幸福!如果说还有什么不满的,就是爸爸不在身边。只要爸爸能快点出狱,一切都完美了。我们在冬天就能过上一家人团聚的新年了,这就是我的愿望!爸爸出狱的那天,我只卖出了八份报纸,就赶着跑回家。看到爸爸和您站在门前等着我们,爸爸好久没刮胡子了,脸也好脏,连大衣也没有,只能竖起衣领。他身上、还有您的身上也是,都被雪沾湿了,可是看到你们两个朝着我笑的样子,我就知道那是一个最棒的新年!可是,现在呢……”
听到儿子回忆起往事,玛戈特·瓦莱里安脸上的那种镇静有某一角崩落了。如果仔细看,还可以发现她涂着浅玫瑰红唇膏的双唇微微颤抖着。这段过往,是当时瓦莱里安家几乎不为人知的过去。埃默里·瓦莱里安早期加入胜利党时,这个组织仍然不被政府认可,甚至被列入政府极欲清除的政党组织黑名单之中。而身为胜利党的中坚分子,卡尔·海因茨被逮捕入狱;他的盟友也不例外,于是埃默里·瓦莱里安和那些胜利党人一起,被关押在牢中两年。而在那时,他的妻子和儿女,却因为家中失去了支柱,而不得不困苦渡日。虽然那段过去他们已经很少提起了,可是对于这个家的女主人和长子而言,那一段不堪的日子,也是他们家庭的见证。
伊格尔直视着母亲,如今的他虽然在外人看来已是帝国豪门的阔少爷,可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所希望的,并不是现在这些享受,而是一个完整的家。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妈妈。在那样的日子里,我们都可以熬过来,可为什么现在却……妈妈,我们真的还是一家人吗?”
副首相夫人走到儿子身边,与他一起凝望着院落里的景致,看着她的六个儿女在那里玩耍。她也许想轻声叹气,不过还是忍住了。
“我们还有彼此,伊克。你是我的,你们都是。只要有你们在身边,妈妈不管什么事都能坚持。就算你父亲他……妈妈有你们就满足了,真的,伊克……”
伊格尔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即使感觉到母亲轻轻地把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他也一动不动。只是那双碧蓝的眼睛,下意识地转向壁炉那儿。在那里,摆放着这个家成员的照片,其中摆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