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吉祥-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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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钰政走了,仙姑空白一片,她不断抱紧他的尸身,企图强留体温,喉咙如埂在噎,撕心烈肺的哽咽声压抑而欲绝。过会儿,她神经质地自言自语:“老爷最爱干净了,不能脏兮兮地走。”囫囵掀起衣袖擦拭杨钰政的脸庞,可衣袖上的血迹越抹越开,仙姑越来越手忙脚乱,她茫然四顾,看到不远处冰封未解的河流,呐呐道:“老爷,你等等,我去打水。”她刚转身走了没几步,又扑回尸身上:“怎么办,我舍不得离开你。”
仙姑把杨钰政整理得体面点,歪偏的脑袋扶正,整理好衣服,双手手指交叉摆在腹部,双腿押好摆直,她躺在他身侧,脑袋靠着他的肩膀,恶狠狠看了一眼匕首,用力拔掉随手扔掉,不断叙叙道:“老爷,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吗……”
一道残阳,一座孤山,一条道路,却是阴阳两头。前事仿如隔世,昨日种种如雾里看花,看得不甚真切,如同烟花绽放,眩丽过后不着痕迹,教人无处可寻。不断祈求神话传记中的醉生梦死酒,宁愿混混沌沌,醉里糊涂,亦不想活着清醒,将最悲切的一幕幕印在脑海,忘不得,抹不去,难以抑制地回想,呵呵,万箭穿心,千刀万剐,最痛亦不过如此。
第二十二章
三天后。
宝祥在一队警务人员带领下,找到了仙姑和杨钰政。
仙姑最在杨钰政身侧,疯疯癫癫用嘶哑的嗓音唱道:“谗臣当道谋汉朝,楚汉相争动枪刀。
高祖爷咸阳登大宝,一统山河乐唐尧。
到如今出了个奸曹操,上欺天子下压群僚。
我有心替主爷把贼捣,手中缺少杀人的刀。
主席坐定奸曹操,上坐文武众群僚。
元旦节与贼个不祥兆,假装疯魔骂奸曹。
我把这蓝衫来脱掉,破衣褴衫摆摆摇。
大着胆儿往上跑,帐下的儿郎闹吵吵。
你二人不必呵呵笑,有辈古人听根苗。
昔日太公曾垂钓,张良侍履在圯桥。
为人受得苦中苦,脱去了蓝衫换紫袍。
你二人把话讲差了,休把虎子当狸猫。
有朝一日时运到,拔剑要斩海底蛟。
修道我白日梦颠倒,时来就要上青霄。
身上破衣俱脱掉,赤身露体逞英豪。
怒气不息往上跑,你丞相降罪我承招。
将身来在东廊道,看奸贼把我怎开销。”
宝祥看着难受,上前搂住仙姑,仙姑像梦魇惊醒,发狂尖叫,不断用指甲扣滑脸庞,一道道伤痕泛着血珠,狰狞,残忍,好像毫无痛感。宝祥抓住她的双手,她顺势将手指甲掐住挽起衣袖臂膀,血水不断沁出,弯弯曲曲的血痕汇成一颗颗豆大的血珠,一滴一滴滑落在地。宝祥顾不得疼痛,迫使仙姑抬头,看着她通红肿胀血丝满布的双眼,哄声道:“不要害怕,不要害怕,我们回家了。”
“不要害怕”仿似定身咒,仙姑放弃挣扎片刻,似乎在回忆什么,然而徒劳无力,喉咙咯咯颤动。
由于杨钰政惨遭横死,按当地习俗,尸首不能抬近家门,直接拉去杨家祖墓。下葬那天,由于临近新春又是横死,很多人都是来送铂金,并没有送葬。
顾霆坤和顾章一身素衣对着灵牌三鞠躬,顾章看到双眼通红的宝祥,握住了他的手,什么也没说。顾霆坤对着灵牌,道:“杨兄,做不成亲家,是我孽子对不住你了,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帮你看着你家的。”
曹鹏也来了,对着灵牌三鞠躬后,转向仙姑道:“杨夫人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好好活着就比什么都强……”仙姑脸色苍白得不像活人,唯有双眼通红得像要滴血,她双眼像似无法聚焦,勾勾地看着灵牌,曹鹏说的话似乎浑然不觉,她疯了,从郊外带回来以后,一直胡言乱语,一时扯着嗓子依依呀呀地唱京剧,一时手舞足蹈似是鬼上身,一时一言不吭,宝祥无论怎么哄都不吃不喝,一时自言自语,神神叨叨着老爷你还不回来吗。
宝祥代仙姑道:“谢谢曹老板关心了。”
时辰已到,虽然不用抬着棺材送葬,但一对队伍人披麻带孝,丧乐奏起,呜呜噎噎声镇痛心脏,仙姑虽未过门,但已被杨家承认,她作为未亡人,坐在大厅,看着他,呆滞一扫而光,是一抹狠毒色自眼中飞射而出。送葬与周围的氛围格格不入,似在红纸上的一道白痕,白得触目惊心,白得难以接受,愁云惨淡,三岔路口,杨家坪哭得串不过气,宝祥心疼地搂住他,轻轻道:“少爷,别要哭了,乖,喊一声,告诉老爷不要迷路了。”
“爷爷,跟我走~!不,不要迷路了!呜~呜~!”
……
宝祥最近几天都寸步不离跟在仙姑身边,怕她会看不开,杨家剩下一班孤儿寡妇,没了主心力,终日冷冷凄清,顾章为杨家丧事奔波劳碌,难得送走吊丧者,顾章握住宝祥的手,轻轻揉道:“你瘦了,仙姑现在怎样了。”
宝祥闷闷不乐和疲惫,一时没察觉着动作的暧昧,道:“还是那样子,时好时坏的。”
“明天载英国的神经医生过来看看,没事的,别多想了。”
“嗯。”
警察局的侦查结果出了,认定是一宗土匪拦路杀人案就草草结案。但顾霆坤不认为,他当晚就拜访了警察局长,官场式的嘘寒几句,就单刀直入道:“老林,你说杨钰政长年押骠按说遇到这种情形,应该不记小数,打不过谈不拢,就会选择破财消灾,不会拿命去抵抗的。”
“顾校官,丧心病狂的人多着去,可能杨钰政就运气不佳,偏偏遇到。”
“可你想想出事那段路是由城西通向一些农村乡镇,穷山僻岭的,一直以来也没发生过什么杀人抢劫案,你说土匪怎么突然就埋伏在那。”
“现在临近春节,土匪也许想讨几个钱,就狗急跳墙。”林局长给顾霆坤加倒了茶水,继续道:“我知道你想什么,跟杨钰政也算好友,但人死不能复生,看开点吧。”
“不,怎么说呢,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能说得通。”
“我说你呀,最近是闲出鸟来。”
顾霆坤跟林局长闲聊几句,回去了,他坐在车上,只觉累得很。
顾章似乎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想想那晚的单方面承诺,只觉血要涌上脸了,他哀怨地想,原来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一直在自个儿独角戏,什么纠结,什么困顿,什么越界,他思前想后自以为跃出一大步,可他忘了宝祥。
在他试图加深身体接触时,想拥抱一下,宝祥郑重其事地把他推开,再一本正经道:“少爷,你怎么了?”
“……”顾章像湿水鞭炮,哑声了。
“少爷,你是不是觉得没安全感?老是想要牵手抱抱,王公公说小时候被虐打过,长大后,会萎头萎脑。”
“……”
“要不叫奥付医生看看。”
“……”
“不用害怕的,我不会笑话你,也不嫌弃你。”
“……”
“少爷,你怎么了,脸怎么红得像猪肝?发烧了吗?”宝祥探手撩起他前额碎发,想探探他体温。
顾章迅速抓住他的手,闪烁其辞道:“闭嘴!我没事,完全没事!你傻呀,瞎关心的。”
宝祥吐吐舌头,无辜道:“你很不正常嘛,怕你出事了。”
“闭嘴!还胡说。”
第二十三章
杨家坪最近瘦了,达到削肉去油的效果,小了差不多两圈,整天哭唧唧地要找爷爷。宝祥看了心疼得要死的,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又当爹有当妈的哄,不停的讲故事,唱小曲,带他出去溜达,买吃的,玩刺激的,就差表演心口碎大石了。顾章看不下去了,抓他到身旁,罚站般要求站好,沉声道:“你看看你,什么样子,你爷爷看到会安心吗。”
杨家坪眼圈又红了,眼泪汪汪。
宝祥上前一把搂住他,道:“少爷,别哭了。”他瞪向顾章,用眼神责问威胁他。
顾章拉开宝祥,转向杨家坪:“你记到你爷爷怎么死的吗……”
“顾章!别说……”宝祥打断道。
“闭嘴!站一边去!”顾章截声道:“你爷爷走得早,你不好好吃饭睡觉,整天就知道哭,你爷爷会走地不安心的,看到你小奶奶没,你有好好照顾她吗,你虽然还小,可是个男子汉,你要替你爷爷好好看着这头家,好好掌管留给你的生意,好好长大。懂吗。”
成长就像远航的船舶需要指路明灯。
十岁的杨家坪不懂得怎样描述爷爷去了时的心情,现在的感觉亦不懂表达,但懵懵懂懂中,似乎知道自己该怎样做了,似头离群的幼兽,痛哭流涕,连宝祥的柔声安慰都听不到。他靠在宝祥的臂弯,哭了整整两个小时,哭得眼泪鼻涕在地上结成冰,哭得声沙力哑,哭得浑身发抖,双腿站不直。
晚饭时,杨家坪主动哄仙姑吃饭,一边哼着童谣:“好好吃饭,快高长大。”,一边用勺子把仙姑爱吃的菜肴,细细地送到她嘴边。
王安康被分手后,仅花了两天,就从阴霾中走出,又想哄回林恒宇。贱兮兮地向顾章取经:“表哥,你说做什么,男人看到后会感动得眼泪哗哗的。”
顾章惊悚地看着他:“弟弟,你也有‘弟弟’吧?”
“哎,严肃点,正经事来的。”
“不知道。”
“你,唉,算了。”王安康去换套衣服,顺便梳个摩登发型,临出门,对他表哥道:“我出去了。”
顾章摆摆手,意思叫他快点滚。
王安康想着:山不过来,我就过去,兔子追不到,我就守株待兔。他站在他家必经之路,挑个绝佳的军事观察口,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太阳西下到太阳沉山再到路灯点亮,他百无聊赖地看着行色匆匆归家的人,心情又满心期待到不耐烦,再到强用意志力坚持。
王安康为了勾勒出身材,特意穿了件西服,里面就套了见薄毛衣,这下冻得他双腿都抖成发动机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恒宇腋下夹着本书,从昏沉的路灯下远远走来。王安康打起精神,拍干净肩上的积雪,揉揉冻僵的脸皮,扯着嘴角,咧嘴笑笑,摆出不知从哪部电影学来的姿势,右手撑着墙,左手插在裤兜里,身体微微向□□斜,左小腿交叠在鞋面上。
林恒宇走得心无旁鹜,并没有发现王安康。当他走到拐弯角,忽然被叫了一声,他看到王安康后,一脸惊愕,道:“你在等我?”
“哈哈,真巧喲,路过而已啦。”
林恒宇看到他脑袋上厚厚的一层积雪,和冻得发青的脸色,无奈道:“进来坐坐吗。”
林恒宇从水壶里,给他倒了杯暖水,直接塞到他手里后,便去拿些炭烧起烤炉。王安康看着他背影,试试探探道:“最近教书教得怎样,听说你调去小学教书,还习惯吗?”
“还好。”
“我五表妹在你那念书,你看见了吗?”
“我不认识你表妹。”
“那我明天去你学校,给你认识认识吧。”
“学校一视同仁,认识我也没用的,再说学校已经放假了。”
王安康双手握着水杯,低着头。林恒宇把暖炉放在他脚边,不远不近,刚好烘得暖和,又不会被弹出的火星烫到裤腿。
王安康抬起头,对他笑笑,忽然有点伤感了,道:“那天,你说的话,我忘记了,你现在也放假了吧,我们去玩两天,好吗?”
“安康,你还小,很多事你不懂,你姑妈说的对,等你长大后就会发现现在的你是不对的。”
“还小还小,我不小了,搁以前我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爹了,你老说我不懂,那你说啊,我不懂什么!”王安康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又道:“对不起,我不是吼你的。”
“对不起,我们先分开冷静吧。”
王安康重重放下水杯,水洒湿了他的衣袖,一言不发,径直拉开门离去了。
林恒宇沉默地坐着不动,连晚饭都没吃,直接上床睡觉,确实眼睁睁地看到天亮,看着黎明前漆黑的一片,到有一点点光,光越来越亮,变成了鱼肚白,丝丝缕缕的朝阳照在斑蝥的墙上。一宿无眠。
年二十八了,宝祥带着几个小厮把杨府收拾一番,杨老爷虽然走了,但日子还是要过。桌子椅子床台……擦得干干净净,窗帘帘幔……也清洗一遍。越是烦困时,越要找事干,杨府虽不挂红联,不挂红灯笼,不贴红剪纸,但忙忙碌碌的,也还能感到几分过年的气息。
宝祥听从奥付医生的吩咐,每天带着仙姑去散散步,但今天她不肯了,牢牢地抓住椅子扶手,死死盯住杨钰政黑白的遗照,宝祥叹了口气,今天是杨老爷的头七,据说,死去的亲人会在这天回家看一转,他知道仙姑是在等杨老爷回来。
宝祥怕她想不开,一直握着她的手,叙叙叨叨地陪她聊聊天,仙姑没有反应,他不在意的一直聊,告诉她,你清醒时没好意思说,虽然一直吵吵闹闹的,其实这么多年来一直很感谢她,是的,在我快要饿死街头时,你给了我一碗白饭,在知道我是残疾后,没有抛弃我……
一直坐到深夜,没有一点动静,仙姑了无生气,似是深潭里毫无涟漪的水面,忽然一缕轻风,夹带着幽幽森寒,柔柔略过她的鬓角,轻轻的缠绕指尖,干枯的眼眶,一点点湿润,无声地滑落。
宝祥昏昏欲睡中,忽然看到仙姑毫无征兆地哭泣,牵起她冷冰冰的双手,柔声得像是轻柔的蒲公英:“姨娘,不要哭了,杨老爷要是看到了会难受,让他安心离开吧。”
第二十四章
顾章陷入了单相思,整天丢了魂似的,他想奋起直追,单刀直入,又怕吓怕宝祥;想潺潺流水,水到渠成,又没耐心;想暗暗献情,玫瑰浪漫,宝祥又不懂。心里的小人不断地在画圈圈,抓得他挠心恼肺。
正在他思涌澎湃时,宝祥上门找他了。
“喲,宝哥稀客呐,什么风吹你来了。”顾章摆出翩翩样,打趣道。
“少爷,突然来拜访了,没带礼物,望你多多见谅。”宝祥挠挠头,不好意思道。
“直说吧,学什么台面话,别拐弯抹角的了。”
宝祥不自在地四顾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丫鬟小厮,道“那个,可以悄悄跟你说吗?”
顾章疑惑了,完全没法猜测,但还是带他去自己的睡房。顾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