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见狂且-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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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美是必然要报的,但也不能就吊死在这一棵树上,某次考试都快画完了旁边那位才提醒他要画暖色调,江存望着画板上的鲜明的冷色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突然想砸了画板摔了笔,随便跑到哪儿去大吼大叫。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感到这么压抑,每天都煎熬中等待成绩出来 ,手冻得僵硬连作画都没那么流畅,偏偏清美的考试时间靠后,越临近,他就越紧张。
一紧张,就容易出事。
江存清楚地记得,清晨出门的时候他拉好了背包的拉链,没想到在下楼梯的时候被某个考生似是无意地撞了一下,重心不稳,连人带包地从楼梯上滚了下去,硌得他背生疼。
扑倒地上那一刻,背包里的东西统统被甩了出来,颜料们稀里糊涂地抱成一团,和各种铅笔排列成触目惊心的形状,把画架和工具箱涂得五颜六色。
不知道是不是装的,那人惊呼了一声,特别抱歉地扶江存起来,还拿出纸巾擦他身上的灰。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没摔伤吧?你……”
那人跟蚊子似的一直“嗡嗡嗡”地道歉,江存只觉得自己万念俱灰,清美的门正在向他关闭,他心里有万般情绪,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可能都毁在这一撞上了。
一朝踏上龙凤台,他努力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刻,没想到一路上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竟然在最后这一步,踩空了。
他茫然地摇了摇头,垂眸看向地上那一滩惨象,不肯认输,也不知所措。
那人突然拿出手机接了个电话,江存想起来,方子衿说自己肯定读不成清美,就没报,此刻跟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拨打了他的号码。
幸运女神也许在这一刻显灵了,江存总是提前半小时到达考点——尤其是今天,他几乎提前了五十分钟,怕的就是出现意外情况,方子衿原本还在被窝里做梦,听闻这件事,马不停蹄就赶来了,即便是碰上上班高峰期也没堵十几分钟,赶在开考前把画具给江存送来了。
江存只觉得九死一生,在黄泉路上瞧了一眼又走回人间。
“江存,加油啊,你等会儿得报销我车费,将近四十了!”方子衿气喘吁吁的,难为他这么冷的天依旧出了一身汗,幸亏清美在朝临市设的考点离方家不太远,否则他这会儿也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
“谢谢你。”江存接过那一包沉甸甸的东西,向考室走去。
“调整好心态,加油啊!”
方子衿在后边特别响亮地吼了一句,江存觉得心里一股暖流冲上,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种情绪叫“感动”。
除了林敛以外,他还能拥有这样一个美好的朋友,能一个电话就让他急冲冲地赶来送画具。
江存考试的状态并不好,顶多有平时的七八分。
走出考场后他跟打了一仗似的,什么都顾不了了,微微眩晕了一下才稳住身形,突然什么都想开了。
清美能不能上,似乎没那么重要了。
人生的意义从来都不局限于考一个好学校——它从来都是这样,给你千奇百怪的问题,等待你去解答。
江存眼里流转着清亮的光,他此刻只想马上回去冲个澡睡觉。
而那个装他的男孩可以说是状态非常糟糕,不知道是突然犯病了还是怎样,脸色惨白,每次快要收卷时江存都稍微瞄了一眼他的试卷,立即在心中得出了答案,结果无一例外——连及格都勉强,或许是天道好轮回吧。
校考,终于结束了啊。
他拿出手机给林敛发了条信息,上扬的嘴角已经掩饰不住松了口气的舒畅。
【种桃道士】:敛哥,我考完了。
【种桃道士】:过几天就回来补文化课,就等出成绩。
见他走出考场,方子衿忙道:“江存,考得怎么样?”
“还好,”他打了个哈欠,使劲眨了下眼睛,“真的谢谢你,方子衿。”
“我们兄弟之间还说那些,走走走去吃饭,你给钱啊。”
江存没告诉林敛自己回去的时间,林敛也没去火车站接他,恰好课间操结束,大汗淋漓地跑回教室,忽然在二班本该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发现一个背影,当即在人流中停住了脚步。
“宝贝!”
林敛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江存喊,四周的同学都诧异地回头,外面这位不嫌事大的依然笑得灿烂,里面那位不好意思的早已涨红了脸,特别小声地回了句“敛哥”。
“我操,这是在干什么?”
“啊啊啊啊光天化日之下这么伤风败俗的,爱了爱了!”
“我好像听到有人喊‘宝贝’?谁啊这么大胆的?”
林敛不理睬身边一群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从人群中挤到了二班门口,“砰”的一声关上门,震得玻璃哗啦哗啦地颤抖,按捺不住心中的欢喜,特别小媳妇式地问了句:“宝贝,回来啦?”
“我要学习了,你别来烦我。”江存红着脸,一本正经地盯着林敛,两人这么对视了好几秒钟,突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好好,宝贝,我不烦你了。补课的老师找到了吗?我这里有上一届考北大的许闲情的笔记,放学了给你拿过来。”
江存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圆滚滚的糖,原本他带了五六颗回来,谁知道其余的全在路上不小心碾碎了,就剩下这一颗完整的,把糖放到林敛手心:“敛哥,这是方子衿他妈妈做的,给你。”
拆开糖纸,里面是一层糯米纸包裹的巧克力球,林敛从来没见过那么大一颗糖,当即塞到嘴里,腮帮子鼓鼓的。
嚼了好几下才觉得里面的馅不对劲,酸酸甜甜的,刚好解了巧克力的腻味——是草莓!
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教室前门被推开,温明彻嬉皮笑脸地做着恭喜恭喜的手势,身后全是二班的同学们:“哟,敛哥,在这儿偷偷吃喜糖啊!”
陆续回到座位上的同学们迸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各个都配合道:“恭喜了啊!”
江存耳根子又是一阵发烫,林敛却毫不在意地一同跟着笑:“行啊,到时候请你们吃真的喜糖。”
行课期间得以学习为重,林敛没再说话,和温明彻回到了自己班上,突然觉得自己的疲倦似乎一扫而空,看什么都觉得好看,满脸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林敛,今儿中彩票啦?”尹槐格抱着作业本走进教室,一眼就瞧见了他那傻兮兮的样子,忍不住调笑了一句。
“没,他吃喜糖了而已!”温明彻特别自豪地举起了手,立马被林敛的爪子拍下来。
他一脸严肃:“尹老师,你别听他乱说,我就是中彩票了。”
成绩出来那天江存没敢查,等到林敛报给他市排名第三,全国排名二十二的时候,他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十几年了,他盼的就是这一天。
“我操,宝贝,你这么厉害的啊?”
林敛一把抱住他,只感觉江存似乎是眼眶红了,小声道:“敛哥,我做到了,我能上清美。”
“以后没有人会嘲笑你,宝贝,你比任何人都要厉害。”
削铅笔不停地削断甚至削到手、颜料沾到衣服上怎么也洗不干净、大冬天手指被冻得麻木依然在水池下清洗颜料盘、白色被人借走之后留下乌七八糟的痕迹、独自吹着冷风奔波在各个校考的考点……那些曾经为了学画画而受的苦,如今通通化为成绩单上的分数,一切委屈和不甘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知道,自己的付出有回报了。
接下来只剩文化课的补习。
几乎和林敛同样的作息,两人一起上课一起下课,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还相互监督着记单词,江存不知道自己是天才,所以他比别人更努力。
截止高考,大考一共还有一次期中考和三次模拟考试,第一次他只能考到七百多名,第二次考到四百多名,第三次考到三百多名,终于恢复到了集训前的水平。
有人只会在背后酸溜溜地嫉妒“一个美术生都能比我考得好”,却根本不知道他们是在如何读书。
林敛他们整个寝室都跟打了鸡血似的,特地跟学校申请晚上可以用小台灯,何景燃趴在桌子上通红着双眼,一张又一张地刷数理化卷子;温明彻桌前放着一个巨大的保温杯,里面全是肖泓给他泡的茶,桌上堆满了从各位学长学姐们那儿搜刮来的练习册;易解低头奋笔疾书,整个人都埋在了书堆里;林敛和江存并肩,一个戴着耳机听听力做完形填空,一个对着许闲情的笔记开始疯狂查漏补缺。
如果读书也是一场战役的话,他们就好像沙场上永不言弃的将士们,即便伤痕累累也要站起来横扫千军。
时间可以溶解一切甜美的事物,惟梦想不行。
他们都有自己的骄傲,谁都不服输,渴望着领到录取通知书扬眉吐气的那一天。
何景燃跟着一堆学霸睡一个屋,心里那点好胜心也被激了起来,再一听说方子衿在他们学校也是名列前茅,斗志更是昂扬,一下子从年级三百名冲到了一百名之内,发疯程度令大家叹为观止。
温明彻已经稳在了年级前十,也拿到了复旦降分二十的资格,如今只等着打赢最后的高考。
易解的成绩一般,以前只能考到年级四百名左右,如今这么一打鸡血,已经能考到三百多名,再坚持下去高考能冲进前两百也说不准。
林敛的成绩不温不火,一直进步到年级前十左右就没动静了,可惜自主招生时差了那么点,没能像许闲情那种变态一样加到六十分,同样是降分二十。
有趣的是,方子衿的文化成绩其实并不好,他的梦想是川美,整日为了自己四百打个零头的分数愁眉苦脸,但是当林敛问他“何景燃问你成绩好吗”的时候,他却非常笃定地回答——“我成绩特别好,年级前一百没的说!”
一间寝室,五个为了考大学而拼命的男孩,此刻的他们连笑容都是疲惫不堪的,可谁都不会倒下。
易解搬进来之后床位就满了,江存也不介意,和林敛挤一个被窝,半夜被空调呼醒的时候还能抱住身边的人,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月光亲吻着他们入睡,月光亲吻着他们起床,那些炎炎夏日里所有的疯狂劲儿都扑在了学习上,他们慢慢地向梦想靠近。
第43章 凯旋而归
拍毕业照那天天气不太好,老天爷不乐意赏脸,摆出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操场上的同学们反而很兴奋,不少女孩子还带了化妆品来化妆。
值得一提的是,林敛他们这届的校服很好看,据说是由本年级的某位女孩设计的,是黑色的西式制服以及白色的衬衫,男生手里有领带,女生则是领结。虽然林敛总觉得这套衣服看着跟出丧似的,也不得不承认上身效果确实好。
男孩子的西服裤子笔挺,女孩子的百褶裙长及小腿,而且更是因为这么一套做操不便的衣服,他们在除开升旗仪式和重要活动之外的时间,都不用穿校服。
林敛那套拿回家后还被母亲改动过一些,版型更合他本人,左看右看就是觉得他那套穿起来更帅。
林敛拉着江存在洗手间照镜子,臭美得很,觉得像今天这么正式的日子应该记录下来,又喊温明彻帮忙给他们照张相。
镜头里的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正襟危坐,一个规规矩矩地扣上扣子,一个露出雪白的衬衫和黑色的领带,一左一右,仿佛拍结婚照一般——两个面容姣好的少年微笑,眼睛里跟藏了片海似的,镜头拍摄不到的地方他们牵着手,就那样“咔擦”一声,将画面定格在最美丽的那一瞬间。
尹槐格是一班的班主任,也是二班、十五班和鲲鹏班的语文老师,这时候坐在学生前面的凳子上,招呼林敛和温明彻一起过来照相:“快过来啊,要开拍了,你们好歹从前还是我们班的吧!”
二班的同学早已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连忙摆手:“尹老师,他们是谁啊,不认识!”
大家闹闹哄哄地说“C位、C位,把C位给我们存哥留着”,林敛抬眼就看见江存站在第三排的最中间,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江存在二班其实就跟个隐形人似的,谁知道就回来补课这三个月,莫名其妙地人品爆发,他都不知道为什么就融入了这个大集体,即便记不住谁是谁,听到同学们时不时的一句“存哥早上好啊”,他心里还是挺开心的。
先前找他麻烦的那几个关系户也来道歉,说是自己被班主任训了一顿,再也不会欺负同学了。
当时江存都把这件事忘了,一脸严肃道:“尊重人真的很重要。”
那几位在旁边“嗯嗯嗯”地点头,跟江存的小弟似的,弄得全班笑个没完。
他不是圣母,没办法心无芥蒂地一下子原谅这些人,道歉也洗不去曾经在人身上留下的疤痕;但是他想试着放下了,他不想再走入抑郁症给自己带来的苦痛循环了——前面有人在对他招手,他怎么能沉浸在过去中无法自拔?
成绩会是他们当前的唯一出路,但不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今后的日子还很长,能达到怎样的高度取决于自身的品性,而非一纸单薄的分数。
学着成长,学着宽容不必要的事,学着互相尊重共同前行,这些都是比死读书更重要的东西。
而当一个班级磨合到几乎是最好的时候,也就说明他们离分离不远了。
一张毕业照,一本毕业证,一句句老师红了眼眶的叮嘱,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变成了“0”,所有人那时候才清晰地意识到,毕业了。
在大家的嬉笑声中,林敛挤进了最中间的位置,扯扯西装的下摆,在闪光灯亮起来的瞬间牵起江存的手。
谁都没看见。
照片上的他们站在正中间,言笑晏晏,一个如莲般淡雅宁静,一个如桃般绚烂明媚。
他们本就是天生一对,红线在指尖缠绕了一圈又一圈,任谁都无法拆散。
高考前一天,学校已经放假,高三学子们集体暴动,把三年来的书、本子、资料纷纷往窗台外面丢。
他们需要一个发泄的方式。
有人高声咆哮,有人笑出了泪花,有人一张又一张地撕着卷子。
林敛从未想过,原来自己的高中生活就这么干净利落地结束了。
好像那些纷纷扬扬的纸片,落到地上,被清洁人员打扫干净。
不留一点痕迹。
那天晚上林敛拒绝了温明彻出去骑自行车的邀请,和江存慢慢走在操场上,一圈又一圈,直到累了,林敛才爬上单杠,和江存并肩而坐,一双腿不老实地晃悠着。
林敛伸出双手,幼稚地对着漆黑的夜空比划了个月亮的轮廓:“宝贝,你觉得我们这样像不像老年生活?就是老了,拄个拐杖,慢慢走公园。”
“你还可以一起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