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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旧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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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眠献宝一样,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期盼地看着他,韩通明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把书拿过来扔进了手推车。
       程眠美滋滋地把围裙也放进去,抢过手推车跑到前面去了。
       韩通明有的时候实在看不懂他,就像现在,他好像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单纯热情的程眠,满眼都是笑意,满心都是欢喜,仿佛夜店里那个尖锐浪荡的人只是噩梦里的一个影子,出租屋里那个瑟缩懦弱的人也只是他偶然失常的表现,等到酒精褪去,暗夜渐明,他就又动作亲昵地出现在他面前。
       韩通明呆了一会儿,在心里冷笑两声,大概程眠眼里,自己跟那些炮友的区别,也只有自己能像个冤大头一样让他蹭吃蹭喝,还没那么容易被他拐上床罢了。
       但韩通明知道,无论他用多少坚硬、冷漠、无所谓的外壳去包装自己、欺骗别人,他都无法真的抛开程眠不管。
       就像他一边对程眠说着最尖酸刻薄的话,一边听到他沙哑的嗓音便迫不及待地飞车出去把他接回了家,他们之间从来如此,看似程眠惧怕他依赖他,但实际上,自己才是那个一直被牵着鼻子走的弱者。当程眠不需要自己的时候,他只能远远地看着他游戏人生,当他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就会一直不停地追着程眠跑。
       但他心里总是抱着希望,也许程眠真的会一点点变回去,韩通明望着程眠单薄的背影想。他可以管住他,像从前那样,让他远离酒精、艳色、狐朋狗友,远离那些肮脏的、令人发指的过去,他可以再给他很多很多次机会,只要程眠愿意,多少年他都可以陪着他。

————————————

   “…………通明?通明?”眼前忽然出现程眠的放大的脸。
       “什么?”韩通明回过神来。
       “我说,晚上做鱼好不好?”程眠两个手指头捏着鱼尾巴,拎着一条倒霉的小鱼,圆圆的小鱼眼睛愤怒地瞪着韩通明。
       “你第一次做就别挑战高难度了,做点容易的。”韩通明接过鱼扔回水缸里。
       “……你那么挑嘴,做容易的能满足你么……”程眠凑近鱼缸,跟重获新生的小鲳鱼道了个别。韩通明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是个非常挑嘴的人,只是不爱吃的东西他也不说,遇到爱吃的才会多夹几筷子。
       “病好了再弄吧,你想吃什么?晚上我给你做。”
       程眠有点惊奇地抬头去看韩通明,他正在检查一盒排骨的日期,不知道他是不是被那条小鱼打动了,态度忽然温和起来。
       韩通明见程眠不说话,问:“我也不怎么会做,要不今晚还吃粥?还是点外卖?”
       “不不不,你做什么我都爱吃!”程眠的声音闷在口罩里,不知道韩通明为什么转变了态度,急切又慌张地接下了这份好意,把排骨塞进手推车,“你做你做!”
       “你要是……”韩通明开口想说什么。
       “什么?什么?”等了半天没下文的程眠赶紧凑过来。
       “……算了,没什么。”
       “……你说你说,你不说出来我难受。”程眠听不了一半的话,一路缠着韩通明,韩通明就是不理他。
       其实他想说,“你要是能坚持做半个月的饭,我就给你买套家用主机。”但是,他苦笑了一下,自己大概太心急想要圈养他了,程眠向来三分钟热度,说是要学做饭,自己如果太当真,大概真的会饿死。
       而且,这也未必是他要长久留下来的暗示。
       人一旦有了希望,就要承担风险,而程眠作为他希望的载体实在是太不稳定了,即使他有意把程眠绑在家里,他想逃总还是能逃出去的。
       晚饭韩通明做了两个小时,一锅没滋没味的炖排骨,一盘烂成泥的土豆丝。
       韩通明非常罕见地有些窘迫,咳了一声,说:“病了就吃点清淡的吧。”
       程眠去夹土豆条,一筷子没夹起来,只好用勺子去挖,尝了一口:“好吃好吃!你这是买的土豆还是人参啊这么好吃!”
       韩通明啼笑皆非地看程眠拍马屁,一边给他盛汤。
       “你知道为什么土豆这么烂吗?嗯……我妈说……”程眠看韩通明盛汤的手顿了顿,坚持说下去,“炒菜不要多加水,不然口感就不好了。”
       “嗯,下次改进。”韩通明把汤放到他面前。
       程眠左一口右一口,吃得不可开交,排骨炖得倒是很烂,没有腌好,味道有些腥,土豆丝就更不用说了,韩通明刀工了得,切出来的姜丝与土豆丝浑然一体,再佐以大量的油盐酱醋,味道十分销魂。
       但就算韩通明给他吃草,他怕是也会甘之如饴。
       饭菜若出自亲爱的人之手,总是会多一分滋味。
       程眠低头扒饭,时不时抬头冲韩通明讨好地笑笑,他的眼睛亮晶晶地眯成一条线,笑着笑着,就有些发酸,他不明所以,赶紧把头低下去喝汤,悄无声息地把两颗眼泪滴进汤碗里。

       韩通明去上班之前,把程眠叫到门厅,让他背诵一遍今天的吃药时间表,因为程眠以前每次烧一退就认为自己病好了不肯再吃药。
       他嘴边还有一圈白色的牛奶渍,竖着指头发誓绝不会忘记吃药,神情天真又严肃。
       韩通明抬手想摸摸他的头,犹豫了片刻,改成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出门了。
       魏阳在公司本来是个甩手掌柜,放了大部分权利给韩通明,人也常常不在公司,好点的情况是见客户,大部分时间是不知在哪花天酒地,但今天他还是准时出现在了周一的例会上,装模作样地听取工作汇报。
       好不容易挨到散会,他优哉游哉跟在韩通明屁股后面进了他的办公室,金刀大马往沙发上一坐,摆弄着冲韩通明抬抬下巴:“说说吧。”
       “有位叫Riky的女士上个礼拜把你送她的礼物都扔在了公司门口,你记得去找前台收一下。”韩通明翻开桌上堆积的文件,冷静地说道。
       “啊……”魏阳苦恼地皱眉,“她还在生气啊……分手的时候还没出够气吗?我的脸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身为公司高层管理人员,你能不把你的风流韵事带进公司吗?”
       “树欲静而风不止,她对我难以忘怀又不是我的过错。”魏阳耸耸肩,马上又反应过来,“不对,我不是让你说这个。”
       “那说什么?我可看不出来你得了什么病,要不让美婷给你联系下精神科。”韩通明头也不抬。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明明知道的。”魏阳眯着眼看他。
       韩通明干脆不说话,专心看文件,用沉默以示他对魏阳的无视。
       魏阳上下仔细打量他,试图从他身上找出长发、吻痕之类的罪证,妄想以此撕破韩通明素来冷静自持的表象,喃喃地说:“不应该啊,上次你请假还得追溯到去年夏天你妈住院,就这样还提前了两天安排工作,这次可是半夜啊……你好歹也是个生龙活虎的青壮年,青泽大学一枝花,有艳遇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啊……”
       “算了我联系医院吧。”韩通明拿起电话。
       魏阳冲上来按住他的手,威胁道:“你不说那个人是谁,光伏发电那个项目我就不谈了!这一开张可能吃三年啊,你不是想咱俩鱼死网破吧?”
       韩通明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简直佩服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本领:“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这公司是我一个人开的吗?!”
       “满足一下你合伙人微不足道的好奇心又怎样?你还想偷偷谈恋爱啊……”魏阳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非但不像公司总裁,而是像一个反派BOSS,“我这也是承了杜兰的情,她至今对你还念念不忘呢,你说有喜欢的人了,她也就死心了。”
       杜兰是魏家集团的董事秘书,跟魏阳私交不错,偶然一次见了韩通明,倒追了整整半年。
       “别拿别人做挡箭牌了,你就爱挖人隐私而已……况且我说了你也不认识啊。”韩通明扶额,头痛欲裂地打开电脑;,以魏阳的个性还真能干出挟持合同让韩通明屈服,不然就撕票的事。
       “这么说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咯?”魏阳兴奋起来,“杜兰说你跟她约会比做实验还严肃,晚上就没超过9点回家过,这次居然熬到半夜?!是哪一位?我看看什么样?”
       “我跟她没谈到过夜半相见的地步,以为谁都向你一样大跃进式恋爱吗?”韩通明看了看排期表,不耐烦地说,“告诉你就等于告诉全世界了,别做梦了。”
       魏阳在韩通明办公室磨了一上午,午饭也黏在一起吃,魏大少爷吃不惯外卖,一次性筷子把茄子戳成泥,韩通明不敢当着他的面给程眠打电话,怕他顺着无线电波爬过去查出这个人是谁,只得趁魏阳上厕所的时候发了条信息叮嘱他吃饭吃药。
       程眠对着那条信息傻笑,然后反反复复地编辑了半天才回复过去。
       “遵命(??????)??!”
       “这谁?!谁敢这样给你发信息!”魏阳刚坐下,就从一闪即逝的手机屏幕上捕捉到了重点。
       “……老同学。”韩通明心里大骂程眠回两个字也这么慢,被魏阳抓了个正着,他见瞒不过,只得坦白。
       “只是老同学?男的女的?”魏阳怀疑。
       “男的,小时候家里关系好,我们两个来往也多,他最近有点麻烦让我帮帮忙而已。”
       “上次你让我找房子也是为了他?”
       “嗯。”
       “……这么简单的关系你干嘛不告诉我?”魏阳红尘浮沉数十载,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这个表情可爱,你快复制给我。”
       “你吃进一根扁担,能吐出一个箩筐,怕你添油加醋。”韩通明跟魏阳真是磨不起,只好有求必应,打开手机给他发表情,认为他若不是含着金汤匙出声,势必会成为一名合格的小报记者,专挖花编新闻。
       “……老同学……?”魏阳一边念叨,一边按着手机,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老同学?给你发这种带有求偶意图的卖萌颜文字?”
       “没有求偶意图……!就是他那个人性格比较…比较甜吧……”韩通明被魏阳搞得头晕脑胀,一时不慎把实话说出来了。
       魏阳瞪大了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韩通明竟然会形容一个人比较“甜”?!
       家里一个程眠没闹明白,又被魏阳这种富贵闲人盯上,韩通明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所幸前台小姑娘一脸慌张地跑来通报,那位怒气冲天的Riky女士刚才在公司门口把魏阳新买的特斯拉给撞了,魏阳被踩了尾巴一般冲出去挽救他的爱车,终于暂时放过了韩通明。
       韩通明手指撩开遮阳帘一角,在楼上看了一会儿热闹,长出一口气。
       他从未想过怎样去形容程眠,猛然被别人一问,那些电光火石的片段竟然直接汇成了一个“甜”字,囊括了他整个艳阳高照的青春年少。青砖院落的栀子花,软烂浓稠的红豆沙,翁妈妈的护手霜,晒过阳光的蓬松被褥,甚至衣柜里的樟脑味,都像是洇在空气里丝丝入沁的甜意,最后如蜜糖做的水彩,融化为程眠永远含着喜悦和温柔的笑颜。


他记得有一年的初冬,他跟程眠在放学路上看见许多小孩子围着的摊位,程眠爱凑热闹,非要挤进去看,晃悠了片刻,回过头来惊喜地冲他招招手,韩通明过去一瞧,是一窝毛茸茸的小鸡。因为天气寒冷的原因,嫩黄色的绒球们哆哆嗦嗦地挤在一起,露出几双黑豆般的小眼睛,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摊主扯着嗓门吆喝了一阵,看见韩通明和程眠两个学生模样还穿着校服,觉得商机无限,舌灿莲花一番推销,终于哄得他们俩一人捧着一只小鸡回了家。
       “我妈一定会大发雷霆,然后把小鸡们宰了炖汤喝……”程眠蹲在地上给小鸡铺了一个小纸盒,伸出手指头摸了摸小鸡稚嫩的喙,后知后觉地发起愁来。
       “不会的,翁姨不让我们养动物是怕猫猫狗狗弄坏家具,小鸡这么乖,还会下蛋,不会被宰的。”韩通明其实也有点心虚,出言安慰程眠和自己,“这么小有什么好吃的……”
       “啊!你会看小鸡的公母吗?如果是母的才可以下蛋啊。”程眠忽然反应过来,“有了蛋还可以孵出更多的小鸡来。”
       “一公一母下的蛋才能孵出小鸡来,母鸡一个人下就不可以,你生物课没听讲的啊?……哎你干吗呢?”韩通明捉住程眠不老实的想去摸小鸡屁股的手指头,“小鸡这么小,别摸坏了……你手怎么这么凉啊。”他把程眠的手拉进怀里用力夹住,不许他乱动。
       “啊啊让我摸一摸再……”程眠双手被制,眼巴巴地看着小鸡,“它们一直在哆嗦,放到小太阳旁边吧。”
       翁雅回家后看到小鸡,怀疑地看着程眠,认为一定是他花言巧语缠着韩通明一起买了小鸡,看着两个孩子眼巴巴的模样,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说什么,替孩子们在纸盒鸡窝里面放置了清水和小米,嘱咐两人,尤其是程眠:“养动物要有责任心的,别过几天不喜欢了就扔给我啊。”
       “哦——”两人齐声答应道,开心极了。
       “两个小傻子,也不怕禽流感……”翁雅念叨着,推开门去院子里浇花了。
       接下来的日子韩通明把自己的小鸡照顾得很好,连带着还要照顾程眠的,他新鲜劲儿已经过了,经常忘记给小鸡添水,再加上程爸爸这几天要回来,程眠整个人情绪激昂根本顾不上小鸡了。
       周六那天,程眠又跑出去像尊望夫石一样在巷子口等他爸,翁雅看着程眠一溜烟跑出了大门,蹲下来摸摸韩通明的头,撇撇嘴说:“还是通明懂事,我就知道眠眠三分钟热度,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小鸡亲昵地啄了啄韩通明的手指,他顿了顿,说:“程叔叔好不容易回来,他高兴嘛。”
       翁雅低头笑着看他,说:“通明是不是也想爸爸妈妈了?”
       韩通明抿着嘴不说话,像个倔强的小包子。
       “你妈妈说下雪之前肯定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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