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深处-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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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孟行舟气结,干巴巴地说:“没有了。清点一下东西,上路吧。”
就这样,淮钦便加入陆嘉他们,一齐往西北去。
一路上,淮钦并不多话,常常靠在车沿上便睡过去,日头大了,就钻进车厢,斜斜靠在陆嘉旁边。
一到饭点,就钻到林子里透风。
孟行舟却也不多问,只说高人自然不同寻常。
路上又遇上几波追兵,都被淮钦摆平。
他没有固定的兵器,一花一叶,均可伤人。
却不见半点血珠。
陆嘉问他的时候,他捏着陆嘉的发尾,“兵器,能杀人就算吧。世间万物,都能伤人。”
“我又何必非要那大刀长剑。”
“这风景如此干净,平白让那血腥玷污了你的眼睛,岂不可惜。”
陆嘉扯回自己的头发,耳尖微红,不再跟他说话。
如此一路,倒也相安无事。
天气转凉,外边也不再热了,也快到西北临城了。大军在前头休息。
陆嘉便下了车,一路走走停停。
他猜也许是风水问题,他跟邺城,八字不合。
出了邺城,就不再犯病。除了身上经常又冷又热。
要是多走走,就能好许多。
到了饭点,陆嘉找了一块大石跨坐着休息,随身掏出一本话本子来看。
这是贺明礼从城南书屋拿来送给他的。
里面全是神仙妖怪,陆嘉看得津津有味。
孟行舟替他拿了干粮,坐在他身旁,“哥哥,还有几天便到西北临城了。我已让斥候前去通报,打理干净你要住的别院。”
“好。”陆嘉放下话本,一边啃干粮,一边打量着山那边的黄沙。
一路过来,矮小的树木,狂风和扬起的黄沙,成了常景。精致的亭台楼阁,和烟雨朦胧的江南人家,已埋在青山那头。
孟行舟递给他一壶水,“哥哥一路都没问过我有何打算。”
陆嘉接过水喝了一口,“我是你哥哥,你做什么,只要不违背自己的心,我都是相信你,支持你的。你不说,自然是怕我担心,我便不主动问。”
陆嘉放下水壶,“朝堂上的事情,你比我懂。但该怎么报仇,我心里也知道一些。我倒是担心,你是不是嫌弃哥哥没用,所以什么都不告诉我。”
孟行舟赶紧拉住他的手,解释道:“哥哥冤枉我,我只是不想哥哥担心。从小都是哥哥照顾我,现在总算是轮到我来照顾哥哥,又怎会嫌弃?”
孟行舟随手扯来一根野草,在地上戳弄着,“此次我请旨回西北,并立下军令状,永不入京,便是为了报仇。皇帝昏聩,也该到倒台的时候了。我已联系好父亲生前的学生,再联合大皇子,时机一到,里应外合,杀姐弑父之仇,便可得报。”
陆嘉抬眸看着他,“皇帝怎会轻易相信你的誓言?”
“我把在他看来我最珍贵的东西典当给了他。”
陆嘉紧皱着眉头,说:“是什么?”
“哥哥,那都不是重要的,以后我会告诉你。”孟行舟抬起头,眼神灼热,“哥哥你相信我,我会回到邺城洗刷我一门清白,报仇雪恨!”
陆嘉低着头,“嗯。”
斥候回来回话,孟行舟就先走了。
陆嘉无所事事,看着远处的黄沙落日发呆。
淮钦又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在现实世界里,陆嘉并不是喜欢出门的人,没有去过这么干燥的地方,这具身体也不很适应这种极端的天气,醒过来就恹恹的,倒是常和淮钦睡在马车上。
淮钦。
陆嘉喉头滚过这个名字,心里暗暗有了些别的猜测。
一样嗜睡,偏凉。
对自己仿佛认识许久。
是或不是,倒还缺个确认的机会。
陆嘉走后,淮钦从树林深处走出来,看着那根被戳得断成几节的野草,一挥手,那处便长出一丛小草,每一根都同地上的杂草无异。
枯木逢生,焕发无穷生机。
天气炎热,一路奔波,陆嘉早已热出一身细汗。
营地附近有一条小河,上游形成个小池。
等到夜深人静,明镜高悬。陆嘉换了衣袍,准备出门。
“小七,淮钦就是那条蛇吧?”
“是的。”
“你说我现在去,会碰到他吗?”
“陆先生早有打算。”
陆嘉笑笑不说话,朝着那个小池子走去。
第11章 第十一章
月亮高悬,映照大地。树影斑驳后,波光粼粼。
清冷的山泉水此刻却泛起一阵淡淡的雾气,雾气中,淮钦倚在一方突出的岩石上,一只手枕在后颈,一只手随着水波晃动着。墨色长发柔顺地贴在他的脸侧,神色慵懒从容。
水下一条蛇尾微微晃动着,仿佛这天地间只剩他一人,从容,而又孤寂。
陆嘉坐在他身旁,脱下鞋袜,泡在池水里。
池水微凉,并不刺骨,不由得发出一点满足的喟叹。
水波微动,淮钦却并未睁眼,只是那蛇尾却自顾缠上陆嘉的脚踝。
刚才的孤寂仿佛只是个泡泡,见了光,就争先恐后地破开。
混在月光里,无故生出一点朦胧的暧昧。
仿佛没看见缓缓拨弄水波蛇尾。
陆嘉并不说话,只是靠在一旁的矮石上。
与淮钦仅一步之遥。
陆嘉伸手掬起一捧水,自脖颈淋下。
淮钦紧闭着的眼眸终于颤了颤,声音有些沙哑,“什么时候发现的?”
陆嘉抬头看着小池旁的树,枝桠里散落一点月光,碎碎地铺在池子里。
“你的眼睛,逆着光,有红色。”
“还有一种,嗯,很熟悉的感觉。”
“怎么不早说。”
陆嘉晃晃泡在水里的脚,那蛇尾便滑了下去,幻化成一双腿。
结实的肌腱带着水的光泽。
他看了看淮钦,这才斟酌着说,“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所以没说。”
淮钦将一头墨发全拢到身后,“那你现在知道了?”
陆嘉收回眼神,朝山泉处走了几步,“知道了。”
淮钦一动不动,摸摸自己小指,看这不远处弯着腰掬水来喝的陆嘉,那身躯柔韧而清瘦,相比小重山上初见时,多了些肉感。
那时他正是伤重,三百年前飞升失败,醒来后一身皮肉俱毁,幸而小重山灵气充沛,他才能逐渐修炼回原样,只是皮肉俱全,内伤不愈。
曾点化他的道士说过,他天生地长,本是尊贵神格。
却偏偏天生缺了情根。
不渡七情,不尝六欲,不能参透七苦。
飞升有缘无分。
灵蛇百年一蜕皮,对他更是折磨。
几乎是夜夜辗转,难得清明。
那夜他没忍住发出一声哀鸣,却引来这凡人公子。
他并不滥杀,也没有以人血为食的嗜好。
只是这人不顾危险,执意上山,又言辞恳切,他便起了玩心,想吓他一吓。只是不曾想,他的血对自己竟有奇效。
内丹上隐隐浮现的裂纹正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愈合。
等他回过神来,怀里的小公子已经面如金纸,呼吸微弱。赶紧松开他,送回山下别院,见他一身泥污,又给他换了一身衣裳。
那时他腰不足一握,瘦骨嶙峋,一双手更是轻薄得血管都轻微鼓起。
后来他便常常下山,每月只吸一口血,又反哺他一点灵气,温养身体。
只是自身重伤,不能长久化形。只能偶尔借山间灵气大盛,才能变成人。
等到能化出形来,才下山寻他。
再后来,便跟着他去了邺城,又来了这西北大漠。
天地宽阔,小重山上茫茫不知终日的昨天,已是过去。
他走到陆嘉身后,说:“你救了我一命,我自然要以身相许的。”
“天上地下,只要你魂魄尚在,我总能找到你的。”
陆嘉红了脸,瞪了他一眼,说:“不要你报答!”
行军途中,最难熬的不是路程遥远,而是每天的干粮。
陆神色恹恹,看到干得咬不动的饼,胃里忍不住冒酸水。
他神色不动的吃完了,又抱着水壶小口喝着。
已经要到临城了。
大概是靠近军事要地,一路过来,方圆十里不见人烟。
更不用说热饭热菜。
路过一条小河,河边一闪而过的鱼长了勾子。
陆嘉被勾到河边。
原主喜欢吃鱼。
孟行舟已经看到他的动作,吩咐人下了水抓鱼。
他依然记得原主的喜好。
只是那鱼狡猾,不好抓。
陆嘉看得着急。
陆嘉不喜欢,他怕鱼刺。
但是顿顿干粮,以及孟行舟看过来的眼神。
让他上钩上得心甘情愿,坚定不移。
淮钦坐在他身边,说:“喜欢吃鱼?”
陆嘉伸手拨弄着水波,说:“不喜欢。”
“干粮吃烦了?”
陆嘉点点头,“嗯,不好吃,就想吃鱼了。”
他又指着水里的鱼,说:“看得见,抓不着。”
淮钦挽起袖子,说:“我给你抓。”
陆嘉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淮钦就步入水中。
别人怎么抓也抓不住的鱼,到了淮钦这儿,,就像是鱼抓他。
一尾一尾往他身边游。
只有三四条,也不大。
淮钦捉了递给水里无功而返的士兵。
陆嘉看着水里的淮钦,哪怕在水里抓鱼,他也依然是清冷的。
似乎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是浮云。
风过云散,又是无边孤寂。
淮钦朝他走来,陆嘉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淮钦笑了笑,握着他的手,借力上了岸。
好像那种无边的寂寥一瞬间又消失无踪。
陆嘉说,“谢谢。”
淮钦挥挥手,刚刚湿透的下摆变得干爽。
他说,“没什么,我也想试试,人间的鱼,是什么滋味。”
陆嘉闻言,问他:“淮钦,你在小重山住了多久?”
淮钦想了想,说:“大概三百多年了吧。我渡劫失败,飞升无望,落在小重山后,就住在那里了。”
三百年。
陆嘉说,“你不用下山修炼吗?”
淮钦摇摇头,说:“修炼是为了什么,长生不老?可这世间沧海桑田,故人远去,留我一个,茕茕独立,活那么久,有什么意思。”
他又看向陆嘉,说:“我倒是想陪我心上人,一道轮回,永世相随,总比千年万年地活着要好。”
大军又走了半月。
到临城了。
陆嘉在晃悠悠的马车上醒过来。
本该睡在一旁的淮钦已经把头搁在他怀里,睡的正香。
果然,挑破窗户纸,为难的还是自己。
马车摇摇晃晃,他却纹丝不动,甚至发丝都不见乱。
陆嘉捉住一缕发丝,绕在手里晃了晃,不是假的。
却不见,那本该熟睡的人已睁开双眼,正眯着眼眸看着他。见陆嘉没有反应,便又闭上眼睛,只在心里默念一句:
“坏孩子。”
等到天大亮,车帘已遮不住窗外刺眼的阳光,军队早已进了大漠荒城。
孟行舟驾马来到陆嘉窗前,扣了扣车窗,“哥哥。”
陆嘉打开车窗,“怎么了,到了吗?”
“到了临城。这是西北第一军事要塞,是边陲相对安定的城市。”孟行舟一边给陆嘉介绍,一边朝街两边的行人致意,“哥哥住在临城,我驻军在城外十里。”
正说着话,前方一队飞骑赶来,落马便跪。
为首一人看向孟行舟:“将军!末将听闻京中变故,日夜翘首以待,终于把您盼来了!”
孟行舟下马扶起他,“起来吧,让你们担心了,等我安顿好哥哥,就跟你回营。”
淮钦从马车上下来,身后陆嘉也跟着下来了。
下马时,又虚虚扶了他一把。
孟行舟朝着陆嘉说:“哥哥,这是荣英,我的副将。荣英,这是我哥哥。”
陆嘉行礼,“荣副将辛苦了。”
“大少爷,我这就带您去别院。这位是?”荣英看向陆嘉身后的淮钦,那人自下马后只瞥了自己一眼,便聚精会神看着大少爷的后背。
孟行舟看了淮钦一眼,便边走边说,“那是路上遇到的游侠,功夫了得,落叶飞花,皆可伤人。”
语气稍顿,又说,“我本欲让他参军,加入我们,但他不愿意,便不再强求。”
荣英不信,“真有那么厉害?”
孟行舟拍拍他的肩膀,“连我都甘拜下风。怕不是寻常人,只是一路未有丝毫杀意,便没有多加干涉。你也别去打扰他,倒是栽了跟头,别怪我没提醒你。”
荣英只得咽下这口气。
那人天然高傲,仿佛功名利禄、绝世武功,都看不进眼里,又有如此身手,自然该是高手。
自己虽是人中佼佼者,但碰到真正的高手,也是自愧不如的。
更何况是百战百胜的将军亲自认证的。
第12章 第十二章
孟行舟给陆嘉找的,是一处建在城西的小别院。
院子虽不大,周围却种着葱郁的草木,远远还能听见潺潺流水声。
院里有几棵桃树,据说是上一任房主从江南带来的,长着长着却越长越矮,越长越丑,也不结果不开花。
只带到门口,便有紧急军情,孟行舟只留下几个小兵帮着收拾院落,安置行李,便又往军营赶去。
陆嘉跟着认了认房间,淮钦同他住在一处,左右紧挨着。
然后就去院里看花鱼草木。
院中一个小池塘,没有鱼,也没种荷花,只在池底铺上几块鹅卵石。
那几株桃树就散落地长在院角。
一片叶子也没有,不知是死的,还是活的。
陆嘉看着院里那几株桃树,问站在一旁的淮钦:“这树是死的,还是活的。”
“活的。”淮钦折下一枝桃枝,干枯的外皮下竟渗出一点深绿。
陆嘉撑在栏杆上,双手托着下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开花。”
淮钦定定看着他,“只要你想,它什么时候都能开花。”
陆嘉摇摇头,“这世上许多事情,还是得心甘情愿才是美事。它不愿开花,我强迫它开,我开心了,它却不开心。”
淮钦将那枝折断的桃枝插在土里,看着凭栏注视桃树的陆嘉,“那我就让这世上不甘不愿之事,心甘情愿。”
陆嘉眸底带了笑意,慵懒地看着淮钦,“是吗?你就那么肯定?”
“如果你空耗一身本事,他依然不愿意呢?”
淮钦低头看着自己手,那一双深邃眼瞳,起了一阵小小的漩涡,转瞬即逝,又抬头看着陆嘉,“他会愿意的。”
“但愿吧。”
陆嘉又问,“你说让我们带你来西北临城,我们带到了,接下来你要去哪儿?”
淮钦闻言,抬起头看着陆嘉,神色带些委屈,“你说呢?你要赶我走?”
陆嘉看着他的眼神,不知怎的心头一跳,“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又多次帮助我们脱困。这里你自然是要住多久住多久了。”
“你不会千里迢迢,就为了,为了……”
总不会只是为了跟着我吧。
淮钦露出点笑意来,说:“为了吸一口你的血,跑再远我也愿意。这理由还行吗。”
陆嘉撇撇嘴,解释说:“我只是怕耽误你的事情。”
“你就是我的正事。”
陆嘉噎得说不出话。
淮钦也不再说话,只低头摆弄那枝桃枝。
陆嘉陪他一起蹲在地上,“我在哪里,你随时可以来找我。我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