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尽时-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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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兰馨打开木门,像以往一样平淡。她眼光扫过众人,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微微一礼,说道:“公主殿下,先生等候多时。”
看到了苏兰馨,花文卿的心算是放下来一半。她交代了一句之后,便跟着花绫朝着木屋里面走去。
此时是白天,木屋的窗户都开着,所以里面很明亮。沐剑一坐在案前,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
这么亮的光,常人怕是很难睡着才对。
花绫这样想着,到了沐剑一对面坐下,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先生,怎的今日兴致这般好,还午睡?”
沐剑一没有睁开眼睛,头微微一低,说道:“公主说的哪里话,剑一一直等着,哪里敢睡觉。”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诡异起来,花绫心中有些生寒。她抬起手,小心的在桌案上晃了晃,而后看向苏兰馨。后者轻轻的点点头,没有说话。
那只手停在了半空中,就连花文卿都瞪大了眼睛。
先生,失明了。
花绫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栅栏消失了,为什么打开这么多窗,这一切都是因为先生失明了!
栅栏是阻碍,光明是希望!
她眨了眨眼睛,依旧有些不太相信。
“先生,你的眼睛……”
沐剑一依旧一脸平静,看不出半点难过的样子,“这两年发生了些事,虽说瞎了,剑一觉得反而看得更清楚。”
他就这样坦然的承认了。
在花绫心中,沐剑一无所不能,是整个花国,不,是整个大陆最强的男人。这样的一个男人,又是谁能夺取他的眼睛?
她不只是惊讶,还很生气。
“是谁?”
“天命如此,公主无需介怀。”沐剑一淡淡的说道:“只是以后不能给公主掌茶了,兰馨,看茶。”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愧色,似乎觉得这才是一件应该难过的事情。
“是。”苏兰馨应了一句,便朝着里屋而去。
花绫呆呆的坐在原地,依旧觉得不太能接受。
“公主,那个墓……”花文卿想到了什么,小声提醒道。
是啊,那个墓!
两年前她曾走进竹林深处,发现了一座墓。这样想来,先生应该便是宫的传人。而宫商角徵羽的规矩,她也有有所耳闻,能伤到先生的,应该就是四人其中之一。
“公主,剑一有个请求。”沐剑一忽然开口,打断了花绫的思绪。
花绫回过神来,急忙点头回道:“先生请讲。”
沐剑一抬起了头,似乎看着花绫的样子,“若是北关被破,请公主来剑一这里。”
为什么来这里他没有说,但是意思再明显不过。北关被破,意味着花国就完了,花绫作为花国的公主,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沐剑一的意思,便是要让公主到他的旁边,这样他才能护她周全。
他在乎的只是花绫,至于国家兴亡,从来不曾放在心上。
花文卿觉得有些不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现在觉得对方有些可怜,便不想再让其伤心。
一个瞎子,又能做什么呢?
“花绫明白了。”花绫笑着回道,眼中却有些湿润。
这个时候,苏兰馨终于端着茶走了出来。她走得很慢,显得很小心,双手托着茶盘,像是捧着稀世珍宝。
“公主,这是您的。”她到了案前,将一杯茶放在花绫面前,随后又在沐剑一和花文卿面前各放下一杯茶。
“剑一去年去了趟北方,偶然得到这种苦茶。虽说味道有些奇怪,但是细细品尝,又会觉得别是一番滋味。”沐剑一说到,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花绫跟着一笑,说道:“平日花绫送来的贡茶,先生都鲜有夸奖一句,看来这茶必有独到之处。”
“公主且先尝尝。”沐剑一说道:“统领也尝尝。”
“谢沐先生。”花文卿回道,而后端起茶杯送到嘴边。
花绫也端起茶杯,先是轻轻抿了一口,觉得有些苦,而后又嗅了嗅,顿觉沁人心脾。随后再次喝了一口,还是有些苦。
“此茶名一口茶,需一口到底。”沐剑一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补充道。
品茶的两人很听话,果然一口闷了下去。
浓烈的苦意顿时涌上心头,花绫不由皱了皱眉头,急忙吐出一口气。随后她又忍不住看向花文卿,后者也看着她,脸上有些疑惑。
“统领觉得不苦?”
“是有些苦,但是一回味又透着沁人心脾的清香。”花文卿如实回道。
“公主似乎没有品出其中滋味,兰馨再为公主取一杯来。”沐剑一淡淡的说道。
苏兰馨自然不会违背,就这样,花绫一连喝了三杯。
“先生,真的很苦。”她忍不住说道。
“看来公主喝不惯北地的苦寒之茶。”沐剑一不由摇了摇头,“兰馨,为公主换一杯清淡的吧。”
说到北地的苦寒之茶,花绫自然喝过,很清楚的记得不是这个味道。她想起了自己来是有好消息的,便急忙说道:“先生,花绫身体有疾,想必先生已经听说了吧?”
沐剑一微微皱眉,点了点头。
“今日来这里,花绫也是想告诉先生,在回来之前,花绫去了幽寂森林,已经将病治好了!”
“治好了?”沐剑一微微一愣,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先生这是什么表情?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哦……是是,那真是极好。”
花绫微微有些失望,她原本以为对方会很高兴才对。“好吧,茶也喝了,先生没什么事,花绫就先回去了。”
“嗯,早些回去也好。”沐剑一起身,苏兰馨急忙扶着。
送到了门口,他又忍不住开口说道:“公主,记住剑一的话。”
“若是北关破了,便来这里。”
“先生保重。”花绫回道,而后上了马车,朝着皇宫而去。
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远,沐剑一“看”着声音消失的方向,轻轻问道:“她都喝了吗?”
“都喝了。”苏兰馨回道。
沐剑一眼帘轻颤,转身走进木屋中。虽说他已经做好了北关被破的准备,可是天下大势,又怎是人力可测。平阳关的战斗还在继续,即便强弩之末,却终究没有倒下去。
……
锦二十六年,夏。
正是这个繁花盛开的时节,花都的太阳似乎也比往日升起得更早了一些。漫天的红花飞舞中,百姓们早已守候在了北城门。
就在几天前,平阳关大捷的消息早已传遍了花国的每一个角落。花都的百姓们夹道欢迎,为了那个退敌三千里的英雄。
三千里其实有些夸张,陆孤雪获胜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要追多远,只是趁着士气大振,才乘胜追击而已。
然而不管真假,他真的打赢了!今天,便是他的凯旋之日。
☆、黑暗的局势
漫天的红花飘荡,极力诠释着什么是美丽的季节。鲜红的花瓣落到地上,像是铺上了一层红毯。
一队人马从北门入城,在百姓们的欢呼声中朝着皇宫而去。他们尽皆银甲红披,□□的马儿迈着同样的步伐,一看上去就让人觉得不愧是凯旋之师。
为首的陆孤雪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偶尔会对着两边的百姓挥挥手。显然他并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场景,所以连笑容看起来都有些生硬。
不过并没有人介意,其中的羞涩之意反而显得更加真诚。
对于花国的百姓来说,这场胜利可谓意外之喜。不管官方的消息如何保守,却依旧封闭不了口口相传的消息。平阳关曾经危在旦夕,这是所有人心里都知道的秘密。
所以这场胜利像是无数个黑夜之后的黎明,在所有人都快要放弃的时候,它终于来了。虽然有些晚,但终究是来了。
皇宫大门外两列禁卫军整齐得像是雕塑一样立在两边,凯旋的队伍到了宫门外便停了下来。
陆孤雪下了马,取下头盔单手侧抱在腰间,而后昂首阔步朝着皇宫里面走去。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像是在为其加冕,甲胄上镀上了一层金边,就如同花国的威严显现。
他走得很庄重,所以显得很慢,从四谛门进宫一直走到太上门,花了不少的时间。皇帝带着群臣们在太上门等待,对于一个武将来说,这是花国最高的荣誉。
当他走到时,百官低头,向他表示尊敬。皇帝脸上带着笑意,声音也在跳跃:“欢迎我们的勇士。”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陆孤雪于平阳关大败敌寇,耀我国威,功不可没,特此昭告天下,封陆孤雪为宁远将军,于殿前庆功,钦此。”
虽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是光明殿外面挂满了红灯笼,一片喜庆之色。丝竹之声悠扬婉转,衬托着夜色更显优美。
这一场胜仗意义非同凡响,牙帐受挫,短时间内很难再有攻势。所以今夜光明殿歌舞升平,不为骄奢淫逸,只是歌颂太平盛世,以及赞颂那些戍边的将士们。
百官纷纷敬酒,陆孤雪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样的场景,显得有些手忙脚乱。皇帝高坐龙椅,喜笑颜开。
就在一片欢声中,公主姗姗来迟。
音乐还在继续,但是不知道是谁轻咳了一声,百官都安静下来。
“将军凯旋而归,本宫在此敬将军一杯。”
花绫径直到了陆孤雪身前,宫女急忙送来一杯酒。陆孤雪不由站了起来,点头道谢。两人都显得很有礼貌,没有很远,也没有很近。
经过幽寂森林之行,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已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花绫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显得很欢喜,双眼之中跳跃的色彩更像是在说:你回来了,真好。
从平阳关的不辞而别开始,花绫心中一直牵挂,与其说担心平阳关被破,其实她跟担心他的安全。关破可以再夺回来,但是人死却不能复生。
皇帝的目光扫过一圈,好像发现了什么,不由看向旁边的总管问道:“丞相为何没到?”
“回陛下,丞相大人身体不适,所以并未到场。”
“哦……”皇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一会儿派人送点补品去,让丞相保重身体。”
“是。”
……
皇宫里面在歌舞升平,皇宫外面也是张灯结彩。花国大胜,百姓们自然也开心。大街小巷灯火通明,人们聚集在一起欢欣鼓舞,庆祝这盛世太平。
相对来说,丞相府中零星的点了些灯,看不到一个下人,显得十分冷清。府中的人们似乎都已经早早休息,在这个夏日竟显得有些阴冷。夜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又如同有人在窃窃私语。
一个封闭的房间中,只有淡淡的月光投射出一个人影,而另外还有一个人,则完全置身在黑暗之中。
从穿着来看,月色中的那个人,应该便是当今丞相——太史白。他并没有真的身体不适,没有进宫参加庆功宴,自然另有原因。
“陆孤雪凯旋而过,小皇帝在朝中的地位将会更加稳固,你还要坚持你的策略?”黑暗中的人影低声说道,“你好不容易扳倒了那个老头,没想到他儿子会有今天吧?”
“殿下。”太史白微微躬身,“臣确实没料到陆孤雪成长如此之快,虽然以前听闻过十阵图,倒是没想到真的被花鎏金弄了出来,是臣的疏忽。可是殿下,我们的人在过去的两年伤亡惨重,想要正面抗衡,实为不智。”
“我自然知道,不管怎么说,陆家两父子留着总归是个祸患,现在小的不好处理,那就先把老的弄死吧。”
“是,殿下所讲亦乃臣之所想。”
“记住,我们还不能暴露。”
“臣明白。”
太史白再次一礼,而后缓缓的朝着外面退了出去。
除了他,没有人知道黑暗中的那个人是谁。在这个普天同庆的大喜之日,同样也没人知道有这样一场会面,一场惊天的阴谋正在发生。
丞相府外面,皇帝派来慰问的人下了马车。他看了看黑暗中的府邸,还是走到门前敲了敲门。
这个时间已经很晚了,他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反应,便回到了马车上,想着明天一早再送来。
马车朝着皇宫而去,府门前再次空旷一片,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陆孤雪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到了半夜。
不久前皇帝得到他的喜讯之后,已经开始安排其在城中的府邸,只是时间较短,还在准备,所以他回到的是城外的那间农舍。
陆昭川看着桌子上的灯火打了哈欠,显得有些困了。以往的这个时间,他应该早已休息,但是今晚有些不一样。
他在等自己的孩子回家。
“父亲,孩儿回来了。”
陆孤雪推开房门,便直接跪倒在地。他的身上还是一身甲胄,显得很神气。他希望父亲能看看自己这样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在炫耀自己长大了。以前那个满山跑的野孩子,已经成为了花国的将军,他就是穿着这样的战甲,上阵杀敌。
“快起来吧。”陆昭川一下子就湿润了眼睛,急忙将其扶起。看着对方的样子,他欣慰的点点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别两年过去,两父子看着彼此,都沉默了。
男人之间向来不用通过语言来表达感情,他们能看懂彼此的眼神。陆孤雪将陆昭川扶着坐下,而后自己也坐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先前喝了不少酒的原因,他的脸上红了一片。即便如此,他的眼睛却很清明,看不到丝毫醉意。
“哎……”陆昭川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轻叹一声。
陆孤雪不由问道:“父亲,为何叹气?”
“当初我也与那牙帐可汗也交过手,想尽办法都没有将其击败,没想到最后败在了你的手里,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陆昭川回道,脸上的周围似乎也变得深了些。
他已经老了。
人一上了年纪,总会想很多事情。古人云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通俗来说,就是变得神经兮兮。
年轻人很难再猜测老人的想法,即便是面对面的交流,有时候也会很难理解。陆孤雪想了想,说道:“其实孩儿能赢,也是侥幸。”
这句话听起来是谦虚,然而实际上却是事实。
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最后的大战,平阳关可以说已经孤注一掷。孩儿虽主动请战,却没有丝毫信心。”
“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