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尽时-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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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说这句话，是因为皇帝的命令。现在，似乎不太一样了。
朝夕相处的两个人，即便只是陌生人，也会很容易变得十分亲密。花文卿觉得皇命已经是其次，保护对方好像已经变成了自己的心意。
像是一件美好的事物，让人本能的想去保护。
……
马车赶到四神合庙时，已近黄昏。
花绫小心的将白纱遮在脸上，确保不会被看见样子，同时又不影响仪容。
作为公主，并不是谁都能见的。
神庙外面已经修葺完成，在夕阳的余晖下，似乎散发着神圣的气息。
四个角上分立着四座高塔，代表着四个神位。高塔的顶上是像烽火台一样的设计，实际上本身便是一个巨大的香炉。
不难想象，四神合庙一旦建成，香火会何其旺盛。花国的百姓，会源源不断的来到这里，朝拜自己信仰的神明。
“现在还没休息吗？”
听着里面工人喊着号子，花绫微微有些惊讶。
虽然去年开始便接手了合庙的修建工作，但是实际上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原本的工作有条不紊，她没必要来，现在竣工在即，才决定来看看。
“回公主，大约还有半个时辰。”花文卿回道。
合庙是露天的，有四个门，从四个门进去，能更快的走到不同的神殿。
四个神殿中分别供奉着代表生命的圆俎，代表平等的襄位，代表繁荣的送藏和代表希望的黎神。
各个神殿里面有对应神明的本体标志，而中间的大同殿则是四位神明的人形化身。
花绫本身并不忌讳，从最近的门走了进去，襄位殿便映入眼帘。
襄位殿的设计，像是从一颗巨树上落下的帷幔圈成。或者说像是从殿中长出一棵巨树，将顶部撑破，延伸而出。
那便是襄位的本体——榕树。
只是看了一眼，花绫远远的施礼，而后朝着大同殿而去。
为了担心不同神明的信奉者出现过激行为，所以四个神殿是分隔开来的。当穿过隔离墙后，便能看见许多工人在工作。
他们嘴里喊着不知名的号子，汗水不停的挥洒，可谓热火朝天。
最后的工作，只剩下这个大同殿了。
当花绫出现时，督工便急忙迎了上来。
“卑职参见公主殿下。”
“起来吧。”花绫淡淡的回道，目光开始打量着这里。
大同殿将成为花都中第二高的建筑，从这个角度看下去，像是戳破了天边的晚霞。下面的工人们在合力搬动着一块巨石，似乎要弄到上面去。
而大同殿内部不停的传出敲击声，想必正在雕刻着什么。
“公主殿下，四神合庙已经完成九成七，今日计划进度已经完成，预计……”
花绫抬手示意对方不用说下去，“督报本宫已经看过了，你不用细说。”
“是。”督工恭敬的退到了一边，目光不时的瞄向场间，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公主第一次来视察，担心倒也是正常。毕竟让对方看到什么意外，那他就失职了。
花绫并不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目光扫过那些忙碌的身影，刚准备继续到大同殿看看时，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少年看起来如此年幼，为何会在此做劳工？”
根据花国律法，未满十六岁者，不可征召进行苦劳类工事。
督工心中不由一紧，顺着花绫的指向看去，急忙跪地说道：“回公主殿下，那名少年家道中落，急需一份差事，卑职见其可怜才同意其在此做劳工，请公主殿下开恩。”
“今夕几何？家出何处？”
“卑职……卑职不知！长公主饶命！”
作为一个下层督工，征召这样一个少年工，让其在要下班的时候来做些杂活，可以从中克扣一些工钱，这样的事并不少见。至于出生什么的，他们自然也不关心。
说起来这并不是一件什么大事，甚至根本不算一件事。但是联系到公主的神女形象，任何小事都有可能被放大。
那个少年扛着一根巨大的木头，仔细看去，肩膀应该已经破了皮，透出淡淡的血迹。他咬着牙，显得举步维艰。
见花绫没有说话，督工急忙说道：“卑职这就将其赶走！”
“不用了，给他两倍工钱，要保密。”花绫淡淡的说道，而后像是没有这回事一般，朝着大同殿走去。
督工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急忙磕头谢罪。而后又起身，朝着那个少年跑去。
这件事要保密，自然就要告诉少年该如何做。虽然不知道长公主为什么会这样做，但是他区区一个督工，哪里有资格问。
“公主，那个少年……”
花文卿看着花绫的表情，小心的问道：“那个少年是何人？”
她见过那个少年，就是离开小湖别院前公主去见的那个少年。她自然而然的以为花绫认识对方，才会如此帮助对方。
“本宫并不认识。”
“卑职以为，不妥。”
不妥的是什么，花文卿没有明说。其中的意思包含着单独与其见面不妥，以及留其做工不妥。
花绫微微一停，而后又继续朝着大同殿走去。
“统领无需担心，本宫有预感，那个少年以后定有大用。”
花文卿还想说什么，但是见对方的样子知道说了也没用，便只能吞了回去。
大同殿很大，因为还没有完全修建完毕，显得有些杂乱。殿中还摆着各种各样的石头木材，工人们也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到来。
抬头看去，四个雕像从石壁上凸出来，中间镂空出一个间隔，像是悬浮在空中一般。大同殿依旧是露天，但是因为太过巨大，从里面看起来倒是没觉得有多高。
“公主殿下！”
督工跑了进来，这一叫，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他们想要下跪行礼，然而手里都没个空的，十分不便。
“各位辛苦了，本宫只是来看看，无需多礼。”
“谢公主殿下！”
人们齐声回应，在这殿中显得格外响亮。大同殿像是一个扩音器一般，将声音发散出去，像是将神女的光辉洒向整个花都。
这么大的动静，想必很快又会成为说书先生热销的故事。花绫原本只想随便看看，甚至都不想让旁人知道，不由有些微怒。
“何事如此惊慌？”
白纱下面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冰冷的语气表现出她有些不开心。
督工急忙跪了下去，“回公主殿下，那名少年想要当面谢谢您。”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他肯定都懒得来通报，直接拒绝。然而现在，他摸不清那少年和公主有什么关系，哪里敢乱来。
“哦？让他进来吧。”
花文卿微微皱眉，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说什么。
“是。”
督工恭敬的回应，而后急忙跑向殿外，将少年引了进来，而后又恭敬的退到了一边。
那名少年和在湖边时比起来，变得邋遢了些。头发被汗水浸湿，脸上有些尘土，衣裳都有些破烂。
他走近，而后行礼。
“拜见公主殿下。”
☆、斑白岁月
夏天是一个美丽的季节，花都的夏天更是美不胜收。
除了满山遍野五颜六色的鲜花外，整个花都都笼罩在红花飞舞中。它有一种很美的名字，便叫做“落红”。
这种花开满了花都的每一个角落，加上花体轻盈，风一吹便如同蒲公英一般，飘向天空。
此时夏天快要结束，花都的街道上时而还能看到两片落红，映照着西边的残阳，显得有些凄美。
一队白马飞驰而过，带起一阵狂风，将地上的落红再次吹向天空。
此时街道上的人不算多，他们看见白马都恭敬的让到了一边，谦卑的低着头，直到白马消失在街道尽头。
一个小孩子不明所以，却是学着旁边母亲的样子，直到白马走后，才抬起头，疑惑的眨巴着大眼睛。
“母亲，刚刚过去的是什么人？”
妇女笑着摸了摸小孩子的脑袋，一脸恭敬的说道：“那是白马司卫。”
“白马司卫是什么？”
“是陛下的贴身侍卫。”
“那陛下呢？”
妇女没有再回答，只是转头看向白马消失的地方。
皇帝和白马司卫穿着同样的白色披风，带着白色罩帽，混在其间，很难分辨出来。普通的百姓没有见过皇帝，自然更是无法判断。
之所以这样做，无非就是为了皇帝的安全。
白马司卫是当初平国将军精心挑选出来，专门负责皇帝安全的侍卫。据说一共只有十二人，其中有四人便是统领，更有人说白马司卫的队长便是大统领。
虽然真假无从判断，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都万中选一的高手。
他们跟在皇帝的身边，各个都有着舍身救主的觉悟。
白马出了城，到了一处农舍前。
这间农舍很普通，后方亩许良田，前方丈许菜园，屋上飘起的袅袅炊烟，在这黄昏显得格外安静。
栅栏边无精打采的黄狗听见马蹄声一下子睁开眼睛，开始吠叫起来。
听见狗吠，屋中出来一人。
他头发花白，身板却很直。两道剑眉之下，是一双略显沧桑的眼睛。沧桑是一种气质，并不是指精神。
他的精神很好，虽然刚出来便有些咳嗽，但是依旧显得精神很好。
只是一个眼神，黄狗便安静下来。
他看到了奔驰而来的白马，理了理自己的前襟，而后恭敬的跪在地上。
那样子，像是一个准备接旨的老臣。
白马一行只有七人，在农舍十丈外停了下来。一人翻身下马，对着其余六人说了句什么，而后才朝着农舍走来。
他走得不快，看起来很瘦弱，像是风雨中的一叶孤舟。然而他又显得很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入地中一般。
“陆昭川拜见陛下。”
“老将军快平身。”
白披男子便是花国当今皇帝，而老者便是花国前大将军，陆昭川。
老将军是有些老了，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他起身，而后打量着皇帝的脸，眼中尽是关爱。
他随先帝征战天下，而后先帝走了，他又看着皇帝长大。
“陛下有多久不曾休息了？”
“孤雪不在？”皇帝似乎不想谈这个事情，便直接转移了话题。
老将军无奈的摇摇头，“那小子每天都往外面跑，估摸着快回来了。”
年轻的皇帝将头上的罩帽拨下，目光扫视了一圈，而后朝着屋里走去。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这里，陪老将军说说话，然后听陆孤雪发发恼骚。
老将军没有成过亲，陆孤雪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但是两人的感情极好，每次皇帝来，陆孤雪总会抱怨老将军管着管那，让皇帝都心生羡慕。
今天陆孤雪不在，他忽然觉得农舍清净了许多。这种清净并不好，意味着缺少生气。特别是对于一个老人来说，需要的就是生气。
所以他决定今天多留一会儿，至少等到孤雪回来。
老将军看了看远处的白马司卫，赞许的点点头，而后跟着走入屋中。
“陛下还请保重龙体，近来和国余孽没什么动作，北方蛮子也算安分，很多事无需陛下亲自处理才是。”
他给皇帝倒了碗水，还是再次说起了这个话题。
“老将军应该很清楚，朕需要将权利一点一点取回来才是。”
取回来的意思很明显，指那本来就是属于自己的。至于从何人手中取，老将军自然清楚。
当初先帝前往北方的时候，皇帝还很小，很多事便只能由宰相代劳。一直到现在，皇帝十七岁，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但是还是有很多事要宰相经手。
皇帝的语气不太好，显得有些委屈。他倒不是为自己委屈，而是为眼前的老人。
当初便是因为宰相权倾朝野，才逼得老将军引咎请辞，成了这般摸样。
“陛下无需自责，当初也是老夫一意孤行，不过自食其果罢了。”
“若不是宰相从中作梗，当初老将军应当已经凯旋，说起来，还是朕的过失。”
锦十八年，牙帐刚刚统一北方，大将军陆昭川上书，觉得牙帐元气大伤，机不可失，提议北伐。当时朝堂之上可与宰相争锋的，便只有陆昭川。
宰相太史白担心对方压过自己，自然反对。在他看来，即便不北伐，花国也可永享太平。北方乃苦寒之地，打下来作用也不大。
皇帝不知该如何表态，便只能先拖延下去。然而时机错过便不再有，陆昭川私自出兵，挥军北上。
宰相以违抗皇命为由，要求切断粮草补给。
次年陆昭川北伐失利，甚至引得牙帐拼死反扑，平阳关险些失守。宰相带动群臣，联名弹劾，陆昭川无奈之下，只得引咎请辞。
然而事情并没有因此结束，陆昭川请辞后，宰相又暗地里各种打压，将其逼出花都，只得在这农舍屈居晚年。
当初的大将军，乃是军司处第一人。平国将军走了，如果那一场仗打赢，他必然将成为花国的第二位大元帅。
奈何终究是输了，一直到现在，军司处最高统领的位置还一直空着。
“陛下无需操之过急，宰相虽然有野心，但是也算心怀社稷，想来不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老将军笑着说道，丝毫不在意当初发生的一切。他从军，并不是为了功名利禄，只是为了军人的理想，为花国一统天下。
言传身教之下，陆孤雪甚至也有了这样的理想。
“说起来，老将军才应当保重身体才是，孤雪还没成家立业呢。”皇帝跟着笑了笑。
“那孩子，若是老夫不在了，还请陛下代为照拂。”
说起陆孤雪的时候，老将军眼中便不由自主的会浮起一丝慈爱。但是人终究有一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是不是还能看到孩子名扬天下。
“老将军说的哪里话，朕与孤雪便如同兄弟一般，理应为之。”皇帝坦然说道。
老将军回忆起那年冬天，大雪送子的场景，似乎觉得有些寒冷，再次轻咳起来。
当初陆昭川大部分时候都在戍守平阳关。平阳关在玉守郡，并不是指一个关卡。它分为三个要塞和两个贸易通道。
最北边的是御雪关，也是最重要的关卡。御雪关往下，道路被折羽山一分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