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有情-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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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白晚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全世界最易碎的水晶。
“冷。”白晚再一次喃喃道。
傅野又将他搂紧了一些,听到白晚还在呓语,忍不住低头去听,白晚在叫“妈妈”。
他又想起白晚喝醉的那一晚,也是这样拉着他叫“妈妈”,傅野突然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原来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幸运和幸福。那些对他掏心掏肺的歌手,每一种情绪都是他们的劫,但过去他只是泛泛听着,将其作为音乐中煽情的元素,实际并未感同身受,沉浸其中。他一直都是个冷眼旁观的人,煽动着歌手的情绪,其实江之鸣也是一样,在他的助力下,煽动着听众的情绪。而直到现在,他才想到,也许真正的痛苦就是像白晚感受到的这样,难以直面的。
他过去一直以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太冷傲,太自大,也太残忍。
白晚死死地扯着他的手臂,反复念叨着:“妈,带我看病,我、难受。”
傅野的心仿佛被什么撕裂了,颤声哄着他:“好好好,马上就去了。”
得了这句保证,白晚才渐渐地平静下来。他闭着眼睛,一行清泪从眼角流出来,一直流到了傅野的心里。
五分钟后,救护车终于来了。
短短几分钟,对傅野来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终于意识到,这个自己一开始看不顺眼的歌手,因为一种奇妙的机缘,已经无可阻挡地走进了他的心里。
当他会因为一个人而心痛、后悔、害怕时,很多东西就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第二十八章
白晚醒来时,是在当地医院的急救室里,他被守在病床前的人吓了一跳。
那人高大的身子佝偻着,坐在小板凳上,面对着他,头却深深低着,如雕像般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
白晚望着他,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想叫醒他,却又不忍,但就这样让他守着,心里更加不安。
他闭上眼睛,索性不看他。几秒之后,又睁开,轻叹了一口气,唤道:“傅野……”
“醒了?”傅野一个激灵抬起头,他面色有些疲惫,但仍旧笑了笑,“你发烧了,手上伤口很深,流了很多血,不过现在没事了。”
白晚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包得像个粽子,左手手背上插着针管,连接着吊瓶。
“你送我来的?”
傅野点头:“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才能早日康复。”
他的语气里有一种别样的怜惜和温柔,听得白晚一阵心颤。他想,是不是生病的人会变得很脆弱,得到一点点关爱都会无限放大。
可是,这样终究是饮鸩止渴。
白晚横下心来,道:“我没事了,你去休息吧。”
“没关系。”傅野说,“我刚眯了一小会儿,这会儿不困了。”
“……”
俩人突然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
半晌,白晚轻声道:“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最后还是要你救我。”他心里十分懊恼,为自己的无能和无助。其实他非常明白,傅野之前骂他的话都是有道理的。一想起在水中傅野将自己的空气压缩瓶让给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救他脱身,白晚就不由得一阵战栗。
傅野摇摇头,欲言又止。突然,他向白晚伸出手,一瞬间白晚以为他要触碰自己,心脏不受控制地狂动起来。但傅野的手只是落在他的脖颈边,给他掖了掖被角:“不关你的事,我应该早点上来的。你也别多想了,睡吧。”
傅野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不知不觉白晚又陷入了昏睡。
待白晚再次醒来时,烧退了,睡了两大觉身体像打足了气,精神也好了许多。当地医院觉得可以回去观察,于是傅野就接他回了酒店,一直把他送到房间门口。
“你一个人能行吗?”望着白晚略显苍白的脸,傅野还是有些不放心。
“可以的。”
“伤到右手会不会不方便?”
“别小看我。”白晚举起左手晃了晃,“一只手足够了。”
傅野见他这样子,像只逞强的独爪小猫,忍不住笑了:“行,那你自己小心点,有什么不方便就给我打电话。”
“嗯。”
白晚关上门,却并没有关死,偷偷打开一条缝,望着傅野离开的背影。
他一直看他走过走廊拐角,彻底消失不见了,才安心又失落地回到房间。
他什么也不想做,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发呆,阳台外的海风猛烈地灌进来,将思绪吹成一团乱麻。这次度假发生的事儿,简直比过去一个月还多,特别是这两天,潜水、遇险、脱身、去医院……就像做梦一般。白晚能明显感觉到与傅野的关系有了新的变化,但他说不出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表面上,他与傅野的关系缓和了,他能看出傅野对他的态度温和甚至温柔了许多,他们应该算是朋友了吧,还是那种知晓对方秘密的,经历过生死的特别的朋友。可是,扪心自问,他对傅野并不仅仅是朋友的感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有了一些不切实际的非分之想。
也许就是从那个荒谬的梦开始,也许还要更早一些。白晚强迫自己去回忆,他面对傅野时那些紧张、慌乱,急于证明自己的心情,是不是就是这种感情的开端?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就是个抖M吧?明明那人一开始对他冷嘲热讽没有个好脸色,还是一头热地栽了进去。白晚悲哀地想着,也许是内心太缺乏安全感了,需要一个强大而独立的人带他走出困境,一开始他对傅野就是仰望的吧。而傅野的忽冷忽热偶尔温情,搞得他患得患失差点崩溃,待醒悟过来时,早已经泥足深陷了。
可是,傅野会爱上他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比那个梦还荒谬。白晚当初还颇为不服气地认为自己没有什么比不上江之鸣的,现在看来,自己真是处处都比不上江之鸣。
至少江之鸣拥有傅野的爱,这一点上,他就输得彻彻底底。
白晚苦笑了一下,爱情真是不能碰的东西,连他伪装的自信都要被打破了。
但这一次,他还要逃吗?
他逃得掉吗?他又要故伎重施,离开中海远离傅野吗?
白晚心中一阵阵纠结。
这时,房间的门铃响了。
白晚疑惑地去开门,傅野站在门外。
“你?”
“我想来想去,你还是住我那儿去吧。”傅野道,“你手不能沾水,干什么都不方便,还是有人照应比较好。我那边是套间,你住过去也不影响。”
白晚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拒绝。
可是,傅野非常认真地望着他,眸色深沉流转,目光中的恳切是从来没有过的。白晚被他这样看着,怎么也说不出那句“不用麻烦了”。
他鬼迷心窍地跟着傅野住了过去,想着反正假期只剩几天了,就随心一次吧。
白晚猜得没错,傅野还真订的是花园套间,不仅有客厅卧房,还有一个小厨房。
当天晚上傅野就在那个小厨房里给他煮了粥。
“你手受伤了,不能吃海鲜,这几天还是多喝粥吧。”
白晚把碗接过来,粥是温的,不烫也不凉,不稀也不稠,他早就知道傅野会做饭,但没想到一碗瘦肉粥他也能煮得这么恰到好处。
“喝吧。或者你还想吃什么,也可以跟我说,除了辛辣和海鲜,其他都可以。”
白晚受宠若惊,连忙摇头:“不用了,谢谢。”
傅野笑了笑:“放轻松,我们现在是朋友了,不是吗?”
一句“朋友”直戳进白晚的心里,堵得他哑口无言。
之后几天,傅野还真是变着花样给白晚做饭煮粥;洗浴的时候不方便,傅野也会守在浴室外面,给他递衣服递毛巾。他们有时会一起看看电影听听歌,有时也会出去在酒店的海滩走走,真正开始享受起悠闲的假期。
白晚感觉自己这几天生活在梦中,完全不想醒来。他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过,傅野想要对一个人好,那真是谁也招架不住。
白晚突然又无比羡慕江之鸣了,但只是羡慕,没有嫉妒。人只会嫉妒和自己在同一水平线上的人,江之鸣在太遥远的云端,他连嫉妒都嫉妒不上。更何况,他知道,梦终究是要醒的。
苏欢岛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没有是非纷争,没有前缘过往,有的只是他们俩人,简简单单地相处着。白晚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感觉傅野在这里时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也许这才是真实的他,而那些冷傲、强硬、不留情面,不过也是在人前习惯性的伪装。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人会去除那些伪装,更接近于本真。就像他自己一样,终于顺从了自己的心意,贪婪地享受着这短暂的温柔。
因为知道离开这里就会被打回原形,他才敢放纵一次。
一次, 一次就好。
时间过得飞快,白晚的手好得差不多了,而假期也快结束了。
刘空打了好几个电话来催他,说是苏旭给他接了好几个活动,让他赶紧回来。傅野也开始处理工作上的事,傅野告诉他,最后,《风雨夕楼》的片方采取了折中的办法,主题曲仍然由他唱,但《寻踪》让给了程吟。
对这个结果,白晚没什么异议。他早就放弃了这个项目,能唱到主题曲,算是意外之喜了。
只是,他有点儿在意傅野对程吟唱《寻踪》的评价。
“这首歌他用力过猛了,”傅野说,“情感太饱满,初听很感人,听久了反而让听者难以接受。”
白晚也听了这首歌,他不得不承认傅野说得很对,程吟在演唱中仿佛失了控一般,句句泣血,白晚很了解程吟的演绎方式,他几乎立刻就断定,程吟一定是受了什么情感上的打击。
是因为隋风吗?
那天晚上,白晚竟然再次梦到了程吟和隋风。
他已经很久没做过这样的梦了,也许是程吟的歌声勾起了他的回忆,他梦到了曾经的甜蜜和酸涩,也梦到了之后的争吵和决裂。
因为这个梦,白晚睡得很不安稳。
傅野这几天一直睡在客厅,他睡眠一向很浅,半夜醒来倒水时,突然听见白晚的房里发出了一点儿动静。
他想了想,放下水杯,轻轻地走了进去。
刚走两步,脚下就踩到了一个东西。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个小本子,从白晚搭在椅子上的裤兜里滑下来的。傅野弯腰捡起来,觉得这本子十分眼熟。他想起来了,之前白晚醉酒,手机钥匙都没带,却带着这个本子。
难道里面有什么重要的秘密?
若是从前,傅野根本不屑于窥探这些东西,但现在却忍不住想知道白晚写了什么。
他走到窗边,打开了第一页,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些凌乱的线条。
又往后翻了几页,才借着月光看到了白晚的字迹。
白晚的字像他的人一样,冷冷清清瘦瘦长长,写的东西,情绪却十分激烈。傅野万万没想到,会在上面看到吐槽自己的话。每一句都是他的“罪状”,力透纸背,一直写了三页。
傅野哑然失笑,看这些吐槽,应该是“你听我唱”当导师那会儿。那时他还觉得白晚挺能装,挺能忍的,现在看来,这个本子里的话才是他的真实想法吧。
不过,他当时有那么恶劣吗?
傅野好好反省了一下自己,当时白晚一直请他写歌,他不仅拒绝,还三番两次戏弄他,帮他、又打压他,的确挺恶劣的。
傅野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继续向后翻。
之后又是大片的空白,偶然穿插着一些傅野看不明白的线条,他猜那是白晚纷乱的心事,和一些自己也不能理清的情绪。就这样翻到了最后一页,最后这页好像是今天才写的,笔迹很新,傅野看到了隋风的名字,后面还跟着一个大大的句号。
为什么会是隋风?!
傅野的心像被刺了一下,一种古怪的情绪涌了出来。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傅野问过程吟,也看过网上的一些八卦,但白晚没有承认过,傅野记得很清楚,白晚说过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想到这里,傅野摇了摇头,颇觉自己可笑。
他承认自己在意白晚,但为什么要这么在意白晚喜欢谁?当一个重要的朋友还不够吗?难道自己真的能够放下江之鸣,去爱另一人?
生平第一次,一向胸有成竹的傅野,竟然也找不到答案。
他不由得向床上的白晚望去。
白晚侧躺着,弓着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听说这样的姿势是胎儿在子宫里的姿势,会让人很有安全感。但月光下,白晚的眉头紧紧地皱着,仍旧睡得不安稳。
傅野放下本子,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帮他把被子盖好。
白晚颇不老实地翻了个身,被子被掀掉,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胸膛。
突然,傅野发现他胸口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拉开他的背心,傅野震惊地发现,那竟然是一只蜗牛。
小小的蜗牛,趴在白晚的胸口,支着两根细细的触角,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
像一个神圣的图腾。
傅野从来没见过有人会将蜗牛纹在身上,但那一刻,他发现没有什么比蜗牛更适合白晚了。
不是可怜巴巴的兔子,也不是傲娇矜贵的小猫。
而是背着重重的壳,却努力向上爬的蜗牛。
那一刻,他的心,全都化成了水。
第二十九章
转眼白晚和傅野已经在长欢岛待了三个星期,这三个星期对白晚来讲,仿佛是偷来的时光。他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而又依依不舍。如果可以,他真想永远这样待下去,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停留在不问世事的桃源生活。
可是不行,该来的始终要来,该离开的还是得离开。
从长欢岛离开前的那个晚上,傅野带他去了临海的一家音乐酒吧。来岛上这么久,他还真不知道就在海边有这么大一片地方,各个国籍各种肤色的年轻人聚集在一起,共享音乐与啤酒。
白晚没喝酒,他啜着一杯果汁,坐在高脚凳上,摇晃着双腿。眼前是徐徐展开的大海,身后是热闹轰鸣的舞台。深蓝的天幕上缀满了宝石般的星子,璀璨的星光下燃起熊熊篝火,人群在狂欢。
傅野举着一杯冒着泡沫的啤酒挤到他身边:“不去玩一会儿?”
白晚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