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有情-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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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白晚把消息划上去,不再关注。
叶承恩摇摇头:“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不擅长撒谎。”他手指敲着方向盘,说,“让我猜猜,是不是江之鸣要做手术了?”
白晚讶异:“你知道?”
“我早上也看到爆料了。”叶承恩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想着,如果江之鸣的手术成功,傅野会来美国找你?”
“没有。”白晚立刻否认,“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叶承恩笑了笑,收回目光,不再言语。
白晚心乱如麻,叶承恩虽然没有问下去,却的确戳中了他隐秘的心事。他无法否认,在内心深处,他真的是这样隐隐期待的。可是,傅野会来吗?
在美国的这一周,白晚适应得很快,他感觉这儿的环境比国内更适合他。因为在这儿,人与人的关系都是外热内冷,交往维持在一个很适度的距离。白晚不需要刻意伪装或是敞开心扉,他只需要专注于专业领域。这一周在华格纳的参观学习,给了他很大的启发,原来流行音乐还可以这样做,可以这样发展。华格纳公司的有些理念其实与W。W。的理念不谋而合,但显然更加成熟、专业,更加有前途。叶承恩暗示了好几次,让他过来帮他开拓中国市场,但白晚还在犹豫。
“其实你不需要那么着急给我答复。”叶承恩替白晚拉开车门,请他下车。他们面对着一座颇具后现代感的建筑,整个造型是一个高音谱号。这是叶承恩极力推荐的一个古典音乐博物馆,他今天正好无事,便带白晚来参观。
俩人穿过熙攘游人,并肩走了进去。
白晚一下子被其中丰富的馆藏震惊了。
叶承恩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微笑道:“世界这么大,总要多看看才知道什么是最好的,什么是最适合自己的,不是吗?”
第五十一章
从古典音乐博物馆出来,天色已晚,不知不觉他们竟然在里面逛了一天。白晚原想回公寓休息,叶承恩却带他去了一家云上餐厅吃饭。
“今晚这家餐厅有小提琴演出,你一定喜欢。”叶承恩明明也没来旧金山多久,却仿佛把这边的一切都摸熟了。
“你怎么这么了解?”白晚忍不住问。
“对于喜欢的东西,当然要多了解。”叶承恩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家云上餐厅在六十四层楼高的地方,落地玻璃窗将夜色挡在外面,璀璨灯火犹如银河直落,壮美而神秘。伴随着小提琴悠扬的旋律,他们享用了牛排、无酒精饮料和精致的甜点,白晚的胃口一向薄弱,这次却难得地吃撑了,音乐的确能让人食欲大增心情变好。
而且,经过这一周时间的相处,他发现叶承恩是一个非常好的地陪、聊友,特别是关于音乐,俩人有很多共同话题。原来在中海,叶承恩是他的伯乐,是他的顶头上级,很多话没办法推心置腹地说,而现在没有了这一层阻隔,俩人聊得十分顺畅。叶承恩儒雅、绅士,没有攻击力,大部分时间反而是白晚说得比较多,他静静地听,不时点拨几句,用语十分幽默,惹得白晚频频大笑。白晚渐渐放松下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惬意过了。
“明天我们去听音乐剧吧!”叶承恩建议,“这边有大量的剧院,每天都有经典演出,你一定要看。”
白晚支颐而笑,他没有喝酒,却感觉自己有点醉了,被晚风吹得熏熏然:“你才加入华格纳没多久,不用工作吗?每天都陪我?”
“我这也是工作啊!”叶承恩笑道,“找灵感,顺便,挖你。”
白晚摇了摇头:“我哪有那么好!值得你花这么多心思?比我声音好听,比我唱功好的人大有人在,其实我……”
“白晚,不要妄自菲薄。”叶承恩打断他的话,认真地说,“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我就是看中你,一开始就看中你。你的声音、形象、性格,都是我喜欢的。”
他望着他,眼神如此专注、闪亮,似乎还有一点别的东西,一时间白晚心脏猛跳,说不出话来。
“好了,我不提了。”叶承恩及时收住话头,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杯子,“别多想,既然来了,就好好享受这个假期。”
饭后,叶承恩送白晚回公寓,到了楼下,白晚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叶承恩却突然按住了他的肩膀。
“白晚……今晚,要我陪你吗?”
“?”白晚愣了一下,脸色瞬间变了。
叶承恩知道他误会了,连忙摆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你……”
白晚猛地醒悟过来,算一算时差,今晚应该是江之鸣做手术的时间,难怪叶承恩要留他吃饭吃到现在,也许就是怕他一个人呆着胡思乱想。
他心里一时纷乱如麻,不知是焦虑还是感动。
“我……不用了。”
“真的不用?”
“我没事。”白晚挤出一个笑容。
叶承恩点点头:“那好吧,那你早点休息,别刷手机。”他鼓励似的拍了拍白晚的肩,送他下了车,“我明天再来找你。”
白晚步履迟滞地上了电梯,回到公寓,把手机掏出来,放在桌上。按亮的显示屏上出现了大大的数字,美国时间已经午夜十二点了。白晚想,江之鸣的手术肯定做完了,会成功吗?万一失败怎么办?万一失败了,傅野是不是就再也不会来找他了?还是说,彼此冷静的这段日子,傅野已经做出了选择。他没有追到美国来,是不是就是一个预兆?
白晚突然心慌得厉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是想要傅野?还是想要自我。走的时候那样决绝、清醒,时间一长却又陷入了泥泞的漩涡,不断地下沉,怎么努力扑腾都无济于事。
他正不知所措,突然,手机响了。白晚全身的肌肉一下子紧绷了起来,心提到了嗓子眼。
是谁?会是傅野给他打电话吗?
几秒之后,白晚才发现自己的可笑。这是他在美国买的手机办的卡,傅野不可能知道这个号码。
他接起电话,对面是叶承恩。
“喂,白晚。”叶承恩的声音很沉稳,“我刚收到国内朋友的消息,江之鸣的手术很成功,你不用担心了。”
白晚的心慢慢地放了下来,轻声说:“那就好。”
叶承恩问:“如果傅野现在过来找你,你还愿意给他机会吗?”
白晚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他真的想清楚了……”
“白晚啊,你知道吗?我后悔了。”叶承恩似乎叹息了一声,“如果早知道你会爱上傅野,现在还这么痛苦,我当初绝对不会让他当你的制作人。他和江之鸣的事,我也是一路看过来的。有些东西放下没那么容易,就好像一根刺扎在了皮肉里,就算挑出来,也会留下痕迹。你为何要执迷不悟呢?”
“我没有。”白晚苦笑道,“我只是想,最后给自己一次机会。”
白晚真的是这么想的。江之鸣的手术很成功,傅野应该没有了后顾之忧,他给了傅野足够的时间,也愿意给他们的感情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傅野现在飞过来找他,如果傅野现在强势地要求他跟他回去,白晚想,他一定会缴械投降的。
就这样,在忐忑不安中,白晚迎来了新的一天。
叶承恩带他去看音乐剧,整场演出非常精彩,沉浸在歌舞中的白晚,一度忘了那个流连心间的人。但从剧院出来,初夏习习的晚风吹拂着他的额发,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在“你听我唱”的休息室与傅野交锋的那个夏日,他的心情又低落下去。
傅野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白晚见识过傅野的神通广大,虽然他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也断绝了和国内的一切联系,但如果傅野想,就一定能够找到他。
但他为什么没有找他?是还需要等吗?或者说,他现在已经在飞机上了?
白晚整个人魂不守舍,差点平底摔了个跟头,被叶承恩一把拉住。
“白晚!”叶承恩看上去似乎有些生气了,“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
“是男人就洒脱点。”叶承恩沉下语气,“如果你真的放不下,就回去找他。如果你不想失去自我,就振作起来。这世界上没有谁离了谁不能活,不用玩那些欲擒故纵的把戏!”
白晚被他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好半天才嗫嚅道:“我明白了。”
他明白了,他也想清楚了。这一步,还是要让傅野来走。在他们这段感情里,他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他已经突破了自己的极限,奋力去抓住了傅野,可是最后一步,如果傅野不上前,那他们终究还是有缘无分。
说他矫情也好,说他欲擒故纵也好,他真的精疲力竭,只能走到这里了。
在旧金山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夏天过去,傅野没有来找他。
他们仿佛无知无觉地在时空的长河中失散了。
刚开始几周是最难熬的,白晚无数次想打电话回去一问究竟。在那些辗转难眠的夜里,他一会儿想,是我自己写信要求傅野不要来找我的,也许他只是尊重我的想法,等着我给他答复;一会儿又想,可是江之鸣的手术都成功了,傅野还有什么理由不过来?他是真的爱我吗?还是说他早就决定要分手了,只是等着我先说出口?
那些日子,白晚简直觉得自己成了深闺怨妇,每天沉浸在纠结阴暗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但好在,还有叶承恩,还有音乐。
叶承恩显然知道什么最能拯救他,拉着白晚跑遍了旧金山的各大音乐场所,从音乐厅、剧院、酒吧,到录音棚、博物馆、地下广场,他们欣赏了各种各样的音乐演出,见识了五花八门的音乐类型,后来,还一同去莱斯美艺术学院听讲座。
莱斯美艺术大学临海而建,每天清晨朝阳从海平面喷薄而出的那一刻,整座校园里就会此起彼伏地响起一片叮叮咚咚的钢琴声,接着是提琴、管乐器、人声……无数美妙的音乐从啾啾鸟鸣中穿过,从滚滚浪花中穿过,在云端飞舞,在树荫徘徊,仿佛一场交响乐演出盛大开演。
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场景的白晚惊呆了,叶承恩走在他身边,笑着问:“美吗?”
“美!”那几乎不能用好听或者动人来形容,而只能颤抖着说出一个“美”字。
爱情无疑是美的,可是生命中还有很多东西,同样美得令人窒息。
在莱斯美艺术学院上课,白晚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一点。他从前只是喜欢听歌、喜欢唱歌,寻求与听众的一种精神共鸣。而在这里,他根本不用寻求,每个人都是相通的。他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音乐,刚开始可能还有转移注意力的诉求,但后来就变成了真正的热爱。他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前三十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过的充实快乐,找到了在茫茫尘世沉浮的坐标。
有一次,他刚听完一节讲座,老师提到了“高峰体验”,这是一个心理学上的观点,但也适用于艺术追求与欣赏,白晚很感兴趣,一下课就迫不及待地将关于“高峰体验”的想法与叶承恩分享。叶承恩这几日要处理工作上的事,没有陪他一起上课,但会来接他。
叶承恩坐在车里,看着白晚手舞足蹈的兴奋劲儿,不由得笑了。
“白晚,你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
“很多人收到感召,很少人被神选中。”叶承恩说,“这是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库切在自传体小说《青春》中说的,你很幸运,你是那个被神选中的人。你对音乐有高超的感知力,你对这个世界有好奇心,你的情感和性格都很纯粹,才能有这样珍惜而极致的体验,你已经比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包括我,都幸运了。”
白晚愣住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他很幸运。
他一直不觉得自己是那个幸运儿,他一直认为有生之年遇到傅野,就已经花光了所有运气。
看来,并不是如此。
人生真的有无限可能性。
白晚灿然一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渐渐地不再刻意去想傅野的行踪了。果然,没有什么是时间不能冲淡的,也没有什么是记忆不能淡忘的。他感觉心胸开阔了许多,不是那种硬撑着卸下防备敞开心扉,而是阳光直接照射了进来,那道光,不是别人给的,而是属于他自己的。
一瞬间,什么流行专辑口水歌,什么粉丝奖项销量成绩,什么嫉妒不安患得患失都远去了,留在大洋彼岸的,仿佛是苟苟营生的上辈子的事情,而他要在这里获得新生。
八月的最后一天,白晚对叶承恩说,他决定了,他要留在美国,留在旧金山。
“但对不起,我还是不能加入华格纳。”白晚抱歉地说,“我想去读书,去专门学音乐,我现在掌握的专业知识和技能还是太少了。”
叶承恩并没有很惊讶,笑道:“没有关系,我猜到了。不过,你签了约也可以继续学音乐,华格纳广纳人才,尊重音乐人的意见,环境非常宽松,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跳槽过来。你看,我原本是要开拓中国市场的,现在不也留在了美国吗?”
“真的可以吗?”
“当然。”叶承恩承诺道,“而且,华格纳还可以给你写推荐信,你想读莱斯美艺术学院,对不对?”
白晚眼睛亮了,他是真没想到叶承恩和华格纳愿意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那……谢谢了。”白晚真心实意地说。
“其实我也要谢谢你。”
“谢谢我?”
“其实,我也是在一步步摸索人生的方向。”叶承恩很坦诚,“原本,一个月的培训结束后,我应该要回国的,但白晚,是你让我留了下来。”
“……”又来了,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又来了,白晚突然很害怕他会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强作镇定道,“承恩哥你无论在哪儿都应该如鱼得水吧。”
叶承恩笑了笑:“是。不过是因为你,我才发现人生应该不断尝试。新的事业、新的环境、新的——感情。”他顿了顿,问,“你觉得呢?”
白晚不敢看他。叶承恩很好、非常好,儒雅绅士,亦师亦友,比起高傲自负的傅野,更加成熟体贴,可是……
“没关系,你慢慢想,我们来日方长。”叶承恩见白晚为难,保持着完美的微笑,结束了这番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