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Ⅱ-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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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说着一顿,又道:“……马佳琪那儿也推了,就说我出差,一周后回来。”
说完就没了动静。
几秒后,卧室的门被推开。
林安整个呆住,他愣愣望着门口方向,手臂还维持着想要支撑自己爬起来的姿势,却在看到门后出现的徐新的脸时,整个人都彻底僵住,再不敢动弹。
徐新看到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惊讶以及一闪而逝的窘迫,没说什么,只看了眼他身上松垮的睡衣,随手将手机搁在了床前的书桌上,坐到床边与之对视片刻,后出声问道:“醒了?”
林安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整副神色都如在梦中。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徐新见状微垂了垂视线,伸出只手来,握住了他垂在床沿的右手,覆在掌下握了握。
一丝凉意顺着两人交接的指掌传过来,徐新察觉到,眉头稍一皱,又俯下身撩起对方的额发,将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
温暖的触感转瞬扩散开,两秒后,徐新的声音更近的在耳边响起:“还有点烧,等会带你去医院?”
林安被按住的手一抖,没有回答,他怔怔盯着对方,良久,才如梦初醒般眨了下眼。
“你……”
徐新退开了些许,双目微沉地望着他。
厨房在这时传来电饭锅结束运行后“嘀”的一声提示音,徐新听见,勾了勾嘴角,松开握住对方的手,起身道:“我去看看。”
说完便又转身消失在了门后。
林安看着房门再度在眼前合上,僵硬的身体动了动,却不想这一动之下,立时引来了全身更难以言喻的酸痛,他忍不住皱了皱眉,脑海里似有什么模糊的画面一闪而过,他愣了愣,下意识低头看了眼露在薄被外头的手臂,却见昨晚出门时穿的那套衣服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被替换成了一件浅蓝睡衣,他呆了呆,又紧跟着坐起身,掀开被子看向了自己的双腿——也早不是昨晚那条黑色的西装裤。这一发现,就像是一把开启记忆闸笼的钥匙,让原本被封锁的画面,一个接一个地倾巢而出。
原来昨晚那辆停在门口银灰轿车真的存在,而那个站在绿漆防盗门前的高大身影……也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林安惶然想道,下一秒,却又忆起比这两幕更叫人惊悚的画面:交缠的唇舌,灼热的呼吸,急切的抚慰,以及那情难自已的让人沉迷的肆意亲吻……
这些画面在脑中交替闪过,从模糊不清,到生动鲜明。林安的脸忽然间涨得通红,刚恢复了点力气的手脚也在顷刻间又像是丧失了知觉,如同木桩一般僵坐在了原处。
徐新在厨房将刚煮好的白粥盛了一碗出来,又从水壶中接了杯热水,取了两片昨晚楼下药店买的退烧药片,一并端了走向林安的卧室,却不想刚一打开门,看到的就是对方正埋着头,一动不动直挺挺地坐在床沿的侧影。
他把手上的东西放上了桌面,桌碗碰撞间,发出啪地一声轻响,林安听见,踩着拖鞋的脚微不可察地往里缩了缩。
徐新看见他这犹如惊弓之鸟般的举动,微微一愣,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破旧的小机械厂。
他定了定神,在桌旁拖了张凳子在床前坐了下来,又转身拿了碗和勺子,递到了对方跟前,低声问:“先吃一口垫一垫?”
林安却没反应,他定定看着眼皮底下徐新的手和他手中的瓷白汤勺,几秒后,又如触电般收回了视线。
“昨天我……”
好半晌,方哑着嗓子开了口,然而刚说了三个字,原本就涨红的脸便像是遇了火的滚油一样,变得更热不可耐。以至于停顿了好一会,才终于又鼓起勇气迅速向徐新处看了一眼,可却连对方样貌都没来得及看清,便更快地又垂下了头去。
这一眼,似慌张,似求证,有惊恐,也仿佛带着一丝期待。
徐新成功接收到,仍旧没说什么,只将手里的勺子更往前送了送,碰了碰对方因紧张而微抿住的嘴唇,神色如常道:“先吃。”顿了一顿,又说:“吃完再说。”
林安攀住床沿的双手紧了紧,点了点头。
被送入口中的米粥香糯可口,林安前一天几乎都没怎么吃过东西,再加上还在病中,这一口接一口被送来的清粥便显得尤其香甜。温热的食物将空置了许久的肠胃温暖,连带着,连高度紧张与惶恐的情绪,也似乎在无形中得到了安抚。
林安安静地坐在原处,低垂的目光时不时抬起,悄悄朝徐新的方向看去,又在对方将勺碗递过来时,佯装镇定地重又收回视线。
徐新暗自将对方这些举措看在眼里,却没有点破,只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直到碗里的粥见了底,才低低喊了声:“林安。”
林安垂在两侧的手略微一动,应声抬起了头。
徐新接住对方投过来的目光,没再说话,只异常沉默地凝视着他。
林安被这无声的视线纠缠住,脸上的温度不自觉升高,几秒后,便像是再也承受不住,眼波一颤,又要落荒而逃地垂下脸去。
却不想刚一动,下巴就被一股坚定的力道给牢牢扣住。
他怔怔坐着,下一秒,尚且湿润的嘴唇便兀地一热——一个吻落了下来。
林安呼吸猛地一滞,记忆中被强压下的有关于昨晚的那些缠绵画面,随着这个吻又一次浮现在了眼前。
他一动不敢动地定在原处,连半垂的视线都仿佛凝固。
徐新仅在他唇间停留了两秒,旋即退开,重又坐回了椅子上。
“你刚才想说什么?”
林安闻言指尖微一抽动,却嗫嚅了半晌都答不上来。这突如其来的吻,像是一股迅猛无比的洪水,将他残存的清醒和理智全数冲散。
“昨晚……我昨晚……”于是颠来倒去,翻来覆去,便只留下了这一句。
徐新一笑,替他接了下去,“昨晚你喝醉了。”
林安无意识揉搓着床单的手指一顿,眼帘更下垂了几分,掩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羞窘和难堪。
“……对、对不……”他沙哑地开口,却不想话音未落,又一次被对方截住了话头。
徐新看着他,意有所指道:“但我没有。”
林安猛然抬头。
徐新对上他的目光,停顿了一会,站起来将碗放回了身后的桌案上,又回身探了探他的额头,却在接触到比之前更高了几分的温度时,眉头不由又皱了皱。
林安的视线仍旧定在他身上,神色是难以言表的不解和震惊,又或许,也掺杂着一丝不敢泄露的欣喜和企盼,可此刻的徐新却没时间去研究,对方的体温持续不退,脸上前些天挂的彩也还没完全消退,再加上眼眶红肿,嘴唇发白,神情委顿,就更让人无法安心。于是他当机立断,拿过椅背上挂着的外套,冲对方说道:“还是得去趟医院,不能再拖,现在就走。”
林安望着他的目光闪了闪,想说什么,却最终选择了缄默,只爬起来简单整理洗漱一番,默不作声地跟着下了楼。
徐新的车还停在门口,防盗门被打开的一刹,阳光猛地从外面灌入。
林安看着走在自己前方的那人,不知为何,恍惚间竟产生了某种错觉——好似此前所有的污浊、黑暗、痛苦、无望,都将被这刺目的光所驱逐替代,而此后这阳光下所剩下的,都将只有无尽的磊落与坦然。
徐新给车子解了锁,拉开车门后回过头,发现对方还站在门口,有些愣神地冲着车子发着呆,不由叫了他一声。
林安回过神,略有些恍惚地看了他一会,慢慢走了过去。
去往市一院的路并不远,路况也还算不错,到了市中心也没见像往常一样堵得水泄不通,半小时后,林安便又跟着对方下了车。而在赶来的途中,徐新似乎也已跟什么人通过了话,所以到了大厅后又直接绕开了取号,带着他直接奔往了拐角处的电梯间,几分钟后,两人穿过走廊,停在了一间办公室的门口。
徐新看了眼门牌,抬手在门板上敲了敲,里面立时便有了回应,“进来。”
徐新率先推开了门,又回头冲林安点了点头。
办公桌前收拾着的人回过身来,看见站在屋子里的两人,爽朗地笑了,“哟,速度很快嘛,说来就来了?”
徐新也笑,招呼了声:“侯姨。”
侯卫婷略有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脸上却还是笑眯眯地:“你啊,也就这时候想得起我这侯姨来,平时还不如你哥殷勤。”说着朝他身后看了眼,问道:“这后面怎么还站着一位?你朋友?”
徐新应了声:“恩。”说着把林安揽到自己身边,又解释道:“有点发烧,昨天吃了药,但热度一直没退,就带过来看看。”
林安站在徐新身旁,有些赧然地对对面的老医生笑了笑。
侯卫婷答应了声,却在看到他的脸后突然怔了怔,惊奇道:“哎,怎么瞧着还有点儿眼熟?”
林安听她这样讲,也不由一愣。
徐新笑了笑:“您还记得?”
侯卫婷又盯着林安看了两秒,摇了摇头,也没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过头又问,“你刚说什么来着?发烧是吧?”徐新点头,“对。”侯卫婷便又叫林安伸了舌头看了看,给他量了体温抽了血,随后例行惯例微笑着问:“青霉素过敏不?”
林安摇头。
侯就去身后药架子上翻了翻,边翻边冲始终站在林安左近的徐新道:“你啊,也老大不小了,还不让人省心,把我这办公室当私人诊所了是吧,傻站着干嘛?我这儿你还装拘谨哪,自己找地方坐去。”
徐新笑笑,没吭声,看了旁边坐得规规矩矩的林安一眼,在一米开外的小沙发上坐了下来。侯卫婷拿了吊瓶等药具后又转回来,对上林安时脸色又柔和下来,和颜悦色道:“来,手抬上来。”
林安依言照做,侯卫婷很快给他挂了个吊瓶,又打量了他几眼,越看越觉得面熟,却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便随口问道:“你是小徐朋友啊?”
林安悄悄瞥了眼对面坐着的那人,有些脸热地“恩”了声。
“哦……”侯应了声,又问:“也是C市人?”
林安微微笑了笑,“不是。”
侯卫婷见他长得好,给人感觉也腼腆斯文,书卷气得很,与她以往见过的其他那些同徐新走得近亦或交好的狐朋狗友大不相同,尤其是那个丁华,溜须拍马夸夸其谈无所不能,每回来都弄得人哭笑不得,心中不由更觉奇怪。
她与徐家相交近四十年,徐家这三个儿子几乎也能算得上是她从小看到大,因此这些年徐家发生的大小事她也比旁人了解得更多些,十多年前徐中车祸去世后,徐伯达伤心过度,再加上本身也患有肺疾,没过几年就也跟着走了,从此家里便只剩下了徐光和徐新撑着。好在徐光争气,仕途非但没受影响,还越走越顺,近年更是连连高升,而徐新接手了他二哥生前的生意和公司后,也一改先前的脾性作风,变得愈发沉稳。徐母原本因为徐中和徐伯达的相继离世而备受打击,整日郁郁寡欢心绪低沉,却好在小儿子徐新及时回了头,又让她悲痛的同时稍感振作与安慰,到了今时今日,就连再和人谈起家里这个最顽劣的老三时,也不复以往的恨铁不成钢,而是满心的自豪与得意。
侯卫婷本就同徐家交好,徐伯达走后,便更是常常往徐家走动,跟徐母坐一块儿随便聊聊家常,聊得多了,难免就会谈到各自儿女的问题上去。徐光一向叫人放心,他作为老大,从小就较另外两个弟兄更懂事上进,为人处世如此,成家立业也如此。但徐新就不一样了,好像天生逆鳞,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没顺别人的意过,尤其年少时候,放着家里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出去乱闯一通。后来好不容易开了窍回来了,却安生了没几年,又叫徐母有了新的担忧,就是徐新的终身大事。
说实话,她三个儿子里,论样貌,还属徐新最出众,再加上如今事业有成,按理说应该不会为了这方面的问题发愁,但事实却恰恰相反,徐母近年来不但愁了,还愁得一年更比一年厉害。侯卫婷只要去徐家老宅里看她,十次有八次要被拉着念叨这有关她这小儿子处对象的事儿。
用徐母的话说就是,这C市但凡有点儿姿色背景的姑娘,照片电话全要来了,甚至连吃饭见面约会的时间也定了,但她这儿子就是能做到偏偏、凑巧、刚好没空,说不见就不见,说没影儿就没影儿,好容易看他谈了那么几个,也是最多半年就没了下文。问起原因也不说个准,最后索性全推到了工作忙身上,若再逼一下,直接就飞外地出差去了,且一出就是十天半月,叫你连人影都摸不到。
侯卫婷想到此间,也是哭笑不得,她看了此刻正坐在窗边随意翻阅着晨报的徐新一眼,又想起了上个月中旬去徐宅时,徐母那一提到对方就愁眉不展唉声叹气的模样。
“唉,上回人老马家那孙女约他吃饭,他也没去,让人家空等了一晚上,把老马一家子气得够呛。同样的年纪,人马溢浮孩子都两岁了,他就一点儿不着急。”
她跟着劝慰:“也不人人都像马家那孩子一样,你看徐三儿身边那个叫小丁的,不也还没成家呢嘛?”
谁知徐母一听就冷哼了声:“呵,你还真别提那个丁华,徐新没准就是被他给带的,从小不务正业,流里流气,在叫早点他断了断了,少跟这些不着调的鬼混,他不肯,你看徐光徐中,打小处的就都是正道上的朋友,哪一个像他现在这样了?”言罢想到精明通达却早逝的二儿子,又是一阵神伤。
侯卫婷不是不清楚徐新跟丁华铁一般的交情,听到这话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笑笑就揭过。
不过仔细一想,徐母倒的确没说错,徐新长这么大,除了年少时候身边朋友多,回了徐家后,除开丁华,周围反倒冷清了下来,除非是生意上的伙伴,还从没听说过他私下还和谁有过什么密切交往,哪怕是连世交马家的那几个孩子,相处的也是不冷不淡,偶尔能凑个饭局或牌局,就已经算不错。外头都说,徐家老三从前张狂叛逆的时候,就没人知道他到底想些什么,现如今人回来了,眼看着稳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