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Ⅱ-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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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算不错。外头都说,徐家老三从前张狂叛逆的时候,就没人知道他到底想些什么,现如今人回来了,眼看着稳重了步入正轨了,却更没人能琢磨透他的心思了。
因此林安的出现,着实让侯卫婷感到惊讶。要知道她在这医院干了这么久,退休前加返聘后,前前后后几十年,还从来没见徐家这老三儿亲自带着什么人直奔到她这来过,且就只是为了一个区区的头疼脑热。
林安察觉到侯卫婷不住打量着自己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冲她笑了笑。
侯正巧上午没什么事,对林安也着实有些好奇,便索性也留在办公室跟他随便聊了起来。此刻见他对自己笑,更是对徐新身边居然还有这么号性格腼腆的朋友惊奇得很,便又接着问道:“不是C市的?那是哪里人?”
林安回她:“……X县。”
“哦……”侯卫婷恍然,“那挺近的,是来这儿工作的?”
“哦……是什么工作啊?”
“……老师。”
侯卫婷一听笑了,“难怪,我刚门口看见你就觉得这孩子文质彬彬的,像个搞文化的,还真被我猜中了。”说着扭头冲另一头坐着的徐新丢了个眼色,埋汰道:“你看看,气质都不一样,要换了你不出声地搁那儿一坐,人还当是个讨债的。”说着又顺口问:“哎,最近是什么时候回去的?你妈上个月还跟我念叨,说你们兄弟俩最近是一个比一个忙,想见你们一面比登天都难。”
徐新听见,目光从报纸上抬起,往林安手臂上悬的吊瓶处看了眼,笑了笑没回答。
侯卫婷早习惯了他这一提家里就不冷不热的态度,白了他一眼后也没再多问,又转回头来看向了林安,接着刚才的话题聊了下去。
“是教什么科目啊?”
“语文。”
“噢噢……高中还初中?”侯卫婷又问。
“高中。”却没想这次林安还没来得及张口,便被一旁许久没吭声的徐新抢了先。
侯卫婷瞟了他一眼,笑说:“唷,这时候知道搭腔了?”
徐新微弯了弯嘴角,收了报纸解释道:“他是徐媛班主任,教语文。”说完顿了一顿,又接着说:“您有什么问题……问我也一样。他这几天状态不好,嗓子也哑,您再这么问下去,回头课都没法儿上了。”
侯卫婷被他气得笑出声来,忍不住骂了句“小兔崽子”,却也没再多说什么,起身从桌子抽屉里拿了记录本出来,搁桌沿敲了敲,玩笑道:“行,那我这老骨头就不跟这儿啰嗦了,免得招人烦。”经过徐新坐的小沙发时,又在他微向前倾着的肩膀上推了把,稍放轻了声音道:“你啊,也想想你妈的难处,别老跟她唱反调,小马家那闺女我瞧着挺好的,彼此家底儿也都清楚,你就试着处处能怎么着了,又不会掉块肉。”
徐新没吭声,只若有深意地朝正往自己方向望来的林安看去一眼。
侯卫婷说完又拍了拍他的肩,“行了,我去外面转一圈,40分钟回来,正好给你朋友换个瓶儿,你们就跟这儿等着。”
林安赶紧道谢,侯卫婷却爽快地一摆手,冲他笑:“不用,他跟我这儿走的后门还少了?”说着又看了跟过来送她出门的徐新一眼,意有所指地玩笑道:“真要谢啊,就赶紧催他谈个女朋友。”
侯卫婷的身影随即消失在了门后。徐新将她送走后,关上门又在门口站了会,才朝林安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并在先前侯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两人相对而坐,一时都没有说话。徐新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又伸出手覆上了他的额头,“感觉怎么样。”
林安垂下目光,摇了摇头。
徐新将手撤下来,又替他调了调座椅,轻声道:“挂完还要一会儿,累的话就睡会。”
林安却没应声。侯卫婷离开前说的话还滞留在脑海,他盯着自己手背上蜿蜒而出的输液管出了会儿神,又转过脸看向了正坐在面前的徐新。两人的目光在微染着消毒水气味的空气中相交,悄无声息,却又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
几秒后,徐新的声音在这份沉默中响起,“……别想太多。”
林安眸光一动,下一刻,又听同样的声音再次说道,“放心。”
40分钟很快过去,侯卫婷准时出现,更换了新的吊瓶后简单问了几句,便又走了,直到临近中午才又回来。
徐新正在办公室门口的走廊里站着,刚挂断了小王打过来汇报情况的通话,一转头就看见正往自己这里走来的侯卫婷。
“侯姨。”他招呼了声。
侯卫婷在门口停下,却没进去,只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又回头冲办公室方向递了个眼色,笑着向他打趣道:“哎,跟媛媛老师走挺近的啊,感个冒还往我这儿送……”说着略一迟疑,又问:“什么时候认识的?”
徐新也跟着往门口方向看了眼,回答道:“十多年前了。”
徐新看到她脸上的表情,静默片刻后又道,“其实您也见过。”说着稍一顿,问她:“您不记得了?”
“什么时候?”
“……挺久之前了。”徐新回道,“大概92年的时候。”
侯卫婷经他这么一提醒,脑中先前那股隐隐约约的熟悉感又冒了出来,她微偏过头,盯着脚边的地砖线嘀咕着:“92年……92……哎等等,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儿,难怪我瞧那孩子面熟。”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抬头看向了他,问:“我记得你那时候还在那个叫什么国连三厂的钢铁厂呆着呢吧?就永宁路上的?”
徐新微微一笑,“嗯。”
“那就对了,哎总算是想起来了。”说着有些嗔怪地看了徐昕一眼,继续道:“那时候你啊,好几年都不着家,我每回去看你爸妈,都见不着你露面,结果倒在医院里给撞上了……哎?那孩子那时候也是因为发烧吧?”问完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忍不住乐道:“你一提我这就全想起来了,他倒是一点没变,还跟当初见到的时候一个样儿,在我这儿挨上一针还要闹个大红脸,面皮子比人小姑娘还薄。”
徐新也跟着笑了笑。
往事又被勾起,叫人产生了一瞬时光倒流的错觉——他自然不会忘了那天在惨白灯光下,那人杵在床边手拽着裤子满脸通红的模样。
“这么说你们这么多年都一直联系着?”
徐新略一停顿,摇头,“没有,今年因为徐媛的事才又碰上。”
侯卫婷心生疑惑,刚要再问,办公室里的电话突然响了。两人听见,转身推门走了进去,侯将电话接起说了几句便挂了,之后走到被铃声惊醒的林安身边,替他拆了针撤了吊瓶,对两人说道:“院里通知开会,我过一会就得走,你们待会儿就拿着这单子去一楼开两盒药,中午就不用吃了,晚饭后吃一顿就行。明早起来看,如果还烧,就再过来挂一次。”
林安连连道谢,侯卫婷已想起来以前的跟他碰过面的事儿,态度更显亲切,又嘱咐了几句,三人便一同出了门。到了电梯处,侯上行去了三楼,徐林二人拿了药后直接奔往了停车库。
折腾了半天,踏上返回翠芳苑的路途时,已将近12点。
林安刚输液时在侯卫婷那儿眯了近半个小时,此时精神看上去比早上刚出来时好了不少。徐新趁等红灯时扭头瞟了他一眼,问道:“饿不饿?”
林安微垂着视线,摇了摇头。
徐新看到他那瞬间又被打回了原形的紧张样,脸上不由带上了点笑。他想了想,接着道:“还是得吃点。”说着一顿,又问:“想吃什么?等会到了小区门口,我去买了给你做。”
林安闻言有些惊讶地转头去看他。徐新见状挑了挑眉,“怎么?”
“没……没事。”林安对上他的视线,不知怎地,心底又莫名慌了起来。
刚在医院被稍稍冲散的窘迫尴尬,在这二人独处的密闭空间内,突然又再一次卷土重至。
徐新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圈,没再多问,恰逢指示灯变换,便启动车子继续朝前开了过去。
从此一路无话,整个车厢除了轻微的引擎声外,就只剩下偶尔响起的几声咳嗽。
直到十多分钟后车开进了翠芳苑,停在了某处单元楼下,才听其中一方又开口叫了一声。
“林安。”
林安望着窗外的视线一动,有些惶然地转回了头。
徐新看着他,骤然暗下的光线内,眼底似有某种情绪在涌动。
“……我们……重新开始。”良久,一道低沉温柔的声音方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响起。
遮蔽在车头的绿荫簌簌而舞,被风吹得如波流动,如若不仔细听,就仿佛是晨后落下的一场细雨。
林安呆滞半晌,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怔在了原地。
他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徐新凝视住他,片刻后,继续低声道:“原本打算等你烧退了再谈,但刚回来的路上仔细想了想,又觉得还是早点儿对你说明,更好。”
言毕略一顿,似假还真地又补了句:“刚好,我也正需要一个理由,今晚在你这里留宿。”
林安已完全愣住。
心跳的声音几乎要把四周所有事物盖住。
徐新说完后等了等,见他一时不做声,微一笑后又调转了话题,问道:“怎么样,想好了吗?”
林安尚处在前一秒对方所带来的震惊中,闻言只怔然望着前方,讷讷道:“……什么?”
徐新看着他,继续问:“中午吃什么。”
林安整个反应都较平时慢了一拍,等了好一会儿,脸才刷的一下又转为通红,他蓦然收回适才一时控制不住黏在对方身上的视线,惊慌失措地在两人之间寻找着下一个可以安放目光的落脚点,却没过两秒,连脖子也微微发起了红。
“都……都可以……”许久,才哑着嗓子对方才那个问题做出了回答。
徐新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停顿两秒后又道:“好,那一会儿你先上去,我到旁边菜市场买点儿东西。”
林安讷讷点头。
可当五分钟后站在了出租屋门口,林安却兀然发现大门的钥匙并不在自己口袋里。他一惊,下意识在身上各处摸了摸,却恍然想起早上两人一起出来时,似乎是对方锁的门。
林安慢慢将手放了下来,脸上刚压下的酡红又一次浮现。
徐新在车里说的话犹在耳畔,而对方脸上所流露出的那份温柔笑意,也还似就在眼前。
林安一遍又一遍无意识地回忆着,又一遍接一遍地在脑中回放着几分钟前对方所说那些话时的动作,神态以及表情。心底被刻意压制住的情动与喜悦,终于在这无休止的回味中,再无法按捺地浮上了水面。
他不知徐新的态度为何会在一天一夜间骤然发生这样的转变,也没有勇气去对那背后的原因和答案多加追问或探寻,他只知道,这一刻,是自己这十二年以来,最无法再保持冷静自持的一刻。
他想欢呼,想拥抱,也想哭、想笑,甚至想飞奔着,去告诉这里经过的每一缕风、每一寸草,他得到了一个日夜企盼的、却从未敢奢望的,来自于那个人的从头来过的承诺。
徐新拎着装了菜肉的袋子在二楼拐过弯后,看到的就是林安站在门口痴痴惘惘的模样,不由脚下一停,顿了顿才又走上前去,问道:“怎么不进去?”
林安蓦地回过神来,转过头定定看着他,忽然又匆忙地一眨眼,强自忍住了眼眶中兀然泛起的酸胀,有些羞赧地低头道:“……没、没钥匙。”
徐新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笑后,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将大门钥匙摸了出来,随后递到了对方面前。林安伸手去接,却在即将手收回时,又被对方轻轻攥住。他顺势抬头去看,却见徐新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什么时候等病好了,再去配一串?”
林安呆了呆,等理解过这句话所带含义后,脸不由红得更厉害,他飞快抬起视线看了眼对方,傻站了半晌,才微一点头,声如蚊蚋般应道:“……恩。”
两人随后进了门,徐新嘱咐他回房间休息后,便提着塑料袋熟门熟路地进了厨房。
林安站在客厅盯着对方高大的背影看了会,转身去往了右手边的卧室,却在房间里或站或坐、或起或卧了好一会,仍旧无法消解盘桓在心中越来越激荡的情绪。他默默盯着椅背上挂着的西装外套,听着隔壁隐约传来的橱柜开合声,整个人懵懵懂懂如坠梦中。如此坐立不安地在房间里徘徊了两三分钟后,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过身走出了房门。数秒后,又站在了厨房门口。
他租的这间屋子不算大,典型的一居室,厨房尤其显小,再加上刚搬进来时被自己塞了个新冰箱和碗橱后,就更显狭窄。他平时一个人住不觉得,但徐新身形高大,此时缩在里面,整个空间就显得比平常更逼仄一些,一时间,似乎连室温都上升了许多。
林安站在门框旁,不由看得入了神,他盯着那人的一举一动,看着他在水池边犹豫地站了会,把装深红塑料袋里的菜拿出来洗了洗,看着他左右张望了下,找到了放在角落里的砧板和刀,又看着他略一迟疑,将刚洗净的萝卜捞出水切了段去了皮。
许是久未沾染厨房的缘故,对方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迟缓,与他往日的脾性作风大相径庭。林安悄悄在厨房外看着,紧张的情绪稍稍放松下来,脸上也微露出了丝笑意。
徐新将萝卜切块后,举着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后知后觉般想起了什么,又弯腰从柜子里找了只大号瓷碗出来,想将买回来的生肉泡在里面,却不料一转过身,看到了正站在门口望着自己的林安。
他见对方瞬间回避的视线和立马涨红的脸,将碗放在了灶台上,随后挑了挑眉问他:“怎么出来了?”说完又了然一笑,问:“睡不着?”
林安还处在被对方撞破的尴尬中,闻言微垂下眼睑,小声应道:“嗯。”
“身体还难受吗?”
“……好、好多了。”
徐新又看了他一会,擦了手走过来,又探了探他额头道:“那先去沙发上坐会儿,听听新闻看看电视,我拿萝卜炖个汤,一会儿就好。”
林安点点头,却没走,只继续站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