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Ⅱ-第4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声接一声的“林老师”从各个方向七零八落地传来,而徐新的视线,也在这一声又一声的寒暄招呼中,牢牢地锁定在了那个笑着回应所有人的温柔侧影上,再没有移开。
车流很快就有了松动,不多一会儿,那道将徐新全副心神都吸引过去的身影也迅速踏上了前方不远处的人行道,几秒后,悄然消失在了清河路的另一头。
小王微偏转过脸,借着窗外昏黄的光线迅速向身后的徐新稍瞥去一眼,随后带着些请示意味地叫了他一声。
徐新没有应,只和上一回在这碰见对方时一样,对着对方离开的地方默不作声地看了片晌,而后伸手将车窗重新关上,扭回头面色如常地阖上了双眼。
经历过上个月在X县时徐新所展现出的种种“异常”,小王对眼下类似的状况已然能应付得颇为自如,此刻见对方不答话,便也不再问,径自挂着档跟在了渐渐开始慢速向前移动的车流后,一路向酒店的方向驶去。
三个小时后,徐新再次从红豆山庄提前退了出来,随后让小王驱车在周遭转了一圈,又沿路折返回到了清河路。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小王自动将车停在了X县第二中学的对面后,便默默地熄了火,坐在位子上不再出声。
徐新对着不远处被零星灯光照亮的学校大门又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打开车门走下了车,背倚着车窗点起了一支烟。
一阵薄雾即刻接连不断地从指间隐隐升起,飘散在光影暗沉的路灯下。茫茫的一线,仿若是盘踞在心口难以捕捉的的思绪,还未及等在这漆黑夜幕下写出一个完整的字,便又被骤起的风一吹,消失得一干二净无影无踪。
小王坐在车里,无法窥测到此刻沉默无声背对着自己的徐新脸上究竟是何种表情,只能借由对方不断吞云吐雾的举动来做间接的揣测。他不知那个接连三次将徐新引来,却又只一径隐在暗处不在对方面前现身的年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也无法判别徐新这一次又一次的停滞踌躇背后所蕴藏的究竟是悲是喜是忧是怒。他只知道对方在一根烟的时间后,再一次面无表情地坐回了车里,随后在返回C市的路途中,突然低低开口|交代了句:
“去查一下这个二中。”顿一顿后,又补充道:“……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小王按下心底的惊诧疑惑,立刻应了下来。
又一周后,徐新在B市的行程终于暂时告一段落,结束了长达半月之久的出差工作。
而冬天,也在他返回竹园的那一天起,正式在C市降落。
书房里准时出现了一份小王早已准备好的有关于那个人的详细材料。
徐新坐在桌前,定定对着那份在灯光下安然静卧的牛皮封无声地看着,许久,才伸出手去将封口的缠线不急不缓地慢慢拆开。
纸封里的东西不多,除却一份纸质的书面资料外,剩下的,便都是一张张或近或远,或白天或黑夜跟拍下的有关于那人的照片。
徐新将照片上的人快速扫过,随后将其归拢,背面朝上地暂时合盖在了桌子的一边,略一停顿后,又拿起了被压在牛皮封下方,相对来说没那么生动鲜活的文字信息放到了面前。
小王办事向来周到用心,对自己一周前所交代的话的言外之意的理解显然也很是到位,说是去查学校,但事实上手上拿到的这一沓材料,不论从图片到文字,其中真正涉及X县二中的却少之又少,绝大多数的反馈,都精准无比地落在了那个林姓的青年教师身上。
薄薄两页纸,几十行字,外加一份表格,轻易便将调查对象近9年来的轨迹详尽勾勒。
徐新的视线在这些讯息中迅速移动着,让原本虚无缥缈不落实处的文字,顷刻就在眼前描绘出了一幅有关于那人生活点滴的画卷。
林安,男。
72年出生于X县清河镇,89年毕业于清河高中(后更名为X县二中),以全县第一的高分考入名校X大。
同年九月入学,92年因病休学一年,93年初复学,94年毕业,95年初返回家乡就职于母校X县第二中学,且因为所带班级的成绩异常优异,升学率常年居首,故而从98年起至今,连续四年都被留在了高三。
徐新逐字逐句地看着那些机械冷硬的总结概括,脑中与那人相关的旧时记忆渐渐与眼前这份冰冷的报告交叠重合。
目光挪动间,视线最后定在了被留在底部的一行不起眼的小字上。
婚恋情况:无。
他对着那五个字看了半晌,几分钟后,才略一动视线,将面前的这一页无声翻过。
第二张汇报上涵盖的内容很空泛,主要囊括了对方平日的作息习惯,及少得可怜的几项兴趣爱好。
林安的作休十分规律,同时也十分单调,就从小王近几日了解到的情况来说,对方这么多年来,几乎是除了工作中中必要外出活动外,譬如说出差去开讨论会或听演讲,又或是一年两到三次的校方组织的社会实践活动等,私下里的状态可用“一潭死水”来形容。
他连年带着高三,承受着非一般的升学指标和压力,甚至就连在周末,都能为了看各种自习而被迫继续滞留在教学楼。
而这种几近没有任何空隙的忙碌状态,让他的感情生活也一并屡屡遭到了拖累——六七年下来,所有在他母亲安排下的相亲对象,亦或是追求者,几乎全在同一个理由下被拒绝或击退,那就是忙得连喘息机会都少有的工作。
而在报告的最后,一张包含了对方近年所带班级的具体信息,以及本学期所有课程和教学活动安排的表格,也被详细地列在了最下方的空白处。
徐新将表格上的内容逐一仔细看过,五分钟后,将两张纸放回到了桌面。
又过了片刻,抬起手将摞在一边的十数张那人的照片重新拿起,一张接一张地往后慢慢翻去。
只见相片中的主人公衣着朴素,十张中有七张里的穿着风格都和前两次自己在二中门前碰见时的一样,一律是浅色的衬衫加一条深色裤子,以及天冷的时候,罩在外面的一件简单的没有任何多余修饰的灰色外套。剩余的几张,则因是从学校往期的校刊校报上截下,又正值二中九月中旬所举办的为期两天的秋季运动会,而分别穿了几件或黑或白便于运动的短袖T恤和中裤。
明媚的阳光下,对方裸露在外的皮肤一如既往白的发亮,整个身形亦和以前在国连三厂时的一样,细瘦修长。
他站在操场的护栏旁,有时向班里刚从赛场下来的学生微笑着递去一瓶水,有时会转头跟站在身边的同事说上几句话,却无论是在哪种情境下,脸上永远都挂着即便远距离也无法掩盖住的温和笑容。
徐新盯着那笑一动不动地看着,许久,才敛去了不知何时已有些微怔然的目光,将手中的东西全又一一放回了纸封,转身锁入了书柜的抽屉中。
此后的大半年内,公司的人都逐渐发现了徐总似乎对X县的药厂事宜格外地关注和在意,譬如原本完全能安排下去由下属去代劳的工作,像是洽谈、视察一类,只要他人在C市,或时间的安排上能有转圜的余地,那就必定不会假手于人。
而与此同时,经常跟在徐新身边送进送出的小王也发现,自从对方交代自己去查过X县第二中学之后,再到X县,徐新的路线就不再仅局限于前两次的清河路,有时甚至会在出差结束之后在当地额外再多逗留上一天或半天,撇开自己独自驾车出去,几个小时后,又独自驱车回来。
如此莫名却又分外坚定的循环往复,一直持续至来年的冬季,才忽然又中止。
老实说,小王对徐新的这番举动和表现是有些困惑与不解的。
他原以为能引得老板如此大费周章去调查并亲自持续观察的人,不论两者是何种关系,都定然会在累积一段时日后引发对方下一步的行动,可叫人意想不到的是,在此后一年多的时间里,徐新前后去了X县六七次,所做的却都仅是默默地跟在那个叫林安的年轻人身后,循着对方所活动过的轨迹,寂然无声地流连盘桓了一次又一次。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其他举动。
分厂的建设工作很快得到落实,在徐、李两家这两张无形通行牌的加持下,药厂的各项审批在短短数月之内便得以通过,并在02年春天便火速开工,随后又在一年多的时间里,高效迅速地让其在03年冬天结束之前基本落成。
可这同时也意味着,徐新夜就此暂时失去了继续奔赴X县的借口和理由。
徐新说不出在意识到这一点时,心头那猝然涌起的隐约的如释重负之感是为了什么,自然也就更无从解释掩藏在那如释重负感背后的空虚失落,乃至心底那一份微薄的、不知从而来骤然生出的恼恨及愠怒。
好在紧跟而来的繁忙的工作,将这一切即将泛滥失控的莫名情绪兀地收拢,而之后发生的一系列意外,也让这些叫人难以面对和消化的情绪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出口——随着药厂的成功建成,公司与B市的合作案也很快就被正式提上了日程。于是在接下来的半年中,各种开不完的会,商讨不尽的细节,拟不完的案,改不尽的标,以及各类大小部门五花八门的酒局饭局,一时都排山倒海般地填满了徐新的生活。
忙碌,成为了接下来六七个月来的唯一代名词。
而在这份忙碌中,那个偶尔还会于间隙里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某个模糊身影,也仿佛一并变成了一个异常遥远且荒谬荒唐的梦,被强自碾入了尘土,连带着心底那一丝因那人而掀起的波澜,也重又在理智的冷嘲和鞭笞下重归于淡漠。
03年,又到一个秋末,徐光借着出差的由头和便宜回了趟C市,又正巧快到徐母的农历生日,便干脆叫了徐新带上徐媛一起,回老宅一起给老人家过了个寿,并留在老母身边在老家住了两晚。
母子三人自徐光被调往B市后,就难有齐聚在一块儿的时候,因此那几天徐母每一天都高兴得很,在她眼里,这生日过不过的倒不要紧,毕竟年纪大了,对这些身外虚礼是看得越来越淡,尤其是在二子徐中和丈夫徐伯达相继离世后,她唯一的心愿便是剩下的两个儿子能够平安顺遂,以及孙子孙女们能够健康长大,当然,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时不时就要操心一番的徐新的终身大事。
于是按照徐母的意思,这生日也就没有大动干戈,一切只往简单里办,除了徐母的至交好友侯卫婷以外连外客都没请,就只应了徐光从饭店调来的厨子在家里烧了一桌子的菜,几个亲眷围坐一桌,说说笑笑就打算就将这一天给囫囵过了。可没想饭吃到一半,保姆却突然笑眯眯地进来,冲正端坐在主位正笑问着身边徐媛最近学业情况的徐母说道:“王老师,马老家的两个孩子来了,还带了好多礼,说要贺贺您,正在前屋等着呢。”
徐光徐新闻言各对视一眼,他们给母亲过的这个生日并不是以往大寿时大肆宴请宾客的公历日子,并且今年因为应了徐母一切从简的要求,对外谁也没有提起过,怎么马家还会叫了人过来?
然而徐母却显得并不惊讶,闻言握着徐媛的手顿了顿,抬头和颜悦色问道:“哦……两个孩子?是不是除了溢浮,还有老马家的一闺女?”
保姆此前还没有见过马佳琪,只知道马辉亲兄弟家的确有个跟徐新年龄相仿的漂亮姑娘,这几年正在国外留学,便回道:“不知道,看着面生,不过眉眼是跟马少爷有点像。”说着微侧了侧身,问:“我去将人请进来?”
徐母却抬了抬手制止:“不用你去。”说着睇了靠门最近坐着的徐新道:“老三,你去带。”
这下一桌子的人都明白徐母这是什么意思了,就连徐媛也跟在后边儿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地盯着她叔,逗趣儿似地朝徐新方向眨了眨眼。
马溢浮有个才貌兼备的堂妹,心系徐家老三多年的事儿不是秘密。
徐光对着一桌子的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随后便也朝一侧的弟弟望了过去。
徐新稍稍环视了番一桌子投向自己的含义暧昧的目光,却只无所谓一般地挑了挑眉,站起来一声不吭地就朝门外去了。
不多一会儿,徐新领着一男一女走进了饭厅。
化着淡妆衣着简雅的马佳琪瞬间便吸引了在座所有人的视线,尤其徐母,登时笑得眼睛都更弯了几分,满面慈祥地冲对方抬了抬手,将人招到了身边。
她已有好些年没见到这位故友家的女儿,一是上一代随着各自的发展,近些年的联络已越发的少,从前还因为徐伯达和马辉同为老友兼战友的这一层关系,几个小辈间还能多有些走动的机会,但自从徐伯达七年前过世后,徐光跟马家的来往就明显淡了,更别提他前些年调离了C市,两者之间就更少有能搭上话的机会。反倒是留在C市的徐新,因着生意的缘故,不时还能同马溢浮之流有些交往,但也只是偶然。再者,便是马辉的这个侄女,高中一毕业就被送到了国外,是以徐马两家虽挂着个世交的名头,但实际上,徐母近十年来却几乎没怎么见过马佳琪。
此刻一见这孩子气质乖巧,举止大方,长得也更是比年少时还漂亮,心里是说不出的满意和高兴,连忙招呼着对方和同样能言善道将她哄得直笑的马溢浮坐下后,便兴致冲冲地专心跟马家的这个闺女聊了起来。
徐媛坐得离徐母和这位虽初来乍到却颇得人心的马大小姐最近,因此是将她奶奶那一个接一个委婉但却目的昭然若揭的问题听得一清二楚,心知对方这是相准了这个马小姐,琢磨着给自己找个婶婶呢。她对于她叔暂时还不太乐意成家这件事多少也有些了解,毕竟每回回这老宅或者听他跟家里边儿通话,这话题都能被车轱辘上七八百遍,故而在二十多分钟后终于听到她奶奶将话头直切入主题地问了马佳琪一句“在国外过得怎么样?找男朋友了吗?”时,一双耳朵已经跟兔子一般笔挺地竖了起来,等过了十来秒又听徐母带着颇为嗔怪却又有些莫名“欣慰”的口气说道:“还没找?那回国以后可要抓紧咯。唉,我们家老三啊,也还没着落,一天到晚地就知道工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