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秋深-第3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十三眼瞧着那对青鲤瓷瓶摔成碎片。
连忙上前拦住那只紧接着就要砸笔洗的手,“二爷,冷静!”
“你叫我怎么冷静,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利用的?我不过是颗棋子,一步不能忤逆的废棋!他竟叫我休妻!”
北洋军在青州养的膘肥体壮,他的父亲要起事便能即刻翻脸,还令他休妻另娶。
天大的笑话!
腹上因为动气一阵扯痛,周慕筠更添厌恶,一脚踢向桌脚,一时疼的死去活来。
十三制住他使其勉力镇静,“二爷,你再想想,一定还有别的法子。”
周慕筠低吼,“真叫鬼迷了心窍!大不了带着梅儿消失,我断不可能停妻再娶!”
十三噎住。
这厢周慕筠喘了口粗气却微微冷静下来,沉吟片刻,闭眼道:“如今,恐怕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他语气幽微,十三禁不住心快速跳起来。
“是什么?”
周慕筠抬眸,凝住一片幽深,灯影下侧脸斑驳,提唇竟有一丝隔世的恍离。
“说服父亲,同南部新党合作。”
十三不自觉被他的声音吸纳,脱口而出,“那要。。。。。。怎么做?”
只见他恢复了颜色正拿着帕子擦干冷汗。
声音凉薄,“打草惊蛇而后守株待兔。”
※※※
火车在青州靠站,正是黄昏。
彼时一记孤注远嫁,深宵也曾梦回青州,故乡景亦当一日不敢忘。杨柳枝,淮河水,入梅时节的满城烟草霏霏霪雨。
霉气平地升起,蹿进鼻里,还是离开时的味道。
车站口,戴眼镜的楼先生早早恭候。
一路上这样的护送她早已熟悉,略一点头踏上最后一段归途。
临家愈近,心越沉寂。
门口站着一夜白头的顾大人,喊着她出嫁前的名字,“小梅儿。”
声似铁锈,子虚不禁泪盈于睫。
扑进父亲怀里一阵痛哭,“爹,我来晚了。”
顾大人纵容她的软弱,拥她进门。
灵堂里清冷寡凉,风雨更甚,吹得满庭白绸嚣张的晃动,沾了水又静下来,禁不住雨水的重量零落地挂下来,一滴一滴淌水,凄愁无度。
突然身后珊瑚哽咽的叫道:“小少爷!”
子虚浑身一震,隔着天井就能看到,棺前跪着一身缟素的小小身影是阿槿!
是阿槿啊!
子虚心口蹙紧,眼泪连连滚落,没完没了地掉下来,合着凄风苦雨混为一起。
跑了几步将那小身子抱在怀里。
“阿槿,姑姑来了。”
阿槿不响,偎在子虚怀里眼神清亮。
良久像是回过神来,回抱住眼前人。
“姑姑。”
子虚颤抖着“哎”了一声,抹干眼泪看向他。
阿槿看看她,又看看堂上的棺木,垂着头轻轻说:“我知道你会来的,爹说让我等你。”
子虚终于敢直视这臃黑的棺木,里头装着她的兄长,悄无声息。
哥哥。。。。。哥哥啊。。。。。。
怎么走得这样急,这样急。。。。。。
抱住阿槿,轻轻拍他的肩,像是安慰,又像是自我安慰,“没事了,没事了阿槿。姑姑回来了。。。。。。”
身后顾大人默默将手放在女儿肩上,道:“如今你也到了,是时候让你哥哥入土为安了。”
子虚点点头,有些话憋了一路还是要问,“大夫不是说只要坚持吃药,可保十年无虞。为什么,这样快?”
背后一声叹息,“罪在心里,放不下,只得早些去赎。”
岁月带走过往,却复留罪孽。
心有煎熬,良药也回天乏术。
出殡那日,云海浩荡波澜,子虚贪吸一口清气,绵娆的云底藏着一轮金日,有那几束光遗落下来,云层破绽处淌下一瓯酒香。
入土为安,莫失莫忘。
旁边是嫂嫂的墓,彼时刻的是“先室顾元氏梦沉之灵”。
如今,合二为一,两墓一碑。
“先父顾景澜,母元梦沉之灵位”
兄长迟了几年,到底得偿所愿。
“阿槿,再看一眼罢。。。。。。”
阿槿如今话少的可怜,乖巧的点了点头后挣开她的手跪在墓前磕了三个响头。
过一会儿,挪动身子将脸贴在碑上,闭眼竟然微笑了一下。
子虚移开头不忍再看。
你们狠心长眠于此,却要阿槿往后如何面对这嚣劣的人世!
空云也有风波,至死难脱离恨天。
阿槿,姑姑唯一可做的,便是再不丢下你一人。
碑前的孩子起身来,拉住子虚的手摇了摇。
这轻微的示意令人心疼,子虚握紧阿槿的手往回走。漆黑的小汽车就等在路口,楼信君适时开了车门。将阿槿抱上车后,子虚听得有人叫她。
转身,竟是季承焘。
“梅儿,我猜你会回来。”
他是兄长旧识,在这里遇见理所应当。
“季哥哥。”
季承焘点了点头,打量着眼前女子,眼中明了又灭。
“我没想到景澜去的这样早,梅儿,你节哀顺变。”
子虚原本累极,承他好意点头表示感谢,不曾再开口。
季承焘却进了一步,左右看了看道:“怎么,妹夫没有来”
他语气中陌生的蔑视令她不适,不自觉皱了皱眉,“他受了伤,不宜跋涉。”
她面上不自知的凉薄被季承焘捕捉到,讪笑一声道:“梅儿,我没有别的意思。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当初没抗旨娶你?”
时过境迁,再提起这些实在并非子虚本意。彼时太后赐婚,本算不得是谁的错,他此刻这样说,无非想勾起她的愧疚。
虽非自愿,可打破彼此的心照不宣,却是顾家起的头。
故此还是耐下性子道:“太后赐婚,非吾辈可以抵抗,我并没怪你。如今各自安好,已是最好的结果。”
季承焘眼光扫过汽车前座的楼信君,蓦地笑道:“我后来才知道,原来大名鼎鼎的恒运,竟也是周二少爷的产业,果然不同凡响,非我等可匹敌的。”
子虚趑趄,“外子生意上的事情我并不清楚,我听说季哥哥如今才是风生水起。今日并非良辰,容子虚先行告退,改日在登门拜访。”说罢正要退进车中,又被季承焘喊住。
“梅儿等等。我只最后问一句,当初,你是否知道要嫁之人便是当年藏月楼的周先生?”
子虚顿住,索性转身认真道:“没有。见面之前我从不知道。季哥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听闻嫂子是少有的贤惠妻子,你其实并没有输给任何人。”
如果这是你的执念,那我给你安心。
季承焘有一瞬怔忪,困扰多时的计较被她轻轻解开,与她一女子相比,竟显得自己这样小气。
一时叹气苦笑,季承焘,今日才是你败的时候。
车子毫不留恋的离开。
子虚抱着阿槿在后座闭目养神。楼信君这一路却有些忐忑,车外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想到当初给季氏使绊子这事儿,不由想探探口风。
遂小心开口道:“原来二爷与夫人是旧相识啊!难怪这样和睦,果真是天作之合啊!”
子虚长睫微颤,却并未睁眼,只缓缓道:“楼先生之前还替他送过信的,怎么先生忘了吗?我却还记得呢。”
楼信君接着道:“恒运与这位季先生的工厂先头确有些利益上的争端,彼时我不知这位先生是先生旧识,现在想来当时多有得罪了。”
季承焘话里有话她听得出,原本猜个对半,此刻楼信君主动提起,使她确信当初恐怕恒运为难过季氏。怪不得她还未上京季家就急急与颜氏联姻,原来根节竟在这里。
然而如今尘埃落定,再追究过往意义无几,此刻什么最重要她分得清。
便道:“生意场上各凭本事这道理我明白,楼先生不必担心我会误会恒运故意为难。专心开车罢。”
“是,夫人。”
这二少奶奶倒是个聪明人。
楼信君得到想要的答案,放下心继续向前。
子虚睁开眼,她惯会安于自然,许多事猜到了也不想追究,很多时候不过是提不起心力去计较,伤不到自己心肝的事情,从不争抢个所谓说法。
旁的只说她心胸宽大,其实又何尝不是冷血凉薄之人呢。。。。。。
※※※
五七已过,子虚带着阿槿再次北上。
火车在山东靠站修整时是午夜,照例只应该停留一炷香是时间,却迟迟没有发车。
一时众说纷纭,有人传言是北洋军在济南的驻军正搜查什么人,责令延长停车时间;又有传言火车故障,正竭力抢修中。
珊瑚有些担忧,坐立不安,“小姐,不如我下去瞧瞧。”
子虚抱进怀里熟睡的阿槿,看了眼悄无声息地窗外,拉住她,“车上乱,别走动,尽量挨在一处罢了。静观其变。”
珊瑚点点头,放弃走动。
不多时,前方车厢传来吵闹声,听动静果真像是在找什么人。
周慕筠派来身边护卫的两人警觉起来,朝子虚略一点头后站起来挡住过道。
几分钟后,一队身着黑色镶云图案紧腰束袖服装士兵模样的男子来到跟前。
过道里的护卫立刻上前严严挡住,那一对领头的示意安静后,上前施礼道:“可是二少奶奶一行?属下奉二爷之命接少奶奶在济南安顿几日,请少奶奶跟我们下车。”
身前护卫隔开男子的窥探,“可有凭证?”
军官模样的男子从腰间的六响□□旁掏出佩刀双手奉上,“请过目。”
护卫认真查验后确认此人是北洋军军官无疑。
子虚心存疑虑,周慕筠若叫她滞留济南,必不会劳动军队。只是此刻敌我尚未分明且实力悬殊,只得先下车再作打算。
那一队北洋军看样子不过忠人之事,一路军纪严明并不曾透露□□,只护送子虚一行来到一处市内公馆。
新式洋楼,铁门紧锁,来人只进不出。
子虚放下阿槿,冷眼看向先头说话的男子,“二爷可说要留我在此处多久?”
那男子只垂头道:“小的听令办事,具体情形不知。请少奶奶稍安勿躁。”
说罢退身出门。
这是子虚才意识到,方才一直跟在身边的两个护卫不知何时尽数消失。
当真被困在此处孤立无援了。
坐下细想,能调动北洋军着这些事的,除去洛阳的周大人和几位统制,便只有周家几位公子。
排除下来,难道是周慕赢?
可,她一介弱质女流,何用得上大动干戈?
一连数日细思无果,困在这孤岛子虚一日较一日心沉。
到了第十七日,公馆大门终于大开。
是周家十三。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闻君有两意
这条路道阻且长,归来已是京城最热的时节。蝉声传染倦意跃上云端,昏昏欲睡。
盛夏奔波,身子倦得厉害,原以为入京便可见到他,前来接站的却是四少爷周慕桓。
一路上十三更是鲜有的寡言,种种反常令子虚不禁担心周慕筠恐怕出了什么事。下了车便冷眼瞧着接站的众人,直等周慕桓近前。
周慕桓叫了声嫂子后抱过阿槿率先走向马车,子虚冷眼看着停下脚步,问道:“你二哥呢?怎么没见他来?”
十三上前解释,“二爷准是在家等您呢,咱们先回府吧。”
满嘴的欲盖弥彰。
子虚无声冷笑,丢下手中行李,对着周慕桓的背影道:“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说实话,你二哥是不是出事了?”
四少爷终于停下,转头看向那张倔强地脸,较之两月前愈发清瘦了,面上还有尚未褪去的悲伤憔悴,过堂风穿过通道,吹起她的裙摆羸弱可怜。
他向来不擅说谎,沉默一会儿后,缓缓道:“二哥没事,此刻在家等你。”
一个两个,滴水不漏。
子虚面不改色,心中担忧更甚,唇色愈发变白,一路上猜想了无数可能,临到下车才发现,掌心的冷汗将贴身的锦袋浸湿,她呼了口气,抓紧袋子,里头棱角分明的印章硌得手疼。
可唯有这样,才不至感到那般无所依偎。
一路疾行,到了清平斋门口碰上毓真。
像是故意拦着,站在门中间不肯让行,“嫂嫂你回来了。路上可还顺利?阿槿接来了吗?饿不饿,我吩咐厨房做些吃的好不好?”
漫长旅途坚持着的力量即将殆尽,子虚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语气类似讨饶:“毓真,这些事等等再提好不好,你先让我回房见你二哥行吗?”
毓真抿唇,扫过她惨白的脸,默默让开。拦下身后跟着的珊瑚和十三。替她守住门口。
子虚几乎是小跑进去,。心里有挂念着的人,急于寻找一个答案,脚步也快起来。
推开门,心上的人背对她坐着,正在看书。背影同离开前相差无几,雍容闲雅。
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下来,身子似乎突然没了力气,倚在门边扯唇长长舒了口气。
所幸,他毫发无伤。
手按上胸口才松懈下来,扯唇叫了声“寒云。”就听得背后蓦地传来一声娇笑,“哟,姐姐回来了。”
书桌后的人和她一同转身。
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看错。
珍珠抹额,袭地罗裙,和那对缱绻妩媚的眼。
融月?
她怎么会在清平斋?怎会这样亲热地叫她姐姐?
脚下一个趑趄差点摔倒,腹中突然狠狠一痛,连忙反手扶住门框稳住身子。
吞咽下满腹疑问,沉了声音道:“你是谁?你叫我什么?”
那融月只是微微笑了,径直端着一盅凉汤进门,弹琵琶的手捏着绢伸向周慕筠积了薄汗的额,随口道:“姐姐难道不认识我了?当年全靠您和二爷相救,又给我安身立命之所,您是融月的大恩人,融月可一直记得您的好呢。往后融月和姐姐一同服侍二爷,按规矩,往后便要以姐妹相称了。”
她脸上的胜利似曾相识,利爪从彼时的元梦沉伸向了顾子虚。
提醒她,从今往后,她的丈夫又多了个枕边人。
子虚眼前一晃,一路上所有的反常在这一刻水落石出。
不,不可能的!
腹中疼痛愈盛,她吸口气上前盯住一声未响的男人,“寒云,你来说。”
她等着他说不,等着他过来笑着拥抱她说这不过是个玩笑。
可他不过微皱着眉说:“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