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秋深-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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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虚也不再犟嘴,乖乖进了屋打盹。
碧蕤折回身,安排了琐事当夜便亲自去了周边的小县城寻产婆。等找到了合适的产婆回程,便听说东北宋家率领护国军打到了北京城外。
北洋军在城楼架起枪炮迎接远客,宋少帅远远摆了摆手,护国军便严严实实围了北京城,水泄不通。
小规模的交战在西门口连日上演,浓烟,大雪,冻冰的护城河时不时被炸出个大窟窿。
就在这时,碧蕤回了园子,却又见到了六小姐和十三。
毓真拉着嫂子的手满脸担忧,“二哥被大哥困在清平斋,父亲整日操心着祭天大典,着了魔似的也不管兵临城下。”
子虚瞧了眼十三,“这时候,怎么能丢下他一人留在那儿。你来我这儿,他怎么办?”
十三是他的手臂啊。
十三道:“少奶奶放心罢,二爷这会儿在清平斋不会有事,比起自个儿,他更担心您和小主子出事。我来了,出什么事碧蕤姐姐也好有个帮衬。”
毓真亦附和,“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小侄儿平安生产,嫂嫂您莫担心,有我们在,必能保您平安。”
子虚抿唇轻轻摸了摸肚子,面上看不出什么,一颗心却怎么落不了地,四肢百骸都莫名慌张起来。然而此刻大家都在安慰,又叫她无法开口平添担忧,只能顺从地点了点头回房休息。
孩子快要足月,如今已无法躺着入睡,只能坐靠在榻上入眠。原本珊瑚熏了安神的香应当很快入睡,这夜却睡得极不踏实,烛泪点点滴滴地落在地上,后半夜只剩一点小灯还亮着。
一股凉气随着开门声蹿进棉帐,子虚只觉得手上突然一片冰凉,猛地睁开眼,却是碧蕤。
碧蕤面上没了往日的温柔,轻手轻脚压低声音道:“园子外头来了人,夫人,咱们得离开了。”
子虚一震,虽不知是哪一拨,却绝非善类!
从浑浑噩噩的梦境里清醒过来,子虚抚着心口道:“知道是谁派来的吗?”
碧蕤飞快收拾行李的手微微一顿,“猜测,是大少爷的人。”
周慕赢果然找来了!闭闭眼心跳的愈发剧烈,不过这两日,便要生产了,这孩子,可千万不能出事。
狠狠咽了口气,子虚抱着肚子起身自己动手穿了棉衣,又将披风紧紧裹在身上。
“咱们怎么走?”
碧蕤道:“时间仓促,十三在门口驾车等着,得趁着他们还没发现前先走。”
子虚点点头,霎时想到另一个孕妇,“那融月呢?”
碧蕤此刻已收拾完箱子,过来扶她,有些迟疑,“来不及了……他们目标在你。融月不会有事的。”
子虚明白,这不过是自欺欺人,咬牙停下脚步。
“碧蕤,能不能带上融月,一起走。”
碧蕤并不松口,“我不能让你陪她一起冒险。”她将手搭在她高耸的腹上,“没有什么比你们更重要!”
子虚叹了口气,“我明白,碧蕤,我只是于心不忍。”
碧蕤点了点头还想再说什么,房门在这时被推开,珊瑚带着十三和毓真齐齐进门。
“不好了嫂嫂,那些人杀进来了!”
说着,便听见前院的杀喊声,园子里的府兵已同那伙人动起了手。
十三接过碧蕤手里的箱子,“夫人,快走吧,来不及了!”
子虚走了几步,却感受到伴随着一股热流而来的剧烈腹痛,脑子嗡的一声明白了什么。听着愈来愈近的交战声,窗纸上亮起前院的熊熊烈火,她停下脚步。
颤着声音问道:“咱们有几辆车?”
“一共三辆。”十三答。
碧蕤知道她在想什么,当即道:“我不同意,保你最要紧,我管不得融月的死活!”
却见子虚身子一软,惨白着脸道:“我知道。可是恐怕,不得不带上她了……”
碧蕤将她扶住,心跳如狂,将手探进披风,湿漉漉沾了满手,“夫人,你!”
子虚咬牙挺着,细细抽了一口凉气稳住一阵阵腹痛,紧紧抓住碧蕤的手道:“是,今夜,我恐怕要生了。”
众人皆是一震!
突如其来的状况令人方寸大乱。
碧蕤亦是没了主意,“那也不能在这儿生!还是得走……可是在马车上又该怎么办?不行……走,咱们得走!”
她只知道留下这儿,必死无疑!
子虚用尽全力扯住她的手,喘着气道:“别慌,我有一个法子。但你们得听我的,不得有异议!”
十三急道:“什么办法?!”
子虚呼出一口气,将身子靠在碧蕤身上,一手捂住蠢蠢欲动的肚子,艰难道:“三辆马车,毓真你和珊瑚坐一辆,回城通知寒云;十三,你带着融月坐一辆往西走,能跑多快跑多快,若可以,尽量护她周全;碧蕤跟我坐一辆,咱们往东走。”
话出口,毓真第一个反对,“我不走,我要陪着你!”
十三更是不住摇头,“我怎么能丢下您去保护她,少奶奶,万万不可!”
吩咐完这些,子虚已然疼的不能说话,只能吸着气看向碧蕤,盼望着,碧蕤能懂她的意思。
手上一紧,碧蕤却只是神色复杂地盯住她,眼看杀喊声越来越近,冷兵器的敲击声震碎心房。
碧蕤终于点了点头,“我明白少奶奶的意思了,您若信我,我必拼了命护您!”
毓真哭着摇头,抽噎着说不。
子虚伸手拉住她,“毓真,记得要快,一定在天亮前通知你二哥。我们的死活,全在你身上了!”
十三近前,“若只是分散他们,也该是我护着您啊!”
子虚瞧了眼门外火光中纷纷扬扬的大雪,稳定声音,道:“不!正是因为如此,才要你同她一道。十三,你可明白?”
只有你去,他们才会相信那辆车中坐着的是顾子虚。
十三怔怔看了眼这张强压着疼痛的脸,连汗水都苍白得可怕。十三一晃间又看见青州城藏月楼门口的顾家小姐,瘦弱而果决,寻不见一丝迟疑和后悔。
十三捏紧了拳,郑重点了点头道:“少奶奶,保重!”
说罢,转身冲向融月的房间。
寅时三刻,三辆马车先后从近郊梅园朝着不同方向急速驶去。
鲜血染红了梅园洁白的雪地,大雪由天而降,却盖不住满地杀戮。只在黑夜里留下散在冷风中的血气,锁住尘囊中的噩梦,烛泪难忍。
漫天火光照亮京郊双已山的夜空,像一片海,浩浩荡荡,粉身碎骨。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两清
赤红的火焰在背后熊熊燃起,碧蕤拉紧缰绳咬牙一甩,马儿在夜里一声嘶吼疾驰而去。马车在双已山谷狭窄曲折的小道上跌跌撞撞地向前,车辙印在落了雪的水潭里,快速消融,车前挂着的一点灯摇摇欲坠,不知道何时便灭了。
子虚浑身是汗,一路颠簸已经快用尽她所有的力气,只能躺在车厢中不住地颤抖,咬紧了下唇连□□都不敢。阿槿趴在她身侧,圆圆的眼像夜空中的星子,两只手抱住她,不置一声,只是紧紧抱住她。
冰冷的雪落在脸上,赶车的人却顾不上,一直向前,一直向前,碧蕤一刻不敢放松,待到终于进入一片密林中,才微微得空喊道:“夫人,你还好吗?若还有力气,便回我一声!”
子虚松开唇喘息了几下想要说话,可腹上的疼痛愈加强烈,根本不能出声,只能抱紧了肚子缩紧身子细细吐纳。
阿槿握住她满是冷汗的手,敲了敲车门,声音里带了不易察觉的哭腔,“姑姑很疼,说不出话。”
虽如此,碧蕤还是微微放下些心。万幸,还有意识便好!方才只顾着赶路,这样剧烈的颠簸,她生怕会出什么事。
于是又道:“阿槿少爷,你快同你姑姑说说话,千万别让她睡着了!很快,咱们就能出林子了。”
阿槿止不住慌张,却十分听话,小手不停替子虚擦汗,趴在她耳边叫着“姑姑”,见她睁眼朝他轻轻点了点头,便又立刻抱住子虚的肚子,温软的小手伸进披风中按在肚子上,一下一下轻轻安抚。
耳边还是急速掠过的寒风呼啸,冬夜的寒露刺破车窗落在厢内,子虚直直躺着,几番深深的呼吸后,咬着牙死死抓住一边的横木撑起身子,而后精疲力尽地靠在一侧的横凳上。
面上的血色一寸寸褪去,唇齿仿佛也快没了力气,钗环掉落,发丝黏在淋了汗的额上,颈上,狼狈至极。
待到这一阵疼痛稍稍缓解,终于有了一丝气力能够开口说话,马车又猛的一震,忙道:“碧蕤,怎么了?”
帘外碧蕤又加快了赶车的速度,“夫人,他们追来了!您再忍一忍,出了林子便是最近的勉县,进了城就好办了!”
风雪夜的杀气比北风更咄咄逼人,子虚已然听见了后头步步紧跟的追兵,马蹄声凌乱狠辣,踏碎林子里的静谧,胆颤如雷。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纵然碧蕤用尽了全力,可三人的车如何抵得过矫健快马,如此下去,不出半个时辰便会落入贼手。
子虚一手护住肚子,一手将阿槿搂在怀里。苍白的面上曾痛到流泪的眼里没了慌乱,生死关头她总是异常冷静。
梅园之东。。。。。。勉县。。。。。。那么。。。。。。
深深吸了口气,她瞬间做出一个决定。
“碧蕤,咱们去护国军驻地!”
若只凭车上妇孺,根本无法抵御,既然甩不掉,只能兵行险招!
碧蕤霎时理解她的用意,可她们身份特殊,贸然向护国军求救,后果如何谁都不能确保。
便有一丝迟疑,“护国军与咱们是死敌,夫人,这是否欠妥?”
子虚仰起头咽下一口寒气,唇上的齿印因干裂而流出血来,此时却突然笑出了声,“碧蕤,落在身后人手中,咱们照样必死无疑。”
政敌虽不可信,可比起步步紧逼的自家人,似乎还有一丝活命的可能。
碧蕤无言,眸光一闪反手敲碎了车前的灯,扯紧了缰绳朝着那片铁灰色的营帐驶去。
釜底抽薪,生与死往往只在一瞬。
护国军驻地藏在双已山东侧的深谷口,拐角向右便是京城北门,攻守皆宜,这几日的战事不过小打小闹,故此驻地大半是东北宋家的人。
碧蕤循着营前的篝火找到入口,收了缰绳想要停下,却听的帘内女子快声道:“碧蕤,冲进去!”
若在门口停下,吃不准胡国军会插手,只有将引得他们不得不注意,才能摆脱身的暗杀。
果然,马车刚刚冲进驻地停下,便被一对士兵举着枪团团围住。
“什么人?敢夜闯护国军驻地!”
碧蕤瞥了眼门外盘旋了几圈后消失不见的马匹,悄悄松了一口气,钻进车厢扶起子虚,“夫人,接下来怎么做?”
怀里的人压抑着痛楚抬起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
稍时,碧蕤下车,举手投足已然恢复了先时风采,毫无破绽。
对着四面一杆杆冰冷的枪支,大声道:“青州顾氏,有事求见宋少帅!”
这笃定多少有些底气不足。
可纵然心里发虚,碧蕤依旧停止了腰杆环视周围,她说的很响,驻地的火把照亮这张毫无畏惧的秀气面庞,女子的声音盘旋在静谧的夜空,枪支抖动的机械声响整然有序。
须臾,她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宋家少帅——宋庭黎。
一身军装面庞冷峻的男子穿过包围走上前来,碧蕤就着火光看到这男子眸中慵懒的杀气,灰棕色的大氅在肩头盛了半碗雪,瞳仁里的血气足够杀死一切庸碌。
他站定在马车前,踢了踢脚边的淤泥,深深吸了口手中的烟,吐出一口烟雾,而后,一脚捻灭了剩余的半寸烟蒂,漫不经心的狠厉便在他指尖泄露出来。
“姑娘找我?”声音冷猝得像这寒冬腊月的坚冰。
碧蕤没说话,眼光避开男子的打量,低了头将车帘掀开半角。
里头响起疲惫清冷的女声:“宋先生,青州顾氏冒昧来访,望先生……施以援手……”
碧蕤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尾音,手心一颤,一路颠簸,她此刻恐怕体力已到极限。
忍不住看向那位宋少帅,却只刚一抬头,便见那人已皱了眉撩开帘子进了车中,而不过一瞬,便又见宋庭黎抱着阿槿跳下车,面色未改下了命令。
“把军医带过来,还有用最快的速度给我找个产婆过来!”
碧蕤浑身一震,听着四周整齐划一的应答声,终于憋着泪垮下僵直的脊背。
总算,总算……
方忍住泪就见宋庭黎放下阿槿,转身抱出车厢中的子虚,朝她微一点头,“军中没有女子,产婆还要一段时间,姑娘若有需要请直接吩咐。”
他身上的大氅将怀里的女子紧紧裹住,碧蕤咬紧下唇,瞬间压下心中异样,快步跟上进了营帐。
他将她放在榻上,极珍贵的大氅垫在她身下,面上一如初见的冷峻,灯光下添了几分刚毅,碧蕤清楚听见他转身离开前留下的那句类似不甘而压抑的话。
“顾小姐,这一命,我还你了。”
榻上女子颤抖着扯唇,在他身后道:“这一回,是我欠先生的。”
碧蕤看见他掀起棉帘的手微微一颤,然后迅速放下遮住里外。
这一刻,碧蕤完全明白了他眼里似有似无的情愫,那种毫不犹豫的钟爱,她只在二爷眼中见过。
*
京城西门口,浓烟未散,晨雾胶着着黑色的弹坑在城墙上张牙舞爪。
庞旭从城门边的营房里出来,打了个哈切握着新发的□□换岗,从紫禁城出来后难以为继,前月刚入了前朝李大人手下军队当兵,寻摸着这个守城门的差使,却遇上护国军征讨总统。
时不时拖了炮在门口放上几个响,炸开黄土却并不攻城,小打小闹的试探着实叫人心烦。
此刻天尚微黑,凉气从脚底蹿起,薄薄的棉裤抵挡不住数九寒天的冷意,止不住一哆嗦而后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这一阵瑟缩惊得人也从半梦中醒过来,睁开眼却对上两盏急速行近的车灯,煞白的灯光扎进眼里刺得他眯起了眼,忍不住抬手半遮住眼,却听见一阵急刹车,车子已被拦下。
庞旭吸吸鼻子,不知是哪家冤大头的车,走这西门,寻死不成?
那边正僵持着,只见又有一辆车在一旁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