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生-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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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东君想捏捏于今清的脸,但他还是没有,“出事的可能只有万分之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于今清烦躁地说:“我知道你想告诉我什么,但是这件事真的是你担心得太多了,不要说万分之一,百万分之一都没有。”
陈东君说:“首都机场一年接纳旅客超过八千万人次,百万分之一是八十人死亡,中国一年航班数超过八百万,百万分之一是八驾飞机坠毁。你如果觉得还好,那你想象一下,那架飞机上坐着我。”
于今清不说话,但神色仍然不赞同。
“我的常识也在告诉我,我太极端。但是我们干的就是极端的事,这就是一个极端的地方,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我们最后都会成为一群极端的人。没有什么正常的事需要倾举国之力,没有什么正常的地方会批量生产单价几亿的产品,没有什么正常的产品背后是无数飞行员的命加上几代人的心血,没有什么正常的人会花一生待在一个地方干同一件事。我们从来不以常识判断对错。我们判断是否做一件事也从来不是看会不会留下污点。”
“毕竟,我们就是彼此的污点。”
于今清一怔。
“但是我们还是选择了继续。”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里,我真的很喜欢陈工这个人,为什么呢,因为变化,复杂和矛盾。
小时候他外表孩子王很威风但不欺负人(最多让清清穿个女装),行为像个小流氓但内里干干净净而且成绩好。
少年时期因优秀而内里格外傲慢,所有的底气来自于他的思维,但是外在表现却非常有礼,可以算温柔。他已经开始接触黑暗,但又只接触了一点,所以虽然聪明,但手段很不够看。
等他作为一个成年人出现的时候,硬净有力,有自己的主张,遇到过很多阻碍,但热血几年还没凉,常年飞去各地修歼击机,挖掘培养一大批人才,从制造岗位走去研发,喜欢研发而不空谈研发,永远知道军工的薄弱在哪里,其实他走得很稳,脚踏实地。另一边他又是大刀阔斧的改革者,手腕强硬恨不得两年确立所有制度,肃清一切僵化腐败。
我后来想,他这样的,应该叫务实的爱国者,而不是理想的爱国者。或者说,是我理想中的爱国者,知道她有不好,所以,做点什么。
还有那什么起来,陈工也是嘴上很文明,其他地方就很粗暴。
第27章 27。
于今清看了一会陈东君的眼睛,那里面一片坦然。
“哥,我知道了。”他把手机轻轻放在陈东君桌上,“那我先出去了。”
陈东君看着他离开,有些疲惫地闭上眼按了按眉心。等他睁开眼的时候又恢复了平时硬净锐利的样子。他给主管安全保密培训的李老师以及厂内分管保密的领导打了电话,让人取走了手机。
到了深夜,陈东君坐在里间的办公室里,打印出一叠一千多页的资料,分成了十个密封袋装好。这里面的计算机是不连接互联网的,所有的USB传输接口全部被封死,所有资料的输入输出依赖一套单独的光缆及卫星系统,有时候甚至是专人取送。
他结束工作,从里间办公室里出来,捂着胃部靠在书桌边站了一会,然后坐在书桌边查看了一下日常事务,方才准备回家。
他从里面拉开门,发现于今清正垂着脑袋靠在门边。
陈东君说:“刚下班?”
于今清说:“嗯,刚从总装那边过来,看你灯还亮着。”
陈东君说:“走,回家。”
于今清“嗯”了一声。
走了一会,于今清闷声说:“哥,你是对的。”
陈东君把手放在于今清头上,没有说话。
于今清说:“哥,可能人的境界就是有高低吧,我在想,是不是我太世俗。我知道你是对的,但是真遇到什么事的时候,我会认为你就像是一个标杆,一套理论,我做不到。”
陈东君笑着摸摸于今清的脑袋,“我十几岁的时候,认为自己是一个完美的人。”
于今清笑出声,“我不行了。”
陈东君神色很坦然,“或者说,我认为我终将成为一个完美的人,只要我愿意。”
“其实不行。人有无数劣根,这些劣根曾是我们得以从野蛮的自然法则中生存下来的保证,长在骨子里,斩不掉。能尝试去抗衡它们,已经是进步。”
“《Let it be》里唱的‘When the broken hearted people Living in the world agree; there will be an answer。’和‘when the night is cloudy; there is still a light that shines on me。’听起来很好,但是所有问题的答案,所有黑暗中的光,不是来源于Let it be,不是来源于随它去吧,不是因为顺其自然,而是因为不肯顺其自然。”
“我们就是不肯顺其自然,才从远古走到了现在,从野蛮走到了文明。”
在寂静的黑暗中,陈东君声音温柔平静。
于今清侧头去看陈东君,黑暗之中这个人的轮廓显得没那么锋利,让他想起年少时的夜晚。四周无人,他飞快地亲了一下陈东君。
“哥,小时候我没有想过,长大会是这样。”于今清说。
“你想回去吗。”陈东君语气温柔,好像只要听到一声“想”,他就会马上从车间里造一台时光机出来,带于今清回去。
于今清沉默了一会,说:“不想。”
他转过身站到陈东君对面,拉着陈东君的手,踩着马路台阶的边缘倒着走,像个大男孩。
“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曾经幼嫩的地方长出厚茧,纤细的四肢被撑开,最终长出钢筋铁骨。现在没有那么纯粹,我们不断地破碎与重建,生命也因此更加广阔。
他们快到家的时候,于今清说:“哥,如果我因为这件事不能通过春节后的选拔,下次是什么时候。”
陈东君说:“大概两年之后。”
于今清有点失落,“也不是很久。”
陈东君说:“技术资本需要很多代人积累,无论你什么时候来,我都在。”
三天后,厂里针对拍照事件的处分下达,全权负责此事李老师和于今清都受到了警告处分,但是因为影响较小,观察三个月如果没有再出其他事,警告将不会写进档案里。经过检测,手机没有其他问题,手机里的图片数据被彻底删除后归还给拍照的男生,但这名学生不能拿到实习的学分,需要第二年跟下一届的人一起重修。
处分出来的时候是周五,实习的最后一天,本来原定最后一天的晚上有一个小型的晚会,所有学生和带过他们的技术员、工人一起表演节目,但是因为拍照事件,晚会取消了,所有学生在结束周五的参观后去食堂吃饭。
陈东君拿着手机以后去食堂,看见手机的主人和其他几个男生坐在一起,闷闷不乐。陈东君走过去说:“你出来一下。”
男生跟着陈东君走到食堂外面。
陈东君把手机递给他,“你们老师告诉你处理决定了吗。”
男生接过手机,点了一下头。
陈东君看见于今清也一脸担心地从食堂里走出来,淡淡道:“怎么。”
于今清说:“没什么。”
陈东君说:“进去吃饭。”
于今清说:“我等你们说完,跟他一起进去。”
陈东君说:“你先进去。”
于今清想坚持,陈东君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于是于今清点点头,进去了。
男生面带防备地看着陈东君,陈东君有点好笑。他说:“歼击机帅吧。”
男生仍旧一脸防备,什么也不说。
陈东君说:“摇滚酷吧。”
男生由一脸防备变成了一脸“你在说什么鸟语”。
陈东君说:“摇滚很酷,听摇滚不酷,酷的是写摇滚唱摇滚的。”
男生一愣。
“小朋友。歼击机很帅,拍歼击机的不帅,帅的是造歼击机开歼击机的。”
陈东君抬抬下巴,对还在发愣的男生说:“进去吧。”
陈东君和男生一起走进食堂,陈东君去买了一瓶饮料,随手递给站在一边的男生,“明年我等你请我喝。”
男生接过水瓶,定定地看着陈东君,“一定。”
于今清走过来的时候一脸疑惑,等那个男生走了,他对陈东君说:“你说什么了,他一副非你不嫁的架势。”
陈东君嘴角勾起,“心中有佛,看众生皆佛。”
送走来实习的学生后不久,年关将至。
于今清接到了于靖声的电话,对方问他今年寒假是否也不回家过年,于今清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于靖声自己已经毕业了。于靖声听了以后默了两秒,才说:“至少回来吃个饭吧。”
于今清想了一下,说:“还是明年再看吧。”
陈东君看于今清挂了电话,说:“跟我回家。”
于今清说:“还是算了。哥,你陪我去看一趟我妈吧。”
陈东君说:“年三十先去看董阿姨,我再带你回家吃饭。”
于今清说:“你们家吃团年饭,我不好添堵吧。”
陈东君说:“你就是我们家的,添什么堵。”
年三十上午他们坐飞机回去,下午陈东君开车带于今清去看董闻雪。这是董闻雪家乡的传统,年三十黄昏之时要去先辈墓地点一支蜡烛与三支香,方言名为“送亮”。大约是过去的人想要与沉睡的人一起驱散最后的黑暗,一同等候新的光明。
于今清跪在董闻雪墓前,把蜡烛插好,磕了三个头。
“哥,过来。”于今清把陈东君拉到他身边跪下,双手合十。
“妈,十年了。”
他有点哽咽,“我和我哥还在一起。”
他低着头,久久跪着,没有再说话。陈东君陪在他身边,也什么都没有说。
天渐渐暗下来,蜡烛将墓碑上的字映得明显,那里有一句话。
“闻得有好女,雪中归去来。”
忽然一片雪落在于今清的鼻尖上。他伸出手,将那一小团烛火护住,可是很快烛火还是被不断飘下的雪花扑灭了。
蜡烛已经湿了,点不燃。
于今清站起来,说:“哥,走吧。”
陈东君有点担心。
于今清说:“我妈走的那一年,带我去外公外婆的墓。那一年也下了雪,我妈说,是他们看到我们了,放心了。”
“她说:‘不必有烛火,让他们安眠。’”
于今清牵起陈东君的手,“我们清明再来。”
陈东君感觉于今清指尖冰凉,于是用两只手把于今清的手包在手心,领着他往外走。
两人从墓地出来,雪下得越发大了,陈东君开车带于今清回家。
于今清以为是去陪陈东君送死的,没想到陈东君的爸爸陈禹韦一开门,就笑着说:“回来了。”像是两个都是他儿子。
于今清一边换鞋一边在陈东君耳边小声说:“怎么回事。”
陈东君说:“喊人。”
于今清赶快说:“伯,呃——叔叔好。”
“好,好。”陈禹韦笑着答应,又对陈东君低声说,“你妈在厨房学做菜,刚学两天,特别难吃。一会你叔叔他们来了,你记得在他们面前给你妈捧个场。”
陈东君笑说:“行。”
等陈禹韦往厨房那边走了,于今清小声说:“我刚喊对了么,以前是喊叔叔,现在是不是该喊伯父之类的?”
陈东君捏了一下他的脸,“嗯,暂时先别喊爸爸就行。”
于今清脸一红,“谁想喊爸爸了。”
陈东君说:“你先去厨房跟我妈打个招呼。”
于今清对何隽音向来有些惧意,后来老三跟他说这很正常,并给他转了一条讲婆媳关系的微博。
于今清说:“你已经跟他们说了?”
陈东君说:“嗯。”
于今清说:“什么时候。”
陈东君说:“几年前。”
那是陈东君第一次挨打。何隽音在把儿子捞出来之后,激动之余想起来他儿子不仅捅了个人贩子,还捅了从小玩到大的小男生的屁股。那也是何隽音第一次不优雅,她没有打过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拿什么打陈东君,还是陈禹韦识时务地在一边给她递了把大汤勺。
后来陈东君在国外给家里发照片,发LGBT平权游行的,和外国男生一起踢足球的,和外国男生一起做课题的,发得何隽音一度摔鼠标。
最后陈禹韦一个越洋电话打过去,说:“你搞同性恋就搞同性恋,能不能不要同时搞这么多人,你妈一个女同志接受不了。”
于今清跟着陈东君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何隽音正在把什么东西丢进锅里,莫名带着一种挥斥方遒的气势。
保姆在旁边小声指出,她刚刚进了一步错误的操作。
何隽音慢条斯理地说:“没关系,冰箱里还有十斤备用排骨。”她说完,看到门口的两人。于今清赶快打招呼,“阿姨好。”
何隽音对于今清点点头,然后对陈东君说:“你叔叔他们一会来了,你去招呼吧。我有话跟于今清说。”
于今清捏了一下陈东君的手指,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陈东君点点头,跟保姆一起出去了。
何隽音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
于今清说:“能这样过一辈子是我最大的幸福,也是我哥的。”
何隽音说:“想过要是出事了怎么办么。”
于今清说:“我会申请调职。您说过的话我记得,您放心,我哥不会为了我放弃他的理想,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会远远地爱他。”
灶台上的锅发出一阵响声,何隽音赶快退后了一步,要去喊保姆。
于今清一只手拿起锅,一只手关了火,他朝锅里看了一眼,熟练地把锅里的排骨沥干,再并着案板上的土豆一起放进锅里,加上八角,少量冰糖,盐一起用小火煮。
何隽音看着他处理好灶台上的事,说:“你等一下。”
她转身出去了一会,又回来,递给于今清一个厚厚的红包。
“本来应该给镯子,我看给了你也戴不了。”何隽音说,“你出去找东君吧。”
于今清不敢收,“何阿姨,我高一的时候和大一的时候,银行账户里都多了五万块钱,是您打的吧。”
何隽音叹了口气,拿红包的手保持在空中,“收着吧。”
于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