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蝉-第2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没事。”顾舟澈笑笑。
走出小区不远就是公交车站。这个时间等车的人很多,来了一班,只上去了几个人,剩下的人依旧排长队。顾舟澈一边排队一边掏出那天李幸塞给他的名片,上网搜索了诊所的名字,又把电话号码存进手机里。他看看时间,觉得现在打电话有点晚了,决定明天中午饭后打个电话试试,看能不能约个最近的时间。
后面的人有点挤,一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名片掉到了地上。顾舟澈弯腰去捡,抬头看到垃圾车经过他们,朝小区里面开去了。让忽然想起那天付墨收出来的那一箱东西,昨天看好像还没丢,不知道他拿下来没有?
他自己没发觉,看着小区的方向走神了好半天。又一辆公交车来了,后面的人都绕过他上车了,有个大爷提醒他:“小伙子,车来了。”
顾舟澈回过神,说:“谢谢爷爷,我先不上了。”
公交车开走了,顾舟澈在原地踌躇了几秒,又朝回走去。
他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感觉,好像忽然觉得忘记了什么一样,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是什么。分不清是忘记要交代付墨什么事情,还是忘记了拿什么东西,或许都不是,他只是想半推半就地给自己一个理由再看看他。顾舟澈拐过弯,走到快到他们那栋楼的地方,他停住了。
付墨站在楼下。
他就站在那棵桃树下,天色暗了一点下去,有了一点风,吹得沉甸甸的树冠沙沙作响。付墨仰头在往上看,不知道在看什么,他的肩上挂着一只背包,是他带来滨北的那只,跟他当时来的时候几乎一样,瘪瘪的,没装多少东西。
顾舟澈愣愣地看着他,叫:“付墨。”
付墨转头,看到了他,表情依然很平静:“舟舟?你怎么还没走。”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看着付墨的背包,听见自己茫然地问:“你要去哪里?”
付墨看着他,说:“我过段时间就回来。”
“你要去哪里?”顾舟澈又重复一遍。他的血液都流到脚底,吹过周围的风好像也变成了十二月的风。付墨望着他的目光宁静悠长,带着对一切都混不在意的出世感,好像和这世界上哪怕一粒尘土都没有任何关系。他忽然明白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他整个人开始颤抖起来,在逐渐浓重的夜风里碎成碎片。垃圾车在另一侧轰响着经过,它一定带走了那些旧物,付墨并不是要换掉它们,他只是要丢掉它们。
他要把他自己,像垃圾一样丢出顾舟澈的生活。
顾舟澈感觉不到是不是有什么砸到了眼前的地面上,他两边肩膀像被人卸掉了一样,全身所有的力气都吊在一团不上不下的情绪里。他想对付墨吼叫,你经过我同意了吗?你怎么知道我想不想要?你凭什么私自做决定?
可他吼不出来,他的眼前不知道为什么一片模糊,他只能听见自己在说:“你不能走。”胸口里的那团裹杂了愤怒、无助、懊悔、绝望的情绪如同海啸,他被失去的恐惧感充斥,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一无所有。
他一定是哭了,因为付墨的神情忽然变得哀伤起来。他从没有过这样的神情,他张了张口,那染上潮气的声音顺着风朝他卷来:“舟舟,你要好好读书,好好生活。”
他要失去付墨了。
没有任何别的原因,他也没有任何办法。他一旦离开,就要永远在他的生命里消失了,他再也别想见到他了。
在顾舟澈弄明白这件事的同时,他的行动已经同时做出了反应。他像忽然失去控制一样,扑上去,抓住了付墨的衣领。他在付墨瞬间错愕的表情中,猛地吻上了对方的嘴唇。
第27章 二十七
因为惯力,顾舟澈几乎是整个人撞到了付墨身上。付墨被他撞得踉跄后退几步,本能一把搂住他怕他摔倒。他的大脑一片轰鸣,耳中、眼中都是噪音和黑点,连鼻梁和嘴唇在混乱碰撞中产生的锐痛都难以做出反应。
顾舟澈像是没有理智的小兽,双手用力揪着他的衣领,不知道是在亲还是在咬,就是死活不放手。付墨的手扶住他的肩膀稍微施力,想把他拉开一些,可没想到这个动作刺激到了他,让他更凶地贴上去,仿佛松手付墨就会消失一样,顾舟澈的哭腔瞬间爆发,所有情绪炸裂着爆发吼出声:“你干什么!”
他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付墨愣了一下,整个人被揪着领子猛地推到树干上。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甚至溅到了他的脸上,那是顾舟澈的眼泪:“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你想走去哪儿?”他扯着付墨的衣领:“你问过我吗?我同意了吗?!”
“你不许走!”
他整个眼眶通红,模样看起来无比凄惨,话说到最后,全是哭着吼出来的:“你哪里都不许去!”树被两人动作一撞,树冠晃动,还有叶子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付墨抬起手,才发现自己手臂无比僵硬。他抱住顾舟澈,没费什么力气,因为对方紧紧挤在他身上,就贴着他的脸哭,哭得浑身发抖,两人脸上全都是一片潮湿狼狈。他的力气慢慢收紧,把还在哭闹的顾舟澈头按在自己肩膀,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了,只知道不能让他哭了,不能让他继续再哭了。
他从前见过许多次顾舟澈的眼泪。
小的时候他生气了哭,委屈了哭,长大了重新遇见他开心了也哭。他从来不当眼泪是羞耻软弱的象征,因为他总是那样丰沛饱满,最激烈的情绪迸发也无法令他的生命力有所消减。可这并不代表它们是应该存在的。尤其此刻,他的害怕和痛苦无比真实地随着颤抖传递到付墨身上,他像一颗飞坠而来的流星,带着让人心惊的热度来势汹汹,即将被自己的潮湿浇熄,然后再也无法亮起。
他不能看着他的舟舟熄灭。
付墨的心在胸口里剧烈地绞成了一团。他强硬地掰起顾舟澈的脸,胡乱抹他还在随着睫毛颤动刷刷往下流的眼泪,亲他的脸,亲他的眼睛,然后紧紧贴着他的脸:“别哭了,舟舟。”
他不能再有别的选择:“我不走。”
“我不走”三个字的效果立竿见影。
顾舟澈几乎要揍上来的激烈情绪被制止住了,但眼泪还是没停。一直到付墨把他带回家里,关上门,他依旧还在哭,哭得让人怀疑他快要脱水。
付墨不敢松开他,两人就站在门边,他抱着顾舟澈,一手拍他后背,一手在他后脑安抚,小声哄着:“不哭了,不哭了。”
顾舟澈脸埋在他肩膀上,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能感觉到随着自己的动作,怀里的身体慢慢不再颤抖了。他的情绪似乎终于一点一点平复些了,付墨感觉他的手抬起,也抱住了自己的后背,然后嘶哑带着鼻音的声音在自己肩上传来:“付墨。”
“嗯。”付墨连忙回应,想侧头看看他,顾舟澈已经自己抬起了脸。红肿的眼睛还泛着水光,刚才亲上来时动作太激烈,不知道磕破了谁的嘴唇,唇角还带着点血。付墨用大拇指擦拭他的嘴角,就听顾舟澈说:“我不拦你了。”
付墨一愣,还没消化完这句话的意思,顾舟澈又道:“我跟你一起走。”
顾舟澈的语气非常认真,表情也没在开玩笑。他说着话还有点抽噎,但整个人却异常冷静:“我先回去收拾东西,然后我们去买票。你等着我。”
说着他松开手,就要推开付墨朝外走。付墨用力抱着他,把他按住:“舟舟。”他心惊地看着对方的表情,觉得有些不对劲:“……你在说什么?”
“我跟你一起走。”顾舟澈看着他,重复:“去哪里都无所谓,我陪你一起去,你在这里等我。”他的目光非常坚定,说:“我很快就回来。”
付墨大脑中嗡嗡一片,顾舟澈力气太大,一下子挣脱开了他,付墨踉跄着连忙抓住他的手腕,一把把他重新拖回怀里,试图抱住他:“舟舟!”
两个人一时像在打架,顾舟澈的神情和动作都有些焦躁起来,他用力去掰付墨的手,想把付墨按到沙发上:“付墨,你听我说……我不应该拦你,我想通了……”
“你想通什么了?”付墨紧紧钳着他的肩膀,眼中透出不敢置信:“舟舟,你冷静点,你听话!”
“我很冷静啊,”顾舟澈哽咽的声音带了点委屈:“你怎么不相信我呢?只要你开心就行,我不上学了,我们离开这里……”
“不行!”
付墨像被击打到痛处,手上猛地一施力,两人全都没站稳,半抱着摔倒在沙发边上。他腿迅速抬起来压在顾舟澈身旁,两只手紧紧抱着他,按着他:“我错了舟舟,我错了……”付墨心痛无措地恳求:“我们哪儿也不去,你别生气,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那我要怎么办啊……”
顾舟澈脸朝着天花板,眼泪从眼角两侧淌下去:“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我怎么做,你才能好一点?”他无声悲伤地哭起来。并非排山倒海的绝望,而是走投无路的崩溃。他好像没办法把付墨拖出深渊了,只能跟他一起跳下去。
眼泪打散了唇齿之间磕碰导致的咸涩,变成另一种更为深刻、更加痛苦的味道。
付墨吻上来的动作很轻柔,不同于方才那个凶狠的亲吻,他耐心而细致地舔去顾舟澈嘴角的血迹,舔过他干涸苍白的嘴唇,然后温柔地探寻他嘴唇内侧的伤口。两个人紊乱潮热的气息交缠在一起,付墨缠住他呆愣的舌头,一只手伸到后面,抱住他的腰,身上的力道更加用力压下去,把顾舟澈整个人都笼罩在了身下。
这是一个真正的亲吻,带着初次的青涩和浓烈的爱意,带着懊悔和安慰。它让两个十八岁的少年人之间的失控忽然变得简单纯粹,交换他们曾经交付彼此的坦诚与信任,抛弃所有疑虑和隐瞒,小心翼翼而笨拙地倾诉着,我需要你。
我从前怯于付诸于口,但此刻我想让你知道,我需要你。
顾舟澈啜泣着,微抬起眼睛,有些失神地看向近在咫尺付墨的脸。付墨微微离开他的脸,两双通红的眼睛对望,只隔了几秒钟,又凑到了一起去。
两人身上黏腻的汗水和泪水贴到一起,背包和随身物品都在刚才摔倒的时候不知道被踢去了哪里,付墨柔软的亲吻从嘴唇亲至嘴角,脸颊,脖颈。夏天的衣料薄,室内空调关了之后无比闷热,顾舟澈喘不上气,有些缺氧地抓住付墨的肩膀。他感觉着付墨在他锁骨上方迟迟不肯离开,过了好久亲上他的胸口,动作却滞缓下来,头埋在他胸膛里,炙热的呼吸透过衬衫,两只手环到后面抱住了他。
他蹭着他的胸口,声音闷着,含糊地说了句什么。顾舟澈没听清,但下意识伸手抱住他的头,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他忽然感觉胸膛一热。
那热源悄无声息扩散开,带着付墨埋在他身前的脸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无声淌进他的心口。
失去的理智和冷静渐渐回到身体里,他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天花板,闭上了发烫的眼睛,收紧了手臂。
这是他们相识七年,第一次完整属于他的拥抱与脆弱,第一次完整属于他的付墨。
此时天塌地陷,也无法让他放手。
第28章 二十八
付墨又发起了烧。
不同于上次住院时的低烧,直接烧到了三十九度,从天黑到黎明,一点退烧的意思都没有。五点多的时候顾舟澈跑去小区门诊敲门,把医生请来家里给付墨打吊瓶。两个人状态都十分狼狈,又几乎一夜未眠,像是打过一架一样,看起来丧到至极。医生给扎上针,还关切地问:“用不用叫个人来帮着看一下?”门诊也是有护士的。
“不用了。”顾舟澈不好意思地朝人笑笑。
付墨睡一会醒一会,每次都间隔不到几分钟,每次都看看他又闭上眼。不是感冒和病毒引起的发热,忽然之间他就好像垮掉一样,烧得神志不清,有意识地时候就拉着顾舟澈,手心干燥滚烫,温度高得皮肤非常不适,喃喃叮嘱一样说:“别走。”
“我不走。”顾舟澈贴他的脸,给他发汗,敷冰袋,帮他物理降温。他又困又累,身体和精神的疲乏几乎达到一个顶点,但心里轻飘飘的,有什么压了许久的东西消失了,跟他彻底说再见了。
那是一种令人想要对抗一切的轻松感,和生理上的劳倦形成强烈的反差。顾舟澈浑然未觉,照顾付墨直到中午,烧着开水忽然觉得头晕,呼吸滚烫,眼前也一阵阵发黑。
李幸来敲门的时候,顾舟澈正叼着温度计接电话。他烧得满脸通红,咬着温度计含糊不清地“嗯”、“嗯”,语气很敷衍,一边给李幸开门,一边说:“可是我生病了。”
那边说了些什么,顾舟澈把温度计拿下来看一眼,三十八度。举起手机正要拍照,忽然想到什么,跑进卧室拿起付墨用过、还没重置的温度计,对着上面的三十九度七拍了张,发过去,平静地撒谎:“你看,我都要烧傻了。”
李幸提着外卖盒看着他们:“……”
他听不清电话那端说了什么,就见顾舟澈又敷衍了几句,挂了电话。李幸问:“你俩怎么回事?”
顾舟澈说:“嗯……付墨有点着凉,我好像被他传染了……”
李幸表情明显不信,付墨就不说了,顾舟澈头发乱糟糟,眼睛还是肿的,脖子、下巴上还有几块可疑红斑,不知道怎么回事。李幸联想到付墨的病,忧虑道:“打架了?”
顾舟澈摇摇头,正想着该怎么解释几句,手机又响了,拿起来一看,是罗勋。
他接通电话,只“喂”了一声,之后就一直在听对面说。听了好一会,从表情上看似乎是挨训了,垂着头有点沮丧,说:“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说:“李幸大哥……能不能麻烦你帮忙照顾付墨一会儿。”
李幸说:“你要回学校了?”
“嗯,我下午有补课。”他没说上午有场考试已经翘掉了:“我上完课就立刻回来,不会太晚的。”他把李幸拉到门外,小声说:“要是付墨醒了问我,你就说我去买药了。”
李幸觉得他哪里都奇奇怪怪的,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叮嘱他:“你吃点东西再走,顺便把药也吃了。他这个输到第几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