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浪精-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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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冬的电话打来了。他已经到家,路上没出什么意外,赵琳也在,不过姐弟两个屋里屋外地找了一圈,还是没看见宋栖然。
他没下山,没回家,不知道人在哪里。
意识到这点的赵孟彻底急了。
他没做好准备自己会在山里把宋栖然搞丢,所以也根本没有想过应对的办法,他像忽然被人抽去了骨头一样全身瘫软,恐慌像雨水渗进石灰墙缝里那样找不到出处又无孔不入,毫无征兆地把全身四肢每一个毛孔吞没殆尽。
他抹一把一头一脸冰凉的水,起身冲进了雨幕里。
地头的四周他找了,靠近小树林的边缘地带也找了,然后赵孟顺着来时的山路一点点地往回走,每一处斜坡,每一块倾斜的大石后头他全都看过,依然没有宋栖然的影子。
雨水把他的体温冲刷得非常低,脏器内部却又有一阵高热挤压着呼吸,赵孟感觉到一阵散架般的疲累,他几乎站不住,扶上一棵老松树才勉强撑起自己。
整条山道已经差不多快走完了,天色越来越暗,暗到几乎看不见来路,赵孟心一横,决定沿途返回再去棚屋那边找找。
冒雨下山之后再上山就更难,山路变得更滑、更陡峭,赵孟在一块带锐角的山石旁边摔了一跤,小腿蹭在锋利的边缘上划破了裤腿,留下一道口子。伤口渗出一点血,爬起来的时候感觉刺刺的。
他想抓住一截树桩站起来,却踩松了一块土,土早已经被水泡成了松软湿滑的泥,赵孟一脚踩空,整个人向斜前方滑去。
他被拽了一下。
准确的说,是被一双忽然伸到腋下的手把住整条手臂,从山道的边缘给拉了回来。赵孟跌进一个怀抱里,那怀抱同他自己的周身一样冰凉,一样湿。他回头,看见宋栖然被湿发贴住的一张脸。
宋栖然一脸的惊魂未定。赵孟刚想开口,他已经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把赵孟架到了自己肩膀上,他的力气不小,几乎全靠拽的,将赵孟拽回了地头上搭好的棚屋。
一进屋,两个人便跌坐在地上,靠着砖墙,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
“你去哪了?”赵孟第一句话便问。
“林子里有野樱桃树。”宋栖然回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他没专注回答赵孟的问题,注意力全在赵孟裤腿下的伤口上,宋栖然扯开身上衬衣的扣子,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料,挽起赵孟的裤脚,擦拭着沾在伤口上的泥土。
他的呼吸仍很急促,眼下一片发着红。
“你说你一个大活人突然不见了这么久就是去摘樱桃去了?你指望我会信?”赵孟捉住他的手腕,声音里透出怒气,“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
“我不是去摘樱桃,我只是想去确认有没有认错,才刚进林子就开始下雨了。”宋栖然想替赵孟的伤口止血,却被他按住双手不能动弹,显然不满足于这样简单的解释,他只有改口,看着赵孟的眼睛说,“我没事,你别急。”
赵孟发现他的手指缝间也是红红的。
“你的手怎么了?”
“在树干上蹭了一下。”宋栖然回答。当时雨势很急,又是在深山树林里,不知为何,雨刚落下来的那一刻,他的心中就陡然翻腾出一种恐慌,那种情绪没有理由,却像烧灼的炭火,林间有什么动物飞快从脚边窜过,宋栖然踉跄了一下,捡起脚边最近的一块山石砸过去,手掌因瞬间的失去平衡而在粗粝的树皮表面擦出了一点血。他淋着雨,看着冒出血珠的手掌心,脑海中忽然迸发出一个做梦似的场景,仿佛他曾经亲身经历过某个与眼前的一切都分外相似的情境中。他努力想要回想起那抹模糊的影子,一个人呆立在树下,默默站了许久。
赵孟看他说完那句就再没了下文,肩膀却像冻着了似的开始发抖,他以为宋栖然是冷,手上一个使劲想把人捞到怀里,却被宋栖然两臂撑在胸膛上,扒开了衬衣的领口。
赵孟锁骨上方的那条疤露了出来。
宋栖然盯着那块皮肉,逐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摸了一下那块地方。
“这是枪伤留下的?”他突然问,“那天是不是……雨也像今天一样下得这么大……?”
赵孟讶异地看着他。
“你怎么会知道——小心!”
宋栖然突然失去平衡似的砸进了赵孟的怀里,赵孟接住了他却没能稳住身形,两个人接连倒在地上,身上沾上了更多泥泞。宋栖然撑在他的上方,并没摔着,眼底却染上一种无法形容的不确信。他仔仔细细地确认着赵孟领口大开的上半身,仿佛是在替他检查身上任何地方是否还有别的伤处。好在除了小腿的划伤以外,赵孟是完好无损的。
宋栖然深深呼出一口气。内心中那种惶然不安的感觉才渐渐散去。
“对不起,是我不好。又害你流血了。”他从赵孟身上爬下来,小心将赵孟的小腿抬起来搁在膝盖上,仔仔细细地用布条擦干以后缠好,伤口很浅,血基本已经止住了。
“别再这样了,”他说,“下次我不见了,别再冒雨找我,太危险了。刚才远远看见你差点滑到斜坡下边去的时候你知道我吓得心跳都快停了吗。”
他将赵孟的腿平放在地上,挪动了一下位置又抱住他。
“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让同样的事再发生了。我发誓。”
赵孟整个人呆着,双手撑在身子的后方,任凭宋栖然这样紧密地贴合着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上半身,隔着对方湿透的衣料,人体温热的触感无比真实地传递了过来。
赵孟感觉有些发烧。
不仅头脑发热,舌头还有些打结。
“说什么傻话呢……”他干笑了两声,“我怎么可能不去找你,我答应过会照顾好你的。”
“是吗。”宋栖然头埋在赵孟的胸前,说,“那就有点麻烦了。那样下次你再受伤,我就不能责备别人,只能惩罚自己了。”
“是我自己不小心,跟你有什么关系!”赵孟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胡话。
宋栖然叹了口气,他幽幽的声音从赵孟的口鼻下方清楚地传了过来。
“我喜欢你啊。”
“什么?”赵孟惊讶地低头,近在咫尺的地方就是宋栖然沾水的眉睫与微张唇瓣,他像刚听了一句梦话似的。
宋栖然又说了一遍。
“我不是只有一点点的喜欢你,赵孟,是想和你白头偕老,想陪着你直到世界末日的那种喜欢。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你受伤,我比自己受伤还难过。谁伤害你,我都想叫他们付出代价——”
他不说话了,理智阻止着他把剩下的话说出口。宋栖然抵着赵孟的胸膛,咬紧了嘴唇,将身体深处翻腾的情感压了回去,剩下半截话突然消散在空中,落下很诡异的寂静,于是他猛地一把将赵孟拉到身前,用力地吻住了面前那副嘴唇。
宋栖然在亲他,宋栖然居然在亲自己。
赵孟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感觉,他根本就不敢抓住此刻的感觉。
宋栖然不像曾经撩拨他那时候那样带点羞涩的轻啄他的嘴唇,也没有像曾经挽留他时那样讨好地企图照顾到每一处敏感的角落。
那是个很原始的吻。
他纠结着眉头,揪住赵孟衣服的双手使上了很大的力道。那个吻里有难耐的压抑和彻彻底底的投入。
他甚至不知道赵孟始终睁着眼睛。大脑当机了一样瞪着棚屋的屋顶,脑子里始终重复回想着一个念头。
我喜欢你,那是一句表白,自己刚刚从宋栖然嘴里听到了一句表白。
那是一句赵孟到死都不会相信的话,宋栖然却对他说了两次。
赵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灵魂,他收回撑在身后的双臂勒住了宋栖然,两具身体紧紧撞击在一起,纠缠着,热度在雨幕下这方小小的空间里不受控制地升温、盘旋、烧成火。
赵冬站在屋檐下,一脸严肃地抬头望着天。雨势渐渐小了,天色却彻底的黑了。他刚才打过大哥的电话,对面说宋栖然找到了。耳后传来赵琳急促的脚步声。
赵琳戳了戳他,担忧地问:“你说他俩明天一早能回来吗?”
赵冬点点头。
“能的,哥又不傻,天色黑了,他会在棚屋里凑合着过一晚的。”
“我就是担心,”赵琳又戳了戳他,“刚才我去屋子里找然然,发现大哥的房里有好几个看不懂说明的瓶子,我没见过的,你说大哥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呀,不会吧?”
赵冬回头,看见赵琳犹犹豫豫地把一个塑料瓶递到了他的眼下。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字母,但不是英文。
赵冬面色一寒,将瓶子抢过来攥进了手里。
“诶!你干嘛呢!”赵琳本想和弟弟商量商量上网查查那是什么,没想到赵冬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快步转身走了,一连喊他两声也没停下。她怕惊动爹妈,只好追了上去,等她追着赵冬回到房里的时候,却见弟弟已经调出了kindle里的一本专业外文书。
“上面写的是拉丁文。里边的东西,是药。”赵冬抱着电子阅读器和药瓶,神情凝重地说。
第三十三章
宋栖然看起来像睡着了。赵孟轻轻把人驮起来,后颈处落下一道温柔的鼻息,痒痒的,憋着笑,他就知道宋栖然其实没睡,正趴在背上朝他的颈窝里吹气。
彼时天才刚蒙蒙亮,晨光里透着一股薄薄的凉意,赵孟把晾干的外套搭在宋栖然脑袋上,罩着两个人的头顶和宋栖然环住他的两条胳膊。
宋栖然昨夜着凉了,现在有些发热,赵孟原谅了他的调皮。
“腿还疼吗?”宋栖然贴着耳边问他。
“早不疼了。你不乱动,一会就能下山。”
“山里有蛇,你走路看着些。”
赵孟一愣。
“你怎么知道有蛇,你见着了?”
“昨天在林子里见着一条。”宋栖然回答。
“吓着了?没被咬吧?”
宋栖然摇摇头。
“没有,我拿石头砸它,蛇跑了。”
赵孟挑挑眉。
“可以啊,蛇都不怕,怎么就偏偏怕鸡呢?”
宋栖然掐了一把赵孟的脸。
“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有些是天生的,有些是后天的,有些根本解释不了原因。”
他补充了一句,
“但你怕的东西我都不怕,我可以保护你。”
赵孟的唇角敲了敲。
“我怕什么?”
“你怕很多东西,怕雷声很大的天气,怕冷,怕做噩梦,怕有人欺负你的家人,你还怕生病,去看病医保可以报销,但霞姨信中医,她喜欢给你送药,你讨厌那个味道,每次都偷偷倒掉。”
赵孟窘得整张脸都在发烧。他没想到宋栖然竟然知道这些,这个小家伙成天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把什么都看在眼里,只是不说。
但现在不一样了,赵孟害怕的东西名单里又多了一样,他有了宋栖然,宋栖然喜欢他,他这辈子里再不会有比那份喜欢更珍贵的事物。宋栖然成了他的软肋,而他害怕旁人知道这一点。
“行行行,你保护我。”赵孟顺着他的话说,“今天回去我就给阿黄好好洗个澡,把它洗得干干净净的,给你扎一根绳子牵在手里,那些鸡都怕它,你抱着阿黄,它们就不敢在你面前飞了。”
宋栖然考虑了一下,他听上去似乎很高兴,声音里带着飞扬的笑意答了一句“好啊”。
他们踩着晨露回了家,赵冬没在睡觉,他知道这会哥会回来,早早地已经站在院门口等着他们了,热水器里有烧好的热水,赵孟很感动,赶着宋栖然两个人一道去冲了个热水澡。
赵冬给他送来一套新秋衣,说二姐还在睡觉,妈给留了两碗面疙瘩汤在灶上,可以先烧开水翻热了吃。赵孟答了句谢就拾掇柴火去了,留下赵冬抵着浴室的门,看宋栖然歪着脖子,慢慢地拿毛巾擦干头发上的水。
宋栖然只穿着一件白T恤和一条短裤,两条修长的腿上干干净净,一点划痕也没有,脚后跟上连个茧子也找不到。对着那双腿,赵冬拧起了眉毛。
“你就对我这么有意见吗?”宋栖然突然说。
湿发盖着他一部分的眼睛,但曾经感受过的,那种令赵冬浑身不舒服的气氛还是在狭小的空间弥散开来。
现在赵冬可以确定了,宋栖然有意识这么看着他的时候,从后背生出的那股凉意并不是他自己的错觉。
“昨天一路跟着我下山的人是你吧?”赵冬问。
昨天他被赵孟赶着先一步回家,在棚屋附近来回找了几次都没有见到宋栖然的身影,可及至下山的途中,却忽然感觉一阵不适应,总像是有一道眼神黏在自己的后背上一样。
“是。”宋栖然回答。
“你跟着我做什么?你是故意让我一个人先下山的?”
“是故意的,但也是临时决定的。”宋栖然回答,“我只是想跟着你,看看你还会不会继续做些傻事。”
宋栖然望着他的双眸很清亮,却有一股慑人的压迫感,赵冬意识到了什么,他侧过身子,移开了视线。
昨天白天时他被看到了,他想。
“你昨天为什么翻我们的手机?”宋栖然接着问。
昨天在树林里赶跑那条蛇以后宋栖然原路返回,确实被他看见,找了一圈没在屋子附近找到人的赵冬,趁着赵孟在屋顶上干活没注意到的空当,钻进棚屋里逐一翻看过他们放在空心砖上的手机。手机都有密码锁,他没看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我就想确认确认你和我哥的关系。”
听到赵冬的回答宋栖然放下了毛巾。
“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赵冬一瞬之间看上去很烦躁,突然的情绪给了他勇气,他直朝着宋栖然的方向瞪了过来,“我哥也不应该和你有任何关系,不是吗?你们是没可能会成为朋友的那两种人。但你的表现有时实在太过自然了,我哥有些小习惯,比如吃饺子的时候肉馅从来不吃放酱油的,但我爹和二姐都喜欢吃,所以但凡是妈包饺子,从来都是调两份肉馅,单独给我哥下出一份来,你不是我们家里人,没和我们一起生活过,不可能知道这种细节,可晚饭吃饺子的时候,你去灶房帮忙端碗,谁也没和你交代要怎么放,你就自动把颜色深的几碗给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