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红莓-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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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这个想法非常可以啊!”游凯风对着展馆吊顶抓拍了几张意味不明的,觉着周以庆很有想法,“我,缑钟齐,陆清远,三个人凑一排正好!”
缑钟齐摆手,“……别了吧还是。”
周以庆一脑补,皱眉笑:“另俩还成,你简直辣眼好么?”
“嘿,我还不乐意呢还。”游凯风往彭小满屁股上来了一巴掌,“嫌辣眼这位仁兄上吧要不?我靠白瘦白瘦的跟小泰迪似的,穿短裙怕是不丑,嘿嘿嘿嘿嘿嘿。”佯装着一脸淫`笑,猥琐的渣儿直掉。
彭小满没听着,无意追猎着场内李鸢的身影。他扶着观看席的那截不锈钢围栏,隔着这样不短的距离,也轻易找到了众人中的李鸢,看他姜黄色的明亮一点,在人群的流水中穿梭悠游。他不是爱出风头做主心骨的人,所以要跟在人后,不当领头。
只是凭他那样的身高,气质,即算尽力地收敛锋芒,也是拔群的。他或许对自己的优秀无知无觉,将它错认成了一些不令人生喜的东西,最好仅供他孤独地自赏,旁人务必不要凑过来声张指点。真要说起来,彭小满其实挺心疼的,心疼他潜意识地否定,总在或真或假地掩盖自己可供张扬的东西。他不知道李鸢究竟有怎样的抵触与避讳,不知道李鸢究竟怎么自己看待自己。
是怎么一种环境,让他觉得庸碌无情一点儿也可以,享受不被人看重且倚靠的自由就好。彭小满几乎有一种惜才的心态。
“哎!”游凯风在他耳边来了一嗓子。
“啊?”彭小满脖子一僵,转头瞪眼,“怎么了?”
“眼都直了我靠。”游凯风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掌,又咧开嘴,“见到美女啦?”
“我……困的。”
“狗屁。是不是那个?”游凯风指指下方,又把镜头举起对焦过去,望着取景器,“那个一直在下面看过来那个?是瞄你呢吧?哎不对啊是男的啊。”
“我靠不是刘欢——”彭小满顺着游凯风指过的方向望去,看见站台下准备区的硕大红立方边立着个淡蓝文化衫,挂着志愿者工牌的男生,冲他的方向抬手比划了颇帅气的手势,笑了一下。
“哎?”彭小满一愣。
王晨雨?
早晨的晨,下雨的雨,高一的同班同学,前后桌。
彭小满觉得自己可牛‘逼了,月抛的记性,不过一年的相处,那个环境,他居然还能想起来以前高中同学的姓名。
没什么怀念的,或是小跑下去寒暄一番的欲`望,局促倒是真的。
彭小满转头望了望,确定这个方向只有他自己一人,才确定那个招呼真的是冲他打的。彭小满怔了怔,突然不知所措地看了眼游凯风,摸了摸鼻子,漫无目的地寻找了一刻不见了踪迹的裤子口袋,才悻悻收了手,咳了一声,也朝下面的他勉强回了个招呼。
鹭高机器人社今年的首轮联盟战队,实力在华南各校社团中突出拔群,其中手动控制的出色操作实力堪称独孤求败,各色赛事前三的优异名次,拿到手软。鹭高今年的操作手万幸,抽号检录过后,激动原地跳了段儿哔雷,容他恨不能仰面狂啸振臂高呼——猪队友什么的拜拜了您内!
两组参赛联队的机器人将从赛场的两边同时出发,分手控与自控比赛时段,比赛时长为120秒,在此规定时间内,参赛队需通过机器人小车将得分球投掷进本队篮筐,与将本方联队的小车托举到不同高度得分。任意参赛队允许两名操作手留在场内,进行操纵与装填任务。
李鸢和社长属于定海神针指点江山型,德高望重,高度到了,轻易不上场厮杀。操作手和装填手把兜里的手机U盘掏了个精光交给了不进入准备区的卫一筌,孟社则将机器人交由裁判进行赛前最后一轮机体检查,按赛制规定,不包括VEX的手动控制器在内,小车的外形大小,长宽高均不能逾过457毫米,电机或伺服器也不能超过12枚,储气罐不超过两只。
第一轮自动比赛时段内,机器人只受传感器输入与预先写入机器人控制器的口令,任何操作手不允许在赛中对机器人进行行动干预与相互沟通。孟社很放心这届操作手的控制水平,却忧心他平日颇有点儿横冲直撞的操作手法,会有许多不必要不合法的违规操作。
“稍微再退一点吧。”李鸢看他进入赛区,将小车放置进启动区域的红色方块内,出声提醒。他略略估测了投掷时的惯性距离,未雨绸缪,防机器人在自动投掷时段与得分物接触致使犯规。
王晨雨在云谷一中的高一六班,对待彭小满,算是难得亲切的。可彭小满在云谷一中的求学一年,却以戛然昏厥在操场狼狈收场,他不知道自己后来成为过怎样的谈资和笑料,在原来的同学口里成为过怎么样的更怪的人,因此他才觉得尴尬和不适,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你啊?巧的没法说了都。”王晨雨也比彭小满要略高一些,他低低头,自上趋下地将彭小满打量了一番,话里带着略略讶然与欣喜。
“跟着学校来的。”彭小满摸了摸后颈,往背后指指。
“你是转学到……”
“鹭高。”彭小满顿了一下后补充,“就是鹭洲中学,在青弋,你应该没听过。”
王晨雨开了头脑风暴琢磨了一会儿,显然没琢磨出个啥来,笑得还挺抱歉,“确实是没听过鹭高,但青弋我知道。不过你怎么转去那儿了?我以为你还会留在云古上学呢。”
“爸爸和爷爷奶奶都是青弋人,算我的祖籍吧,然后,我爸以前就在鹭高念的高中,现在没办法照顾我,所以就把转过去了。”
“和爷爷奶奶住你现在?”王晨雨指了指背后的塑料凳。
“光和奶奶。”彭小满跟过去坐下,和他并排,“爷爷早就不在了。”
彭小满看看他鼻梁两侧的淡淡的印子,想起来在高一,这人确实是戴着眼镜的。在云谷一高,王晨雨也不是一个一门心思读书读到犄角旮旯里的学生,有情商,懂社交,以至于把一手人际玩儿得太转,反而比彭小满还要与那个“以学至上”的环境更加格格不入,也是异类。再略一回想他俩一年之内有过的交集——借橡皮,互检查课文背诵,带饭,结伴上个厕所,缺勤晨读,来往程度不深,倒还算挺多的了。
“云古不是华南区吧,我记得咱——那个,一中也没有机器人社吧?”彭小满差点儿脱口的是“咱们一中”,他指指他王晨雨胸前的工牌,问:“是你一个人?”
“我们也不是来比赛的呀,也是学校安排来的暑期实践,也是志愿者,我以为我们多精贵呢,来了一看满场子志愿者。”王晨雨习惯性地顶了下没戴眼镜的鼻梁,“我们年级来了八个,加我四个都是我们班的,带队的是副校长和咱们版主任,走我带你去打个招呼呗!”王晨雨欲起身。
“哎!”彭小满一慌,笑着摆摆手,“算了我不去了,我……我跟班里的其他人本来就不是很熟,我还是……”
“熟不熟都是同学老师啊,见一面是缘分啊,走吧走吧。”
王晨雨弓腰伸手拉彭小满,看着他的眼睛,问:“你怕什么?”
怕什么。
鹭高联队率先拿下了自动时段的开门红,在投掷得分物累计所得的总分本就高于对手的同时,又因对方小车在裁判吹响结束哨音时仍未停止动作,犯规扣除二十分,敬陪末座后,又将分差大幅度拉长。手控时段如若不出现重大失误与犯规动作,几乎是稳赢。
手控时段开始之前,李鸢入场再次检查了机器人轴轮,抬升臂,重新启动了机器人开关确保其处于可随时出发的预备状态,插上了电池与功率扩展器,连接了VEX密钥。裁判限时与检视下,两队赛前检查工作完毕,李鸢起身,朝准备区的孟社与卫一筌比了个OK,自己则站定进了装填区。
装填区的范围不大,由穿过联队启动区的对角引导线外围与框住场地在联队站位一角的围栏形成的区域。除去赛场放置的球对外,联队拥有二十四枚预装球与八只预装球引入,其中预装球,两辆小车各四枚。
裁判挥手,吹响哨音,手控时段开始。
赛场上的四只小车同时从出发点出发,大幅度伸展金属机体。在475毫米的伸展高度限制之内,红蓝两方车体收缩移动自如,发出嘶嘶沙沙的摩擦运动声响。鹭高所在联队,两校操作手均手法熟稔,可控范围内高速转动控制器拨杆,将铲动并携带入得分物的小车支配进合法投掷区域。
李鸢去年的比赛,小车投掷臂因为扭矩的原因,力道过于劲健,致使得分物在投掷区域内总过高于低篮筐而错失分数。李鸢会上大致了解了此次机器人的重新拆装,侧头提醒操作手:“可以再后一点,不要脱出发泡拼接板。”
彭小满再见到高一班主任的时候,身体里所有的窘然、压抑、局促和不知所措,全在一瞬间翻涌而上。夏老师只是远远看见他,从座位上起个身,他就戛然腿软,很没出息地想掉头走。王晨雨笑眯眯地贴上来遮住退路,不让他走。
害怕这个老师到了这样不安的程度,犹如袭面的大气低压,彭小满已经不知道是自己的问题,还是对方的问题了。
“彭小满?”夏老师惊诧地望过来,一声发问,引得他身旁的另几个同学也一并看过来。彭小满觉得他们无比眼熟,各自的姓氏就在嘴边,名什么,却就是念不出来。索性还记得班主任姓夏,夏建军,全中国有几万个会叫的名字,云谷一高的数学高级教师。
“……夏老师好。”
彭小满隔他们两米的距离停下继续向前的脚步,问好示意。原先还算是同学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交换了眼神,抿嘴低笑,彭小满猜他们一定也一时记不得自己是谁。
“哎,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了啊?”夏老师还是肚子胖,高高隆起,裤带要过分靠上地勒在腰上。他细边眼镜小眼睛,说话时又要眯眼看人,像是总在审视和打量:“都差点儿没认出来呢,高了。”夏建军走过来,在彭小满头顶上方的位置比划了一下,和蔼一笑。
“没有吧老师。”王晨雨在他背后,自然无比地双手搭上彭小满的肩膀,胸膛贴近他的脊背,下巴几乎就顶在彭小满的头上:“彭小满高一的时候就差不多到我这儿诶,现在差不多啊,我也不能缩。”这姿势不在彭小满有所预防的范围之内,让他突然挺不舒服的,便微不可察地挣了一下。
“是么?反正我看着是不一样了。”夏建军转过头去,不信的又笑着问另几个学生,“你们看着呢?怎么也不过来说个话?”
一个女生摆摆手,半是正经半是玩笑地小声拒绝道:“不太熟。”
挺尴尬。
彭小满盯着夏建军,没说话,漫想起自己那时在他的班,其实只算一个保险箱里漂浮着的微渺尘埃。自己坐在教室顶头,黑板报的雪白粉灰会扑簌簌是地落在自己的肩上,衣服每天都要换。因为不被试卷埋没,所以得以窥见整个班级弓下去伏在桌案前的背影,好比是复制黏贴,黏贴出一组雷同的“量化青春”。无数相同的手掌翻动教辅的哗啦啦声响,笔尖落在稿纸上的刷刷声响,像成群结队的甲壳虫类齐头并进,闷湿的雨季,悬在半空搁浅的毛茸茸的理想。
那时候,彭小满一用力思考什么就会心跳加速,胸闷气短;一抬头看看四周,就觉得像是被谁搡,后仰,朝众人相反的方向快速跌落。转来了青弋便回归到了土地,不因为任何,他都不再有那种岌岌可危,将破般的惶然与不安。今天这种背道而驰的疏离又回来了,又在心中肆意地抽长着了。
那种虫子爬进血管,潜在着的一突一跳的感觉又有了。
彭小满真的以为自己是不会在乎这些东西的人,现在他才知道,这样的年纪,谁都不希望自己是被人自上趋下,俯斜而视的特殊,人之常情,不在乎只不过是因为装得好。所以他想问问实力派演技担当李鸢少侠,这样的情况,要怎么才能把情绪收敛的含而不露。
“转去鹭高了是吧?听你爸爸当时来给你办转学手续的时候讲的。”夏建军问,倚上了身旁的围栏,摸了摸兜里的烟盒,推了把眼镜。
“恩。”彭小满点点头,看了眼坐回学生群中的王晨雨。
“怎么样感觉,那里的环境,老师教学质量。”夏建军话里,笑里,带着可以理解的自矜,“和我们云古一中比怎么样?”
“其实鹭高,各方面做的也都挺好的,环境还是教学质量,当然和一中比肯定就……”彭小满笑笑,不知道该怎么把“比不过”,“不如”这两句话说出口。这心态就和问小孩儿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局促地答了妈妈会因为感觉对不起爸爸而羞耻哇哇大哭一样。这问题纯傻‘逼,但彭小满没办法当他的面直说。
“升学率呢?你们那个学校怎么样?”夏建军脸上浮现了一刻了然的神色,又笑着问。
“这我还不大清楚。”
王晨雨摸出来手机:“哎我帮你查查,你们学校官网上应该都有数据吧,每年的过线情况什么的?”
彭小满回过头看王晨雨无比“古道热肠”地戳弄着手机屏,明明是在向自己发问,眼神却始终灼灼带笑地瞟向夏建军。他那眼底的一点点儿讨好和取悦,彭小满都看得清,但也都没法儿说。
“鹭洲中学,马路的的路?”王晨雨歪头问。
彭小满摇摇头,“一行白鹭上青天的鹭。”
“鹭……”王晨雨盯着搜索页面,倏然挑眉一笑,“青弋七所高中弄虚作假被点名,庆八鹭高均榜上有名。”他念的是条搜索根据搜索关键词,自动弹出的查询结果,是不知猴年马月,青弋当地的一条民生教育新闻。王晨雨是无意还是有意,彭小满不想明说。
“哟。”夏建军站直,一脸成年人的浮浅诧异,他凑过去看望王晨雨的手机屏,“我看看什么做假?”
“说是学校审核评定学分的标准不规范,有的课不开就授了学分。”王晨雨向下滑了两下拇指,“……说还有老师的评职称论文,很多抄袭作假的。”
“唉。”彭小满听夏建军一声飞快且短促的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