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红莓-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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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社皱眉反问,“凭什么?他们刚才误撞那一下,还有中间阻拦我们那多次为什么不算犯规?”
裁判拿掉嘴里的钢哨:“你们刚才可以喊停,但你们没喊。”
“裁判您的意思就是小偷盗窃,只要失主不报案这事儿就可以当做没发生。”孟社捏了捏手里的无线遥控,“小偷就可以逍遥法外了?”
“你这个类比本身就不合理,这和我们比赛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裁判笑笑,朝闻声过来,拨开人群上前查看状况的总裁判打了个招呼,向下按按手掌,示意一点儿小状况,没大问题。
孟社低头推了推护目眼镜,“裁判是这样,FVC我代表我们社也参加了三年,客观来说我觉得您有失公准。”
“请讲。”总裁判背着手立在场上不语,裁判依然和颜悦色,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一派成人式的慈济与气定神闲,分不清是真是假,却最叫晚辈无招可出的那种。
“刚才那个撞击……”孟社点了下头,“我承认我们队做了上前的动作操控,但对方中间的三番五次的故意阻挡,和手控时段开始的误启动您不能当做不知道啊。”
裁判摊手笑开:“所以我刚才已经说了,你说的那个犯规动作已经过去了,如果你觉得判断有误,你赛后申请复核我们有录像,我现在不能根据你当方面说的言语去判断。”
“可没看见不是误判么?这难道不是您的失误么?”孟社反问,“我不信没有观赛的人看清楚。”
“复核结果和我仲裁记录有误肯定是我的失误,对我有什么检讨规定也是有明细的,真要是,我肯定认,但现在状况就是,这个碰撞前的所有状况已经没办法现在去判断了,你说的旁观者的口述根本不在我们判断的依据里。”
孟社作了归纳总结:“意思就是我们现在认栽。”
总裁判这时才开了尊口,背着手笑模笑样:“不是你们认栽懂吧?话不是这么讲。规则,规则就是这样,什么叫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的任何异议我们都是给你机会讲清楚的,但是也是按流程。你刚才也承认你有主动撞击的动作不是么?按规定不继续比赛,裁判可以取消资格。”
规矩,规定,规则。
李鸢觉得一个意思,这人能用三个词儿来不重复的形容也是挺牛‘逼了,算是词汇丰富不拮据了。
但李鸢觉得这其实根本不算一个公理,顶多叫种手段,成人用来蒙骗不及他们年岁者的一种小手段,或者叫小技巧。拔高了说,自上趋下地说,往海了说,站在最中间的位置说,显得他们一点偏颇都没有,显得他们一点私心都不留,告诉你事实就是这样,你还小,你不懂我不怪你。
不懂的能有几个?孩子不等于傻子,社会发展挺快的,日异月殊白云苍狗,只是这个观念得更新速度没更上,装在成人脑子里的还是最初的老版本,早不适配了。
裁判看向南光,“红方,继续比赛还是终止比赛?”
南光能说个“不”字儿,李鸢管他叫爸爸。操作手摇摇头,“我们这边选继续比赛。”
裁判又看向鹭高:“蓝方,继续比赛还是终止比赛?”
孟社没说话,看了眼李鸢。
“如果我们不申请复核,这场输了就算复赛淘汰了?”李鸢看着裁判问。
“对,复赛也是淘汰赛。”
“稍微等一下,麻烦了。”李鸢冲裁判比了个OK,看向孟社:“我们不是认栽是冤大头,继续呗。”
孟社突然就觉着还挺无趣的,摸了摸手里的无线遥控,“没啥意义了你不觉得么?”
“你一直以为有什么意义么?”李鸢压根儿不信他不懂,“老卫让你当社长是因为知道你是陈近南,不是只会喊反清复明。”
孟社被他一句话逗乐了,“所以呢?他让你当副社是因为知道你是韦小宝么?”
“可能吧,他其实什么都懂,懂到根上的那种。”李鸢心说卫一筌压根儿就是一人精,跟爹妈生意场里摸爬滚打长大的,什么小九九看不明白过。
“不复核咱们妥败,退赛难看,复核赢了也难看,说明白点儿现在就这么个状况。”孟社耸了个肩。
“是,怎么都难看,你最后一场FVC算是晚节不保。”李鸢忍不住边点头边笑。
孟社跟着一起笑,笑完又一挑眉,慧黠的不像一直以来的孟社,“那我临了确实得爽一把。”
“你现在不怕高二的热情有落差了?”李鸢欲擒故纵似的问他,挺故意的。
任何年龄的人格都不会是单面的,和星座血型生辰八字无关,除非存在天生的智力障碍问题。李鸢很笃信这点,就像他知道游凯风潇洒乐天毫不在乎,所以确定他心里一定共生有绝对割舍不了的一部分;他知道彭小满挺爱笑,他就一定会在铺开的另一页哭;知道自己让别人觉得什么都可以,但其实是有太多的事不可为。
什么时候把不示人的那面示人,就是在不甘心,不情愿,不信服的时候。
他要庆幸同是学霸的孟社背面真的是陈近南,能和他同声共气,可以不为任何人,或任何集体的理由屈从地喊着“反清复明”,就是只为自己,就是只看当下,就是偶然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犯错记过都可以是无所谓的事情。
他也就是在借机泄私愤,李鸢承认。
裁判吹哨提醒鹭高抓紧时间决定,孟社举手:“继续比赛,不申请复核。”李鸢在他旁边顶了顶护目镜,听他随后飞快地跟出了一句——爱他妈谁,垃圾一群。
李鸢笑得不行,要站起来给他鼓掌。
往后几年的鹭高机器人社,名气与财力实力依然不减,FVC拿奖拿到手软,可唯独孟社李鸢这年的FVC复赛,叫无数人难忘,成了华南VEX的江湖传说——就告诉我,能特么把益智机器人比成拳王争霸,哐哐怼哐哐掀裁判喊都喊不住,把整个场子都震住让人站起来叫好的还有谁!鹭高和南光是第一个。
这年复赛,最后二十秒在爬梯上的缠斗近乎就是泰森咬霍利菲尔德耳朵的不朽一幕,那路子不叫野,叫非常野,野没边儿。
第29章
胜立大桥上有个瞭望塔,可瞻观里上半个城市的璀璨夜景,成人收费二十,学生证免门票。比赛结束回酒店,里上最后一晚,老班带着二班的学生晚上去了一趟。
四成为景儿确实美,值得一览;六成为李鸢,虽然有错在先,但也怕他输了比赛不顺气儿,耽误回去后的暑假学习。
反复吹哨警告甚至喊停也无果,鹭高联队和南光联队在手控120秒时段结束后,才堪堪结束了毫无规矩不成体统的“鏖战”,谁到最后都看得出来,这两联队是年少疏狂了,在赌气了,在挑战权威了。赛后,一帮人骇俗的骚操作惊动了FVC的主办方与整个裁判组,来了头十号人,把两队成员连带着教练带去办事处问询,搞清了因果与个中详细。
没什么因果,能有什么因果,跟动不动肾上腺素飙升的十八岁高中男生讲因果?
李鸢和孟社倒挺心照不宣,在主办方面前态度出奇一致,听了一通“有问题可以提,但你们你们这样做实在怎样怎样怎样”的官方教育,既不瑟缩怯惧也不张扬难驯,详尽复述了赛程,略略表明了态度,忒不卑不亢地给人道了歉。态度好的出奇,一点儿不刚烈没傲骨,搞得主办方到没法儿说了。略一商榷,取消这届比赛成绩以示惩戒。
卫一筌压根没恼,就闹不明白,出了办事处直乐,问:“谁给你们出的主意让你们以暴制暴的?”
李鸢和孟社都没接话,低头摘了脖子上的挂牌。
“敢做敢当很好,有血性很好,是你们这个年纪该有的。”卫一筌停顿了片刻,收敛了笑意又跟了句嘱咐,“但不能把事情都看的非黑即白,以后也不要再做事不顾后果,不留余地。”
孟社率先点头表示赞同,李鸢跟着。
“要我怎么交代?我们学校,你们社友。”
“我辞职引退,写检讨。”孟社道。
“我也辞职,也写检讨。”李鸢照搬他一套。
卫一筌静静看看他俩半晌,眉一挑,忍不住看向李鸢:“终于遂了你的愿了是吧?”李鸢摸摸鼻子,跟着一块儿笑了笑。
走完了程序收拾完了东西,回高二二集合,卫一筌领着李鸢,算不咋光彩地铩羽而归。可有时候真就是这样儿,胜的不及败的,好的不及坏的,好好一伟光正不及人当反派的。凭着那块儿不怎么好使的转播屏,李鸢和孟社对阵南光“佛挡杀佛”的脱轨操作先是看懵了一众,再是佩服的可以,圈粉了友校学生无数。李鸢越过别校观赛座往鹭高席走,男男女女的花式侧目与接耳议论,粘了他一头一身。
李鸢摘了脖子上的挂牌,冲他们道歉:“不好意思了,我跟社长俩脑子一抽冲动了,判输了。”
讲道理的站起来讲道理,说“没事儿”的站起来拍他肩说“没事儿”,打哈哈的在一旁打哈哈,道歉也好顺杆爬也好,李鸢都一一给予回应。唯独有的人理解,有的人不理解。彭小满就啥也不说,转着他的M8,支着下巴看李鸢或是面带愧色地点个头,或是带着歉意地笑一笑,再或是郑重似的蹙下眉。
这么看着,确实是进退有据,毫不唐突,稳得一逼。
李鸢过后过来要他的手机,彭小满递到一半儿又往回一收,耍了个把戏。李鸢歪个头,挑眉,笑着问:“几个意思?”
彭小满冲他比了个消声的口型。
少侠,莫再装逼。
里上胜利大桥旁的瞭望塔,设计的像三朵竖着攒一块儿的杏鲍菇,浅灰的腰身纤而笔直,顶部尖尖那儿,设计了一圈儿环形的封闭式瞭望栈道。深浓夜里,蓝与红色交替闪烁的明灯嵌在塔顶,像是城市里的时冷时暖,既指天气方面,也是人情方面。
陆清远畏高畏的一批,腿肚子打软手心冒汗,高二二班里一群今儿才知道。嘲他怂包,以游凯风打头,一帮人笑嘎嘎叫的潇洒刷了身份证过了安检上电梯,徒留他苦哈哈和老班候在塔上三层的观光大厅里,看包喝茶聊个人生。
瞭望栈道观光客不少,上下右三面,皆是通透的全钢玻璃设计,保洁做的相当到位,玻璃面明净的纤尘不染,踩上去吱吱直响。别说畏高患者了,好端端正常人往这儿站直了立半晌,也得心速狂飙一百八十迈,打个哈欠从嘴里扑通扑通呕出来。
“歪日——”吓得游凯风拉了花腔,拽着缑钟齐裤腰就不松手,“我对不起陆清远,我真错了,我特么也怕啊我靠!”
“看看你同桌看看你,你知不知羞耻?”缑钟齐推推眼镜,笑着指指前头泰然自若犹如行于平地,身处几大百米高空也不忘带着本高考热词的赵劲。
“你废话他往里站呢!你有本事让他站玻璃这儿往下看,尿袋儿给他吓呲了。”输谁都行输那小子他膈应。游凯风忒不服,冲着赵劲背后略略略,智商撑死了三岁半。
周以庆带了个索尼的粉色卡片机,胆儿巨肥地扶着外檐栏杆俯瞰,拍着里上纷呈异彩。灯火天然就给人暖又奢的遐想,因而夜晚的里上流光溢彩,与白日优雅沉静形成了反差,轻易就给人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的错觉。
游凯风跟做复健似的扶着缑钟齐,颤颤巍巍上前把脖子上的单反递给周以庆,“给你这个用,反正我也不敢动。”
缑钟齐见周以庆欣喜地捧过单反,便自然地伸手替她拿卡片机,接她单肩搭着,不小心滑落下臂窝的那只小皮包。
李鸢有点儿担心彭小满的心脏吃不消。
当然他很快发现,自己着实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烦忧了。他彭少侠眉头不皱一下的就站上了栈道,东摸摸西瞅瞅玩儿的开心一批不算,还特么跺了跺脚后跟,试试这玻璃面儿是不是真结实。这不是傻缺是什么?李鸢揣兜跟在他后头,地板被他跺的一晃,自己都跟着他妈抖三抖。
彭小满走得慢,俩人很快就被观光客群隔开与游凯风那仨人的距离,好在定好了是九点到电梯集合,索性谁也都没再想着急吼吼地找了。彭小满搭着扶栏慢吞吞的小步走,李鸢便始终在后,配合着他的节奏。
李鸢没是故意要和他抱团儿,只是毫无理由的,就这么和他挨得近了。要从初春往回数和彭小满认识的这些个月度,很多细小的事宜根本是细砂过缝,干净,一览无余,没什么很深的迹子。李鸢把右手从裤兜里掏出来,看看了掌心,看那道疤痕——也就这玩意儿了。
他和彭小满的关系,好像也毫无理由的,就这么从普普通通变得眼下,普通又不普通了。普通在,同桌,互助小组,邻居,全能学霸与语文学霸;不普通在,他懂他,他懂他,一个转念一个点头,彭少侠与李少侠。
怪兮兮的,软趴趴的,粘手的关系。
“哎少侠,你是不是一直都很想以后考到这样的地方来啊?”彭小满停下脚步,找了个不错的角度自上趋下的瞻观夜景,里上电视塔就在正前方,加深了视野内的纵深感,“这种大城市,大地方。”
“恩?”李鸢懵然看看他,看看外。
“你是不是困了?”彭小满笑出排白牙,都挺齐整,唯独有颗虎的硬怼外头,俏皮的要命,“焦都没对上我吧你?分得清我鼻子眼么?”
李鸢捏捏鼻梁,睁眼拗出个欧双,“我是在想事情,没回神儿。”
“想你今儿输忒惨。”
“起开。”李鸢笑,“少揣明白装糊涂了吧。”
彭小满歪歪头,倚上围栏,就像半身悬在百米高空一般,“你怎么知道我明白?”
“没有理由,是就是,不是就算了。”李鸢不靠,他其实虚,故而他稳如金钟地插兜立着。
彭小满给他个大拇哥,“酷boy。”
“我以前是想,志愿不填里上,就填利南。”
李鸢说的,都是一线,漂着不少没根儿的草,动不动就和“逃离”二字挂上钩的地儿。
彭小满没懂,“怎么叫以前是想,现在不想啦?”
“现在更想,然后又会间歇性的不想。”
搁陆清远那儿,一句“你丫精神分裂赶紧吃个药吧快”就顺嘴出来了。可偏偏是彭小满,听了这话先是一愣,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