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盐水考古志-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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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晏从图书馆回到宿舍,打开微信,本科的室友群里一个在吐槽公司惨绝人寰的培训,一个在哀嚎惨无人道的加班,都叫嚣着要离职,羡慕林晏还是学生。
第二天寝室里来了新室友,自我介绍说本科是G大信息自动化专业,考研考了两年才考上的,看着是个活泼的性子。林晏想了想这专业跨度该跨了一个马里亚纳海沟了,这都能考上绝对是真爱。
不料新室友说自己看了《长安十二时辰》,内心受到极大震撼就想深入了解一下。而自己家里的钱已经可以用到他这辈子结束,既然可以不用赚钱养家为什么还要工作。好像很有道理,林晏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新室友叫张西岭,导师是吴老师,主攻科技考古,暑期回校也是因为吴老师让张西岭扎在实验室,先补一补基础知识。
照例,林晏请了张西岭第一顿饭,并在黄昏的时候带他逛了逛校园。张西岭兴奋地说这个校区都是女生,一定要拐一个当女朋友,林晏只是笑笑。
去实习的日子到了,魏召南带着林晏并另外两个学生一起坐动车到了Y市,在火车站广场,派驻在这里的考古所老师吕大临早就到了。
“吕老师你好,我是Z大的魏召南,这几个就是这次来参与考古发掘的学生了。”魏召南迎上去和吕老师握了握手,一一介绍了带来的几个学生。
“你好你好,你们终于来了,我和周馆长都盼了好几天啦。走,先去驻所。”吕老师开车带几个人去驻所。
一路上,吕老师简单介绍了考古点的情况,这边主要就是他在负责,还有一个考古所新招聘的小年轻。Y市博物馆前周馆长也在帮忙,然后就是三个技术工人和一些附近的民工。人手不够,他们来了之后,就可以加快点进度了。“哎,热不热,这辆是单位派给我们的公务车,跑了十多年不好使了,平时出点远门都老牛喘气一样怕在半路抛锚,哈哈哈哈。”
“是有点热,吕老师你们艰苦朴素啊。”魏召南笑着接话。
“热就把窗户打开好了,马上就到了。我们搞考古的,不艰苦不行哇,你们几个小年轻这次过来也要不怕苦啊。说实话,下工地既锻炼人又能学到知识,你们这次来不会亏。”
“我们也是盼了好久才有这次实习机会,我们不怕苦,保证完成任务!”同行的一位女生立马表决心,吕老师又是一阵笑。
来到驻点,几个人受到了欢迎。考古所在这里没有正式的驻点,租用了民居办公住宿。因为Z大几人的到来,考古所还特地又租了附近一户民居,将二楼四个房间整理出来,搭了架子床和简易桌子,置办了脸盆衣架等生活用品,甚至还拉了网线。
几个人马上分好了房间,魏召南单住一个房间,林晏和另一位男生裘适远一个房间,同行的师姐蒋菱歌一个房间。
晚上大家聚在一起吃饭,吕老师告知考古工地在距离这里六七里的地方,中间要坐船。因为天气炎热,每天早上5点钟出发去工地,十一点半下工回到这里吃午餐,中午休息,下午两点半到六点接着上工,让大家做好准备,吃完晚饭之后便催几个人回去睡觉。
几个人依言回去,魏召南留下与吕老师相谈。
“所里另一个遗址申遗,国际联盟派了团队来考察审核,要把我召回去接待,到时候魏老师帮我看着点这边的事情。”吕大临给魏召南盛满茶水,“周馆长年纪大了,不往工地那边去。”
“行,你放心”,魏召南一口应下。
第二天闹钟响的时候,林晏伸出脑袋一看,天都还是黑的。林晏坐起身,好一会儿才觉得睡意消退了点儿。看到裘适远翻了个身,又把自个儿埋在薄毯下。林晏叫了声,裘适远终于爬起来,闭着眼睛仿若行尸走肉般开始穿衣服。
林晏拿起洗漱用品,走出门外,打算去公共的洗手间洗漱。魏召南穿戴整齐,打开门恰好看见林晏。
少年晨起慵懒的睡意未消,额前一绺头发翘起,看着有些呆萌。
“早”。
“老师早。”
“你们洗漱,我先过去了。”
“哦”,少年还有些迟钝,慢了半拍。
魏召南脸上浮起一层笑意,转身离开。
林晏洗过脸,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穿着长衬衫,袖子撸到手肘,只扣了中间三颗纽扣,头发也凌乱着。林晏平时注意形象,示人都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模样,唉,林晏缓缓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林晏到的时候不早也不晚,阿姨刚刚把早饭摆上桌。
“多吃点,待会肯定会饿。”吕老师笑呵呵地说,吃完又分给他们一人一个草帽一把手铲,“你们那什么防晒霜也擦起来,尤其是女孩子,我已经提前提醒你们了啊,不要到时候晒焦了。”
5点的时候,其他技工和民工也都到了,每人都是戴着草帽,挂着毛巾,拎着水杯,一群人徒步向田野里走去。走了大概十分钟后,便看到了一弯清澈的湖。有柴油船停靠在岸边,“上来吧”。吕老师招呼大家。
柴油船发出轰鸣声,黑色的烟气从船头冒出。坐上船的感觉不是特别真实,船行进了一段路后,便看到鹭鸶拉拉杂杂地受惊飞起。
“这里风景真好”,蒋菱歌说道,“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
“小娃子是城里人吧,俺们乡下都长这样,不稀奇。”有民工说,其他人都笑。
民工的口音很重,蒋菱歌听得有些费劲,“和我以前去桂林差不多,还比桂林人少安静。”
“有眼力,德昌宫发掘好之后,不回填,计划造一个遗址博物馆,到时候这湖就成风景区了。”周馆长这次也一同来了,周馆长虽然已经退休,但研究德昌宫最久,绝对可以说是专家。
下了船,又西行十分钟才到目的地。
德昌宫遗址是南宋的皇家园林,南宋第一任皇帝退位让贤后便搬入了德昌宫颐养天年,继任皇帝为示孝道大肆改建扩充既有园林,并将西湖搬入园内,称“小西湖”。
现在德昌宫遗址已经将元代地层揭露完毕,正要进行宋代地层的发掘。技工和民工到了地方,便自发地分成了几波,往自己清理的探方去。
吕大临和周馆长带众人转了一圈遗址,大致介绍了一些遗迹形态,便告知三个学生他们的任务就是每人管理一个探方,保留遗迹形态,收集遗物并编号,撰写探方日记。魏召南在吕大临讲完之后,又增加了几个学校方面的要求,让学生做好考古发掘的记录,并自选一个德昌宫相关的课题,实习结束后写一篇文章。
几人将要求记下,便先跟着技工师傅学习,然后各自分了一个探方。
魏召南和吕大临、周馆长在旁边谈论了一些关于德昌宫的最新成果,然后话题又转到系里希望吕老师和周馆长可以去Z大开一门专业选修课,吕老师说要看时间允不允许,周馆长则摆了摆手,说学生大概听不懂自己说的普通话。
其实不用他们管,这些民工都发掘了近一年,早知道该怎么做。蒋菱歌一会下探方眼巴巴地看他们清理,拿手铲这里戳戳,那里敲敲。一会又爬上隔断墙和林晏说话,把探方里清理出来的遗物给林晏看。
蒋菱歌拿着一片碎瓷片,兴冲冲地给林晏看,“这是龙泉青瓷吧,是吧是吧。”
“看着像是龙泉窑的风格。”林晏心里好笑,系里就有一个文物室,之前文物普查,他们这些人都整理过古陶瓷。
蒋菱歌似有所觉,“之前确实也接触过龙泉青瓷,但这是我看着它挖出来的啊!它在土里埋了上千年,就等我把它挖出来啊,这么想想是不是意义就不同了。”说罢打开笔在瓷片上认真地写好编号,然后放到标本袋里。
第3章
太阳逐渐升至当空,温度已经有些难耐,林晏拿出毛巾擦了擦汗,喝了一口水,继续蹲守在探方边。蒋菱歌蔫蔫地走到林晏边上,一屁股坐下。“不行了,我快要变成一条死鱼了。”裘适远看到他们坐在一起,也走过来摸鱼。“手机的信号断断续续的,只能用来看时间了。呃,距离午饭还有一个小时。”
蒋菱歌哀嚎一声,“嗷……革命道路还很长,同志还需努力。”
“这里蚊子好多,我快被吸干了。”蒋菱歌伸出手,给裘适远看她手腕上的蚊子包。
“不止蚊子。刚刚一锄头下去,爬出来一条十公分长的蜈蚣,密密麻麻的脚,吓死我了。”裘适远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长度。
“不会吧”,女孩子生来怕这些,蒋菱歌立马哭丧了脸。然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嗷嗷,你们有没有觉得魏老师好帅啊,帅我一脸!”
“有吗?”裘适远疑惑道,“林晏更好看一点啊。”
“唉你不懂,岁月沉淀的魅力啊。林晏你说是不是?”蒋菱歌看向林晏。
林晏回神,低低嗯了一声,然后看向魏召南的方向。魏召南似有所觉,也转过头,恰好对上林晏的视线,便向他们走过来。
“怎么样?”
“挺好的,感觉很有意思。”蒋菱歌一扫刚刚的颓废样,扬着脸回答。
“林晏,你觉得呢?”
“刚刚吕老师在介绍的时候,可以和书本上的知识对上。”
“不过还是会有不同的,你们在这里发掘一段时间就会发现。”
“嗯,我们按照土质土色包含物来区分地层,但是实际操作上有些地层区分并不明显。”林晏指向探方里的一小块地方。
魏召南眼角弯起,语气也轻快了些,“确实。我们在发掘的时候会尽量将地层分的细一些,但是后续整理的时候,会发现有些相邻的地层没有本质的区别,进而合并研究。但是一般来说发生剧烈变化的时候,土质土色包含物都会发生较大的不同。例如当德昌宫逐渐废弃并由于大火毁之一炬的时候,土质土色就会发生突变,变成黑色的焦土。所以根据地层来划分时期还是比较科学的。”
几个人点点头,表示又涨知识了。
吕老师大手一挥让大家收工吃饭的时候,蒋菱歌立马捡起自己的书包飞奔过去,又赢得吕老师和周馆长一阵笑。
几天之后,众人都基本适应了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并且又迎来了两位F大的硕士生,加入了实习的队伍。再而后,国际考察团到来考察考古所的申遗项目,吕大临被召回所里帮忙,德昌宫遗址这边便由魏召南临时担任领队。
考古发掘就像寻宝,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刻将会清理出来什么遗物。尤其是清理出来一片南宋完整的香糕砖路面时,发掘出现了一个小高潮,细长形的砖块呈人字形或回字形铺陈开去,与如今的街道相比也毫不逊色。
吃完晚饭,裘适远拿出一盒狼人杀卡牌,“来玩狼人吧,你们有谁不会玩的吗?我们有一二三四……六个人。”
“好啊,再加一个周馆长的孙子,我去叫,还是不太够啊,把魏老师也叫来吧。”蒋菱歌马上应和。
“行,林晏你去叫魏老师吧,我看到他往外面走了。我来教大家怎么玩。”裘适远扒拉出几张卡牌,向其他人介绍狼牌、神牌、平民的玩法。
林晏只好站起来,去找魏召南。林晏在院子里看了看,没找到人,出了驻所,远远地看见魏召南在马路边打电话。
“恭喜啊,以前你身边来来走走那么多人,现在终于打算定下了。”
“我知道啊,我有数。”
“什么时候办婚礼?”
“伴郎吗?我想一想那时候有没有什么事。”
“呵呵……那……好吧。”
“你知道的,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
“好……”
林晏看着那人收起手机,抬头,半晌一动不动,路灯将他的影子拉长。
“魏老师,我们打算玩狼人杀,您一起来玩吗?”林晏在距离魏召南五米远的地方停下,看他转过头,阴影里看不清面容。
“不去了,你们玩吧,我还有事。”语气莫名地萧索低沉。
第二天天气预报说有台风,但是Y市一如既往艳阳高照,魏召南便让大家依然去上工。下工的时候,天开始变得阴沉。回到驻点,蒋菱歌突然懊悔地说有几个标本袋落在了工地上,忘记拿回来了。
周馆长劝明天上工的时候再拿好了,但魏召南不放心,仍要返回工地。走出一段路,林晏从后面追上,“老师您忘记拿伞了,我和您一起去吧。”
“好。”
此时风已大,坐船不安全,所以他们要走羊肠小路绕过湖区。自有了柴油船之后,这条小路便渐渐荒芜了。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后,雨终于落了下来,密密砸在伞面上,又随风打湿了衣裤。过了四十分钟,两人才走到考古工地上,果然有几袋标本落在隔断墙上。
雨水也汇入探方,很快便积了水洼。魏召南皱眉,这么大的雨,势必会把探方淹了,隔断墙也会倒坍,幸好不放心过来了。防雨的篷布一直都放在工地边,魏召南叫住林晏,两个人一起把篷布拖过来。此时雨已经下得很大,风呼啦呼啦吹得树枝乱晃。
伞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两人便把伞收起,站在雨里,吃力地把篷布一点点盖在探方上。返程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两人没有带手电,原本便崎岖的小路变得泥泞更难走了。
脚下打滑差点摔进湖里后,魏召南把手伸向林晏,“你抓着我的手。”
林晏便牢牢拽着魏召南的手,看着前面的人模糊的背影。黑暗、风、雨把什么东西压下,什么东西又偷偷冒出了芽。
“老师,您博士是在英国J大读的?”
“嗯,在英国待了五年。”
“老师,图灵是J大的校友吧。我很喜欢的蒂姆·库克,他把公司的logo设计成咬了一口的苹果,据说灵感来自于图灵。”
“是有这个说法,图灵是很伟大的人”。
“据说图灵至死也不觉得他的性向是个错误,但社会却容不下他这一小点瑕疵,容不下一个纯粹的天才。”
魏召南停下脚步,抽回自己的手,并不回头,“一件事情的发生并不能单看表面,那是一个宗教的时代,耶和华说若是和索多玛、蛾摩拉的人一样,一味行淫,随从逆性的□□,就要受永火的刑罚。那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