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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杳杳之木-第2部分

小说: 杳杳之木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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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在他右前方45度角的方向,此时正静等革命尚未成功的室友,边摆弄着手机,边默默打量他。
  他对着手机沉思了几秒,按了阵键盘。
  却是我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短信来自陌生号码,内容简直让我大跌眼镜:“有空和我谈谈。卢阅森。”
  卢阅森?谁?
  幡然醒悟。
  我匪夷所思地望向他,不料又有短信进来:“小助教联系你了吗?孙逾圣。”
  于是,我不得不先把头转向另一侧,用口型质问他:“你把我的号给他做什么?!”
  孙逾圣一脸窦娥貌:“他问我要,我能不给么?”
  瞪他:“叛徒。”
  掉转头,愤愤然回短信:“谁是卢阅森?我只认识卢三木。”
  三木又对着手机沉思了几秒,也没看我,而是抛开了它,拿过纸笔写了些什么。
  片刻后,我俨然得到了一幅技术线路图。左侧:方框,阳春白雪,箭头,卢阅森;右侧:方框,下里巴人,箭头,三木。下方双线合并,箭头,你属于哪一类?
  我啼笑皆非地瞅瞅图,再瞅瞅他,把线路图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同时附上手机一只,停留在新增联系人界面,编辑姓名:三木。
  与许多偶像剧类似,我们真正记住彼此的模样,亦缘起一场恶作剧。而相互了解,则开始于这条短信。
  最初,我只是无奈于他的较真,后来,讶异于他的单纯——十几岁孩子的恶作剧他居然也能当真……
  起先一段时间,他日日叨念我好好学习切莫胡思乱想、我每每切切答复就差高唱精忠报国。看我态度诚恳,他终于转移了话题,谈数学谈生活谈其它一切。这才惊喜地发现,我们有着太多的共同点,例如工作繁忙职业相同的父母,例如早读一年书并在小学四年级跳过一级,例如同样的年纪在同一项比赛中崭露头角,例如经常驻足的书店,例如喜欢的作家,例如总是忘记往试卷上写名字,例如大家五行都缺木,等等等等。
  从前我曾向朋友同学埋怨过,我并没有特别热爱数学,仅仅放学后跑错了兴趣班,仅仅觉得解开这些题目不难,从此我的任务似乎变为了参加比赛,参加各式各样的比赛,为此上不上课考不考试皆不是重点。而无一例外的,大家总以为我矫情,甚至带来了有意无意地疏离。
  但是跟三木讲这些,用不着担心,因为他都懂。
  “我也不希望你沦为比赛机器。”果然。他还说:“我来解救你。”
  如何解救?不得而知。
  所以我听过笑过,继续挣扎。
  校集训结束后,暑假里我们见过不少次,无不是以答疑或者帮他打下手为契机。要说是否已明确地喜欢他,我想,还算不上。
  那词怎么说的?对,朋友以上。自然,单指我的感觉。
  开学不久后便是连着一串全国赛,也是理科班压力最大之际。高一时,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我们拿下了非常不错的成绩,故本次方一开学,校方和老师们立马组织我们开会。
  会上,班主任翻阅着我过往的所有丰功伟绩,拍拍我的肩头,道:“我们桑杳,女中豪杰呐。怎么样?得过这么多全国奖,冲击一下国际奖?人道说,高二可是人生转折点啊。”
  他们乐呵呵地擅自替我定了目标:国家集训队。
  我则下意识环顾教室,一遍又一遍。
  没有三木。
  赛前昏天黑地的日子过得异常快,再次见到他,是在一个月后。地点有些不太恰当,赛场。
  那天天气很好,初秋难得一见的明朗大太阳。
  最后的加试只有三道题目,胜负在此定夺。第一道平面几何,第二道不等式,好不容易两道解完,仿佛全身力气被抽干一般。
  我闭上双眼,再睁开,见到数字昏昏欲吐。
  突然,监考老师刺耳的嗓音突兀地响起:“你什么人啊?你想干嘛!”
  能进入全国赛的选手别的不说,专注度绝对一流,即便如我处于发懵的状态,注意力仍在试卷上。
  一只有力的手猛地扣住我的手腕,一把把我拉了起来,接着朝赛场外狂奔。
  下三楼阶梯,横穿操场,我茫然地跟着他奔跑。
  直至到了操场中央,我才认清,来人正是三木。
  “是你?”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稍稍侧过头,莞尔。
  作为赛场的学校位于城乡结合部,往郊区方向跑出了几个十字路口,居然能望到金黄一片稻田。
  我们在稻田间狭窄的田埂上放慢脚步,风吹稻香,犹如浪里行舟。
  我抬手想理头发,发觉右手攥着支铅笔,而左手,牵着他。
  “这算……”我彻底停下步伐,脸“腾”得通红。
  他闻声转身,见我异样,笑说:“就和你想的一样。”
  “我想的是什么?”我略不服。
  “就和我想的一样。”他说。
  十多年前的事了,一些细节已然遗忘。
  时间轻易带走一切,唯有一件历久弥新。
  那年初秋,午时的太阳,奔跑的操场,我见过这世上最明媚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3

  “小圣,”她向我走来,“你怎么了?”
  我四处找纸巾,未果,只好手忙脚乱地擦眼泪。
  “太美好,”我吐吐舌头,“竟然被感动到了。”
  桑桑姐一愣,扯了几张擦手纸给我:“爱情最初的模样都是美好的,不是么?”
  见我怔怔然点着头,她笑笑,继续往下讲。
  关于中途退出比赛一事,校方百思不得其解。
  班主任痛心疾首地敲着我面前的桌子:“桑杳啊桑杳,高二,人生转折点,你究竟干了什么好事!”
  我低下头,佯装诚恳认错。
  “有人看到,你是跟着一名男子奔出了考场?”班主任第无数次提起了这个问题。
  “没有。”我同样第无数次矢口否认。
  幸好当时的家长远不如现在重视教育,送考者寥寥无几,陪考的老师们也大多聚在休息室高谈阔论,否则,要藏住三木还真不容易。
  班主任经过百般努力,见实在套不出什么话,无奈拂袖而去。
  目送他离开后,第一件事,便是掏出手机。
  “其实,加试第三题考的图论,我最拿手的。”我对三木说。
  过了会儿,他回复:“所以呢?”
  “没什么。”发送笑脸,“谢谢你,转折点。”
  三木,是我高二时的转折点,也是往后的人生中永远特殊的存在。
  那年他博士毕业,顺利升上讲师,工作任务比以往更重,也未再于附中露过面。我们的联系基本全靠手机,可由于作息时间的差异,经常音讯全无。
  于是,某个下午,正值他教数分的时间,我擅自从上到一半的体育课中溜去了大学部,偷偷钻进教室,猫在最角落的位置里旁听,确切说,发痴。
  坐在大学的课堂里,才发觉,他看上去非常年轻。尤其是手托书本的模样,年轻得如同莘莘学子中的一员。
  我随手抽了本桌肚里的教材作遮掩,只露出一双眼睛,然后不无妒忌地给他画像:清瘦,细高,脸有些娃娃,五官适中,眉毛英朗,肤白,头发浓密而卷曲……
  涂涂抹抹间,一本教材猛地甩了过来,附上一张纸条:“数分课勿举大物书。”
  我拍倒遮挡物,一瞧,可不是!
  再抬头,三木已回到黑板前,手里没了书本,仅捏着段粉笔。
  若无其事地瞥来一眼,我献宝似的把更换完毕的遮挡物给他过目,他收回视线,接着稍稍埋首,一手挠着鼻头,忍无可忍地轻笑起来。
  他并没有因跷课而责怪我,我很意外。更为意外的是,班主任亦没有责怪我。
  因而我决定再次尝试。不料第二次,多了个拖油瓶。
  孙逾圣一潜伏入大学课堂,便颇不争气地“哇”了一声,膝盖还不慎磕上了椅子角。他的一连串噪音不仅成功吸引了三木的注意,顺便遭到了学生们的注目礼。
  “我们大学有少年班?”我听见前头有人在嘀咕。
  孙逾圣与我跷课的目的不同,他确实是去拓展学识的,下课后居然还继续缠着讲师三木答疑,直到我们在食堂坐下他仍孜孜不倦地盯着草稿纸。
  “不去看看吃什么?”三木问他。
  “不用管我,”他答,“你们先聊。”
  三木便笑盈盈地转过头,手一摊:“画。”
  我期期艾艾地摸出上次替他涂的画像。
  “拉长版哆啦A梦,头上还顶着三坨毛线。”他戏谑地评价了番,折起收好,“谢谢。”
  “凭什么送你?”我自知这画实在难以示人,牢牢拽住他。
  “你说呢?”他反问。
  “好吧,”我服输,“献给救世主。”
  “看来我没认错,比赛那天把桑小幺带走的是卢老师您吧?”
  孙逾圣的突然插嘴,以至我俩顿时愣在了那里。
  我慌忙放开了三木的手。
  “你们什么时候……”他的眼眸兴奋与无措交替闪烁,“算一起了?”
  一时,三人沉默。
  最后,我们异口同声说:“再过两年。”
  高二之后,理科班人数剧减,一由于残酷的淘汰率,二由于各方条件允许的同学均放弃了国内高考。而到了高三,我们班剩下的同学全部进入保送名单,因而当所有高考生跌入地狱的时候,倒成了我们的狂欢节。
  也正是这个节点,三木积劳成疾,一下子病倒住进了医院。
  我犹记得他拖着输液架坐在窗边,手里念念不忘握着本专业杂志,时不时拿起笔涂写一阵,脸色比医院的墙壁还苍白。
  “何必这么拼?”我生气了。
  他指指我:“养家糊口。”
  “你忍心我去北京读四年书回来直接守寡?”
  “舍不得就别去了?”
  我知道他说着开玩笑,但我自作主张当了真。
  班主任听到我要放弃保送的时候,毫不夸张,一口茶喷了出来。
  “那你想去哪儿?”他一脸惊魂卜定。
  “我们学校大学部。”
  “啊?”愈加震惊,“不如A大……”
  “够好了,再好就嫁不掉了。”我自如地说道。
  班主任又一口茶喷出来,咳了半晌,发话:“这是大事,得叫你家长来一趟。”
  我向来主意比天大,父母奈何不了,所以离考试所剩无几之际,我加入了复习大军,成为理科班唯一一名参加高考的学生。
  当然,我并未把这消息告诉他,想给他一个惊喜来着。
  果然,过了几个月,他仔仔细细端详了好一阵我的录取通知书,脸色却由柔和转为铁青。
  “谁允许你自说自话的?”他的语气几近质问。
  “我……”
  “为什么?”
  换作对别人,保准劈头盖脸呛他“你说为什么”,可那时即使满肚子委屈,哪怕泪珠不自觉一颗颗往下掉,我死死抿着嘴默不作声。
  对峙了良久,终是他先投降。
  他走近,无言地拍拍我的脑袋,把我搂进怀里,说:“桑杳小朋友,做我女朋友吧。”
  现在想来,那根本不像我。
  自小,同班的孩子大多觉得我异类,不仅个子非常小,年龄也小,还不爱说话。大概正因如此,我莫名其妙的总会沦为高大男生的欺负对象。不过没关系,不出几个回合,他们便会被我整得死去活来。连我父母也和从前的老师抱怨过,说可能我的心理年龄甚至比他们还成熟。
  距那次最近的一次哭泣,我记得清楚无比,要追溯到小学三年级时翻墙不慎导致骨折。而仅仅被他训了几句,不痛不痒,我居然可以梨花带雨。
  爱情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4

  我们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但碍于曾经的师生关系,心照不宣选择低调,了解我们情况的仅限保送入大学部数学系的孙逾圣,以及我的大学室友们。
  这里不得不提到我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室友兼你的学姐,昵称糯米。
  报道第一天在宿舍见到她,惊得我原地蹦了起来,想必她亦如此。讲来你可能不信,我们非一般的有缘:彼此在小学时代就听过对方大名,初中时代当过团体赛的对手,高中时代作为冬令营中唯二的女生相对苦笑。
  糯米的伶俐是出了名的,小小年纪看题看人皆通透无比。
  她做过一次电灯泡,然后恍然大悟地对我说:“起先我难以想象,十岁的差距,你喜欢他就算了,他怎会喜欢上你。现在发觉的确可能,因为比起你,他更像孩子。”
  三木,是个书呆子,特别单纯地活在世界上。
  他喜欢独自一人。独自一人躺在草坪上晒一下午太阳,独自一人顶着台风外出买书,独自一人坐在书桌前整夜整夜的伏案。
  他喜欢安安静静。最常出没的地方莫过于图书馆的角落、书店书架之间,甚至连走路都习惯选择人迹罕至的小路。他在外总爱套着白色的耳机,而里面根本不放音乐。
  他有些腼腆。说来好笑,作为老师他上课还会紧张,一紧张就开始摩挲粉笔。如果遇上更大的场面,他往往在开场前先灌半瓶水压惊,以至结束了直冲厕所。
  但他真心热爱他的数学,尽心尽力地申请标书,废寝忘食地攻克难题,不眠不休地查资料、演算、写论文。每当一件事成功收尾,他会跳着打转,犹如拿了满分的小孩子,嘴里叫着“耶”,或者兴奋地抱住我大喊“杳杳”。
  这时候他的笑容,如那年初秋一般明媚,好看得可以消融一切。
  哦,对了,他还格外地喜爱孩子。自大学起,坚持定期去福利院陪他们做游戏学数学,本科在北京时如此,硕士回了上海后仍旧如此。
  后来我也常和他一道去拜访,随着他以及其他志愿者们在并不宽敞的教室里蹦蹦跳跳,看着孩子们把他围得团团转,被他由衷地微笑感动。
  有次一位三、四岁的小妹妹缠着他举高高,他将她停留在空中,却忽然静默了下来。
  “怎么了?”我纳闷。
  “杳杳,”他敛起笑容,神情严肃地说,“我们也生个女儿吧。”
  我愣住,而后很想笑,却毫无预兆地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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