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水为湛-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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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泞川抱着三弦等在后台,不时透过幕布看一眼舞台下方。唐湛的位置始终没有人坐,他发过去的消息也石沉大海。
下一个节目就轮到他了,看样子对方是赶不上了。
“准备准备!下一个节目准备!”王倩按着耳麦,指挥大家就位。
她颇为满意地打量着郁泞川的一身演奏服,仿佛在看一件完美的作品,要不是场合不允许,她就要拉着对方跟自己合影留念了。
王倩课余有个不算大众的小爱好,就是汉服,还在学校组建了一个汉服社,供一些有共同爱好的同学交流探讨。自从郁泞川答应要在迎新晚会上表演,她就想好了,要让他在晚会上穿汉服。
郁泞川这气质,穿什么都好看,但三弦这种民族乐器,她还是想要配一个比较古典的造型。
她问同好借了一套衣服,白色交领上衣,配驼色襦裙,外面她本想搭件白色大氅,结果郁泞川嫌袖子太长累赘,给拒了,只好换成一件黑色绣花的短褙子。这样一套汉服,她想过郁泞川穿着应该会很好看,如今上身一看,岂止是好看,简直是天仙下凡啊!
俗话说“男要俏,一身皂”,长得好,再穿一身皂,就更是相得益彰了。
在王倩的目送下,郁泞川在内的三人走向舞台。
他们这个节目,是《一剪梅》三弦独奏协奏曲,三弦主奏,小提琴、钢琴协作配合。主持人报幕后,台下爆发出了有别之前的热情,大多是女孩子的声音,甚至还有人吹口哨的。而这种热情等到郁泞川他们上台时,达到了巅峰。
王倩在后台捂着嘴,差点泪流满面。
妈妈,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孩子!
台上只有一把椅子,是特地给郁泞川准备的,为配合他的造型,还给他找了把古色古香的雕花木椅。
观众席上的闪光灯此起彼伏,台下负责晚会摄影的同学更是快门按个不停。郁泞川这身打扮,这个颜值,绝对是可以做下期校报头条的。
等到全校都领略到了他们院草的风范,华海新的校草估计就要诞生了。
郁泞川在座椅上坐定,左手持琴,右手触弦。
钢琴前奏响起,他等着自己插入的点,正要拨动琴弦,台下那个始终无人的座位,忽地坐上了一个匆匆赶来的身影。
准确无误地落下第一个音,他目光望着唐湛的方向,不自觉露出一抹浅笑。
唐湛的位置离舞台很近,近到郁泞川能看到他额头上因为奔跑而溢出的汗水。他该是跑得热了,坐在位置上拉开自己的领带,还将外套搭在了手臂上。
这样一个西装革履的社会精英,不像学生,更不像校领导,着实引来了许多好奇的目光。
唐湛全然不顾,只望着台上的郁泞川,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小提琴接替三弦开始演奏,郁泞川趁着这间隙,冲台下的人轻轻点了点头。
唐湛笑意更深,欣赏着对方的表演,简直要沉醉其中。他拿出手机录了段视频,想要保存下来作为纪念。
他觉得他现在能够理解那些随时随地都想把孩子一切记录下来,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给孩子装监控的家长的心情了。值得骄傲的,有趣的,的确是很应该录下来啊,这样,以后才能不时拿出来回味。
台上三位演奏者一曲奏罢,台下掌声雷动。郁泞川起身向观众鞠躬示意,刚直起身,忽地被一名女生扑住了献花。
那花挺大,都戳到他脸了。郁泞川抱着花有些懵,好半天才给对方说了声“谢谢”。
“郁同学,有兴趣的话联系我呀!”说完这句,对方在大家的起哄声中甜笑着跑下了台。
唐湛站在一片夜色中,手里夹着烟,视线望着会场出口的方向。
郁泞川节目表演完后,他就离场了,在外面选了个离得近的垃圾桶,一边抽烟一边等人。
不远处亮着一盏白色的路灯,可能年代久远的关系,亮一下总要闪两下,跟拍鬼片似的。
等没多久,他就听到有人“嘿”了声。
他朝声音方向看去,就见已经换回常服的郁泞川,手里抱着一大捧花,缓缓走向他。
维持着夹烟的姿势,唐湛徐徐喷出一口烟,隔在了少年和他之间。
“这么大一束花啊。”可惜选花的品味不怎么样,他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
郁泞川将花递给他:“你拿去吧。”
唐湛一愣,没等他要接呢,对方已经把话强塞进了他怀里。
“干嘛给我呀,人家送你的,你这样不太好吧?”说是这么说,但唐湛已经将花束捧在怀里了。
郁泞川指尖撩了把花束里玫瑰的花瓣,仿佛一位轻薄美人的登徒子。
“我寝室又没花瓶,插不了的。上次我在你厨房里好像看到一个玻璃花瓶,你拿回去养吧,别浪费了。”
别人女孩子的一片心意,他却只想到别浪费了。
唐湛内心哭笑不得:“行吧,那我帮你拿回去养。”
郁泞川还得回去做最后的谢幕,又与他聊了几句,才施施然回去会场。
唐湛抱着花往停车位走,一路收获众多探究的目光。
他坐进车里,刚要启动,无意间发现花束里有张小卡片。
取出来一看,还挺精致,粉色的面,烫着银色的花纹,展开里面有一串电话号码,上面还有个名字。
送花还留电话号码,目的不纯洁。
唐湛“啧”了声:“不好好学习,整天想什么呢。”
他仿佛一个严厉的、发现孩子有早恋倾向的家长,把那小卡片对折对折再对折,折到折不下,这才将它丢到一边。
唐湛为了赶上郁泞川的演出,从会议中途离席,还关了手机不让唐山海找到。第二天贵禾天怡的总部大楼,每个路过老总办公室门口的员工都能听到里面传出的怒骂声。
唐山海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就差指着唐湛鼻子骂他扶不起的阿斗了。
唐湛背着手,乖乖立在办公桌前听训,可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压根没将唐山海的话听进耳里。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唐山海抖着手指骂他,“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你不想来上班就不要上了,省得给我丢脸。”
唐湛也想问,为什么自己会成为他的儿子,可该上哪儿问呢?要是当初他出生时,他们问一问他的意见,或许就不会有这场孽缘了。
然而他也只敢在心里腹诽,没法说出口。
“以后不会了。”他老实认错。
“你每次都说以后不会了,哪次真的不会了?”唐山海火气压都压不住,“你就是被你妈给惯坏的!从小到大尽惹事,千淼要不是你……”
唐湛表情一下变了,像一团灰色的雨云,裹挟着沉郁的雷电,忍了许久,酝酿了许久,终是要以雷霆之势劈下。
“要不是我,他也不会死。”他的声音平静到让人感到一种死一般的麻木,“死的应该是我这个情妇生的私生子,你最好我死了,是不是?”
唐山海粗重地喘息着,震惊于唐湛会说这样的话,也愤怒于他敢说这样的话。
他的脱口而出,无心之失,倒像是正好给了对方一个不错的反击借口。唐湛用它攻击他,妄图让他感到愧疚,这让他生出一种权威被冒犯的不悦。
“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谁是谁老子?”唐山海恼羞成怒,将桌上摆放的文件夹通通丢向了唐湛。
也是不巧,一个文件夹划过唐湛眼前时,尖锐的塑料封角正好磕在他额头上。
鲜血顺着那个小小的口子流淌下来,顺着脸颊来到下巴,再一滴滴落到唐湛的衣领上,甚至地上。
唐山海没想到会让他见血,也有些怔然。
唐湛望着他,也不去擦拭脸上的血,眼里诸多复杂的情绪一一闪过。
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这两个人带给他的总是失望,他却总学不会死心。
“你是我老子不错,但我是你儿子,不是你养的狗。你高兴了就随手赏我块肉骨头,不高兴了就对我不假辞色。我无论怎么讨你欢心,对你来说都是一只狗的摇尾乞怜。你从来不会为我感到骄傲,因为你从来不觉得我是你的骄傲!”说完他转身就出了办公室,甩门甩得门框都要震掉了。
原本还关注里面动静的员工在他出门的一瞬间纷纷移开目光,装模作样各做各的,
不敢再多看。
第31章
唐湛脑袋再次开花,不过好在只是皮肉伤,流了点血自己就凝住了,也不需要缝针。
他跑到人事部,指着脑门上的口子给人事总监看,说是受了工伤,要回家休养。
这一对父子的争执,早就传遍了贵禾天怡大厦的角角落落,总监不敢拦他,更不敢留他,讪笑着直接请他回去了。
唐湛一路顶着一身的血迹斑斑,形容凄惨地回了家。要是半途遇到交‘警,指不定要被他的模样吓一跳。
他一回家便满身疲惫地合衣躺到了床上,也不知是他最近体质差,还是本就着了凉,之前脑壳上缝了几针都没事,这会儿却觉得有些头晕发热。
他吸了吸鼻子,用外套将自己更裹紧了些,心里庆幸还好是搬出来住了,不然又要去住酒店,搞得他跟青春期叛逆离家出走一样。
唐湛在家浑浑噩噩窝了几天,手机不开,人也不出门,连头上的伤也只用创可贴胡乱应付着。饿了就叫外卖,无聊就睡觉,烧是不发了,鼻涕却止都止不住。
他是几年都不会感冒一次的人,谁能想到爆发起来会这样厉害。
一次抽了好几张纸,唐湛狠狠擤着鼻涕,看着日益减少的纸巾库存,在考虑要不要网购几箱备用。
他团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一个个电视频道看过去,最后听到了一档纪录片节目上。
“春天来临,又到了小动物交配繁衍的季节,远在非洲的长尾巧织雀开始了它的求偶之路……”
他看得昏昏欲睡,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开锁的声音。
一个激灵,唐湛从困乏中打起精神,紧紧盯住大门,在思考进小偷的概率有多少。
握紧了遥控器,就在大门打开的一瞬间,他都把手举起来了,结果看到门外站的是郁泞川,一下子放松下来,又躺了回去。
“是你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小偷呢。”这么一紧张,他觉得头更晕了。
郁泞川轻轻带上门,换好拖鞋走到他身边。
“你一直不回我信息,我怕你有什么事,就过来看看。”一开始他以为是唐湛忙没空回他,就没有再发,可一连几天都没消息,还是让他有些担心,怕他一个人出了什么事。“电视新闻上,不是经常有那种孤寡老人在家摔倒,几天都没人发现吗?”
唐湛手臂挡在额头上,闻言笑骂道:“操,你才孤寡老人!我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没开机而已。”他闭着眼缓解晕眩,感到腿边柔软的沙发往下陷了陷,睁眼看去,是郁泞川坐了下来。
对方看了眼茶几上堆积如山的废纸巾,问他:“你没事吧?吃过药了吗?”
“吃了。”唐湛说话的时候鼻音很重,“但好像不太管用。”
郁泞川打量着他的脸,忽地眉心一蹙,拉下他的胳膊,盯着他脑门问:“你头上怎么回事?”
口子虽然被创可贴贴住了,红肿却是贴不住的。
唐湛自然不会跟他实话,目光游移着道:“磕桌角上了。”
郁泞川半信半疑:“磕桌角了?哪张桌子?”
唐湛一听他连哪张桌子都要追究,头更晕了,胡扯了一个:“我办公室的桌子,我就弯腰捡了支笔,一抬头就磕上了,你要给我报仇吗?”
郁泞川没回话,拿起茶几上一版吃了大半的感冒药看起来。过了片刻,他站起身往外走。
唐湛急急叫住他:“我去,你走得也太快了吧?”
可能生病的人就是会特别粘人、怕孤独,独自一人的时候还好,没有对比。等郁泞川一来,重新感到了活人气,他就不愿意再一个人了,就想让郁泞川留下来,陪他说说话也好。
郁泞川没有因他的话语停下脚步:“我去买点东西,马上回来。”
望着重新关上的大门,唐湛张了张嘴,一句:“你别去了,想要什么我直接叫人送来。”还没出口就给原路憋了回去。
迈着老太太的步伐,他把自己艰难地从沙发上挪到了床上。躺了半个小时,门口再次转来门锁拧动的声音。
他耳尖微动,听到了关门声,以及属于郁泞川的脚步声,接着,他那个相当于摆设的抽油烟机被打开了,然后还隐隐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
小川在做什么?
唐湛睁开眼,刚要下床,卧室门被推开了。郁泞川手里拿着一杯水和一个袋子,朝他走过来。
“我给你买了消炎药,”他瞟了眼唐湛额头上的卡通创可贴,“另外还买了盒云南白药的创可贴,你重新贴一下。我炉子上煮了南瓜粥,等好了给你端过来。病了就吃清淡点,你别老是叫那么油腻的外卖。”
唐湛上一份外卖残骸还留在餐桌上来不及扔,刚才被郁泞川全都扫进了垃圾桶。
“我也不想啊,这不是附近只有油腻的嘛。”唐湛接过水和药,仰头一口咽下。
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他抬手去撕额头上的创可贴,谁知道粘得太紧,他伤口附近又肿着,扯得他肉疼。
郁泞川看他撕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拍开他的手,接过了这项细致活。
唐湛盘腿坐在床上,感到额头上的创可贴被一点点掀开,还没来得及痛,一道温柔的轻风便抚过火辣辣的伤处,带来一丝舒适的凉意,顿时痛感就钝去不少。
“小川,你真是直男界的楷模啊。”唐湛被他吹得都要睡着了,不由感慨。
郁泞川将创可贴小心撕下,换上新的:“小时候只要吉吉摔倒,我一给他吹他就不哭了,百试百灵。我总是告诉他,吹吹就会不疼。”
唐湛想象了下年幼的郁泞川给更年幼的郁吉吉吹伤口说痛痛飞的模样,霎时有种想穿越时空回去给他俩拍照留念的冲动。
那一定非常非常可爱……
“好了。”郁泞川直起身,“注意不要碰水,碰水了就立马换掉。”
他晚些时候还有课,不能久留,给唐湛端来了粥,没过多会儿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