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女重生记-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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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南征北伐杀人无数有没有无辜?更别说你我祖辈跟随太祖建功立业踏平山川血流成河!你们都不曾后悔,我惩治了一个不守规矩的奴才有什么可悔?!徐氏将这么个女人安插在你身边是何用意?一个婢女在你房里伺候了一个月还会不知规矩?少侯爷要休便休,切莫让我这恶妇毒妇玷污了你天赐上将的清誉!”
话音未落,慕湛霄“啪”地一掌猛然击在身边书案之上,紫檀桌面顿时四分五裂委坍在地!
书卿可人吓得噤若寒蝉。
慕湛霄死死盯着她,素来深邃如墨波澜不惊的眼眸里迸出从未有过的愤怒和狂暴!那铺天盖地的怒火几乎将人焚化洞穿。
楚归旋心下悲苦,看着他欲哭却笑,柔声问道:“湛霄哥哥,你为报师恩娶了我,时至今日也悔了吧?”
慕湛霄骤然闭上眼睛,铁青森冷的脸上渐渐蒙上了一层淡不可觉的悲意。
书卿看着这个情形,大着胆子跪倒在地磕头哭求:“少侯爷,夫人幼年失怙孤苦无依,万幸得到侯爷垂怜,望侯爷看在故去的老爷和夫人面上饶过她这一次吧。夫人定然不会再犯了!”
可人也嘤嘤哭了出来,“……少侯爷,我是云州失守之时您和少夫人从路边死人堆里救回来的,少候爷要打杀就打杀我……不要休了少夫人……”
楚归旋脸上浮起一抹自嘲苦涩的笑容。书卿可人真傻,她这无法无天的性子不改,即便少候爷顾念旧情饶得过她一时,还能饶得了她一世?
此时,慕湛霄睁开眼来,脸色已恢复如水。他看看脚下跪倒哭泣的婢子,平静道:“按你们夫人吩咐的,收拾一下,送她去佛堂吧。”
书卿可人楞了楞,反应过来不禁喜极磕头。
归旋沉默不言地看着他。
他面无表情从她面前走过,走到门口,顿了顿,说:“你就在佛堂之内好好静思,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
于是靖南侯夫人楚归旋被打包送到佛堂,开始了她又一次青灯黄卷的生活。不过这一次和以往不同,门口的侍卫不会再睁只眼闭只眼地让她出去,书卿可人也不能再源源不断地送书籍、送点心、送各种奇思淫巧的小玩意来。
她每日当真只有看佛经、念佛经、抄佛经,青菜萝卜、萝卜青菜……
在如此这般六十七天后,楚归旋彻底被憋疯了,这佛堂之内只有佛像和四面白墙,居然连个给她讲经的人都没有!慕湛霄其心歹毒,他分明是想把她关傻关疯算了!
想到这里,楚归旋猛地将桌上的青白二菜一挥扫地,对着送菜过来的老尼厉声喝道:“我不吃!你去告诉姓慕的若再不放我出去,我便烧了这庵堂!”
老尼姑面如止水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一粥一饭皆上天所赐,罪过罪过。慕施主对贫尼言,什么时候夫人心平气和了什么时候便放夫人出去。”
楚归旋气得无计可施,眼睁睁看着老姑子收拾了地上的碗筷施施然出去。这一天便果然再没人送一粥一饭过来。楚归旋恨得牙痒,慕湛霄这个样子分明是在熬鹰!慢慢磨慢慢熬等把她熬成个唯唯诺诺心如止水的老姑婆再放出去。那还不如直接打死她痛快。不行,这事一定要有一个了断!
***
这夜,楚归旋趁着侍卫换防之时偷偷从后门溜出。一路在夜色掩映下潜行,不多时便到了慕湛霄惯常读书和处理公务的湛明阁。他们婚后,他大都住在这里。
湛明阁北有碧池一泓,此刻月色倒映波光点点,远远松柏丛竹间漏着一阁灯火,夜色中格外的明亮也格外的幽静,楚归旋的心跳忽然便慌乱起来。成婚两载有余,她到这湛明阁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婚后她与丈夫的关系甚淡,书卿曾逼着她到湛明阁来送汤探望,结果她鼓足勇气走到门口又折了回去。
归旋平素心高气傲,既然已知他对自己冷淡不喜,便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讨好乞怜的姿态,哪怕心中再想修好。
可此番夜探……不知他会恼成什么样子。
***
她的身影翩若灵蝶,几个闪回便到了书斋的后头。
***
窗户打开着,深秋露重,那人却不觉丝毫凉意。
他遥遥坐于书案之前,正执笔凝神端量着笔下的字,宫灯如月,映得他身如修竹、色如谪仙。他着月白常衫,去了冠,长发青带一束,剑眉入鬓、鼻峰俊挺,而眼中那些寒冷肃杀的眸光皆被微微垂下的浓睫挡去。这一刻,他仿佛不再是威风赫赫的靖南侯爷,不是巧智神算的天赐上将,甚至不再是她的丈夫,而只是那个在碧水兰舟边对她温柔而笑的昭明哥哥。
只不过那时的他面如冠玉,人品俊雅,而现在,他的肌肤被沙场的暗日和大漠的烈风染深了,变成小麦般的色泽,此刻,在灯光下又镀上一层温柔金色的浅晕……楚归旋不知不觉间竟看痴了……
他缓缓顿下手中的笔,头也未抬地说了一句:“进来吧。”
她茫然一呆,没听清似的地愣在原地。
只见他唇角些许上扬,朗朗清清又说了一句:“既然来都来了,难道还没胆子进来?”
这一下,楚归旋听得真真切切!她咬咬牙,站起身来手撑窗沿纵身一跃,一下子,便随着明月清风进入房间。
慕湛霄也站起身,双手负后缓缓走近,眼中的目光似让人微醉的清酒,唇角荡着浅浅笑意,“果然还是当年的皮猴子。”
一句话把时光忽就拉回了八、九年前,彼时他还是父亲门下俊雅风流聪朗绝顶的少年郎,而她还是母亲膝下无忧无虑只知捣蛋的调皮鬼。
楚归旋再也忍不住走过来仰头望着他说:“湛霄哥哥,你也看见啦,我根本不是什么当侯夫人的料,与其最后弄得公婆难容、夫妻反目……不如你及早休了我,我们一生为兄为妹。”
这话一直烫在喉间,说出来比咽下去更哽涩难受。可若只是他的妹妹,她应当能看着他另觅佳偶,但如果是他的妻子,绝然不行!
他们成婚将近三年,她一直未孕,婆婆早就谋划着为他纳妾,只因他的推辞一直拖着没办。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只怕又是一场天翻地覆的大闹。她本来就性格乖张公婆不喜,如果再加上妒悍不孝的骂名……一切本就注定,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慕湛霄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忽然微微一晒,执起她的手,将她带到一旁的桌边,轻轻按她坐下。
桌上有一两小点和尚温的龙井。
他道:“先吃点东西再说。”
归旋一楞,这才想到自己果然是一天滴米未进,他不说则罢,一说倒真觉得腹中饥饿难忍。
她看着桌上晶莹剔透的薄荷糕和精美诱人的玫瑰酥,想了想,取碟边银勺舀了一块放入嘴中,清香满口,正是平素最爱的味道。
……可是,他怎么会准备这些?他素来不喜甜食,寻常茶点也不会备下这些,难道……对啊,必是特意为自己准备的。她一天没滴米未进他肯定是知道的,一举一动也自然是在他掌握之中。如果不是故意放她出来,她哪里能那么轻易地逃过训练有素的侍卫?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难道……一种可能猛地跳进脑海,她的心一下子就慌乱起来,有些欢喜、有些惊慌、也有些害怕和期待。
这时一个低沉平静的声音缓缓传入耳帘,“归旋,只要你还叫我湛霄哥哥一天,我自会回护你一天。不过你若继续这般任性胡为的下去……只怕我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
她猛然抬起头,茫然不解地望着他。他深邃的眼睛里有模糊难辨的光影,似冷漠、似严峻、又似乎有些无奈的怅然。她雀跃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慕湛霄暗暗叹了一口气,“归旋,有句话你说得很对,我们慕家的男人和你们楚家的男人确实杀孽过重,所以常常是天不假年、英年早逝。你我祖父、你的父兄、我的叔叔皆是这般。若我也活不长久……你这般无法无天的性子又当撞得如何头破血流?”
清香甜糯的薄荷糕分明还在喉间,可楚归旋却不知满口是苦是甜。过了许久,她竭力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微笑:“湛霄哥哥,你是让蛮子闻风丧胆的修罗将军,难道还信那些无妄之说、因果业报?”
慕湛霄轻轻一笑,“信,却不怕无悔。”
归旋的眼泪一下子快流出来,她连忙拿起一块玫瑰酥把自己的哭声堵住。好多年她都不曾哭过了,自从父母过世之后。
现在她不要哭,为什么要哭呢?自己喜欢的人对自己那么好,哪怕只是想要照顾她,哪怕只是把她当妹妹……
她想起八年前惊天巨变,楚家满门战死,父亲马踏成泥,母亲死后受辱、云州城破几成为空城……四年之前,领楚帅旧部,全军素缟冷剑所指踏平王庭。 一向仁信治军,可那一战却不受降将,生生屠尽白狄十万残部……鼎盛一时的白狄族从此灭了,这样的孽报背在了他的身上。
他说:“信,却不怕无悔。”
归旋唇角一撇,不屑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把我关了这么久,别的用处没有,《地藏经》我倒是背了个滚瓜烂熟,你放心,大不了以后我每日为你诵经十遍,保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慕湛霄不禁哑然失笑,和声说道:“那就谢谢你啦,阿旋妹妹。”
灯光之下,他的笑容竟似多年前一般温柔。
……
兰舟前的翩翩少年眉目含笑:“阿旋妹妹,别哭鼻子啦,我带你去采莲子。”
……
楚归旋努力吸去鼻间的涩意,朗笑道:“湛霄哥哥,再到夏天,若你我还是夫妻,你带我去莫湖采莲吧。”
慕湛霄顿了顿,道:“好。”
归旋展颜而笑。
她没有想到这竟是前世最后一个温情的记忆。
***
靖南侯夫人楚归旋禁足佛堂六十七日,手抄《地藏菩萨本愿经》一百九十九卷。南侯请相国寺弘远大师持楚氏每日手抄之经卷作法,续七七四十九日,得以超度亡灵、弥消冤孽、灭无量罪。
作者有话要说:
☆、红颜枯骨
转眼便到冬至,上京慕氏一族于每年冬至时节祭祀祖先、祭奠先亡尊长。
这一年的冬祭和往年一样在慕氏宗祠举行,在京的氏族宗亲尽皆参与,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位无疑当属靖南侯夫人楚归旋。
这位少候夫人有些时日没出现在人前,据传她与少候爷不知为何大吵一架,被少候一怒之下禁足数月,就连上月太后娘娘的千秋寿宴也未曾露面。至于两人闹翻的原因侯府之人讳莫如深,对外皆只说少夫人身体不适正在静养,不过即便再严密的事情,时间长了也会有星星点点的消息传出。
据闻这位少候夫人貌美心毒,悍妒成性,趁少候不在之机竟将少候房里一位刚刚受宠的侍姬威逼至死。这样的传言无疑非常契合少候爷成婚三载无子无妾的情形,也更加撩起人们的好奇心,让人不禁想要在一切可能的场合一窥英雄美人间的究竟。
这日慕氏宗祠之前亲友云集、热闹非凡,可当靖南侯携夫人楚氏出现时,忽然变得安静无声。
不过,这一刻的安静与那些为人所津津乐道的流言蜚语以及那些暗地里快要爆棚的好奇心无关。
这样两个绝世的人物站在一起本就让人暂且忘了一切。
只见楚氏立于少候身后,兰芝玉树交相辉映,一时间长空碧落、日出蔚云。归旋面朝祠庙,盈盈下拜,一举一动莫不风仪端雅堪称典范。
过了片刻,赞叹声起,当真是一对璧人、天作之合。
不多时有族中尊长出列,请少候带领各房的长子长孙入祠堂。少候回头淡淡看了妻子一眼,归旋躬身微福退至一旁的贵妇女眷之中。
***
慕家女子祭祖不可进祠堂,于是祠堂边设有偏厅以供众人劳累不适时休憩。不过为显尊重,这些贵女世妇们都静立门外等候,就连楚归旋的婆婆、大病初愈的靖安侯夫人廖氏也不例外。
祠堂内,上香、祝文、奉羹、奉茶、献帛、献酒、献馔盒、献胙肉、献嘏辞、焚祝文、辞神叩拜 ,一项项有条不紊地进行。牛、羊、猪、鹿、兔、鸡、鱼 、獐、雁、酒、生蔬、水果、山药、活兔、蜜……一样样祭品流水般地抬了进去。终于过了一个多时辰,堂内正式的祭祖程序宣告结束,接下来便是族中男子们聚在一起议事叙话,诸如公布族里当年开销、来年大事打算,以及诸人各自的升迁、拟调、科考等等事宜。
而外面,女人们的活动也开始变得松散自由起来,纷纷进入偏厅内饮茶休憩。
按说此刻女眷的中心无疑仍然也当是楚归旋,虽然论辈分尊贵是她婆婆廖氏最高,但论丈夫如日中天、前景无可限量却没人比得过她,只可惜的是众人发现这位楚夫人依然与以往一样有礼而疏冷,着实难以接近。
于是年纪大些的女眷渐渐拢在了靖安侯夫人廖氏身旁,而年轻些的则大多与各自平时交好的姐妹聚在一处闲话家常。
老侯爷的族弟户部侍郎慕升的夫人王氏挨在廖氏身边啧啧叹道:“姐姐,你真是个好福气,今儿我见着少候和他媳妇,哎呦,真真是一对神仙般的人物!”
廖氏今年已经四十有五,容貌端庄举止典雅,不过由于常年病弱身体不适,面色很有些黯黄憔悴。她听闻别人盛赞儿子儿媳,只淡淡笑了笑没有接话。
谁想这个王夫人并不打算就此把这个话题打住,接着赞道:“我刚才瞧着少候夫人举止高华淑雅,让人一百个称心羡慕!”
廖氏心里不禁苦不堪言,她这个媳妇咋一看当然是极好的,不过接触下来一准被她的散漫桀骜给气死!可偏偏这门婚事还朝野皆知、尽相传颂,她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在外面端着。
若是儿子当初听她的话娶了润清何至于此?
这个楚氏门第虽然不错,但毕竟父兄皆故,只留个空架子。这些倒也罢了,他们慕家原本也没想指望儿子通过姻亲再结权贵,她只想替儿子谋娶一位家世清贵、秉性娴淑的女子,一家人和和顺顺便好。可是这个楚归旋年方十三便闹出将叔伯一家逐出府外的事情,简直惊世骇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