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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三生有幸_丑橘一号-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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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虽已入了冬,胡同里的人却也并不偷懒,家家户户照旧早早起来生炉子做早饭。冯玉珍也跟大伙儿一样,忙忙碌碌地张罗起了一天的生活。
  贺远梦游似的从床上爬起来,小心避开母亲,偷摸把弄脏的内衣洗了。幸好这日是礼拜天,吃过早饭,他随口扯了个理由就出了门。
  出了胡同,贺远在马路上晃悠了一会儿,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他心里有点乱,站在车站前琢磨了片刻,最终上了一辆电车,去了中山公园。
  虽是休息日,但因天气阴冷不见太阳,园子里并无多少游人。贺远没心思欣赏园内景致,只沿着小路机械地往园子里头走,一直走到了十七英雄纪念碑——那是民国二十年时,天津各界人士为了纪念大革命时期牺牲的英烈在园子里立的碑。
  贺远抬头看着碑,蓦地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在他为数不多的印象里,贺绍峰是个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人。他最常说的话就是:“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儿,能活着就是好事儿,人活一天就得过好这一天。”即便在那样没完没了打仗的年月里,似乎也没有什么事能让贺绍峰愁眉苦脸。
  想是或多或少遗传了父亲的秉性,贺远遇事很少慌乱,心里头主意也正,但凡是自个儿想通了或是认定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也不受旁人影响。甭管你怎么说,哪怕是说出花儿来,也很难让他改变主意。这一点上冯玉珍常说贺远这孩子有时候太轴太犟。
  头顶的天越发阴沉,寒气也跟着渐浓,可纪念碑下坐着的人却对此毫无知觉,一待就是大半天。
  这一上午,贺远想了很多。倘若先前还多少有些困惑,昨夜的这场梦算是彻底让贺远正视了自己对苏倾奕的态度——既是念着人家做了这种梦,还好意思再自欺欺人地说对他就从没存过那不该有的念头么?
  或许打从见到的第一眼起,他就不希望同对方仅有擦肩之缘。
  当晚躺下以后,贺远睡得并不踏实,半梦半醒间一个激灵睁了眼,猛然记起了一件他一直没琢磨明白便索性忽略了的事,现下终于豁然开朗——
  那晚邢纪衡盯得自己手足无措,安昀肃的出现及时救了场。看见对方的一瞬,他确实吓了一跳,可除了惊讶以外他分明还体会到了另一种情绪,虽然只是一晃而过,但他可以肯定自己当时的的确确感受到了一抹安心。那刻他并未多想,只当是为终于有人来打破一场僵持而松口气罢了。现在想想,其实不然,那份安心固然有这个原因在里头,但更多的却是他隐隐意识到了有人跟自己一样,尤其还是相识的人。就像读书那会儿偶尔闯了祸,挨批时突然发现唐士秋也在场一样,做了错事有人跟自己一块儿抗,总能安心不少,因为发现自己并不是独一份儿。
  其实那个瞬间,他的心就已经先于理智给出了答案——他喜欢苏倾奕,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就已经陷了进去——他没法再逃避了。


第9章 第9章
  既然想明白了对苏老师的心意,贺远也不再纠结于此,接下来的好几天都是满面春风,就差在脖子上挂个牌子,写上“我有心上人了”几个大字。
  虽说眼下还处在单相思的阶段,可半点也没妨碍他跟其他恋爱中的傻瓜一样,满头满脑都是心上人。这副思春的模样就连周松民瞧着都觉新鲜。
  礼拜四中午休息时,师徒俩在休息室对坐着吃饭。周松民难得一回先吃完了,撂了筷子盯着贺远看了半天,那头的人却毫无反应,显是心思压根没在这儿。
  “我说远子,你这几天是怎么回事儿?”
  贺远不知脑子里正琢磨什么,半晌没回话,非得周松民在桌子下头踢了他一脚,这才回过神来:“……啊?怎么了师父?”
  “我说你是怎么回事儿?盯了你好几天了,整天魂不守舍的,这脑袋瓜儿里都琢磨什么呢?”
  贺远终于意识到这些天自个儿那点心思可能全写脸上了,一时很是尴尬,低头猛扒拉了两口饭,嘀咕了句:“我能琢磨什么,上班干活儿呗。”
  “少跟我这儿装蒜,”周松民伸腿又踹了他一脚,“你自个儿照照镜子去,一脸的桃花相,准是惦记上谁家姑娘了。”
  眼见被说中了心思,贺远也懒得再继续装蒜瞒着师父了,干脆撂了筷子,稍显忧心地问道:“师父,您说要是您看上谁了,可又不知道人家对您有没有那个意思,您会怎么办?”
  “我就猜准是这么回事儿,”周松民无奈地笑了一句,伸手拿过火柴点了根烟,又问,“你咋知道人家没看上你?”
  “我不知道他看没看上我,我怕他看不上我。”想到这个,贺远有些愁眉苦脸。这些天他始终琢磨的都是自己对苏倾奕的心意,却未曾考虑过苏老师看他的眼光,保不齐到头来只是自个儿这边剃头挑子一头热。
  周松民见徒弟一副沮丧的表情,想是这傻小子八成真单相思了,又问了一句:“怎么,你看上这姑娘家里头条件特好?”
  “具体我也说不清楚,反正跟我就不是一路人。”先抛开两人同为男人这一点,即便苏倾奕是个姑娘,贺远也不得不承认,他跟他从任何方面来看都实在是门不当户不对。
  周松民一听乐了:“不是一路人,那你怎么看上人家的?”
  贺远明白师父这话是想说既不是一路人,哪儿来的交集。他看了师父一眼,心说这事儿还得谢谢您呢,要没您我还真遇不见那人。这么一想,脑中便不由自主又跳出了那日初见的画面,结果顺口来了句:“师父,您说这世上真有一见钟情么?”
  “啥?一见钟情?我说你小子可真是……上回我问你,你还说岁数小不想这些个事儿,这会儿又整出个一见钟情……”周松民有些无语,看着他又揶揄了一句,“那姑娘特俊吧?”
  贺远傻呆呆地点了点头:“好看。”
  “你小子就看上人家长得好了?那不行就直接问问她是什么意思呗,你要是抹不开面儿,要不师父去帮你找她单位领导问问?”
  “别别别,师父,还是我自个儿来吧。”贺远心说您去问回头非得吓出个好歹来。
  周松民瞧他这副傻样又乐了,伸手拍了他脑瓜儿一巴掌:“你想什么呢?你当我真去啊,我一大老爷们儿,我去问人一姑娘这话合适么?”
  贺远呆了一下才回过味来:“我说师父,我这跟您说正经的,您还逗我。”
  “我看你这纯粹是相思病,都想傻了。”周松民抽了两口烟,神色终于正经起来,“我说远子,你要是真喜欢人家,就主动点儿,先甭惦记家里头条件合适不合适,这要是搁早年间,是讲究个门当户对,可现在国家都解放了,真要是过去家里头有钱的,现今这年月也不见得是啥好事儿。你说的这姑娘,也没准儿人家就不挑这个,再者说,咱要模样儿有模样儿,要个头儿有个头儿,哪儿就不如别人了,主动点儿,你听我的没错。”
  “……我再想想吧,师父。”
  回车间的路上,贺远一直琢磨着师父的话,觉着多少有些道理。他连对方是男人都不在乎,还在乎什么身份地位。可话又说回来,自个儿这头是不在乎,人家那头在不在乎还得两说着。
  但不管怎样,师父的这番话好歹是给他打了气。贺远想着,这个礼拜天,准定是要去学校一趟了。
  虽说这头是做好了打算,那头却多少有些心里没底了——自打上回雨天分别,苏倾奕等了一个多月都没见贺远来找自己。
  起初是一到礼拜天便难免生出些期待,想着那人或许今天会来,可每每都在心里那块石头飘飘悠悠地悬了一天之后,又啪嗒一声,失望地落回原地。
  情绪如此起起落落地过了一个月,苏倾奕原本还有些七上八下的心渐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待到第六个礼拜天仍是空等一场时,他再傻也反应过来了,恐怕这回又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可明白归明白,落到实处时,人却往往很难干脆起来,总免不了抱着几分侥幸心理,但凡没亲耳听到拒绝的话,多半仍会在内心某个隐蔽的角落,藏留下最后一丝期待,期待着对方不会真让自己失望。
  于是,当又一个休息日下午,苏倾奕听到敲门声的一刹那,心跳便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原地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起身去开门。
  贺远正往手上呵着气,见门突然开了,动作便是一顿。苏倾奕也愣了愣,一时连请人进屋的话都忘了说。
  ——两人一个多月未曾见面,现下看到对方的一刻都有些发怔。
  贺远先回了神,将夹在胳膊底下的雨伞抽。出来晃了晃:“苏老师,我来还你伞。”
  “……好,那个……快进来吧。”苏倾奕一句话回得磕磕绊绊,关门时无奈地叹了口气,心说自己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贺远进了屋,扫了一圈仍旧干净整洁的宿舍,拿着伞有些犹豫地问:“苏老师,这个放哪儿?”
  “给我吧。”苏倾奕接过伞随手挂在门后,又转去桌上拿来暖壶往门口脸盆里倒了些热水,伸手试了试水温,方对贺远道,“过来暖暖手,看你冻的。”
  贺远打从一进屋就站在门边看着苏倾奕来回忙活,没搞懂他是要干嘛,此刻听到他的话才明白过来,原来是给自己准备的,心里一下乐开了花儿,忙走前一步撸起袖子将手伸进了脸盆。
  水温不高,恰到好处,贺远觉着僵了的手指开始渐渐恢复温度。泡了一会儿,他拿过盆架旁边的香皂往手上抹了抹,搓。着泡泡冷不丁冒出一句:“苏老师,你身上都是这个香味儿,跟姑娘似的。”
  “……贺远,先前我怎么没觉着你这么贫嘴?”
  “那是还不熟,熟了你就知道了。”
  苏倾奕笑了笑,像是并未在意贺远说自己像姑娘,递完毛巾又转身去泡茶。
  贺远擦干手,一时不知道该干点什么,走到写字台前,瞥见桌上摆着个信封,应是刚写完信还没来得及装起来。他低头扫了一眼,见上面写着“苏世琛启”。
  苏倾奕刚往杯里冲完热水,侧头看了一眼,想来是心情极好,见他盯着信封瞅,便主动开口道:“是给我哥的回信,他来信说家里又添丁了。”
  “呦,那可是喜事儿啊。”
  “这是他们第二个孩子了,确实值得高兴。”
  “苏老师,我这还是头一回听你说起家里人。”先前虽打唐士秋那儿得知了他的家世,贺远却始终只有个模糊的概念,并没太往心里去,现下听到对方的话才真正意识到,再怎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也是有家人的。
  “是么,大概之前也找不到由头吧。”苏倾奕将茶杯的盖子扣好,“怎么,你感兴趣我的家庭?”
  “我就是有点儿好奇……”贺远挠挠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这个话题。
  苏倾奕却伸手拉开了写字台的抽屉,拿出一张相片递给了贺远。相片上两个笑容灿烂的男人并排站在一起。贺远一眼就认出了左边的苏倾奕,看着同现在差别不大。右边的那位看着要年长一些,右手搭在苏倾奕肩上,笑得毫不掩饰,从相似的眉眼猜得出,这人应当就是苏世琛了。
  “这是我毕业那年暑假回家时拍的……有三年了吧。”苏倾奕背身靠在写字台上,像是回忆了一会儿,而后半眯着眼笑问,“那时候是不是比现在年轻?”
  “你现在看着也很年轻。”贺远给苏倾奕这副眼神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说完便低头端详起相片来,这才注意到背景里的洋房,心说连大门都这么气派,屋里头指不定得讲究成什么样。他犹豫了一下,问道:“苏老师,你家以前……是不是特有钱的大资本家?”
  “贺远,这三个字可不是随便说的。”
  贺远意识到自己的冒失,赶忙保证了一句:“我就是随口问问,不会出去乱说的!”
  苏倾奕倒也不像是生气着急的样子,神情反而有些恍惚。实则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自家解放以前的日子了,这会儿被贺远一提,各种记忆涌了上来。他想起了祖宅,想起了小时候的奶妈,想起了家里的厨子,还想起了十几岁时同家人一块儿去过的舞场。当年的十里洋场,锦衣玉食,不到十年的光景,一切都不同了。
  苏倾奕心里感慨得不行,片刻沉默过后,对贺远说了句:“走,我带你去吃点不一样的。”


第10章 第10章
  苏倾奕带贺远搭电车来了滨江道。这地界儿可算是眼下津城最繁华的地段,穿的戴的,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贺远同苏倾奕并排走着,时不时略偏下头佯作看往别处,悄悄瞟一眼身旁的人,心里头直纳闷,这地界儿他打小来过无数回,闭着眼都走不丢,今儿个这是要去哪儿?
  走了一会儿,两人拐上了新华路,苏倾奕带他来的是“和平餐厅”,这是滨江道一带唯一的一家西餐厅。贺远心下顿时明白了,估摸着是下午自个儿提的话让苏老师想起了曾经的日子。
  两人今天都作平时打扮,若在民国时候,这身装扮可进不了西餐厅,着实得让人拦下。可如今时代变了,老百姓也能吃得起这洋玩意儿。
  此时五点刚过,餐厅里的人并不算多,不需要等位子。贺远是头一回吃西餐,他默默看着对面苏老师熟练地铺好餐巾,翻看菜单,便也跟着低头照做。
  苏倾奕并未同他客气,直接叫来服务员做主点了两份一样的套餐。贺远也不介意,心说反正自个儿也没吃过,正好有样学样,免得出洋相。
  西餐同中餐不同,上菜得是一道一道的来,最先上来的是蔬菜沙拉。
  “别客气,吃完了一道会撤下去,再上下一道。”苏倾奕略往前探了探身,小声解释了句,而后拿起叉子,动作慢悠悠地,似是不动声色地示范给贺远看。
  贺远看了半分钟,也没看出什么门道,心说中餐西餐反正都是吃饭,既然都是吃,那有嘴就行了,干脆直接拿起餐具不客气地吃了起来,刚吃几口,不知又想到了哪儿,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苏老师,你以前过的日子是不是就像电影里那样的?”
  苏倾奕倒没紧着接话,放下叉子拿餐巾拭了拭嘴角,笑着反逗了他一句:“贺远,你是不是觉着我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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