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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榭雨良秋-第18部分

小说: 榭雨良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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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雨抱着廖云的身体,在雨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廖云轻地像一副没有肉体的躯壳,谢雨轻轻松松就揽起来,谢雨挂着满身的水珠,进了廖家的院子,廖婶瞧见廖云的第一眼,就哭了起来,狭小的院子,哭声夹杂着雨声,谢雨倚在廖家的院墙,坐了下来,雨水将他的嘴唇冲刷发白,谢雨一扭头,就能瞧见肩上的袖章,鲜红的,真的沾过了血,所以那样红。
  雨水滴在身上,谢雨却不觉得冷,蹚过汇成水流的雨,来到刘远家里,王娟就在屋檐下,她肚子的月份大了,有些困倦,眯着眼睛瞧着屋前的雨,跟做学生时一样,一样温婉,好性子,她齐肩的头发长了些,拿了皮筋宽松地扎了起来,露出莹白的耳朵,白皙的颈子,整个人都是温暖的,打湿的头发遮住了谢雨的眼睛,王娟一时没认出来,直到谢雨唤她。
  王娟连忙将他拉进屋檐内,站起了身子去灶房煮姜汤,她的身子有些笨重,谢雨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廖云的最后一句话,眼眶又热起来,忙转过身去。王娟很高兴,谢雨的到来,她就可以询问廖云的情况,她整日里,都盼着谢雨来。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就到了谢雨手里,氤氲的热气熏红了谢雨的眼睛,王娟眼睛里头藏着高兴,又藏着紧张,看着谢雨喝完一碗姜汤,才小声地开口问:“廖云,可还好哩?”
  谢雨呼吸一滞,开口却是沙哑的,看着王娟眼里的希冀,道:“好,我今天还采了许多草药给他。”,话音刚落,王娟的眼睛就弯了起来,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哩。”,王娟瞧见谢雨的头发还在滴水,又拿过一旁的干毛巾递给他,笑着:“俺再去盛一碗给你。”
  屋外的雨,仍下地很大,淅淅沥沥的不停,谢雨一口一口地喝着姜汤,王娟坐了下来,膝盖上盖了一张薄毯子,跟谢雨絮絮叨叨地说话,声音被雨声盖过不少,轻声轻语的,缥缈的:“好着就好,好着就好……”,王娟看着无边的雨,声音有些闷,也有些高兴:“他以后的日子还长哩,要娶一个女娃娃,生几个孩子。”,说到这里,王娟顿了顿,似乎低下了头,声音更加低:“反正就是没我哩。”
  谢雨扭头看她,王娟冲他笑笑,像是松了一口气,“你不知道,今儿天一早,俺的心就突突跳个不停,你不来寻俺,俺还得去寻你哩,俺怕廖云出事哩,你说了他没事,俺才放心。”,王娟仰着脸看他,眼里都是高兴,谢雨心里一痛,扭过了头,没回答,倒是指向了屋外的雨,“今天的雨,大哩。”
  王娟也有些惊奇:“是哩,下了许久。”,瞧了一眼谢雨衣摆低下的水珠,蹙了蹙眉头:“俺不喜欢雨天,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谢雨扭头看了一眼王娟撅起的嘴,低着头不说话,掉下两滴眼泪来,廖云的娟儿,即便要做了母亲,也改不了小女娃时的性情,爱娇,娇得让廖云喜欢。
  谢雨后来去看过廖云,廖云葬在后山的松树旁,无声无息地下了葬,坟头都是草草修的,他的身份,令家里人连发丧都不允,那身衣服,谢雨没再穿上,拿到了廖云的坟前,烧了。廖云已经不再需要草药,可谢雨还是每天都采,放在廖云的坟前。
  王娟的肚子越来越大了,谢雨经常去找她说话,许是因为肚子大了,王娟不喜欢出家门,谢雨一直担心的事情,一直没发生,王娟跟他谈的最多的是廖云,说她又梦见了廖云,梦见廖云骑着自行车,她就坐在后头,王娟说起廖云时,眼睛都在笑,谢雨却是如坐针毡,他内心煎熬地要撑不下去了。
  每回从刘远家里出来,谢雨都要去看廖云,跟他说说话。
  “娟儿的肚子又大了一些,她要当娘了……”
  “你是不是又去娟儿的梦里了,嗯?娟儿每回都跟我说梦见了你,说你骑自行车,她就坐在你后头……”
  可说着说着,谢雨便又会难过地掉下眼泪来。
  “廖云……你不是我的朋友……把这样的事情留给我,我要瞒不住娟儿了,廖云,怎么办?廖云……”
  “廖云,你不知道,娟儿听到你好的消息,有多高兴,眼睛都在笑哩,你为什么不亲眼看看……”
  谢雨说地断断续续,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
  
  第二十九章:瞒不住了
  谢雨没再穿上那身衣服,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套衣服的灰烬,在廖云坟前,也许随着风飘远,也许被雨水冲进廖云坟头的泥里,他后来还见过一次萧灵,见着他没穿那身衣服,仿佛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谢雨朝她笑,萧灵却睁大了眼睛,看他的样子,像在看一个疯子,谢雨在心里发笑,萧灵一定是觉得他疯了,廖云是他的朋友,他对着一个杀死自己朋友的人始作俑者,笑了。
  谢雨要萧灵的厌恶,她的厌恶能保全他的弟弟妹妹,他的爹娘。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追究那套衣服去了哪,他为什不穿。
  廖云死了,谢雨去后山挖草药的习惯没变,还种了一些在廖云周围,他每天的大半时间都待在那儿,跟他说起梁秋,从前他瞒着廖云的那些,都告诉了他。
  乡里到了割稻的时候,谢大爷每天都在田里忙活,何大娘在家里给他做午饭,谢雨也想要去帮忙,可何大娘怎么也不允,荷丫头又长高了一些,在院子里看书,谢雨知道何大娘为什么不让他去,前些日子隔壁乡疯了一个学生。
  谢雨知道他现在不太好,总是梦见廖云死前的样子,他怨自己,怨自己留不住廖云,有时,他甚至害怕地想到,赵进曹元会不会知道那时踢他们的人是他,奈何不了他,才让廖云来受,是他害死了廖云,这种想法在谢雨脑子里扎了根,茁壮地生长着,他半个身子都掉进了幽黑的世界,任由着另一半也进去。
  直到,乡里有了消息,有两个名额,能去扬州师范学院,要是工农兵里的优秀分子,要得到刘乡长的推举,这个消息,是他跟何大娘择菜时,何大娘同他说的,何大娘揣度着谢雨的想法,说地小心翼翼的,听到学校的名字,谢雨择菜的手顿住了,他想起了梁秋,想起了跟梁秋的约定,谢雨没回答,何大娘也不敢问,两人就静默着,择完了菜。
  之前梁秋借给他的书里,有一本竟然忘了还回去,谢雨翻出来以后,每日都读着,就读那么一点点,反反复复的,怕一会儿就翻到了最后一页,谢雨每天仍要想一遍梁秋,可谢雨再怎么努力,梁秋的样子还是慢慢消失在他的脑子里,就剩下那一双鱼儿一样的眼睛,谢雨能记得清楚,那双让他一眼动心的眼睛,读这本书会让谢雨难过,但他总是会翻开。
  灶房传来葱蒜的香气,何大娘在做午饭了,是做给田里的谢大爷的,不一会儿就装好拿了出来,谢雨眼睛里不知何时又有了湿热的东西,何大娘已经到了院门,谢雨叫住了她:“娘,俺想去。”
  何大娘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抹了抹眼睛转过身,“哎,哎,娘知道哩。”
  娘俩是傍晚时分去得刘乡长家,何大娘抓了两只鸡去,又提了两尾大鲤鱼,走得是小道,进院时,刘远正在院子里晾衣服,有些楞,瞧见何大娘手里提的鸡,顿时明白过来,面上挂了笑,招呼何大娘坐。
  谢雨的眼睛在王娟身上,她坐在一张木凳上,择着南瓜秧子,听见刘乡长的声音,头也没抬起,她的头发又长了些,细软的落在背上,橘色的日光,落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十分温柔,她的肚子已经有八个月,马上,她就要做母亲了。
  何大娘同刘远说话去了,谢雨则搬了一张木凳,坐在木盆前,自顾自地择起南瓜秧子来,王娟亦没抬头,谢雨心里头想过一些不好的念头,声音也有些紧张,清了清嗓子:“廖云,他……很好。”
  王娟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抬起了头,眼圈迅速红了起来,直直地看着谢雨的眼睛,“廖云死了,你不用瞒着我了。”,王娟说地很慢,一字一句,却像一个惊雷落在谢雨心里,湿热的眼泪随着王娟的话落在木盆里,发出一声轻的“啪”。
  谢雨看着王娟的泪眼,耳边满是廖云死前的话,皱起了眉头,“胡说!廖云好着呢!谁跟你说的这些话?”。
  大滴的眼泪从王娟眼睛里滑落,使她的肩膀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曹元亲口……跟俺说的,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他,现在在哪……”
  谢雨像是被一团打湿的棉花,堵在了嗓子眼,半晌说不出话来,进灶房倒了一杯水出来,递给王娟,喉头艰涩地开口:“在后山……”
  王娟没接过他的水,手指攥住衣服下摆,指节泛白,咬住下唇,却怎么也止不住眼里的泪,撑着谢雨递过来的手,才能稳住身体,无声地呢喃,都是廖云的名字。
  “他一直念着你,也一直喜欢着你……”
  听到谢雨的这句话,王娟抬起了头,轻笑了一声,哽咽着:“你说,他们咋就……这么坏呢,就那么恨他……要他死……”,她的话音刚落,湿热的眼泪就砸在了谢雨手背上。
  谢雨不忍再看,别过了头,上下两片嘴皮子磕碰着,想说些什么,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一切能用说出口的话抚平的痛苦,对王娟来说,都是不能的。
  王娟放开了他的手,继续择起南瓜秧子来,眼睛里恢复了平静,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弯了弯嘴角,“谢雨,你还记不记得俺从前跟你说的,俺梦见了廖云骑自行车,俺就坐在他后头……”
  谢雨沉默了一会儿,才哑着嗓子回答:“记得。”
  王娟抬起了眼睛,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云,才道:“那不是梦哩,有一年的国庆,放假哩,廖云骑着俺家的自行车,我们一同进了城,我就坐在他后头,脸贴着他的背。”,王娟唤了谢雨一声,指了指远边的几朵云,“回来的时候,就是那样的云哩,好几朵,俺记得清清楚楚。”
  谢雨不敢想起从前,看着天边那几朵红霞一般的云朵,眼眶发热,低下了头,王娟又轻轻笑了一声,声音有些哽咽:“那时候,俺是真的想这样一辈子,一辈子都坐在他后头。”
  “俺有时候在想,要是没有后头的这些事,该是怎样的哩?”,王娟看着有些狼狈的谢雨,缓缓地说着。
  谢雨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王娟的胆量,去这样想,因为这样他就会无数次地想起梁秋来,这样对他来说,是酷刑,是受罪,是后悔。谢雨没回答,王娟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可是俺想不出来哩,俺一想到廖云不在了,就再也想不下去了。”
  听清王娟的话,谢雨抬起了头,他们像是两个可怜人,受着同样的苦,却不能将伤口坦露出来,因为一想起那个人的样子,那个人的名字,就难过地喘不过气了。
  王娟恢复了平静,择着剩下的南瓜秧子,“廖云跟俺说过的,你想去扬州师范哩,回头俺跟那人说一说。”,最后一根南瓜秧子也剥去了丝,王娟拿起了木盆,声音有些抖:“你没打他……你、是他的朋友……俺想他高兴……”
  何大娘已经同刘乡长说好了话,让谢雨拿那两只鸡、两条鲤鱼进灶房,刘乡长面上挂着讪笑,嘴里念叨着:“不成,不成哩,咱可不能搞那些资本主义的派头……”,却是眼疾手快地把院门给关上了,没拦着谢雨把那些东西放进灶房。
  见着谢雨空着手出来,刘乡长摸了摸鼻子,笑着看了一眼灶房中的王娟,“俺得帮媳妇儿做饭了,这……”
  何大娘立马晓得了刘远的意思,顺着话茬要走,送两人出门时,还念叨了一句:“这两只母鸡,正好炖了给王娟补身子。”
  王娟的父母已经不堪折辱死去,哥哥在南方的一个不知名村庄劳动改造,音讯全无,死活不知,五进的院子也被霸占,现在由那群人住着,刚刚刘乡长的院子里,谢雨瞧见了一些海棠花,想来是王娟要瞧的,但到底是比不得那个植满海棠花的院子了。
  很快,谢雨就到了原先王家的院子,里头的海棠花开的正好,谢雨忽然想起王娟的泪眼,开了口:“娘,俺心里头难过,就是扎得慌哩。”
  何大娘没答话,谢雨自顾自地继续道:“娘,你不晓得,廖云喜欢王娟,王娟也喜欢廖云,他们好过哩,廖云到死……也念着她。”
  何大娘叹了一口气,听着那敞院的热闹,道了一句:“娘晓得,得和不得,都是命哩,命里有就有,命里没有,便没有。”
  卷二 完
  
  第三十章:俺没看住她
  不过半个多月,上头的批文就下来了,朱纸黑纸,端端正正的写着谢雨的名字,在一堆大字报中格外显眼,和他一起去的,是那群人中的一个,为萧灵办事得力,颇得萧灵喜欢,至于成绩,也不错。谢雨已经很久没见过萧灵,也不再去学校那,里头关着的人,同他没了关系,廖云死后,谢雨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醒,身边赫然多了一座坟罢了。
  赵进曹元两人,俨然成了萧灵的左膀右臂,除了对着萧灵的时候,两人的都是仰着脖子看人,就连刘乡长也不放在眼里,他们揣测着萧灵的意思,很多时候,萧灵不需要开口,他们就能“打倒”一些人,那些关在学校里的人,看见他们就像老鼠见了猫,含着胸,瘦削的肩膀耸起,垂着眼睛,面上是讪讪的神情,在他们走近时,绷紧了身子颤抖,那是长期的你我压制形成的恐惧,从心里生出的战栗,对将要降临在身上未知灾难的害怕。
  有一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在他们走近时,缓缓下落,也许将头颅切去,也许只斩断几缕头发。赵进曹元两人阴晴不定,使他们由衷地恐惧,可能是一巴掌,也可能只是抚摸他们的脸,笑着从下颌骨摸上脸颊,再给迟来的一巴掌。萧灵不再需要谢雨,可能有的那么一点喜欢,也随着时间消失,相比于谢雨,萧灵更喜欢赵进、曹元,这让谢雨松了一口气,他只盼着王娟平安生下孩子,一辈子都活着。
  谢雨的档案很快就寄了出去,地址是扬州师范学院,刘乡长盖了朱红的公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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